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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沈栗-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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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仍然是空荡荡的牢房。没人审问,没人刺探,没人……

    丁柯惊异的发现,他就这样被晾起来了。太子……为什么没人来审问自己?

    丁柯以为自己是个“颇有分量”人物,太子一行人怎么也应该重点对待。却不知,太子等人一时半会儿还真顾不上他。丁柯在牢里只“享受”到了静谧,大同府却炸开了锅。

    太子命人缉拿丁柯,百姓们立时兴奋起来,如同白日上街的鼠群,乱哄哄,急匆匆,满街乱窜,窃窃私语,跃跃欲试。

    霍霜等人走在街上时,便有老百姓一团团在不远处指指点点,神情激动,甚至有的人状若疯癫,偏走过去时便一哄而散,到了远处,又集结在一起,遥遥探看。大同府衙门前也是一样,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一旦有人出来,便又跑远。

    霍霜等人被这诡异的情况搞得毛骨悚然,什么情况?

    沈栗微笑道:“他们还在观望。”

    “观望什么?”霍霜莫名其妙道。

    沈栗道:“一个人,安守道。他们想知道,太子殿下与安守道谁会赢。”

    与丁柯连在一起的名字,叫做安守道。三晋最高武力长官,安守道安总兵。

    丁柯认为只要安守道在,他就还会有一线生机。百姓们认为,只要安守道在,太子就拿不下丁柯。

    安守道的兵就驻扎在大同府附近。

    很多人以为,得到丁柯被缉拿的消息,安守道必然会立刻陈兵大同,威逼太子。

    但奇怪的是,安守道并没有来。

    缉拿丁柯的当日没有来,第二日也没有来。到了第二日夜晚,大同府外的山林中传来阵阵厮杀声。

    大同府官衙派出衙役,敲着锣沿街叫喊,警告百姓们不许出门,不许打听消息,不许随意散播谣言,不许五个人以上一起行动,总之,没事老实在家眯着。

    钟二五嘴里叼着咸菜干,侧耳听着街上衙役的喊声。

    他的儿子钟三神情激动,低声道:“爹,肯定是打起来了,太子殿下和安守道……”

    “住嘴!”钟二五伸手朝儿子后脑勺扇了一巴掌:“别他娘乱说话,没听见吗?散播谣言是要杀头的!”

    钟三摸了摸脑袋,嘿嘿傻笑。

    钟二五哼了一声,转头问:“儿媳妇,家里还有粮吗?”

    他的儿媳王氏道:“还有两把官府送来的米,和一碟子咸菜。”

    钟二五道:“做饭的时候再多加几把雪,把粥熬的稀一些,对付着过两天,不要出门了。”

    钟三刚刚二十岁,正是能吃的时候,闻言苦着脸道:“爹,再加水还能找到米粒吗?儿子实在熬不住啊。要是去给官衙的老爷们帮工,中午管一碗饭粥呢——比咱家的稠。”

    “不能熬也得熬!夯货,老爷们怕是没工夫管什么筑雪屋了,”钟二五道:“现在上街太危险,老子生了你们七个,到头来只有你了,别他娘让老子绝了户。”

    “爹,可是那个蜂……蜂窝煤只剩下一块了,怕是不够了。”王氏道。

    “把桌子劈了,”钟二五道:“先烧它吧。那煤是稀罕东西,先留着。”

    隔了一小会儿,钟三终于忍不住又凑过来:“爹,你说,哪边会赢?”

    钟二五不答,只望着房梁发呆。

    钟三也不在乎老爹回答与否,压低声音,自顾自嘟囔道:“我希望太子能赢。太子对咱们老百姓真好,教没房子的做雪屋,还给粮食,给烧柴,还……还整治丁坏蛋。”

    “叫你别他娘乱说!”钟二五怒道。

    “我没乱说!”钟三激动道,忽然惊觉声音大了,又小声道:“太子殿下没来的时候咱们过得是什么日子!太子来的时候咱们过得又是什么日子!要是……要是太子早些来,咱们家说不定还能多剩两口人,我的大囡也不会饿死。哥哥们也不至于去造反,结果都叫安守道砍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晨光

    钟二五沉默良久。他们家原本不差的,三代同堂,儿子又多,日子是辛苦,倒也勉强凑够全家的嚼果儿。没成想一场大旱,卖房卖地还是饿死了三个孙儿孙女和一个儿子。大儿子咬牙带着兄弟们上山落了草,一去就没能再回来。

    儿子造反被杀了头,钟二五不恨皇室,皇上住在景阳,哪知道大同府的事,唯恨安守道。村里的秀才公说,就是有安守道带兵撑腰,那起子贪官污吏才能作威作福,把百姓逼得造反,再杀了充军功。太子……太子是个好的,他一来,官府就开仓放粮了。

    听着衙役们的锣声渐行渐远,钟二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睡吧,养养神,攒着些力气。”

    这一夜大同府的百姓们不约而同早早熄灯,只有府衙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才茂缩在堂下,看着太子在堂上与那浩勒,沈栗、晋王世子轻声讨论着什么,转头对郁辰和霍霜道:“唉,你们怎么不过去露露脸?”

    霍霜脸色微沉,似笑非笑:“怎么,你想去?”

    郁辰轻声告诫道:“这会儿可不是能随便往前凑的时候。”

    才茂撇撇嘴道,伸手一指:“沈栗。”

    霍霜一撇嘴:“夯货。”

    才茂要跳脚,郁辰拉了他一下:“你不懂,他是有资格参加的。”

    霍霜瞥了一眼迷迷糊糊的才茂,心下感叹:何止有资格,整个计划的进行差不多都有沈栗的影子!日日筹谋,步步算计,终于把丁、安二人推到死路上。

    想当年三人前后脚到了太子殿下身边,论起来,自己和郁辰的家世都高于沈栗,何况沈栗中途还因守孝离开东宫三年,可如今沈栗已经有资格与朝臣一起商量国家大事了,而自己和郁辰却在大臣们眼里仍是乳臭未干,只有廊下站着的份儿。

    才茂胜在皮厚,被霍霜刺了一句,气了一会儿便放开了。指着衙门外道:“听说回来的衙役说,外面百姓都早早熄灯睡下。嘿,你们说,他们大同人真怪,外面打仗呢,他们倒睡的香,难道是因为临近北狄,边境总有摩擦,所以把百姓们的胆量历练出来了?”

    听他这么说,郁辰给了他一个难以言喻的眼神,走开了。才茂正奇怪呢,霍霜拍拍他的肩,喟然叹道:“对不住,我先前不该说你是棒槌啊——你他娘傻的不值一骂!”

    哪个睡得着呢?便是吩咐儿子去睡的钟二五也在黑暗中圆睁双目,毫无睡意。眼前一丝光也不见,冬日的晚间没有虫鸣,寂静中钟二五只听见儿子那与自己一样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儿媳妇偶尔发出念着死去孙女“大囡”的抽泣声。钟二五眼前闪过一张张死去儿孙们的脸,还有“嫁”村北吴家傻儿子,换了半袋子粮食的大孙女脸上那笑容:“吴家给俺吃面饼子呢,还夹了肉。”

    死死攥着拳头,钟二五早已干涩的眼睛似乎有水溢出,只瞪着眼睛,等待天亮。

    这一夜,无数百姓悄声无息地在漫漫长夜中,或抽泣,或发呆,或心底默念着阿弥陀佛,或躲进帐子里悄悄磨着菜刀,于黑暗中期盼着什么。

    天色微明,有人小心翼翼地走出房子,来到禁闭的院门前,不顾天寒地冻,缩在门边,侧耳倾听。

    街上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不见,传来的只有狂风的呼号。张口呵了下冻僵的手指,迟疑着转身回屋,忽闻似乎远处有些声响。

    似乎只有一瞬,仿佛如潮水蔓延,或似泥石翻滚,叫嚎声,哭喊声,奔跑声,吵闹声……忽地扩散开来!

    街上有人疯狂奔跑呼号:“胜了,胜了!太子殿下胜了啊!打赢了——天爷爷,禁军胜了啊!哈哈哈,安守道的兵营被打散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眼见着传令兵一路高喊“捷报”冲进府衙,,驻守大同府衙门负责保护太子殿下的禁军们不由松了口气,虽然不知太子殿下和将军的安排,但能打赢就是好消息。

    但紧接着,禁军们就被大同府的百姓们“吓”蒙圈了。

    大同府衙门似乎一瞬间就被包围了,起先是泪流满面的磕头,渐渐的,还有正儿八经摆香案,领着全家老小叩拜的。

    大街上比前日丁柯被缉拿时还轰动。有些人似乎已经丧失理智一般,只知道反复大喊“安守道倒台了”来回奔跑,甚至还有叫着死去亲人的名字就地打滚的。

    钟二五拽着儿子的衣襟,反复问:“你打听清楚了?安守道的大营真给打破了?”

    钟三咧着嘴,似哭似笑:“真的,真的,说是昨天傍晚禁军联合了卫所一起攻击安守道的大营,整整杀了一夜!那个班,班子宁的人头都叫人挑了,如今正打扫战场呢!他们说,那地都是红的,到处都是死人!还说,禁军的头领说了,不要什长以上的俘虏!”

    “好!”钟三说一句,围着的人群就叫一声好,听说不要什长以上的俘虏,人们更是兴高采烈。

    “那营里就没有好人!比他娘狄人还狠!俺们村胡家的女孩就是让他们给害死的。要我说,就该一个不留,都宰掉才好。”有人道。

    有人嗤道:“要你说!你有什么用!就动嘴皮子的能耐,那大营又不是头一天在那里,你怎么不去打呢?”

    钟二五却无心看别人互相抬杠,只追问:“那营里的兵都教人杀死了?没有逃出去的吧?”

    人群又安静下来,静静地盯着钟三。

    钟三连忙摇头道:“逃出些散兵,听说还有安守道的儿子安寒略,没事儿,禁军和卫所已经派人清缴了,翻不起大浪。”

    散兵?安寒略?围观的百姓们互相打量,发现彼此的眼中闪着莫名的光。

    安寒略带着十来个兵卒躲躲藏藏,好容易挨到天色擦黑。

    “少将军,咱们这是要去哪?咱们将军呢?”兵卒不断追问。

    禁军和卫所忽然进攻,固然把大营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大营如此轻而易举就溃败的真正原因,却是安守道根本就不在营中。战斗中没有主将,便先败了一半。安守道平日里抓权抓的厉害,给他做副将的都是些逢迎之辈,急切之间没人能代替他指挥,安寒略又有着游移不定的老毛病,只听着副将们争吵,军令一会儿一变。才经武本以为这一仗要打的辛苦些,没成想,后半夜差不多就结束战斗了。

    安寒略叹了口气,闷头向前走:“跟着!咱们现在就去找将军去。”

    兵卒们面面相觑,这都什么时候了,少将军怎么还云山雾罩的?

    前些天,安寒略披着狐裘,在女伎的陪伴下赏雪时还满腔诗情画意,如今急慌慌逃往时却真切感受到这大雪下的真是不好。

    他们怕泄露行踪,不敢往有人烟的地方走,可荒郊野岭里雪层特别厚,一不小心摔倒,说不定就拍到雪下,想起身着实要费些力气。更何况自己一行人的踪迹在雪地中无法隐藏,很容易给追兵提供线索。

    “少将军,你看,前面有人,看穿戴似乎是猎户。”一个兵卒惊喜道。

    刚听说有人,众人心里还惊了一下,等看清果真是一群猎户的样子,顿时欣喜起来。

    从大营里逃出来已经一天了,在雪地里跟头把式的行走又特别费体力,众人早就前心贴后心。安守道的兵是骄兵,也是娇兵,更别提安寒略了。如今好容易在这野外碰到百姓,在安寒略等人眼里,这就是给他们送吃喝来的。

    “兀那猎人,你过来。”安寒略一边叫人,一边给手下使个眼色。兵卒们心里还在“怜悯”这几个猎户运气不好。若是平时,他们还不稀罕抢这些腌臜人呢,就是偶尔兴致上来抢些东西取乐,也不一定非得杀人。可惜啊,如今大爷们得隐藏行踪,看来今日要杀人灭口了。

    那几个猎人看见安寒略几个似乎吃了一惊,互相看了看,迟疑着没有动弹。

    安寒略不耐烦地向前走去:“爷叫你们呢!”

    随着走进,安寒略等人看见其中一个人腰上似乎挂着两只野兔,顿时笑了:“嘿,今日你的收成不赖啊。”

    几个兵丁也盯着野兔咽口水,没见到食物时还能忍着,见到时便更觉饥饿难耐。

    大同府一年两次大灾,百姓们面黄肌瘦,因此即使是几个有武器的猎户,安寒略也没放在眼里。他们那也叫武器?不过是些断刀木枪,何况自己这些人又不知比他们强壮多少。

    威风传来猎户们的低语:“看着像,他们的衣服……不会弄错的……还想抢东西……”

    不知为何,安寒略心里忽然感到一丝危机,没等他细细思索,忽然听到前面猎户们中传来一声暴喝:“打!”

    兵卒们的注意力还在野兔上,这么近的距离,给了猎户们机会,直到有人被一刀戳破了喉咙,他们才意识到,这些贫民竟敢攻击他们!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平日里踹一脚都听不到响的庶民竟敢攻击兵老爷?

    谁给他们的胆子!

    这世道是怎么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草芥的意志

    战斗开始的措不及防,结束也很迅速。

    按照沈栗的主意,借了猎犬跟踪而来的才经武带着人到来时,安寒略还没有死,那群猎户中有人认出了他,作为安守道的儿子,他享受到了特殊的照顾,猎户们正拿着他先前看不上的那把断刀一点点凌迟他。

    惨嚎声在旷野中回荡,夹杂着猎户们兴高采烈的报数声:“第二十九刀,嘿,这小子叫得还真敞亮!”

    至于其他士卒,已经化作了一堆堆模糊不清的肉块。

    其场面之凶残,让刚刚经过了整夜战斗的禁军士兵们也忍不住一阵干呕。

    见到禁军,猎户们顿时变成了老老实实的良民,跪地磕头道:“给老爷们请安。”

    才经武:“……高兴吗?”

    猎户们推推搡搡,其中一个膝行两步叩首道:“回老爷的话,高兴,高兴啊!小的们认得这个人,他是安守道的儿子。小的们听说安家倒了,真是老天开眼!”这人哽咽道:“小的给老爷们磕头了,谢谢太子殿下给咱们大同府做主,谢谢老爷们为咱们大同府打仗,你们是万家生佛啊……”

    才经武见安寒略已经两眼翻白,挥手叫人把他抬走:“这回就不追究你们了,赶紧走!”

    离了猎户们好远,士卒凑上来道:“将军,不追究他们吗?”

    才经武哼道:“安守道作孽太多,以前他得势,没人敢怎么样,如今到了百姓们报仇的时候了,老子才不会为了这个杀才做恶人。

    有人感叹道:“你们看见那几堆肉了吗?这得多大仇啊,剁成那样,啧啧啧。这边地的猎人们还真是狠毒。”

    才经武嗤笑:“少见多怪,人愤怒起来谁知道能干出什么?也别小看打猎的,他们见血多,骨子里自有凶性。想当年老礼贤侯就是猎户出身,上了战场无人无人可挡。”

    一个校尉附和道:“沈家人是不一样。就说他们家那七少爷,明明是个从文的,长得也优雅俊秀,但不知为何,属下见他时总觉得这位爷不好惹。”

    才经武似笑非笑。

    沈栗何止是不好惹,只怕沈家最凶残的一个就是他。不声不响,杀人不见血!

    才智过人也就罢了,心志坚毅的也算见过,可尚未及冠的少年,正该是锋芒毕露的时候,他怎么就知道藏拙?

    旁人只得见下令的是太子殿下,挥刀子杀人的是腾骧左卫都督才经武,有几个知道这一步步都是沈栗推动的?

    收到安守道离开军营的消息,沈栗立即建议太子下令缉拿丁柯,攻击大营,截杀安守道。那浩勒都担心不能彻底清缴丁、安一系,担心有死灰复燃之忧,沈栗却坚持:“只要咱们开了头,百姓们的愤怒会帮咱们解决剩下的问题。”

    才经武看着安寒略被削掉的鼻子,心里暗道:“看来民心的确可以一用。”

    回到府衙时,安寒略苏醒过来,骂不绝口道:“家父不会放过你们的。”

    才经武冷笑道:“安守道去哪儿了?”

    安寒略忽地缄口不言,才经武哼道:“别指望了,你那老子这会儿子大约已经见阎王了。”

    “你胡说!”安寒略竭力喊道。

    “报——,”一个小校飞奔进衙,举着羽檄喊道:“腾骧左卫校尉易十四率兵四千歼安守道于鞍马崖,安守道已经授首。”

    “不——不不,不可能!”安寒略忽然拖着伤腿跳起来道:“你们骗我,不可能,家父身经百战,怎么可能!哈,哪有这么巧的事,我刚到府衙,就传来羽檄,你们连他去哪都不知道……”

    “他去和北狄人做交易去了。”才经武淡然望着安寒略大惊失色的脸:“鞍马崖是他的必经之地,没错吧?”

    安寒略连腿上的伤痛都感觉不到了,只喃喃道:“不可能,这是假的,假的,家父会领兵来救我的。”

    直到被压入大牢,狱卒马马虎虎给他包扎完腿伤,关上门走开后,安寒略才发出绝望的哭声:“家父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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