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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我还在喘气。
“能再跑一趟不?”他说,“刚才,就在这儿,有人偷了我的钱包。”
“啊!?什么?!你,丢了钱包?”我大叫,“这是什么破地方呀!?怎么这么多小偷?在哪里丢的?人往哪个方向跑了?他还偷了些什么?”
我看着他,发现他在幽幽地笑。
“沥川,我知道你不在乎丢现金。可是信用卡和银卡,人家是可以刷到爆的。”
“开你玩笑呢,瞧你急的。”他帮我把跑散的头发摅到耳后,“以后再出现这种事情,你宁肯丢下相机,也不能丢下我。”
“是,是,我错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得先保护你。”
“这就对了。”他看着我,目光与月光一样宁静。
我抱着相机,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沥川,里面有我们的合影。我才不让人家偷了呢。”
“如果没有合影呢?”他问。
“这是你的相机,又不是我的,偷就偷了呗。就算值钱,你也不是丢不起,是不是?再说,我的命,也很珍贵,对不对?”我振振有辞。
“说你不明白,不会算帐吧,你又挺明白,算得挺清。”他叹气,“我只求上帝保佑我,以后千万不要得罪你,不然也会挨你一脚。”
我双手过去,圈住他的腰:“嗯,人家一直都很温柔嘛。就凶了这一回,给你看见了。”
“一直温柔?不会吧?第一次见你,你泼了我一身咖啡。第二次,你当着我的面爬墙。第三次,你袭击校警。我觉得你是一个暴力女,又暴又色,实在很怕人。”
沥川虽时时谦逊说他不懂中文。其实,他的词汇量满大的,也满实用的,一番话听得我哑口无言。
为了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连忙打断:“沥川,我饿了,想吃米线。”
“你不是刚吃完饺子吗?怎么这么快就饿了?”
“人家担心姨妈给你难受嘛,急得都没胃口吃了。以前我可是挺喜欢吃饺子的。”
“那就去LDW吧。”
“老滇味。”
“LDW。”
老滇味看上去是国营企业的派头。吃饭要先到门边的小柜台买票。
我问沥川:“你在这里吃过?”
“没有。我看过广告。人家说味道很正宗。”
“过桥米线在二楼,楼梯滑滑的,我们不要上去了。”
“上面人少,你先去找位子吧。”他到柜台门口排队。长长的队,大约有十个人。
排队的人看见他拄着双拐,都说,“不用排了,直接去窗口买就得了。”
不知是谁还加了一句:“残疾人优先。”
那些人说的是昆明话,我相信沥川听了个半懂。他摆出一副漠然姿态,一动不动地排在最后。
拿了票,我们一起上楼,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来。不一会儿,服务员端来了米线,还附送一小盅汽锅鸡。我问沥川:“只买了一碗,你不想吃吗?”
“已经在姨妈家吃饱了。”
“要不,你吃点凉菜?”
“太辣。”
其实,一路上和沥川一起走,男的女的,都回头看他。看得他很不自在。就算现在他坐了下来,我还是能感到背后有许多打量他的目光。我不顾那汤滚烫,很快地想吃完米线。
“别吃这么急,当心烫嘴。咱们今晚也没什么事儿。”他劝道。
过桥米线的好坏,在于几点,一要汤好,二要料新鲜,三要米线滑劲。果然是上好的鸡汤,我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然后我说:“不成,我喝不下了。”
“那就放在这儿吧。没人逼你喝完。”
“浪费多不好,我先去趟厕所,回来再喝。”说着,我站起来找厕所。他一把拉住我,“别去了,我帮你喝完吧。”
他把巨大的汤碗拖到自己面前,用瓷勺一点一点地喝,喝得一干二净。
我看着他笑:“早说给你留几根米线,现在尽剩汤了。”
“小秋,你去过厦门吗?”他突然说。
“没有。”
“春节一过完我得回厦门,投资方有一个重要的会,非去不可。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在厦门要呆多久?”
“两天。然后,你回北京,我去沈阳。沈阳太冷,你别去了。”
“干嘛一定要带上我,又不是你的秘书。”
“我的秘书,人称绝代佳人,你想不想认识?”他神秘兮兮地笑。
“你的秘书是男的。”我想起那一次,是他的男秘向我报告了他住院的消息。
“那是工作助理。我有女秘书,同时兼任我的翻译。”
“你?还需要翻译?”
“真正谈业务的时候我只说英文,让我的秘书翻译。一字千金,不能出错。”
一个星期之后,我跟沥川飞厦门。这一星期,他病了三天,发烧感冒,天天在宾馆里躺着。病好之后,他拼命地干活,画完了三张图。
沥川带我去看了工地,一大片在海边的空地。
“在这里,要建一个很大的渡假区,碧水金城。投资几个亿。我们事务所包揽了所有的建筑设计。外观、室内、园林。”
“嗯,看上去是个好地方,空旷而开阔。”
“再过三年你来看,这里面满满的,是我设计的大楼和别墅。”
“沥川,我对你好崇拜!”
“我也是。”他说。
我愕然地看着他。
“你给过我好多灵感。设计和恋爱一样,都需要激情。”
海风很冷,他搂着我的腰,我们面朝大海,紧紧偎依。
从工地回来,在宾馆的大厅里,我看见一个高挑的女子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开司米的上衣,深蓝色的羊毛裙,小巧的耳朵,戴一对小巧的珍珠耳环。绝美的侧面。
女子看见我们,站了起来:“王先生。”
她的面容细腻姣好,有一种说不出的古典庄重之美。看见她,会令人想起《诗经》或宋词里的句子。
“介绍一下,”沥川说,“这是我的秘书兼翻译,朱碧瑄小姐。这位是谢小秋小姐。”
我们握了手,互相微笑。
朱碧瑄的眉色中,隐隐有一丝疑惑。沥川说话的时候,一直牵着我的手。
“有什么事吗?”沥川问。
“有几个文件需要您签字。还有,标书最后的翻译件,需要您过目。”
“英文的你看过就行了。法文和德文的留给我。”
他接过笔,坐下来,飞快地看文件,飞快地签字。
我和朱碧瑄,对视而笑,很礼貌。
“朱小姐是英文系的吗?”我问。
“北外英文系。谢小姐呢?也学英文?”
“是啊。我在S师大,一年级。”
“你们系的冯介良教授是劳伦斯专家,我写论文时,曾用心研读过他的专著。”
“嗯,他的教学声望非常好。我明年打算选他的课。”
“谢小姐喜欢厦门吗?”
“很喜欢。朱小姐是第一次来厦门吗?”
“不是,因为这个项目,我跟着事务所的设计师们,来过很多次。”
我觉得,朱碧瑄说话的样子,自始自终,带着一股阅人无数的职业风范。浅浅地聊,其实很谨慎,不痛不痒,生怕说错一个字。而我,一边说,一边用脚磨蹭着地毯,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
沥川签完了字,站起来说:“迅达集团的晚宴,何先生会替我出席。”
“这个……那边的柯总一再说,王先生一定要到,他要与你对饮三百杯,不醉无归。”
“就因为这话,我才让何先生去,他的酒量大。”想了想,他叹了一声:“算了,上次那顿饭我没去,人家没有介意。这次再不去,会怀疑我的诚意。我还是去吧。几点钟?”
“七点。”
沥川九点钟醉醺醺地回来,进门直奔卫生间,趴在马桶边吐。
我在一旁扶着他,说:“你怎么这么实心眼儿,真跟人家喝三百杯呢!”
他吐了有足足十分钟,这才爬起来去洗澡。一条腿,扶着拐杖都站不稳。
“坐下来,我帮你洗。”我心疼坏了。
“No。”不知哪来的力气,他把我推出门外,“砰”地一声,关上门。
一会儿,水哗啦啦地响起来。一刻钟的功夫,他洗完了,人也清醒了,穿上睡衣钻进被子里,一个劲儿地叹气:“唉,和这里人做生意可真不容易。为了一个合同,陪烟,陪酒,陪饭,就差牺牲色相了。那个高级酒店,包房里明明写着无烟区,可是,里面的人,人人都抽烟。怎么可以这样呢!”
“有钱挣还抱怨,想想贫困山区的孩子们。”
“我每年都向希望工程捐款。”
他把我拉进被子里:“我每喝一杯,心里都在想,快点结束吧,让我早点回来陪小秋吧。”
“不会吧,这么肉麻?”
“我不忍心让你一人孤零零地呆在宾馆里。”
“我没有孤零零,”我说,“我吃完晚饭,下去游泳,又去打电子游戏,然后,还上街看了一场电影,贺岁片,葛优演的,真好看。刚到屋不久,你就回来了。”
他揽着我的腰,侧身过来,我轻轻地抚摸着他。然后,他用遥控器打开电视:
“上次那个《牵手》,演到第几集了?”
沥川有一点跟我认识的男人大不相同。他不怎么喜欢看球,或者看体育频道。他喜欢看电视连续剧,言情武打历史都可以,哭哭啼啼的那种,越长越好,来者不拒。他的理由是,电视剧可以帮他学习汉语尤其是日常对话。而体育台则用不着看,自己记得坚持锻炼身体就好了。
找来找去,换了几十个频道,没找到。最后落在一个没头没尾的日本电视剧上。片中有插曲,是日文,他一听,说:“我换了啊,是悲剧,不看。”
我说,“不是说你不怎么懂日语吗?”
“再不怎么懂,比你还是懂得多。”
“我二外是日语。”我用日语说。
然后,他说了一句日语,我大眼瞪着他,居然听不懂。我想,该不会是八格牙鲁的同义词吧。
“松尾芭蕉的俳句。”他说,“你心服口服了没有?”
“你这人谦虚有没有底线?”
“没有。如果我是你,在这种水平,我干脆不告诉人家我有二外。”
我跳起来,做势要掐他。
他举手投降:“下回有不懂的日语作业,我帮你做,不收工钱。真的。你饶了我吧!”
第二天,我们在机场告别。我回北京,沥川去沈阳。等他从沈阳回来,寒假已经结束了。我仍在老地方打工。我爸仍然给我寄钱,一个月一百块,比以往多了一倍。他不给我写信。我写给他的信,他也不回。我觉得,我爸对我,有深刻的洞察力,他好像知道我在干什么。而且知道我会像他那样,无论走上哪条路,都会越走越远,永不回头。所以,他根本不想劝我。
沥川回来之后,在龙泽花园他的公寓里住了十天。这十天,我们天天生活在一起,如胶似漆,日子过得尤如一对夫妇。我们的合影挂在墙上。那小偷虽然偷了相机,照相的技术还真不坏。我最喜欢其中的一张,背景是远远的街灯,沥川回首,帮我摅过一缕飘在脸上的头发。那一刻,他侧对着我,关爱之意流露无余。
之后,他回瑞士苏黎士,他的老家,看望他生病的奶奶。
他去了一周,隔天给我打一个电话。然后,他说,家里还有别的事,需要多呆一些时候。过了一个月,他说,他要陪他哥去滑雪。那里,不通电话。
他在瑞士呆了整整两个月。
星期一,我到机场接他,发现他忽然间消瘦了很多。脸上的棱角更分明了。
“嗨!”他在人群中看见我,我们紧紧拥抱。
“怎么瘦了?”
“没觉得啊。你倒是胖了。”
“我吃得好嘛。”临行前,沥川一定要给我钱。我没要。我又到咖啡馆打工。这个学期我选的课不多,可以多干几个小时,所以收入相当不错。
“耳朵好了?”
他走到路边,检查我新打的耳洞。我见朱碧瑄的珍珠耳环,十分喜欢,在龙泽花园住着没事的时候,沥川就带我到楼下的珠宝店去打了一对耳洞。他说我的皮肤白,戴珍珠不好看,红宝石才好看。玫瑰红的那种。所以我的耳朵上,有一对红宝石耳环。沥川走之前,一天三次用酒精给我擦耳朵,怕我感染。结果,我的耳朵还是肿。
“好啦。”
“不疼了?”
“一点也不疼了。我自己都取下来好几次了。”
“不是说,六个礼拜才能取下来吗?”
“哥哥,你回去两个月,六个礼拜早已经过去了啊。”我敲敲他的脑袋。
他笑了笑,笑容中藏着一丝抑郁。
“今天我请客。”我说,“咱们去吃寿司。就是上次那家店子。”
我们坐上出租车,他说,“既然是你请,我们还是去吃米线吧。那家店寿司太贵了。”
一路上,他都不怎么说话。
吃饭的时候,他也不怎么说话。
吃完饭,他开车直接送我回寝室。
“出什么事了?沥川?”我的心沉甸甸的。
“家里有点事,挺麻烦的,是生意上的。此外,我爷爷身体不大好,病危。”
我很少听沥川提起他的家人。但我知道他在家里非常受宠。只要提起自己的家人,他的脸上都充满了感情。
“不是说,你奶奶病了?原来你爷爷也病了?”
“对不起,我说错了。是我奶奶病危。”他说,“我可能最近还要回瑞士。我在等电话。”
他看着我,一脸的心事。
“那么,”我握着他的手,说:“你是专程回来看我的?”
在寝室外面的树荫下,他捧起我的脸,悄悄地亲了一下:“是的。”
19
第二天,沥川没给我打电话。到了晚上,我打电话给他,没人接。我一夜未眠,心中充满不祥之念。
第三天,一大早,他打电话过来解释:“对不起,这两天事务所里有不少事,太忙,没来得及回你的电话。今天中午我接你出来吃饭,好吗?”
说是道歉,在我听来,更像唐塞。他的声音很平静,淡淡的,如一潭死水,我的心中,已蒙上深深的寒意。
我以为,他会像往常那样,带我去某个餐馆去吃饭。不料,他却把我带回龙泽花园。
公寓的落地窗敞开着,阳光明媚,春风徐徐,吹拂着碧色的窗帘。
“你坐着休息。”他到厨房里拿出一条围裙,“今天我当大厨,给你烤三文鱼。”
显然,菜他已事先买好了。塑料袋上印着“平康超市”。我们常去的那个商场。
他做了蚬肉周打汤,我最喜欢的汤。拌了一个瑞士沙拉。然后,在锅里滴了一点橄榄油,将三文鱼煎得三分熟,又放到烤箱里烤。沥川极少下厨,但只要他来做菜,样样都是精品。
我望着窗外的春光,视线弥漫到远方。半晌,回过神来,发现窗外绿树成荫,竟有一大片花园。
“哎,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怎么没有发现,原来,你还有一个满大的屋顶花园?还种满了花?”
——在他的房子里,我们除了做爱,基本上不做别的事。我怕冷,沥川从来不开窗户。
“我不在的时候你别出去,小心从楼顶掉下去。”他说。
我曾经告诉过他,我有恐高症,从来不坐翻山车。
菜很快就做好了,他将三文鱼分成两份,浇上料汁,堆上沙拉。红红绿绿的,在碟子里很好看。
我用刀叉将三文鱼切开,一片一片地往嘴里送。
“近来功课忙吗?”
“还好。不忙。”
“上次的期末考试,你考得好吗?”
“全年级第二名,所以没拿到奖学金。鸿宇奖金只发给各年级的第一名。”第一名是冯静儿。我跟她还有差距。其实也不是太遗憾。我的确尽力了。
沥川没说什么。他知道,在学业上,我很好强。
然后,他便一直沉默地吃饭。我也是。
过了一会儿,我终于问:“你收到那个电话了吗?”
他一怔,说:“什么电话?”
“你要等的那个电话。”
“嗯。”
“是很麻烦的事情,对吗?”我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将它放在我的唇边,轻轻地吻。
“嗯。”
“一切都会解决的。你高兴一点,好不好?”
“嗯。”
我们一起进了卧室。他不让我开灯。我于是,在床头点了两枝蜡烛。他解开我的衣裳,温柔地吻我。
他的身体在我的手中,很快就激动了。然后,他用双臂锁住我的手,脸压在我的脸上,非常强硬地进入了我的身体。我吃痛,身体猛然收缩,他乘虚而入。“很痛吗?”他咬着我的耳根,问我。
“有一点。”
我很痛,同时,心里空空的,非常地想要他。
我们每次在一起,沥川都很谨慎,今天,是我的安全期,所以他非常大胆,动作猛烈,几乎要将我一片一片地揉碎。整个过程,他很专心,什么也不说。
有一滴水掉到我的脸上,我睁开眼看他,他却将头埋在我的怀里。那滴水慢慢流下来,流到我的唇边,我轻轻地舔了一下。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