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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只要他在那位子上一日,你便多一份危险。
他缓缓的道。
我已经失去了母后,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知道隆的担忧不无道理,父王虽大势已去,但有些事情他心里想必比谁都清楚。当年他留下我的性命只为一时兴起,一旦真正意识到局势无法控制,为了不使大宣气数尽断的预言实现,最保险的办法就是趁他尚有能力的时候除掉我,无论我是恭喜也好姬绍熙也罢,面临的结果只可能有一个。
——那就是死。
我问隆,宫中戒备森严,内宫皆是大内高手,宫外则由御林军、禁卫军和神护军层层把守,你又如何能带兵入宫?
既然皇城底下便有这三支军驻扎,我又哪里会缺人手?
莫非这三支兵力早已投入你的麾下?!
隆摇了摇头,不,目前只有禁卫军一支而已。
据我所知,这三支守军除神护军稍弱外,禁卫军与御林军向来势均力敌,现在,以禁卫军一军之力对抗其余两支,你可有胜算?
隆笑了,这个赌局风险虽大,但胜算也不是没有,只看那时机正确与否了。
时机?
你应该知道下月初九重阳佳节宫中有个什么惯例?
我点点头,知道,那是宫人们与家乡亲人相见之日。
那你也应该知道,这几个时辰中,宫中驻军必定集中守备于四道宫门口,而无暇于内宫之事。
你的意思是……
届时我会带禁卫军入盛德宫,逼父王写下退位诏书!
隆志在必得的笑了。
一切就等下月初九见分晓吧!
既然知道隆决定于九月初九逼宫,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否则,一旦让他登上帝位,我过去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现在,唯一有能力阻止他的人是淳,只要向他告发,他一定会在重阳节当日设下圈套将隆等人一网打尽。然而这样一来,大获全胜的便是淳了,这种结果对我同样没有半点好处可言。
说,是输。
不说,也是输。
我终于意识到唯一能使我在这场政变中获胜的办法,便是我也能掌控一支兵力,趁隆与淳两败俱伤时渔翁得利。
然而,这一支兵力从何而来?
尽管这几年来以侍卫身份潜伏在宫中白家子弟人数众多,可光是这些人还远远不够。
我打听到御林军统率素来与淳交好,只怕难以拉拢。于是,唯一的希望便落在了神护军的身上。
自从皇后过世,父王对我的依赖更胜以往。
盛德宫中绝大多数的事情他都交由我来处理,而相对的,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必须陪伴在他的身边,若是他一觉醒来发现不见了我,便会大发雷霆。
我明白这种依赖存在的原因,因为只有当我在身旁,他才可以忘却失明的痛苦,忘却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专心于听各种趣事,悠闲得一如闭目养神那般。
于是,这种罕见的依赖,加上我和隆之间非比寻常的关系,使得我在宫中的地位迅速攀升,引得许多官员暗地里巴结讨好。
然而,那个神护军统领却是个例外,不管我再怎么派人前去威逼利诱,就是不见他上钩。
眼看重阳佳节一日日的逼近,事情却迟迟不见进展,我不禁心急如焚。
如果还是不行,就只能叫天枢杀了神护军统领再找人易容成他的样子了。
然而易容一道除了身形面貌外,更重要的在于举止神态,当年青茗屡屡被我识破正是因为我对百恭极其熟悉,所以,若真的找人易容成神护军统领的样子,只怕会让与他朝夕相处的兵士看出其中蹊跷。
可见这个法子实是下下之策。
但局面如若继续僵持下去,也便只有这一路可寻了。
转眼间寒露已过,距离重阳只剩下短短三日,连绵的阴雨下得恼人,如同印证我内心的忧虑般,丝毫不见放晴的势头。
父王问我,小喜,这雨下了多久了?
回陛下,已经足足下了七天了。
七天,原来这么久了……
父王道,像这样旷日持久的雨以前也曾有过两次。
第一次是我登基的时候,那年恰逢举国大旱,贪官污吏却趁机渔利,搅得民不聊生,与此同时,边陲蛮胡骚乱不断,周围各国也伺机蠢蠢欲动。在这样内忧外患交加的窘迫境地中,先帝突然驾崩,于是,我便挑起了治理这样一个大宣的重担。
那年我只有十九岁,要把这样一个天灾人祸不断的大国治理得繁荣昌盛,我也感到棘手。幸好这时我有一个得力的帮手,他的名字叫做曦,是我的胞兄,我以前是不是对你提起过他的事情?
可是与您在宫外比琴的那一位?
父王点点头,正是他。
曦是我见过的人里最聪明的一个,也是最特别的一个。他乍看上去迷迷糊糊,实则心如明镜,他对每个人都很温柔,即便被人算计了也不在意,总是笑得温和无害。
从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深得人心,上至先帝,下至宫人,很少有人不喜欢他的,由他来继承帝位似乎是众望所归,然而,先帝后来却立了我最大的兄长为太子。
没有人知道先帝当时为何选择了这个平庸的长子,不过有流言说他为了当上太子曾经去找过曦,最后是曦说服了先帝。
从那时起,所有皇子都明白了曦的作用,纷纷讨好他以换得支持,但他们很快便面临了一个难题——要如何才能拉拢曦?
说着,父王问我,小喜,如果是你要拉拢一个人,会从哪里下手?
我想了想,答,不外乎投其所好威逼利诱吧。
若是你找不到他在乎什么呢?
我沉默。
父王道,曦就是这样一个人。
即便所有人被他的温柔谦和所迷惑,我却明白这只是一种假象,用来掩盖他骨子里的冷淡。他不和人争斗,他没有野心,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什么叫执著,他根本什么都不在乎。
我问父王,那陛下您当时又是如何说服这样一个人的?
父王道,其实我从没想过要他帮我什么,因为我是个不服气的人,我在哪里都想成为最棒的,我要以自己的力量证明,即便没有曦的帮助,我也能做到。
所以我不曾找过他,反而,是他找到了我。
那年我十七岁,当时的太子在和胡人的交战中被俘,胡人以他的性命要挟,索要高昂的赎金。我正年轻气盛,准备上书主张结集兵力征讨北胡,却被曦给截了下来。
他认为将兵力全都调去征讨胡族会引得他国趁机来袭,使大宣陷于腹背受敌的局面。太子没了可以再立,国土一旦失去,就不是那么容易夺回来的了。何况太子狂妄轻敌,被俘不过是咎由自取。即便将其赎回,军中士气却已大不如前,唯今之际,便只有为太子发丧,说他为保大宣安定战死沙场,这样,军中将士在群情激奋下或许还能一鼓作气击退胡人。
曦的分析冷静得叫我心寒,我知道他言之有理,但太子毕竟是我们的兄长,若是现在为他发丧,不知胡人会如何处置他。太子平日待曦不薄,他怎么能这样冷静的让他去送死,不带一点挣扎和愧疚?
所以我冷冷的告诉他,即便我永远无法像你这样冷静犀利的分析,永远成不了众人注目的焦点,但我的心是热的。而你,虽然看似温和,这里却是冷的。
那天我说完这话,看到他一脸错愕,还以为彻底将他得罪了,没想到他却在不久后找到了我。
他说,我一直在想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是个冷淡的人,可以对所有人都很好,但却爱不上任何人。可以把许多事情做到最好,却永远缺乏兴趣和执着。所以我当不了一个真正的帝王,因为我缺乏身为大宣帝王应有的激情。
你却不同。
说着,他把手伸给我,问,你可愿意帮我?帮这个大宣?
曦知道我无法拒绝。我的血液中早已深埋下对权力的渴望,又如何能拒绝这样大好的机会?
于是,半年后,我如愿成为了大宣的新储君。
我曾经问过曦,等我正式登基,有没有什么事情是他想要我做的?
曦想了许久,回答说,他希望我能给他一个适时离开的机会,让他有朝一日可以离开大宣宫,离开都城,周游各地。他要去寻找一件能让自己执着的东西,无论那是什么,他只是想知道执着究竟是什么味道。
我答应了他。
我十九岁那年登基,正是大宣最为动荡的时候,天灾人祸内忧外患一同袭来,搅得民不聊生。
是曦协助我平定内乱,然后带着大量聘礼出使西燕,说服燕王把女儿嫁给我,与大宣缔结攻守同盟。
对于这场政治联姻,我原本颇为忧虑,大宣当时国力衰弱,如果燕王拒绝,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然而,曦终于不负众望的回来了,除了婚书和盟约,他还带回了一场持续许多天的瑞雨。
那场雨下啊下啊,仿佛要将干旱大地上的每一道沟壑都以湿润填平,把世间一切的焦躁和烦闷都冲刷掉似的,下得到处是雨水味,整个大宣宫都好似泡在水里头了。
父王说着,叹了一口气,一个人上了年纪总免不了啰嗦,绕了那么大的圈子才终于说到这雨,小喜,你也听烦了吧?
怎么会?小喜还想听陛下说那第二次大雨呢。
第二次……
父王沉默良久,道,第二次是在我登基后第三年的秋天,曦死的时候。
说完这句话,他又一次陷入沉默之中。
我起身取过一件衣服,为父王披上。
陛下,时候不早了,夜里凉得很,还是早些歇息吧。
……小喜,你和曦一样,是一个聪明人。
陛下过誉了。
过来,让我摸摸你的样子。
我顺从的把头凑到父王的手下,让他的双手落在我的头顶,顺着额头向下慢慢摸索。
父王的手很大却很凉,指尖顺着我脸部的轮廓缓缓移动,如同画师们的工笔绘,我不觉闭上眼睛,听见父王的低沉的声音传来。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觉得你和曦很像。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简直和曦一模一样。
……我太久没有提起曦了,如果不是因为这场雨。
……那时的雨就和现在一样,外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你却一直能听到雨声,还有惊雷。雨水很凉,打在身上,一直凉到骨子里……
说着说着,父王的声音低了下去。
——突然间!!!一股巨大的力道将我生生按倒在地上,背部一阵剧痛,同时,有一双手在我的颈部猛然收紧!
我用力睁大眼睛——是父王!!!
我知道他迟早会杀我,却未曾想是在这样的时候以这样的形式!
我挣扎着,试图掰开父王的手,然而那双冰凉的手却牢牢箍紧我的脖子;我也试图呼救,可别说发出声音了,就连呼吸都难以进行。
莫非我真的要命丧于此?!
情急之下,我不知抓了什么朝父王砸去。
碰的一声过后,便是父王的一记闷哼。
趁卡在脖子上的双手有了一丝松懈的瞬间,我用力推开父王,滚到一边,大口大口的喘气。
背后传来父王的喊声,来人——!!!有刺客——!!!
一转眼的功夫,便有十几个侍卫冲进来,把我按在了父王面前。
我抬头看父王,他的额角破了,血顺着脸颊蜿蜒流淌,在他脚边倒着一个沾了血迹的烛台,那正是我慌忙中砸向他的东西。
他冷冷的笑着,你已犯下反逆重罪,就连隆儿也保不住你。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为什么……
因为无论你是姬绍熙还是恭喜,都是个祸害!只要你在一日,就是对大宣基业的威胁!这样的回答你可满意了?!
那曦呢?!
我抬头,直视父王那双黯淡而冰冷的眼。
为什么当年要杀了曦?!
父王的眉头用力拧了起来。
因为他和你一样是个祸害!不得不死!
祸害?!我冷笑,他助你成为储君,助你登上帝位,助你稳固基业,为什么到头来反成了祸害?!
父王没有言语。
你不回答?那我便代你说出来好了。因为他比你睿智,比你能干,比你深得人心!你这辈子从来就不曾赢过他!所以你一直在害怕,害怕他有一天会抢走你的一切!于是你设下圈套,诱他犯下淫乱宫闱的重罪,又借恶灵作祟之名处死了他!你当日处心积虑的陷害于他,正如你今日这样陷害于我!!!
放肆!!!
父王寒着脸。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甘示弱,我只知道你能成为大宣的帝王绝对离不开曦的帮助!他尽心竭力的辅佐你,到头来却只换回这样的下场!
父王怒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你真当他帮我全是为了我?!他不过是为了他自己!!!说什么“我当不了一个真正的帝王,因为我缺乏身为大宣帝王应有的激情”,统统都是骗人的!!!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不管他再如何的出类拔萃,只要先帝在位一日,就不会让他爬上大宣帝王的宝座!所以他才找到了我,让我登基,好做他的跳板!!!
什么意思!
因为他没有皇族的血统!他不过是母后当年以刚生下的小公主换进宫来争宠用的冒牌货!!!
霎时间,宫殿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如同被这突如其来的秘密击中,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我几次想要张口反驳,脑中却乱作一团,理不清头绪。
父王不给我丝毫喘息的机会,继续滔滔不绝的道,曦这个人从小就善作表面功夫,所以先帝后来即便知道了他的身世秘密也始终不曾冷落过他。但他毕竟没有皇家血统,先帝决不会让他继承大业。曦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硬碰硬对自己绝无好处,所以他才故作淡薄,伺机而动。
他那时选择助我,不过是因为我从小到大都不曾赢过他,所以他以为,若要从我手中夺取帝位,会比起先帝在位时轻松许多。为了掩盖这一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才跟我鬼扯什么“不知道执著的滋味”,可笑我当年居然相信了!而且一信就是那么多年!
其实我早就该怀疑的,他口口声声说他无法爱上任何人,却又为了一个既无倾城之貌也无旷世之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乐不思归,三天两头跑去那里。我曾戏言要他将这女人让于我,他竟摆出寻死觅活的架势,说他即便赔上性命也不会让我们在一起,然而,仅仅事隔一月,他却又亲自前来为那女人请亲。
他如此反复无常,其中必定有蹊跷,但我那时念及他是兄长,又对我有诸多帮助,于是便娶了那女人,想看看她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始终不愿怀疑到曦的头上来。
直到那年……我征战胡族大胜回朝,才发现,原来曦和这女人一直暗通沟渠!不仅如此,他们竟然还敢以自己所生孽种充作我的子嗣!
父王的拳头攥紧了,如同压抑自记忆深处翻搅出的愤怒一般,好半天才深深吸了口气,恢复了平静。也许是刚才那番激烈的话语消耗了过多的气力,他冰冷的声音里略微带了些疲惫。
他问,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怜悯。
他皱起眉头,你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可笑罢了,你这样义愤填膺的说了许多,看似合情合理,其实全都是狗屁!
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说他居心叵测图谋不轨有些什么证据,我只知道,如果我是他,如果我有心谋反,你早死了一千次一万次,又何须等到你率师回朝?
父王愣住了。
我继续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如果他真如你所说处心积虑的想要这个位子,你一登基他就应该有所动作,但是他没有。你挂帅亲征,他完全可以借机叛乱,但他也没有。
就算你们之间毫无血缘,但他自小长在这宫中,自小便被教导如何当一个皇子,他在心里早将自己视作皇族的一分子,视作你的胞兄。
所以,他尽心竭力地辅佐你,将大宣治理得繁荣昌盛,可你不但不心存感激,对他兵戎相向,甚至在他死后还编造出这样的借口污蔑于他!
其实只怕你自己心底也未必相信,但你如果不找些理由,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受害者,又如何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父王的脸色有些白了。
我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