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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皇后脸上的神情又恢复正常,浮现淡淡的娇媚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叶逐月冷冷静静坐在另一旁,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我想挣脱他的掌握,说道:“皇上,这样……于礼法不合,我还是坐到叶妃那边去吧。”
朱允炆的手颤抖了一下,片刻犹豫之后,放开了我。
我如获大赦,急忙在叶逐月身旁坐下。
一名内侍急急奔进殿来,俯首说道:“奴才启禀皇上,诸位皇叔都已进宫了,却坚执不肯前来奉先殿,燕王殿下……定要拜祭先皇灵位后再来觐见皇上。”
语惊四座。
燕王的行为明摆着是不给新皇帝面子。
黄子澄立刻奏道:“诸位殿下虽然孝心可悯,但皇上下旨诏见,就该先来觐见,再去拜祭先皇。请皇上再下一道旨意,宣他们即刻前来奉先殿。”
一名四十上下的蓝衣秀士行至殿中,跪地奏道:“臣有一言启奏。”
朱允炆说道:“方卿请讲。”
我立刻睁大了眼睛,那伏地启奏的中年人,赫然竟是被称为“读书种子”,现任翰林院编修之职的方孝儒。
方孝儒神情淡定,缓缓奏道:“臣以为皇上不必下旨了。百善孝为先,诸位殿下都有此孝心,皇上怎能不成全他们?以臣之见,皇上莫若移驾前往同去拜祭,诸位殿下必定心服,再无异言。”
其他朝臣纷纷以惊愕的眼神看向方孝儒。
燕王是厉害角色,如果朱允炆在奉先殿中等候诸王先拜祭朱元璋再返回,新皇帝的脸上就被扇了一个大耳光;如果朱允炆采纳黄子澄的意见,强行将诸王自灵堂诏回,又要背上“不孝”的恶名。
方孝儒替朱允炆顺利解决掉了燕王的两难问题,此人果然与众不同。看着他文质彬彬,翩然出尘的气度,想到他未来的惨痛命运,我忍不住暗自祈祷燕王不要象历史所写的那样对待他。
朱允炆沉默片刻,说道:“摆驾灵堂。”
朱元璋的灵堂设在乾清殿中。
朱允炆步出奉先殿,众侍卫和锦衣卫不敢怠慢,寸步不离跟随在皇帝身后。奉先殿中诸人都陪同御驾前往。我心中暗自担忧燕王的处境,只要他在新皇帝面前行为稍有差错,就算朱允炆不予计较,他身边那些大臣一定会七嘴八舌进谏。
李景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好落后在我身旁行走,见我蹙眉叹息,说道:“娘娘如今深蒙圣眷,无论稍后灵堂中会发生什么事情,都请娘娘置身事外。”
我知道他是好意提醒我记住目前的皇妃身份,劝我冷眼旁观,不可以表现出对燕王的关切之心。但是他这句提醒,越发让我心中不安。
乾清殿前一片片密集的白色麻条随风摆动,大量的烛火把整个灵堂照得透亮,数名身着孝服守灵的宫人在殿外跪地恭侯着皇帝驾临。
那扇宽大而沉重的殿门敞开,我一眼望见了灵堂中那个斗大的“奠”字,左右高悬着挽联,旁边一侧供奉着一副黄金打造的盔甲,系朱元璋遗物。灵堂前设供桌上摆着菜肴果品等祭物,桌上燃有“长明灯”,两旁香烛高烧,朱元璋灵柩置于供桌之后。
灵堂的布置肃穆庄重,白茫茫的烛光让整个大殿空间显得饱和而压抑。
小内侍高声传报道:“皇上驾到!”
灵堂中跪着数名身服重孝的皇子,虽然只能看见他们的背面,我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个在我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身影。
我站在朱允炆身后,痴痴凝望着他,却不敢有任何表情。
他起身回头,神情端重凝视着朱允炆。
一身纯白的孝服,腰间系着白麻所制长绦,发上的金冠被素绫覆盖,额前缠系着白色的绸带,明月般的神采丝毫不见减色,淡紫色的眼眸透出雍容与深沉,眉目间萦绕着历尽沧桑的气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的目光触及到我时,清冷的紫眸中升腾起一抹狂喜之色,如同冰天雪地中点燃的熊熊烈火,却很快被另一种巨大的力量给埋没,消逝得悄无声息。
他站立在灵堂内,既不向朱允炆叩拜,也不称臣,黄子澄等人的脸色马上变得诡异难测。
黄子澄近前一步,正欲说话,朱允炆挥手制止了他,淡淡说道:“宫中并非朝堂,何况是皇爷爷驾前。父皇已故,四叔就如同朕的父亲一样,不必拘礼。”然后对燕王说:“朕听说四叔要先拜祭父皇再去奉先殿,朕正好前来一起拜祭。”
燕王听到朱允炆这番话,复到灵柩前拈香跪地沉声道:“父皇,儿臣不孝,儿臣回来迟了!往日进京即可见到父皇慈容,却不料四年前一别,如今竟成永诀。我在外征战多年,未能尽孝于父皇身边,亦未能亲自送终,连父皇最后一面也未见到,实在枉为人子。每思及此,椎心之痛刺骨,日夜寝食难安。纵倾江河之水,亦难洗却儿臣此生心中之憾。父皇!……”
他眼中水光闪烁,早已落下泪来,似乎无比沉痛。
身服重孝的周王随后跪在他身旁,神情凄切说道:“父皇既已仙游,儿臣等实在罪大莫及,先来拜祭父皇应属理所当然。”
燕王周王落泪,殿中诸王顿时异口同声,齐称“父皇”哭拜不止,根本无人理会新皇帝。
朱允炆冷眼看着这一切,衣袖下紧握着的双拳,昭示着他强自压抑心中的愤懑。
待诸王哭灵之声停歇下来,朱允炆走近燕王身旁,伸手去扶他,微笑说道:“四叔之孝心天地可鉴,朕和群臣今日都亲眼所见。漠北边防全仗四叔维护,四叔也要多多保重身体,切莫过于伤心,否则朕于心何忍?众位叔叔们为朕分忧解难,操劳国事,难得回京一趟。朕已在奉先殿中设宴,请众位叔叔们前去共叙天伦,聊表朕感激之情。”
朱允炆的话滴水不漏,处处显示出皇帝的威仪,也对诸王尊重有加,燕王并没有挑剔反驳他的理由。
他见皇帝相扶,借机站起,对诸王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去吧。”
灵堂外晚风徐徐吹来,诸王身上的白色绸带和衣袖都在迎风招展,朱允炆看着他们,突然一下抓住了我的手。我正在黯然出神,被朱允炆这么一吓,不由“啊”地惊叫了一声,急忙看向他。
朱允炆恰好低头,冠冕珠串剧烈晃动,他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微笑,牵起我的手说:“爱妃似乎情绪不佳,要不要先回蕊珠宫去歇着?朕今天晚上再去陪你。”
燕王离我们并不远,朱允炆那句话他一定听得非常清楚。
我心知不妙暗暗叫苦,燕王在朱允炆和一干朝臣面前气焰如此嚣张,只怕激怒朱允炆改变了主意。朱允炆在诸王和朝臣面前有意昭扬我和他的关系,还临时决定要我回蕊珠宫,似乎不打算让我见燕王,也不肯放我出宫去了。
我怔立在当地,看着他们前往奉先殿,一步都没动。
朱允炆见我这副模样,止步回头,温柔婉转说道:“朕要去奉先殿了,有话我们回宫再说,你等着朕。”
他简直是越描越黑,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是舍不得离开皇帝才郁闷落寞。
我回到蕊珠宫,趴在床上左思右想,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好办法,气得直捶枕头,只恨自己不能长出一双翅膀,飞离皇宫而去。
金盏轻声唤道:“娘娘还没有用晚膳,可要随意用些?”
我心里正烦,叫道:“我不要吃!你拿走吧。”
金盏并没有离开,悄悄对我说:“奴婢知道娘娘的心事。今夜侍卫都在奉先殿中,宫中防范并不严紧,只要能够摆脱看守的锦衣卫,此时正是出宫的大好机会,奴婢愿意助娘娘一臂之力。”
我万万想不到她会愿意帮我,抬头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金盏低声说道:“皇上对娘娘恩宠犹重,昨夜还临幸……怎会轻易放娘娘出宫?奴婢知道娘娘心中只有燕王殿下,殿下时常资助奴婢父母,还将奴婢兄弟收入燕北军中,奴婢为他做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我知道金盏是北平附近沧州人氏,燕王曾经对我说过“皇宫之中多有我的人”,却没想到我身边就有一个。她的话确实有道理,此时大部分的皇宫侍卫都集中在奉先殿,宫中四处走动的人并不多,以我的轻功身手应付普通侍卫绰绰有余。
我有些犹豫,说道:“皇上如果发觉我不见了,一定会处罚你的。”
金盏急道:“奴婢在东宫时深知皇上的脾气,他不会杀奴婢的。娘娘若是不作决断,只怕真的要困在宫中了!”
夜色掩映,半个时辰之后,蕊珠宫敞开的窗阁显现出一个酷似我的身影,那是金盏穿着我的衣服,背向窗外而立。
我穿着宫女的衣服,易容改扮提着一个花篮,将随身的东西放在花篮中,大大方方迈出蕊珠宫大门。
距离我一丈左右的面前出现了几个锦衣卫,领头的一个带着笑容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里?蕊妃娘娘呢?”
我心中暗暗祈祷易容不要被他们识破,向窗下看了一眼,答道:“娘娘说此时的栀子花儿最香,要放在枕畔熏香,我去御花园给娘娘摘花去。”
领头的锦衣卫正要走近我,那晚送信给我的锦衣卫拉住他,笑道:“皇上昨晚歇驾在此,蕊妃娘娘此刻赶着要香花,料是皇上今晚会过来……大哥何必多问?”
他又悄声说了几句话,那领头之人对我道:“我不过是奉命问上一问,姑娘请去。”
我看向那锦衣卫,心知他是有意替我遮掩,对他感激不已。他们都放松了警惕,若是平时,我的易容术根本无法瞒过他们的锐利眼睛。
我设计避开那些锦衣卫后,借着夜色掩护,沿着早已策划好的路径逃逸而出,一切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
有惊无险出了宫城,又出了皇城,来到莫愁湖畔,我尽情畅快呼吸了一大口皇城外的自由空气。身上的宫女服饰太过于扎眼,我找到一个僻静之处,从包袱中取出自己的旧衣服换好。
亥时四面城门早已关闭,朱允炆很快就会发现我逃离皇宫,一定会命令锦衣卫追回我,很可能会找到燕王府去,连其他王府都有可能会去搜查一番。如果我投宿客栈之中,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锦衣卫抓回去。
万般无奈之下,我仰望夜空,看到远处一座影影绰绰的小楼,眼睛顿时一亮。
胜棋楼处于徐国公府的后院。
我走近后门,两名仆人就喝止道:“这里是国公府,闲人不得擅闯!”
我对他们说道:“请转告三小姐,北平瑞丽衣坊故人求见。”
二人听说“北平”二字,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人说道:“请姑娘稍侯。”过了些时候,我看见一个鹅黄衣衫的少女从门内匆匆奔出,问道:“人在哪里?”
我见她出来,唤道:“徐姐姐!”
她一把拉住我说:“进去再说吧。”
徐妙锦的闺房很特别,琴棋书画之类的用具并不多,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精致小兵器,桌案上还堆积着行军布阵图。不象明代千金小姐的绣房,倒象个博物馆。
果然不愧是徐达的女儿。
我脱口赞道:“这里好别致。”
徐妙锦命柳儿给我倒了一杯茶,让她关好门,才说道:“这是我大姐原来住的房间,大姐嫁去北平以后就给我住了。你为什么这时候从宫里跑出来?”
我将数年来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了她。徐妙锦一直待字闺中全是为了燕王,燕王不肯娶她,或许一半是因为徐妙云,一半是因为我,但是这一层关系并没有影响我们的友谊。
她听到我曾经嫁给燕王,悠悠叹了口气,低头说:“姐夫的事我都知道,你为了他答应给先皇做女史,大姐心中一直都很感激你。我早已断绝了此念,这样子也很好。”
我轻声说道:“他不是负心之人,迟早一定会给你该有的名分。”
徐妙锦摇头说道:“只要有大姐在他身边……我不会奢望什么的。”
我心里颤抖了一下,徐妙锦十分清楚自己姐姐在燕王心中的地位。正如我知道燕王再爱我也决无可能离弃徐妙云和湖衣一样。
徐妙云对我毫无半点敌意,却为何不能接受自己的妹妹嫁给燕王为妾?如果她嫉妒徐妙锦,当初又怎会容忍他们暗中来往?
徐妙锦问我道:“你以后准备怎么办?是跟着姐夫去北平,还是要他陪着你住在江南?”
我黯然说道:“我是私逃出宫的皇妃,和他在一起只会连累他。可是……”
徐妙锦触动自己心头之痛,抱住我哭道:“可是你还爱他,想和他在一起对不对?我们都错了,明知不该爱上他,还是愿意为了他去受这些罪!……大姐一直惯着他,顺着他,只要他喜欢的事情都帮他去做,大姐心里何尝不苦?如果早知道这样,当初我……我宁可死也不会答应他的!”
我觉得她话中有话,问道:“当初他……”
徐妙锦泪如雨下,说道:“那天他在我家喝醉了酒,把我错认成了姐姐,然后……我糊里糊涂就从了他,他后来也对我很好……我知道对不起姐姐,姐姐也没有怪我……可我现在真的好后悔!”
看到她伤心欲绝的模样,我的眼泪沿着面颊滑落下来。
次日清晨,我心中已有打算,辞别徐妙锦时她问道:“我这里幽静自在,哥哥们平常都不来的,倒不如陪我住些时候。你去了那里,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见面了。”
我微笑道:“谢谢你,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出门的时候,守门的仆人说道:“昨晚城中出现许多皇宫侍卫,似乎是在找人。”
徐妙锦嘱咐他们道:“无论来打听谁,你们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好了。”
我出了金川门走到江畔,只见两岸羽卫森森,昔日繁华的渡口显得格外冷清,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渡口旁边有个小小的凉棚,我在凉棚里坐下来,清凉的江风吹过我单薄的衣衫,我托腮看着烟波浩淼的碧蓝江水,等候着摆渡船只。
江心上悠悠漂过来一艘小船。
船头一人摇着桨,曼声轻唱渔歌:“东风一吹郎船开,手拿金壶把酒筛……早早去了早早归,莫在江边冷风吹!”
歌声婉转亲切,唱歌的是一名女子。
我从凉棚中抬头望去,茫茫江霭中那摇桨之人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青衣蓝裙,头扎包布,或许是长期在江上往来风吹日晒之故,面色略显黝黑,却很俊俏,一双大眼睛灵活无比,宛如一朵盛放的黑牡丹。
我急忙喊道:“这位姐姐,能送我渡江南下吗?我愿意多付船费!”
那少女见岸上有人呼唤,仔细打量了我半天,才问道:“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我走到岸边,说道:“我是金陵人氏,要去扬州探望几个朋友,劳烦姐姐送我一程。”
那少女犹豫了好大一阵,才点头说:“扬州至此有一百里水路,我要和爷爷商议一下,你先上来吧。”
我感激不已,随即上了她的小船。
小船划向对岸,我们一路闲聊,得知那渔家少女名叫苏曼菱,与爷爷相依为命,住在长江以北的渔村里。
她问我道:“你一定是从家中逃出来的吧?”
我惊讶于她的聪明,问道:“姐姐怎么知道?”
她嫣然笑道:“你不象是普通民家女子,出门怎么没有丫鬟跟随?连个保护你的仆人都没有?”
我确实是从皇宫逃出来的,见她为人淳朴大方,点头说道:“算是逃吧……其实也不是……”
我们到了对岸,进了小渔村,只见岸上数户渔民编制晾晒着渔网,她带我走到一家茅草屋旁,向内喊道:“爷爷,我回来了。”
草屋内依稀传来咳嗽之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应答道:“是菱儿吗?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
苏曼菱走进屋内,我听见她说道:“我今天遇见了一位妹妹,要我送她去扬州,路途有些遥远须一日来回,爷爷愿意让我去吗?”
老者声音带着几分慈爱说道:“你去吧,不过一日而已,爷爷能照顾自己。还有乡邻相助,你不用挂念我,一路上多留神,心稳了桨才能稳,桨稳船才行得快。”
过了半晌,苏曼菱走出来对我说:“爷爷答应了,我们走吧。”
我们的船才走了不远,听见苏曼菱自言自语道:“好奇怪!他们这些兵马前天才来,这么快就要走了。”
我走出船舱,只见北岸边驻扎的大军中那飘扬的“燕”字旌旗正在缓缓向北移动,看来燕王已经准备出发返回北平了。
他沿江向北,我顺流南下,从此又要南北殊途。
江水缓缓流向远方,高远的天空一片蔚蓝,飞翔的海鸥从我面前掠过,我站立在船头,五月和煦的江风吹拂着我的头发,迎面而来缕缕余温。
我望着那渐渐遥远的旗帜,任由思绪荡漾,痴立在船头,仿佛过了千年万年,生命就在这江水的流淌中渐渐逝去。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畔柔柔响起:“小野猫,你是在为我哭吗?”
这个声音将我心中所有的悲伤和痛苦荡涤一空。
一个淡紫色的身影飞掠到小船之上,定定站在船头。
他俊朗的面容和深沉的紫眸显现在我眼前,说道:“我们已经错过了多少年,你还要遗弃我而去吗?”
我心中勉强筑起的堤防瞬间轰然崩塌,眼泪如山顶飞落的瀑布倾泄而下:“不是我要遗弃你,是怕你因误会而遗弃我;我不能陪在你身边,因为皇上赐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