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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丁忽然不说话了，闭着嘴呼哧呼哧喘气，瞪着大眼睛，神情悲怆，一瞬间，王志明觉得自己是在欺负傻子，太不地道了。还没自责完呢，傻丁就坐在他对面，哇的一声大哭上了。王志明越想越伤心，他怎么就跟一傻子混一块儿了。王国胜受不了屋里这两高音喇叭飚着劲儿的发泄，躲到厨房去，拿起王志明的烟盒明知道自己不能抽。
煤建四营的名头很长，前面他记不大清了，统称是什么什么燃料公司，下属单位有木材厂有煤碳公司。王志明还记得他爸在木材厂那会儿，有一天他妈领着他去找他爸，他爸在加班，两手推了刨子一层层的刨，肩膀的肌肉有力而又结实。王志明他太需要一个依靠了，他十分想他亲爸。哭累了出来烧水洗澡，见王国胜嘴里叼着一根烟，不点火只能过干瘾。王志明问王国胜“爸，你还记得我亲爸是什么样的人吗？”王国胜过了好半天才悠悠的说“你爸挺好的一个人。”王志明垂头，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避免提到自己亲爸妈，虽然每年清明王国胜都带他去上坟，但是刚才那话，好像在提醒王国胜自己不是他亲生的一样，王志明特别自责。
想安慰他爸两句，还没组织好思路，就听他爸长长叹了口气，“哎~~一天总吵，这回又因为什么啊？”王志明注意到客厅有个长长的影子，那是傻丁靠着门偷听他们说话时投射出来的身影，于是小孩子气般指控傻丁，向他爸告状。“他往我身上浇尿，太不像话了。”果然，没多一会儿，屋里傻丁就轰轰的蹦起来“啊~~啊~~”大叫，他爸在嘴上比了个嘘的动作，爷俩对了一下视线，一瞬间都觉得，傻丁是真不正常了，估计要犯病，得把他家里人找来，不然恐怕会出大事儿。
傻丁他爸来的时候，傻丁表现还挺好的，知道给他爸拿凳子，也知道去翻茶叶罐子，他爸看着自己儿子忙碌的背影，心里一时不是滋味。必竟自己管不了，跟王国胜他们交了底，他现在正准备离婚呢，等他和傻丁妈复婚了以后，就好了，他们和傻丁一起住，到时候傻丁就有人照顾了。孩子们也都长大了，双胞胎现在都住校，只有周末回来，小儿子现在的媳妇自己带，他和他妈将来就是以傻丁为重，要把这些年亏欠孩子的都补回来，让他们多担待担待，这孩子就是因为没有亲人在身边，才这么磨人，给他们添麻烦太对不住了。这消息来得太惊爆，王国胜也不好再说什么。
王志明忽然特别理解傻丁他妈，傻丁其实也挺可怜的，弟弟妹妹小时候就扔石头打他，说不是他哥，不认识。大了更生疏，也没什么感情，那个弟弟更是势利得不待见他，他妈是不敢让孩子们在一起。
王志明还记得小的时候傻丁说过，在桌子上一起写作业，他弟拿圆规扎伤过傻丁，傻丁胳膊上至今还有个洞洞像粗大一些的毛孔。比他小那么多的孩子，在写字台上用碳素笔划条线，中间立着一个三角板，告诉傻丁“不许过界”，然后把三角板30度角的那个头对着傻丁的胳膊往里插“傻丁，你过界了，往那边儿点。”把傻丁挤成一小条，两条胳膊并拢到一起写字，还是嫌他碍眼。
有一次傻丁回来的时候腿上红红的一片，陈奶奶晚上问他怎么回事，傻丁说家里停电洒的腊油，陈奶奶说你怎么不小心？傻丁哭着说是弟弟往他腿上滴的，因为他过界了。气得任奶奶把她妈一通骂，他妈在家已经把小儿子打了一顿，被婆婆说得一文不值也很难受，而傻丁对那个家也是有恐惧的。自那以后，傻丁他妈再也不敢把儿子往家领。
傻丁他爸出了门站在缓步台上直难受，抹了一下眼泪，他越看傻丁越可怜，瘦得跟把柴禾似的，王家父子对他算是不错了，总比保姆强。可是人家毕竟是外人，哪能像自己爹妈一样真心对傻丁好，这孩子太可怜了。傻丁爸爸长长叹了口气，有些原因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前段时间他家小儿子生病验血他才知道，那孩子是B型血，他跟他老婆一个A型一个O型，怎么可能生出B型血的孩子？
给人家养了这么多年大儿子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他爸难受坏了。那孩子得的竟然是急性白血病，他知道不是该落井下石的时候，可是不离婚不行。他老婆在单位干得也挺好，挣的工资不少，他自己除了住的这套房子外还炒了两处房子，因为报采暖费的事儿，那两房子落的都是他老婆的名字，租出去的房租也都是他老婆收，他觉得再给他些钱，那两处房子他也不要了，干脆离了算了，他也不想再管了，白当了这么多年的冤大头，再有感情也不能继续糊涂下去了。还是先顾自己家的傻丁吧，早年间出国的时候他也打听过傻丁的事儿，该做的努力也得做，实在不行他和他妈养他到老，他要尽点为人父的责任。
傻丁爸正感慨着呢，楼下的邻居开门领小孙子出去玩，“哟，老陈啊，好久不见了”老邻居见面自然要寒喧的；提到傻丁；人家也叹气；我就住你家楼下；傻丁最近确实闹得很厉害；前段时间大明把孩子打得嗷嗷直叫；整个楼都听见了。后来我悄悄问傻丁，怎么回事儿？他说大明拿皮带抽他。哎~~老陈；你心里有个数就行，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傻丁爸受冲击太大，愣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谢谢你啊，我留意一下，怎么这样？心里更忐忑不安了。
娟子过生日，王志明他大姨给他挂电话，让他晚上去吃饭。王志明拿着瓶新买的香水下楼，正巧碰见玲玲。
两个人都恍惚了一下，玲玲以前就艳光四射，收拾打扮得更精致，而且经过历练，举手投足间女人味儿十足，还带着点以前的野性。王志明把嘴张成0型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啊~更漂亮了。”玲玲一直觉得自己找的男朋友无论是权势钱财还是样貌上都盖过王志明了，几年不见乍一见王志明还像以前那么帅，岁月似乎没在他脸上留下什么沧桑，瘦了许多依然精神干净利整，要说有不一样的地方，身上的气息了。如果说那年穿着白衬衫，一腿支地一脚踩着脚蹬子的王志明身上洋溢的是少年潇洒，现在就是带着男人气息的从容淡定。
“最近怎么样？”“还行，你呢？”“我也还行”两人呵呵笑着，脸上都挂着亲切，王志明说“我有事，先走了啊。”玲玲把他叫住，“听说你现在跟白杜那小子混呢？”“嗯”“生意怎么样？”“还行”玲玲用手撩了一下头发“他还像以前那么小心眼？”“可不，我跟你说，白杜那小子嘴毒着呢，哪天走马路上如果真被人一板砖捎昏了，我都不带同情他的，纯是自找。我一点都不惊讶，终于知道他怎么把老孙得罪成那样了，你想啊，两小心眼碰一块儿了，有好吗？”玲玲哈哈大笑“你看，我以前就说过吧，他挺小肚鸡肠的。”“那是，不过还行，人不坏。”
去大姨家的路上，王志明心里五味杂阵。
娟子忙得像个神人一样，王志明平时见到他姐都是逢年过节。他姐跟那准姐夫都分手好几年了，可是一到娟子生日，小姐夫还是年年来送蛋糕，这回也一样，放在楼下食杂店，托人家给他姐带上来的。王志明就劝娟子“差不多就行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还折腾什么啊？趁着年轻，找个以你好的，赶紧嫁了吧！成天盯着有钱的，那有钱的你见几个不花的？就你这脾气，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我看小高挺好，现在这么痴情的男的可跟恐龙一样要绝迹了。”他姐嗤的笑了一声晃晃手上的手链，“那算什么啊，你看这个，我朋友送的。”
王志明被那链子晃得花了眼睛，他姨也说，“小高原来还行，娟子总不搭理人家，估计人家也心灰了，今年单位发米都没往咱家送。”王志明笑，他姐跟人家都分手好几年了，还逢年过节有个大米油什么的往这儿送，他姨跟人家客气客气就收下了。手表厂解体后，小高个人承包了几条生产线，做某个品牌手表的后期加工，其实混得也不错，不能说多有钱，最起码是个小财主，他就不明白，娟子怎么就眼高于顶，黑眼白眼看不上人家了。娟子心里有底，根本不吵心这事，还劝他，“听说玲玲回来了，怎么样？你俩还有戏没？”
没等王志明回答，就去接了个电话，他大姨一呶嘴，做个看不上娟子的样儿。王志明纳闷“谁啊？”他姨父无耐的笑了一下“娟子不让我们跟你说。”王志明觉得不对劲，明知道他姐对象没少换，不过看这样子这个应该是正主，扣着手问他姐“这次是谁啊？”娟子眉开眼笑的凑这来说“其实你也认识的，不过，你不许说我。”王志明谨慎的看着他姐，“你说吧！”“五哥”见王志明变了脸色，娟子立刻板着脸说“说好的，不许说我，今天可是我生日，别说让我不高兴的啊！”
王志明重重叹了口气，扭头看他姨“大姨，五哥有媳妇了。”他姨父也皱眉“有什么办法？她认准的，两人都在一起好几年了，赶不散也扰和不黄。算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前几年因为这事和你姨那架没少吵，还做了次人流。她愿意，没办法。”他姨父用手点了下他姐，娟子嘿嘿笑“他跟他媳妇早没感情了，早晚会离的，大明你说是不？”
王志明愣愣的看着他姐，屋里的家具摆设虽然还是小时候那些，但是明显添了不少电器，厨房那么小的地方，还摆个冰箱，位置极其碍事，去厕所都要侧着身子走，那是电脑板控制的，智能型，还有一个0~7度的保鲜箱，肉放到里面不会化，而且现切现吃，讲究的是营养。微波炉也是电脑板的；还是球型波光带烤炉的那种。热水器也是带防电墙的，电脑是液晶的，他姐现在用的电话是最时髦的那种旋屏，横过去可以看电视，虽然是水货，里面刷版以后也经常有乱码，但他姐用得开心，这是他姐今年换的第三部手机了。娟子连排版都不会，还拎着个IBM的笔记本四处晃，没事就拿那个聊QQ，看影碟什么的。他一直以为是娟子自己挣的，细想想，就她开的那个小店，倒腾些牛仔裤什么的，能挣几个钱？
王志明猛然间想起好多细节，他平时到他姐家时他家里人说话那隐晦的劲儿，其实几年前他家还动迁的时候，他姐好像就已经和武新峰在一起了，他还记得他姐跟他说“五哥又换新车了，嘿。”王志明有点头疼，单手支着额头。这些话，不论是武新峰还是娟子都没跟他说过，他头晕，想要冷静冷静。
大姨父系上围裙下厨房炒菜，娟子一边用长长的手指甲扒瓜子皮一边和王志明闲聊。“对了，说前几天看见任建华了，和嫂子在一块儿。王志明愣了一下。哎~你说他俩是不是有一腿啊？我看任建华对嫂子挺好的。”王志明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姐，他倒不觉得娟子在说谎，只是娟子看嫂子一直都戴着有色眼镜，这么多年了对当初那一巴掌一直念念不忘，那会儿娟子是真冤枉，现在是心理不平衡，不知道为什么，王志明觉得眼前的娟子特别烦人，他手上的指甲油也红得刺眼“华子和嫂子在一起很正常，他们多少年的朋友了，能有什么？”娟了瞪了他一眼，因为她和嫂子之间有隔阂，所以落了个挑拨离间的嫌疑，越想越生气，把瓜子皮往桌子上一扔“爱信不信。”
王志明从娟子扒完的那堆瓜子肉里掂了几个放到手心里，一个一个拈起来慢慢的往牙缝里放“你看你，说不到三句半就急，我也没说不信。对了，你和武新峰，怎么好上的？”
娟子瞪了王志明一眼，嗔怪王志明叫武新峰大号，王志明抹搭着眼皮装没看见。其实，他现在跟武新峰还有联系。
那天之后，武新峰像没事人一样来找王志明，王志明站在楼底下又跟武新峰撂了狠话。武新峰极有风度也十分绅士的没跟他计较“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话？”王志明没办法提出异议，话是要说明白才了。武新峰说有家藏巴不错，全是苗家菜，就开了好远的车。环境不错，菜也极辣，牛尾锅煲，48一锅，看着挺大的锅，其实就是一平底，捞出几块肉剩下的全是大蒜，吃完以后，王志明哈着嘴说“看看，除了那脆皮豆腐外，哪个菜是没蒜的？这哪是配菜啊，明明就是大蒜主菜牛尾是配菜。”两人呵呵对着笑，武新峰给王志明倒了杯苦丁茶，把野菜粑粑夹到他盘子里。厚重的实木桌子，还有墙上顶棚的图腾，一时间迷惑了王志明。甚至有种错觉，觉得武新峰是要跟他重新开始。
用武新峰的话讲就是，他是来讲和的“我们那么多年的兄弟，不能因为一点小误会说散就散了，大明，哥挺看重你的。”王志明觉得自己还是听明白武新峰的意思了，如果早几年，他会以为武新峰是对自己有感觉，现在算想明白了，其实他们不做恋人是可以做朋友的。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发小，哥们，那些年少轻狂的事儿，五哥肯定后悔了。武新峰对自己，其实就像华子哥一样，当自己是兄弟，说白了，当年那些事，包括喝醉了以后的事，确实是有好奇和冲动的因素在里面。五哥比自己看得远也看得透，跟他说这番话想必是对两个人的关系有了全新的定位。
后来跟武新峰又吃过两回饭打过一次保龄，不远不近的时不时有电话联系。本意虽然是想和武新峰桥归桥路归路，但是今天娟子说的这事儿，无异于一颗深海炸弹，在王志明心里炸开了花，让他非常郁闷的发现自己心眼小和很，像个拈酸吃醋的旧情人，开始斤斤计较起来，并且再也无法相信武新峰。
他姐是武新峰的二奶，他竟然到现在才知道。武新峰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姐弟两个都被他耍得团团转，王志明一股火冲到头顶，“姐，武新峰就是个人渣，你不是不知道。他对谁真心过？你怎么就这么糊涂？你也知道我会说你？你要想跟他好好过日子，等着他离婚以后再结婚。我跟你说，首先，即便你俩结了婚，他能离了女人吗？他以后能没有外遇吗？他这样的，除非七老八十走不动了，才会守着你过。其次，他跟嫂子能离吗？离得了吗？你知道他俩感情有多深不？再说，嫂子那人，是善茬吗？最后，他今天能跟嫂子离婚，明天就能跟你离婚。”
娟子脸上挂不住“今天我过生日，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王志明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娟子，昨天武新峰非要带他去看电影，他把傻丁也带去了。王志明上厕所，傻丁跟着上厕所，王志明去哪儿傻丁就去哪儿，坐坐的时候，傻丁也是坐在王志明和武新峰中间，武新峰说“我可有年头没进电影院了。”把吃的递到傻丁前面，后面伸过手去摸王志明耳垂“大明，这长的什么东西？”王志明微微偏开头，他那里长了个痣，以前没有，可是黑黑的电影院里，武新峰什么眼神啊？他都看不清武新峰嘴里有几颗牙，武新峰就能知道那儿长了东西，王志明有点别扭，又挺喜欢这种小暖味的。
电影院是包场，一场电影只有他们三个人看。虽然这几年下来，他已经练得脸不红不白了，仍然心跳加速。
不知道为什么，王志明最近总想起武新峰。和傻丁的关系不好不坏，时而和谐时而恶化，傻丁吵着“星期五到了星期五到了”的时候，王志明恨不得找块胶布把他嘴堵上。做的时候也总想像成是五哥的手在摸他，五哥的脸贴在他后背上。王志明趴在床上脸贴着床单，翘着屁股让傻丁一点点进入，幻想着那是武新峰。其实他倒不是真的想和武新峰干那事，只是傻丁让他伤心，他没法像以前一样想着傻丁来满足自己，又没有合适的可幻想对象，随便把武新峰抓过来用一下。所以每次完结后，王志明的自我厌恶感又十分强烈。
话说他现在用的这种姿势，如果真是武新峰在后面，他倒不愿意用了。和傻丁就没问题，而且很愉快，他知道，傻丁绝不会蔑视的觉得这种姿势是低贱的，即便他把自己想像成狗一样的操，其实在傻丁的心里，傻丁本身也是条狗。王志明想起那次他们两个人看到两条公狗在马路上干这事儿，就想笑，真有趣，你看，人类能接受动物们同性相恋，却不能接受身边有这样的人存在。王志明觉得自己伪装得很辛苦，傻丁又不能给他分担一点东西，吃饭的时候饭渣饭汤还直淌，王志明揪着眉毛边收拾边说“你怎么又添毛病了呢？既不是老头老太太，也不是小孩牙子，你怎么还露嘴巴了呢？擦擦”傻乎乎的脸加上脏兮兮的外形，王志明忽然心生厌恶，自己怎么就跟一傻丁纠缠这么长时间，真是不正常。
王志明经常在这种肯定与反覆中挣扎，搞得自己疲惫不堪，他知道，是被娟子那天说的事实给刺激到了。
娟子自从那天过后，心里一直不太舒服，不过他也知道大明是为了他好。小高追求得很紧，武新峰最近又不怎么来，娟子就叫上王志明一起去K歌。王志明像随身携带物品一样，把傻丁也给捎过去了，傻丁现在粘他粘得厉害，白天有的时候都跟他一起上班，王志明就是想所他放家里，也怕他连作带闹的他爸镇不住。
不过，傻丁的良好表现，除了那天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