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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摸出瘸腿花镜,照着太阳反正地看,这钱有金属线,也有人头像的暗影,怎么就是假的呢?银行的人拿真的钱与之比照,指出其中细微的差别。
假币自然被没收,银行开具了收条。老太太哭诉道,这是她摆小摊挣的钱。一百块,起早贪黑,顶风冒雨,得挣多少天。她说,这是攒着给孙子交学费的。她的儿子、儿媳都去世了,撇下了小孙子,指望她摆小摊养活。
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接连几天,几家储蓄所又发现50元、10元的假钞。一时间,在金昌市区、永昌城乡的买卖场所,买主、卖主捏着100、50或10元的钱,惟恐是假币,得仔细照量半天。有的真钱也被当成假钱。为此还引发了几起治安案件。
市公安局局长杨有清、副局长宁原听取了汇报,当下指示赵世茂:立即通报全市,组织力量迅速查清假币来源,狠狠打击扰乱金融秩序的不法分子,让人民群众过个放心年。
于是,从金昌到永昌,从城市到农村,从厂矿到企事业单位,公安保卫部门开展了一场反假币的斗争。
1.贩羊人和十二只绵羊
元月30日上午。两个农民打扮的人来到永昌县新城子乡马营沟村,挨家打听是否卖羊。他说他们是贩羊杀羊的。这对于偏远的村民来说,是叫人高兴的事。再有十几天就是年,谁不需要钱呢?村民马某和王某乐颠颠地把收羊的人领回家,指着又胖又肥的羊让他们自己挑,相中哪只要哪只。
这天上午,两位收羊人在村里总共看上了12只羊,讲完价钱,说下午付钱拉羊。六户农民甭提有多高兴,晌饭后,不敢离自家半步,单等收羊人来给钱拉羊。有的盘算着羊卖了以后,给婆娘和娃娃添件新衣,有的盘算着用这钱过年,买多少酒,割多少肉……他们盼望崭新的票子掖进腰包。从正午盼到太阳快下山,还不见收羊人的影儿。性子急的跑到村头好几趟,踮起脚打起眼罩路上望。
天黑得不见人脸时,两个收羊人才开着辆农用三轮车进村。卖羊的农户兴奋得涨红了脸。收羊人甩出一沓50元大票。
四九头上的寒天里,卖羊农户用僵硬的手指蘸着唾沫点钱,点完后又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12只羊瞬间被装到农用三轮车的车斗。
收羊人笑嘻嘻地向王某和马某他们挥手“拜拜”,发动起车一溜烟地走了。
卖羊人喜滋滋回到屋,各自摸出那崭新的50元面值的钱看。小孩子吵着要大人给他买鞋买书包;大人们计划这钱如何花到刀刃上。马某心细,在外见过些世面。他听说近来有流行假钱的说法,公安局正着力追踪调查。心想,这钱别再是假的。灯下,他眯起眼反复看,钱上有金属暗线也有头像暗影。如此反复仍不放心,又找张50元的进行比照。看来看去,终于看出有点不对劲儿。自个的钱切边儿整齐,再细看那钱全是一个号码,四周切边儿粗糙,用手细摸钱下方的盲文,也无手凸感,顿觉生疑,急出满头汗。他慌忙叫来王某,王某听罢大惊失色。两人急忙开起三轮子赶到新城子镇银行信用社。
经鉴定,那钱果然是假的。二人又气又急,掉圈子拍头跺脚,气得两眼发黑险些栽倒,仿佛掉进冰窖。
有明白人急忙拨打110。晚10时,永昌县公安局110接报后迅速赶到。情况立即反映到永昌县公安局政委刘富海那里。刘富海电话召来经文保股股长肖朝玉。兵贵神速。刘政委带领十多名民警,顶着小刀子风,天寒地冻里在312线与永昌路段收费处的交叉路口,布兵设卡堵截。
目标:重点是拉羊的农用三轮。嫌疑人两名,三十出头年纪。金昌区宁远堡一带口音,穿着……
眼下快到春节,路上车辆如梭。拉猪的、贩牛的、赶马的、牵驴的、贩羊的,他们挨个查询。
晚11点。有农用三轮的突突声,民警呼拉围上。车被迫停下,车斗里12只羊。两名嫌疑人的相貌特征、口音、羊只和车辆,与受害者所提供的相吻合。
肖朝玉等人不由分说将人、车、羊扣住,带回县局留置审查。当场从两人身上搜出面值50元的假币2200元。
经受害人辨认,这两人就是用假币收他们羊的犯罪嫌疑人。
一夜的突击审查,这两位分别姓赵和姓陈的金昌市区城郊农民供述了贩卖假币的过程。
1998年8月的一天,他们村来了个收破烂的操河南口音的人,五十上下年纪,嘴上留着两撇胡子。那天,他俩卖给他的是啤酒瓶。这人能说会道,话专拣好听的说。从种庄稼说到做生意,又说到养牛养羊,又扯到金昌的镍价。什么亚洲金融危机、市场经营、真是个百事通。他感叹钱难挣,钱能通神。事事说到他俩心坎儿里。
“以后再来时,家里谝。”
“只要兄弟不嫌弃,抽机会一定拜访。”
打那,姓王的老头儿与他俩接上了头儿。隔三差五,王老头儿就主动找上门,天南海北侃大山。
赵、陈二人想挣点钱,还没摸到啥门路,正在发愁。别看王老头儿是收破烂的,巧舌如簧说是他有笔好生意一本万利。
二人听罢,喜上眉梢。以为烧了高香,遇到财神爷。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王老头儿口若悬河,腐朽处世哲学一大筐。
赵、陈二人听得很有兴头,问做何生意?王老头儿神秘兮兮掏出张10元假票低声道:“倒腾点假票子,赛过活神仙……”
赵、陈二人当即将头摇得像拨郎鼓,又禁不住接过去打量后说,这钱造得太假,容易被人看出。表示砸锅卖铁也不干这断子绝孙的事儿。
几个月后,王老头儿破自行车的后支架驮个破筐,筐里没有收的废品,是空的。
他找到赵、陈二人:“这钱怎样?”王老头儿递过张50元的假钱。
赵、陈二人仔细看了,这钱与真钱无二,连连叫绝,终经不住金钱的诱惑,怦然心动。
“我从中图点小利,弄个喝酒的钱。也是为朋友两肋插刀,有钱大家挣点,我是真心实意为你们好。能行的话就做,不行拉倒。”
赵、陈相互瞅瞅:“这钱咋个卖法?”
“一比五,十块换五十块,你们挣大头,我挣小头。”
一不做二不休。元月29日,赵、陈二人到市区找到王老头儿住处,3人在老商店大桥附近成交。赵、陈付了500元现金,又打了张500元欠条,从王老头儿手里取了5000元人民币假币。
晚上,赵、陈二人反复考虑,如果把这假钱在城里花,城里人精明,见多识广,怕被识破砸锅。想来想去,用这些钱到偏僻的农村去收羊,乡里人好骗。
30日,两人窜到百里以外的新城子马营沟村,事先看好羊讲好价。趁晚上天黑,拉羊付钱,蒙混人眼。真没想到,他俩正为初次得手而庆幸,兴冲冲开车满载而归时,没出永昌地界,就被公安局查获,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12只绵羊又回到农民圈里。6户上当受骗的农民对公安局自是百般感激。
赵、陈二人贩卖假币,作茧自缚被刑拘。但此案远没结束,沿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治标关键得治本。
2.包围太平间旁的小院
元月31日,星期天。这段日子里,赵世茂和杨明杰带他们处的民警,跑遍市区各内部单位,检查落实春节前的治安防范和对假币的调查情况,又搞了两起经济案件,忙得团团转。双休日的星期六,全处的人又忙活了一天。马上就到春节,谁家都有一摊子事。赵处长和杨副处长商量,星期天让大家休息。
警察,这种神圣的职业,意味着的就是奉献。
中午1时,肖朝玉股长从永昌打来电话,向赵处长通报了案情。
赵世茂本想饭后美美地睡一觉。这位原籍四川的老公安,别看他已50多岁,一有案子,总是和年轻人一样摸爬滚打。从部队的连长到地方的公安,几十年的工作总像拧满劲的发条。
吃中午饭前,他还对老伴儿说,使劲儿睡它半天。没想到饭碗还未沾唇,电话就响了。
“格佬子,总算露出了尾巴。”四川人一激动,往往有这口头语。老伴儿说,你这四川老儇又在骂谁?赵处长也不搭话,接连给杨明杰、周俊国等人打传呼。他饭也没顾得吃,扭头就往外走。老伴儿有点急,想问究竟,人已下楼。她知道这老头子的脾性。
周俊国当时在家正擦玻璃,两口子都是警察。平时哪里顾得上家。接到赵处长的传呼,他扔下抹布就出门了。
曹辉泽正在和对象逛街,撇下对象,不管她满意不满意,拔腿就往单位跑,气得对象嘴上挂油瓶。小曹想,你爱撅嘴不撅,想找警察就这么着。这就是相互了解,这也是一种考验。一旦结婚,省得埋怨嘟噜不着家。
下午1点。永昌县局的刘政委和肖朝玉等人押着其中一位贩卖假币嫌疑人赶到。
根据他们的交待,赵处长派周俊国带李海云、曹辉泽前住侦查。
王老头儿临时租住在某公司医院与停尸房一墙之隔的一所院落里。院后墙是用荆棘和铁蒺蓠围起的,旁边是开阔地,前院墙高25米左右。
白天不宜动手,决定晚上行动。
晚十一时。警车悄然停在金三角附近。一溜儿黑影急速在那座院落四周散开。赵处长、杨副处长埋伏在后墙外。周俊国等人从前面突击。这天刚进入四九,是金昌最冷的日子。刺骨的寒风中,民警包围了这座院落。前面临马路的冰冷的大铁门黑森森的紧闭。若正面敲门,显然是打草惊蛇,只有翻墙。
周俊国一招手,小李和小曹迅速搭起人梯,蹿上墙头,轻轻落到院里打开铁门。民警们呼啦冲进。院里黑咕隆咚,堆放着乱七八糟的破烂,稍不小心就会被绊倒。大家小心翼翼迈步,相互拉扯、搀扶着。
溜溜的小西北风,刮得破纸箱呜呜响。谁都清楚,隔壁是停放死人的太平间。尽管侦查员们都是英勇善战的无神论者,身处此地此景,在这漆黑的夜里,总让人头皮发紧,脊梁骨发麻。
周俊国紧握手枪,开始敲屋门。他警惕性蛮高。深夜抓捕贩卖假币嫌疑人,谁敢保证不发生其他的事情。
开屋门的是个收破烂的老头儿。屋里没电,黑灯瞎火。周俊国让其点着蜡烛。
昏黄的烛光里,房间满是收购的破烂。靠山墙是两张床。
姓王的老头儿不在。摸摸他的被窝是凉的。细致的搜查,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王老头儿喜欢赌博,常在金川路大桥附近的茶社赌博;有时也喜欢跳舞,跳舞没有定处。
抓捕扑空。赵处长当机立断:蹲坑。
蹲坑,是民警们经常的事儿。可在这滴水成冰的大西北最冷的日子里,非一般人所能忍受。
警车开到一隐蔽处,从车窗可以看到院落的大门。车里虽有暖气设备,为不惊动目标,只好关闭。
周俊国和4名侦查员隐蔽在车内,眼睛紧紧盯着前方。难捱无聊的寒夜。路灯若明若暗,眨着鬼一般的眼。下弦月爬上楼房,夜中明月,寒风刺骨,城里的一切景物都像是凝冻了。蹲坑的人,除自己身体的热力外,天上人间和四周都是冰的,连路灯的光似乎都冷得让人发颤。车里的哈气,在窗上不断结成冰花,继而遮挡了他们的视线。周俊国不断的擦,冰花不断地结。最后,他们索性摇下车窗玻璃。4人冷得挤作一团,相互传送身体的余温。全身冻透了又饿透了。
这时,若是每人来碗热腾腾的牛肉面,该是一大福气。接着又是困意,眼皮像粘了胶。周俊国便给大家发烟,一支接一支地吸,抽得嘴里发木,脑袋发涨。
周俊国说,我给你们讲鬼的故事吧。讲归讲,眼睛是万万离不开那院落的。
于是,鬼的故事一个又一个,让人毛骨悚然。周俊国又讲笑料,荤的素的,叫人好笑又笑不出声。他的这些招数还真有点儿灵,除冷以外,困和饿果然有所缓解。这晚,他们以特殊的蹲坑方式,在北国最寒冷的夜里守候到天明。
“撤!”晨曦里,传来赵处长和杨副处长的指示。
周俊国的手冻得握不住方向盘。他加大油门,开启暖气,好一阵才启动车。
从冰窖般的室外回到暖烘烘的办公室,小李、小曹立刻来了困神,这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倒在沙发上便睡。此时,作为他们,最需要的就是睡觉。
周俊国是位30来岁的老警察。他详细汇报完情况,又和领导们分析案情,决定对市区的某茶社进行监视。
发现留八字胡的人,包围茶社。
早8时,侦查员准备行动,赵世茂、杨明杰看看睡得正香的小李、小曹实在不忍心叫醒他们。赵处长说,让他俩睡吧我和杨处长上。话刚落地,小李、小曹立刻从熟睡中醒来腾地跳起。
记得他俩刚分来报到那天,赵处长说,干警察这行,还得学会能吃能睡。吃起饭来,有时你得一顿能吃三大碗牛肉面;饿起来,你得有三天不吃饭也得撑的本事。能睡,5分钟的空闲你可以打盹儿,执行任务中三天不眨眼也能受得住。
杨副处长笑着说,这也是咱们当警察的基本技能之一。不然,不能适应警察的工作。
这两位头儿的话,说得你不能不佩服。
迹象和调查表明,桥头茶社有可能是贩卖假币的窝点,王老头儿一宿未回,在茶社赌博的可能性较大。
监视茶社,抓获王老头儿。赵处长下达了出击的指令。
白天监视目标,警车派不上用场。
“打的!”赵处长叫来辆出租车。
红色夏利载着周俊国等5人在金川路缓行。茶社门口,停着几辆自行车。其中,一辆绿色座套的二八型自行车,使侦查员心里一阵惊喜。之前他们已掌握了王某所骑的自行车的特点。
“盯紧盯牢!瞅准时机抓获。”情况反馈到赵处长那里。他电话里反复叮咛周俊国:“如果目标逃离,我找你算账。”
“明白。”周俊国清楚赵处长的性格,工作上批评起人来,让你招架不住。生活中,对你无微不至,情同手足。
出租车停在茶社附近。5双眼睛片刻不离那辆自行车。王老头儿,50多岁年纪,头戴辣椒帽,上穿黑棉袄,脚蹬旧式棉鞋,嘴上留两撇黑胡。
9点来钟,目标还未出现。周俊国心急如火,如果只盯着自行车和门口,万一王老头儿不在,岂不贻误战机。他决定派侦查员装成倒班下班的工人进入茶社侦查,观察室内有无王老头儿特征的人和房内有无向其它方向开的门。担心王老头儿万一觉察从后门溜走。
9点10分,一下夜班的青年工人,摇摇摆摆走进茶社。这位化装的民警,经昨晚的整夜守候,眼皮浮肿,面色有些苍白,极像上夜班后刚下班的工人。
茶社老板李江笑嘻嘻迎上:“师傅,请坐!”
民警点点头,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屋里十来个人稀里哗啦打麻将。留八字胡的王老头儿正打得起劲。
“想玩啥?推不推牌九?我给你凑人。”茶社老板很殷勤。
“牌九我不会,我想进来看看。”
“来吧,要不下班干啥呢?”
“我先看看。”化装的民警若无其事地把王老头儿牢牢瞄入脑海。
这是三间的茶社,只有一处前门,是王进出的必经之地。
王老头儿在茶社参赌,情况得到证实。
“紧紧咬住……”赵处长又一次指示。
10点光景,茶社老板李江匆匆走出茶社骑上王的车子沿金川路走了。
李是不是发现什么破绽?侦查员们做好了随时抓捕王老头儿的准备。
半小时后,李江回来了。
11时,王老头儿还未出现。赵处长决定与兰州路派出所联系,在周俊国他们继续监视的同时,兰州路派出所所长许福有、教导员王永成带十几名民警与赵处长他们联手,直捣桥头茶社。
警车、摩托车像离弦的箭,20余名民警突然从天而降。
“都不许动!”面对威风凛凛的民警,王老头儿、李江等怔住了。
兰州路派出所。民警们从茶社老板李江身上搜出一张10元假币,从王老头儿口袋里搜出两张50元的假钞。
王、李被依法留置审查。
一天一夜,周俊国他们没有合眼也没吃饭,但,毕竟抓住了王老头儿,满身的疲劳已经散去。
以那张10元假钱为突破口,先审查李江。
李江,化名李军,男,30岁,江苏人,桥头茶社老板。
“那张假币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是打麻将收的。”
似乎一切都是想好的,李江对答如流,只承认赌博,假币的事缄口如瓶。再问,还是那句话。
另一房间,审查王老头儿。
王老头儿,河南省人,男,汉族,58岁。1998年来金昌收破烂,现租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