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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丛里摘一朵野菊,拔一根小草,格格地笑个不停,这一切对他来说太新奇了。不大工夫,他已跑到池塘旁边,见池中一片片硕大的荷叶,扭头对杨莺莺喊:
“二娘娘,我要那些绿伞!”
杨莺莺快步跑过来,一把将受益拽住,斥道:“谁让你跑到这里来的?那不是伞!”见受益委屈得要哭,又连忙哄道:“皇儿乖,你不是来找喜鹊的吗?”
孩子的思想就是这么单纯,受益仰着小脸儿四下里寻起喜鹊来。
“哎!那边还有个人耶!”受益伸出手朝西南角儿一指,往前跑了几步,像发现了重要情报一样扭头对杨莺莺说:“也是二娘娘一样的人!”他的意思是又发现了个女人,一时说不明白。也不等杨莺莺说话,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那女人跑过去。这段路虽不太远,但对于三四岁的受益来说,也不算短,他一口气跑到那个女人面前时,累得直喘气。
“你是谁?我怎么不认得你?”
且说那女人早就发现杨莺莺等人进了园子,杨莺莺的声音她也十分熟悉。她本来在园子西南角打扫落叶,听见有人进园说笑,便停下来,一直朝这边看。后来她看到受益朝她跑过来,下意识地将扫帚扔在一边,刚走了两步又立即刹住,痴痴地看着受益跑到自己面前。
“你不认得我,可我认得你。你叫受益,对吗?”尽管女人努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眼里还是像在喷火。
受益忽闪着两只大眼睛,惊奇地问:
“你怎么认得我?”
女人嘴巴张了几下,没说出话来。受益也不再问,扭身朝杨莺莺这边跑来。杨莺莺也正朝这边走,一把拉住受益嗔道:
“怎么总是乱跑乱撞?”
“二娘娘,二娘娘,那边有个怪人!”受益扑在杨莺莺身上说。“我不认得她,她认得我,还叫我受益。二娘娘,她为什么认得我啊?”
杨莺莺朝女人看过去,只见那女人依旧死死地盯着受益,发现杨莺莺注视她时,突然显得惊惶失措,没头没脑地在地上寻找那把扫帚,又慌不迭地俯身把扫帚拾起来,两手抱住扫帚把,那模样倒像是怀里抱着婴儿。见到这副样子,杨莺莺不觉有些怜悯。当受益再次回到那女人面前时,她没有阻拦。
“你说,你怎么认得我?”受益仰着小脸继续问。
女人想蹲又不敢蹲,畏葸地望着杨莺莺,又贪婪地瞅着受益,颤颤抖抖地说道:
“我,我早就认得你!”
受益一扭身,杨莺莺已经来到了女人面前。“二娘娘。”受益呵呵地笑着。“她真是个怪人!”
“李才人!”杨莺莺对女人轻声说道。“受益处处都好,你也亲眼见了……”话没说完,见蓝继宗跟着刘采苹正朝这边走过来,连忙拽着受益离开了李静婵。受益也看见了刘采苹,问杨莺莺:
“大娘娘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刘采苹走到杨莺莺和受益跟前,说了声:“还不快回去!”一双眼睛逼视着李静婵,直看得李静婵不由自主向后退却。
“皇后娘娘!”
“你对受益说了什么?”
“奴婢什么也没说,只说认得他。”
“连这一句也不该说!”刘采苹气急败坏地嚷道。“如今受益只知道大娘娘和二娘娘,他根本不认得你,你还有什么脸面说认得他!”
“皇后娘娘!”李静婵奓起胆子又叫了一声。“奴婢求娘娘一件事。”
“什么事?莫非想出宫去当尼姑?”
李静婵摇摇头:“不不,那会给皇上丢脸的。受益毕竟是奴婢所生,看在我母子的情分上,求娘娘隔段时间带着受益来后花园耍一会儿。奴婢什么也不会说,只看一眼就满足了!”李静婵边说边张望着渐渐走远的受益,她真盼望受益再跑回来,可惜受益已经出了月洞门,不见了!
“第一句话还算识大体,后面都是胡说了!”刘采苹语调冷如冰霜,停了半天,才又吐出几个字:“收拾园子去吧!”
李静婵望着转身而去的刘采苹,泪水霎时模糊了双眼,透过泪水,她觉得刘采苹根本不是个女人,甚至根本不是个人,是个穿着鲜衣丽服的妖魔!她哽咽起来,身体渐渐不支,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越哭越伤心,不一会儿就上气不接下气了。
第五十五回 皇后渐干外朝政
大中祥符七年元旦过罢,赵恒率文武百官到亳州朝谒太清宫,直到二月底才回来。
按说天也封了,地也祭了,连老子祠都拜过了,天下应该更太平,朝廷应该更无事才对。可自从赵恒回到京城以后,接二连三地接到大臣们死丧的噩耗。先是从开封知府贬到西北的那个潘美外孙李浚死了。赵恒念与其姨潘蕾儿夫妻一场,为李浚辍朝三日。李浚的事儿刚完,曾平定过王均之乱的大将雷有终、杨业的儿子三关都部署杨延昭、河北大将孙全照相继
而亡。还没入冬,贬回洛阳的张齐贤和江宁知府张咏前后脚儿过世,这使赵恒感到十分郁闷,一连数日谁也不想见,总是独自躲在暖阁里发呆。
这一天又是如此,从早膳后进了暖阁,他只命周怀政把接待契丹使节的圣命传给翰林院,让新从知制诰提拔为翰林学士的钱惟演好好写份诏旨,其他什么也没做。赵恒是个有依赖性格的人,原来那些前朝老臣散在全国各处,但都活着,他心里就踏实,如今老将越剩越少,有名的只剩下曹彬的两个儿子曹灿和曹玮了,心里感到十分凄凉。掐着指头算,和王旦伯仲的旧臣,也只有寇准了。唉,郁闷也没有用,一代英豪总有散尽的时候,自今往后,就得依靠王钦若、丁谓、杨崇勋、曹利用、王曾这些后起之秀,甚而至于像吕夷简、杨亿等更后进的士子了!
周怀政手里拿着一封书信,悄悄走到赵恒身边,奏道:
“陛下!”
“什么事?”赵恒烦躁地问了一句,也没抬头。按平常的习惯,周怀政马上就接口回答,可这一回他迟迟没言语,直到赵恒扭过脸来看他,他才哭丧着脸说道:
“大内都总管阎承翰阎公公下世了!”
“什么?阎承翰也死了?”赵恒惊叫起来,劈手夺过周怀政手里的信,还不相信。“这,这是真的?”
“这是阎公公写给陛下的绝笔,陛下看看吧。”
信很厚。赵恒把一沓子纸打开,的的确确是阎承翰的笔迹:躬惟皇帝陛下:臣自周世宗时入于宫内,历事五君。虽然才能驽
下,然勤勤恪恪,惟恐小失。承蒙历朝皇帝护佑,绵长七十有余,天
年已高,无复遗憾。臣事太祖太宗,心可照天。事于陛下,一如既往。
然臣临终之时,尚有一事,萦于心头,不昭于世,双目难瞑,今特请
罪,以净胸臆。咸平五年之科考,河阴人常德方告任懿舞弊一案,陛
下曾命寇准与臣同鞫疑犯王钦若与洪湛。因无实据,陛下催科又严,
臣窥圣意,不欲陷王钦若于有罪,故暗谕寇准不可过推,脱王钦若之
罪,放洪湛于遐荒。寇准初不肯就,臣再三谕之,方才就范。此事之
后,臣内心久受折磨,至今想起,汗出浃背。王钦若罪虽不实,然以
臣度之,泄题之事并非洪湛所为,屈死一人,心何能安?其后数年,
臣观王钦若非真君子,其智太过,望陛下谨留意之。此案至今无法大
白,只有臣以死谢之。寇公本是直臣,万望陛下勿究其责,择日选在
政府,可助我朝之兴也。陛下见此书之时,臣必已亡。有过之身,不
敢厚葬。臣谨此谢罪。愿陛下洪福齐天,万寿永年。臣阎承翰,百拜
叩首!
书信看完,赵恒已是泪流满面!他和阎承翰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从太祖开宝年间自己还是两三岁的小宝儿时,就总是缠着阎公公逗他。此人侍奉太祖、太宗那么多年,从未出过一点儿差错,就是侍奉自己,也难寻出他的什么不是。他信上说的那件事自己根本不清楚,寇准也从未提起过,如果他此时不说,谁也不可能了解真相,真是个笃实忠信的人哪,临终之前,还把他一生中惟一一点儿昧心的事告诉给朕!唉!如果满朝文武都能像他这样,那该多省心呀!细细品咂,他其实是在告诫自己:王钦若“非真君子”,让自己“谨留意之”;寇准“本是直臣”,让朕把他重新“选在政府”!赵恒反反复复地琢磨着这几句话的分量,感觉有千斤之重。不过这毕竟不是眼下所能顾及的事,尚须细细斟酌。眼下他最感到痛心的,是这个他曾经十分喜欢、十分依赖、十分信任的老太监已经永远离开了他!
他又把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心里憋闷得难受,起身在阁内来回踱步。周怀政见状劝道:
“陛下不可过于摧伤,发散发散才好!要不微臣去叫几个大臣来陪陛下饮宴?”
“不!”赵恒止住脚步,命周怀政道:“朕不要大臣到宫里饮宴,朕要出去走一走,找个大臣去饮宴!”
“那好哇!”周怀政紧接着道。“陛下想找谁说话?”
“你去告诉丁谓,朕要到他府上去,让他把酒准备好!”
“遵旨!”周怀政风也似地跑出宫,唤过一个小太监交代数语,又回到赵恒身边。“陛下,阎公公是不是说寇准寇大人是可信任的大忠臣啊?”
“你偷看了?”赵恒立起眼睛斥问周怀政。
“臣连一个字都不认得,想偷看也看不懂啊!陛下刚才自言自语地读了好几遍,臣听见了。”周怀政解释道。“阎公公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他这片肺腑之言,陛下可要三思啊!”
赵恒心里活动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现在只想找个人发泄发泄胸中的悲伤和郁闷,于是命周怀政替他穿裘氅,穿罢,又等了半天,小太监还没有回来,赵恒又急又气,嘟囔道:“没用的东西,不会走路了?”
“陛下息怒!”周怀政安慰道。“兴许丁大人不在府上呢!”
“你去备车!”
周怀政很快将銮驾带到暖阁前,寻丁谓的小太监也刚好回来。赵恒也不等周怀政来扶,登上车,直奔丁谓府第而来。丁谓刚从衙内回到府里,听得赵恒驾到,恭恭敬敬地将赵恒扶下车,把他让进暖厅。
此时赵恒的心情平静了些,在暖厅里走了走,说道:
“丁爱卿这个府第,是朕见过的府第中最精美的一个。”
“臣祖上乃吴中旧族,所以不论在哪里过活,都讲究些雅意。”丁谓回答得十分得体。赵恒也不多说什么,在案旁坐下,问道:
“玉清昭应宫建得怎么样了?”
丁谓从怀里掏出一封奏折,禀道:“臣刚刚写好章表要去进奏呢,陛下问得真准,玉清昭应宫新近算是彻底竣工,臣也松口气了!不知陛下有何圣训?”
“朕今天不是找你说这个的!”赵恒把奏折还给丁谓。“明天常朝陛奏时再细说吧。朕今天就想找你饮酒!”
丁谓摸不清赵恒此来究竟要说什么,不过既然皇上驾临,理应不是坏事。
“遵陛下圣意,臣已经把乌程美酒备足了!”
说话间菜肴陆续端上,丁谓命侍婢将酒斟满,问赵恒道:
“不知陛下有什么喜庆之事,使臣在敝府得沾清光?”
“什么喜庆之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年连丧大臣,朕能喜庆得起来吗?今天河北又报阎承翰病死了!阎承翰对朕情真意笃,朕也拿他当个信臣,从没把他当奴才看。他这一死,朕心里难受,所以到你这儿来浇浇愁!”赵恒说罢,尽饮一盏。
连丧大臣对丁谓来说无关痛痒,阎承翰的死与他更没有关系。不过赵恒心里既然不悦,当然要好言劝慰。丁谓心中暗想:尽管皇上此来只为浇愁,也要抓住这个机会,为自己仕途加一点彩。
丁谓家的小菜既精致又好吃,赵恒边吃边饮,不觉五六盏尽了,话多起来:
“朕向你打听一个人。”
“陛下吩咐!”
“王钦若这个人如何?”
丁谓心中一怔,立即问自己:皇上这话究竟是想让说他好呢?还是想让说他不好?皇上宠信王钦若七八年,眷遇不衰,如今为什么突然抛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他趁着再敬酒的工夫看了赵恒一眼,想从赵恒的眼神里捕捉到利于回答的信息,可惜什么也没获得。不过丁谓毕竟是丁谓,凭着直觉,他感到皇上大概开始对王钦若不感兴趣了,于是拿定主意,脱口说出:
“陛下若想听实话,臣请先唤婢仆加宝剑于颈上!”
赵恒淡然一笑道:“哪有那么严重,朕何时要过大臣的性命?”
“臣是向陛下表示一番心意罢了,陛下的仁爱,臣何尝不知?陛下,在臣眼里,王钦若是个对陛下心怀歹意的人!”丁谓说到这里,偷瞥了一眼,见赵恒果然愣了一下。“陛下敬天畏神,臣一直深深理解。可王钦若一而再再而三地拥着陛下远走河东、亳州,这就很让臣纳闷了:敬神一定要驱赶着銮驾吗?为臣者就不能代天子而为之吗?所以臣以为王钦若安了一副不臣之心,他存心要把皇上的圣体拖垮累病,以便由他发号施令,左右朝廷!幸亏陛下圣体康强,风雨不侵,若陛下真受了寒热,朝廷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事呢!”
这句谗言真够狠,以至赵恒听罢,都感到后背直冒凉气。丁谓对王钦若的态度与阎承翰如出一辙,想必不无道理。
此时丁谓也在不住地察言观色,见赵恒并无愠怒,情知自己这一回赌赢了,心中得意,却不露声色,静等着赵恒再说什么。没想到赵恒又说了句出乎他意料的话:
“爱卿所言,足够加宝剑于颈上好几回了!”
“所以臣请先加宝剑于颈!”丁谓不知哪儿来这么大勇气,应声答道。他深深明白:官场如赌场,无所谓对与错,大官对于小官永远是对的,皇帝对于大臣也永远是对的,问题就在于小官在大官心坎上还是屁眼儿上,大臣把话说到皇上高兴处还是说在烦恼处,而且事情做出来就改不了,话说出来就收不回!你若想改,大官就会认为你狡诈;你若想收,皇上就会认为你凶险。无论做事与说话,对了固然皆大欢喜,一旦不对,毋宁将错就错,顶不济还落个有气节!
“不是朕要杀你,是王钦若听了要杀你啊!”赵恒把话头儿拐了回来,让丁谓一下子看到了柳暗花明!他明白:皇上的确是不喜欢王钦若了,但又不想立即拿掉他,究竟为什么,丁谓一时还不知道。
赵恒像是没说够,又补充道:“王钦若要杀你的理由很充分,因为他是导朕敬天的。你要动王钦若,可没有站住脚的理由。你说他想把朕拖垮,那只是你的猜度,事实上神都敬了,朕并没有被拖垮,你不就输了?”
丁谓越听心里越有数:皇上不想亲自拿掉他,而是想借自己的力量把王钦若赶走。赵恒现在说话行事比几年前老练多了,这番话明摆着在告诫他:王钦若不是个好斗的,没有十二分的理由,没有十二分的把握,想和他斗是不可能的。好吧,既然如此,我丁谓也就不着急了,慢慢寻他的短处,再做道理。
赵恒又饮了一盏酒,叹道:“好酒!好酒!是什么酒?”
“乌程若下!”丁谓接口答道。
“好!”赵恒又叫了一声,和丁谓取笑起来。“朕听说从太祖时就有送酒买官的,丁爱卿不想送朕几瓮酒买个官儿吗?”
“陛下太风趣了!”丁谓大笑起来。“臣自入仕以来,从来都是勤恳为先,还没学会送
酒买官的门道儿!”
“朕不信!”赵恒撇了撇嘴戏道。“如果朕许你个参知政事,你敢不把乌程若下送给朕?”
丁谓一直以为赵恒在开玩笑,不承想他说了这么一句,不由一愣:他说的究竟是笑话还是真话?自认为绝顶聪明的丁谓也一时难以判断了。大概赵恒也看出了丁谓的心思,不想难为他,所以自揭谜底,说道:
“上一回朕命王钦若担任知枢密院时,就有意让你与他同官。朕为什么非要夸一句你在三司干得好呢?一来你做得的确好,二来是想压一压你的躁气,看你是不是个有大气的人。朕看了这么久,放心了,明天朕就让杨亿草旨。朕要你一坛乌程酒,总不过分吧?”
丁谓伏跪在地,叩头谢道:“陛下如此见重,臣愿为陛下捧出一颗赤诚之心!”
赵恒在丁谓府上饮了个半醉,心情好多了,回到宫中,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刚用完早膳,便命周怀政去宣杨亿进宫领旨。周怀政见赵恒今天高兴起来,凑趣地问道:
“陛下昨天在丁大人府上尽兴了吧?”
“丁谓是个既能干又晓事体的好官,朕要用他!”赵恒没把住门儿,说出了宣杨亿的意思。“哎,你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