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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高僧传1-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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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以十万之师攻打襄阳,只得到一个半人。 

    “是谁呢?臣猜测一个定是朱序。” 

    “不不,与朱序无关。安公一人,习凿齿半人耳!” 

    383年,苻坚又派吕光征讨龟兹诸国,去取另一个神器鸠摩罗什。道安极力赞成:罗什学识广博,来后自己正可与之共探玄理。罗什在西域,也早知道安的风范,认为是东方圣人,时常遥相礼拜。可惜的是,山川阻隔,兵慌马乱,当罗什刚到凉州时,道安已到另一个世界,罗什来长安,则是十六年以后的事了。二人如长庚与启明,永不得相见。 

    道安在长安,住在五重寺中,有徒众数千名,随他弘扬大法。他组织外国僧人伽提婆、昙摩难提、僧伽跋澄诸人,译出经典百万余言。他又常和法和审定音韵文字,详细考核修辞意旨,新译经典,由此得以订正。他仍为诸经做注,但也担心不合于佛的意旨,便发誓道:“若所说的于理不远,愿现瑞相。”不久就梦见白发长眉的梵僧对他说:“君所注经典,于理无误。我不能入涅槃境界,住在西域,当助你弘通经义,可时时为我设食。”道安醒来,便为其设食,从不间断。——后来《十诵律》传到,慧远才知道师傅梦见的是宾头卢。 

    道安读书文博,善作文章。长安城中,为诗作赋的衣冠子弟,都前来依附。诸人一有重大疑惑,便来请教。蓝田出土一口大鼎,可容二十七斛边上有篆文铭记,无人能识,道安一见便说:“这是古篆书:鲁襄公所铸。”又用隶书写出。有人在集市卖一只结构奇特复杂的容器,苻坚亲自问他,他说:“这是王莽改制,用以统一全国度量的。”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京兆一带传言:“学不师安,义不中难。” 

    乱世终归是乱世。本来苻坚已将后赵造成的混乱局面收拾得不错,境内百姓富足殷实,四方安定,而疆域也相当广大,东到海边,北连大漠,南与东晋隔江而望,西接龟兹,只有建康一隅尚未征服。苻坚对此很是耿耿于怀,他每每对仆臣说,平定江东,以晋帝为仆射,以谢安为侍中。苻坚弟弟平阳公融、朝臣石越原绍都极力反对,这些人还举出名臣王猛临终“不要图谋晋地”的告诫来劝他,他十分厌烦,说道:“朕奉天承运,讨伐残余,军兵百万,将马鞭投在长江能截断水流,有何不可?不必多言!”众人陷入绝望之中。猛然,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道安。数年来他们发现,苻坚对道安越来越尊重,甚至有一次,苻坚出游东苑,命道安与他同辇,仆射权翼劝谏:“臣以为天子御驾,只能由侍中陪乘,道安形貌丑陋,下贱之人,怎能这样做呢?”苻坚顿时勃然大怒:“安公道德世人所尊,朕的天下与之相比,也不值什么,让他同乘车辇,这种荣耀比其德行差远了!你不要说,快扶安公登辇去!”这件事传闻甚广。想到此,众人便去求道安。 

    “皇上将用兵东南,上人为何不能替苍生说句话呢?” 

    “贫僧方外之人,不宜干预国事吧?” 

    “上人不必过谦,……出黎民于水火,现在全看您一人了。” 

    “好吧,我去试一试,不过贫僧人微言轻,诸公要有所准备。”道安心事重重,策杖而去,他身后等待的诸人更是忐忑不安。 

    苻坚一见道安,开口便道: 

    “朕将与公南游吴越,巡游各地,到会稽去看一看海,你以为怎么样呢?”轻松自在如同真的计划一次出游。 

    “陛下所说自然不错。但陛下应天命而治,有八州的朝贡,居于中心而制御四海,正应当保养精神,无思无为,与尧舜之德一争高低。现在却以百万之师,去求东南一隅下等土地,岂不有损于天道吗?而且那一带地势低洼,瘴气逼人,当初舜禹游而不反,秦始皇去而不归,贫道以为此次也不宜出行。开阳公是国戚,石越为重臣两人劝谏尚遭拒绝,贫道轻贱之人,说出来陛下也不会听,只是陛下待我隆厚,不能不略表赤诚。”话说得相当小心。 

    苻坚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套,心下稍有不快,自然不会形之于色: 

    “朕这样做,并非因为现在土地不广,民不足治,只不过恐怕怠慢天心,来明确一下大运所在罢了。顺应天时而动兵,载在典籍,若如诸公所说,则帝王就不必省视四方以行教化了。苻坚理直气壮。 

    “陛下若定要亲征,可先到洛阳,显示军威,养精蓄锐,传檄江南,若其不从,再动兵不迟。”道安只得告退,他明白苻坚的心理——成为唯一的君王,一切都在自己脚下朝拜,这种心理随实力的巩固与日俱增,没有谁能止住他重新将国家拖向深渊。 

    公元383年8月,苻坚让平阳公率25万兵马为先锋,他自己亲率六十万,向南杀来,晋派谢石、谢玄抵抗,结果苻坚一败涂地,弄得草术皆兵,他自己只身逃遁,到洛阳时,才收得残兵十万。这便是著名的淝水之战。自此前秦元气大伤,苻坚再后悔为时已晚。 

    道安闻讯只能摇头叹息,多少生灵又化作枯骨!他不由得对人说:“世事如此,祸患将来,我该去了。”他似乎有些绝望了,忽而水灾,忽而旱灾,忽而蝗灾,东晋、后赵、成汉、前赵、前燕、后燕、前凉、后凉、南凉、北凉、前秦……没有一片净土,没有一时安宁,此种境况在他生前已开始,在他死后仍将继续。他常与弟子法遇等立誓,愿生兜率天。那里为弥勒所居,充满光明…… 

    公元385年正月27日,忽然有一异僧来寺内寄住。此人形貌十分的凡庸平常,因寺房狭窄,便让他住在讲堂。一夜,维那值班护殿,见他从窗缝中出入,急忙告诉道安。道安赶来,施礼问道: 

    “上人来此,有什么要做的吗?” 

    “正为你而来。” 

    贫道自思罪孽深重,恐怕不好得到解脱吧?” 

    “很可以超度,但需重浴圣僧(寺内供奉的主佛像,此指弥勒),愿望才能得以实现。”丑僧说完,便为他指点浴法。 

    “ 敢问主人,贫僧来生住在何处?” 

    “随 我来。” 

    众人随他来到院中,异僧朝天的西北虚拔一下,便见云彩散开,兜率天妙境尽在眼前。再一转身,异僧忽然不见了。 

    道安置办浴具,有数十名不同寻常的小儿,来寺内游戏。圣像经他一浴,灵光夺目。 2月8日 ,他忽然对众人说:“我要去了。”斋戒完毕,他便无疾而终,离开了这个充满喧嚣与骚动的世界。 

慧远 

(白莲净土)

 

    公元378年,前秦王苻坚派苻丕攻打襄阳。在此讲经传道十五年的释道安想转移他处,但被守将朱序所拘,只得将徒弟们派往各地。总不能全部陷入牢笼,再说,修行这么多年,徒众中不乏出类拔萃者,他们完全能够独立支撑、传法一方了。讲堂内,气氛出奇的严肃,道安一一对即将上路的人进行嘱托,众人纷纷领命,分别时刻,无须千言万语,一切尽在不言中。忽然,人群中一位走上前来,扑通跪地: 

    “法师!诸长德都得赠言,独独不给弟子训诫,恐怕不合于例。” 

    “起来起来。像你这样的人,还用担忧吗?”道安以手相搀。 

    四目相视,平静而澄彻的目光,无限的了解与信任。 

    这位弟子便是慧远。道安最终未对他提任何要求,但他始终忘不掉师傅最后的目光。他率领几十名弟子走了。他们辗转各地,寻求安居之所,走走停停,一转眼三年过去了。这一天,他们又出发,仍向南走。在默默的行进中,以前种种,不禁一幕幕浮上心头。 

    慧远生在雁门楼烦(山西宁武)。他记得他小时候如何不顾寒暑,在书卷之中品玩人生,多少人都称他将来必定有所作为,他只是微微一笑。十三岁,他便随舅父令狐氏游学于许昌、洛阳一带,那时候他也想有一天出黎民于水火之中,他沉醉于儒家六经所阐发的济国安邦之道,后来他又深入老庄之学,他仿佛进入了与天地齐一的自然妙境,对他的学识,无人不叹服。但渐渐他也发现,许多年了,祸乱横生,每一次以平息祸乱为由的举动最终又成为新的祸乱,以杀止杀,以暴抗暴,……或许惨遭荼毒是苍生不可避免的命运?无论怎样,既然他胸怀大志而无路可走,既然他不想加入本已热狂的杀人游戏,现实中便没有他的位置,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超乎混乱之上。二十一岁时,他决定到江东去,与范宣子共同隐居。然而石虎恰恰在此时死去,石氏兄弟自相残杀,后赵国一片混乱,南去的路不能畅通,他只能等待。 

    那时候道安正在太行恒山立寺传道,在混乱中无所适从的人们竟相皈依,他听说后,便前去投奔。师徒乍一相见,便如同故旧。他心中暗自庆幸:遇此良师实在不易。他静心听道安讲佛法,渐渐如同在茫茫海中见到涯岸,等听到《波若经》时,他豁然开悟,顿觉眼前一片光明,不禁叹道:“哎,懦道九流之术,与佛法相比,简直是米糠谷粃!”一旦知道今是而昨非,他便无所犹夷,削发入道,夜以继日地讽诵研读。但佛门中仍要食人间烟火,他却常因太专著于经典而衣食不保,有个昙翼便经常接济,他感激不已,昙翼却说:“不必如此客气,你以大法为己任,我理当相助。”道安闻知此事,对昙翼大加称赏。他的见解日渐深入,常与道安一起细研经义,阐发要旨,道安曾不此一次对人说:“要使大道流传东土,大概就靠他了。”就这样,三年后,他便上座说法。有一次听众中有人以实相(真实不变之本体)诘难,他横说坚说,听者都不能明白。此时,他想起曾读过的《庄子》,便加以引用,连类比附,听者豁然开朗。这种以俗书解经的做法被称为“格义”,往往使人将比附者与被比附者混为一谈,不能使人精确理解佛法大义,最为道安所反对。但经过这一次,道安特地允许他不废俗书。 

    以后的日子充满了动荡颠簸,他随师傅一次又一次地迁居避难,深尝流离之苦。北方实在没法住下去了,他们投奔襄阳。 

    这是少有的一段安闲时光,他们在讲经传道之中度过了十五年,现在终于不得不重寻一片净土,然而血污遍地,今后立身何处呢?前路茫茫…… 

    “嘎——嘎——”一群乌鸦畅快地叫着,慧远下意识地望一望天上,太阳落下去,西方一片死红色,他让众人歇息。这一夜他们商定前往罗浮山(在广东),那里尚无刀兵。有了目标的行路者歇息得特别从容。 

    再往前便是庐山了,慧远想。一路行来,脚都磨出了泡。他们过了江。庐山静静地立在他们面前。慧远心中一动:何必继续南去呢?此处不是很好吗?深沉的山峰,千百年来一直耸立,足以让执着于名利场的人平息争竞之心,让虔心修道的人心闲意适。他决定就在这里停留。 

    他们开始住在龙泉精舍,但此处离水太远,给从人带来诸多不便。几天之后,慧远来到精舍外,用锡杖扣地:“若此处能容我们栖身,当使石缝出冒出泉水。”刚说完水流便涌出来,形成小溪。不久浔阳一带经月不雨,草木为之干枯。慧远来到水池边,闭目诵读《海龙王经》,忽然一条巨蛇腾空而起,接着便降下大雨,合境官民无不感激。 

    庐山上有慧远的旧日同学慧永,住在西林寺,见慧远徒众很多,便邀他们来寺居住。很快,他又去拜访刺史桓尹,说道:“远公来此,要广泛弘扬大法,现在徒众已很不少,而慕名而来者源源不断,贫道虽借地方与他,但西林寺原本不大,您看怎么办好呢?”桓尹想当圣上正崇信佛法,在宫苑中也构置精舍,自己如何能落在后面?再者他素闻慧远的名声,而慧远一来便求得大雨,润泽苍生,确非一般人物,便下令为慧远另造新寺,即东林寺。寺院造得相当讲究,背靠香炉峰,傍边是飞流直下的瀑布,苍松翠柏错落有致,泉水绕阶而流,飘忽不定的白云时常飞满室内,令人神清气爽。慧远又在寺内另置禅室,每天训化徒众之余,静心参悟。 

    很快,慧远又请到了阿育王像。这像本是浔阳人陶侃出镇广州时发现的,有个渔人在海中发现神光,报告陶侃,陶亲自去看,原来是阿育王像,他命人接回,护送到武昌寒溪寺中。寺主僧珍一次出游,半夜梦见寒溪寺遭火灾,只有安置阿育王像的屋子有龙神围绕,火不能犯。僧珍醒来,出了一身冷汗,星夜赶回,发现梦已成真,一群僧人正愁眉不展。陶侃后来调任,因像有威灵,总是念念不忘,便令人前去搬运,结果几十个人抬着刚放到船上,船便沉了,使者害怕,又送回去。陶侃自幼舞枪弄棒,素来不信怪异,所以民间流传一歌谣讽刺他:“陶惟剑雄,像以神标,云翔泥宿,邈何遥遥。”东林寺建成,慧远便虔心祈请,神像飘然而到。自此,慧远的声名不胫而走,许许多多绝望于世事的人,心怀清净的人,都来庐山与他结交。 

    就这样,以慧远为首,由彭城刘遗民、预章雷次宗、雁门周续之、新蔡毕颖之、南阳宗炳、张莱、张季硕等一百二十三人参与,成立了白莲社。他们在阿弥陀像前发誓:他们已知人生无常,既不愿再受地狱之苦,也不想享受天堂之乐,而是要潜心修习,往生西方净土。他们规定,因众人根器不同,先得超生者要帮助后进者,以达到共往阿弥陀佛所居的西方净土的目的。此后,中国的佛教中,便有了净土宗,慧远即被认作净土宗的初祖。 

    慧远修炼多年,面貌也在超凡脱俗。他神韵严肃,容止方正,不怒自威,想一睹他尊容的人,无不心惊胆颤。有个外地僧人,手持竹如意,前来奉献,心中要说的话已想了一遍又一遍。但过了整整一天,都不敢当面交过去,后来只得偷偷将如意留在席角,默默走了。有位慧义法师,一次遇到慧远的弟子慧宝,颇为自负地说:“ 诸君都是庸才,随风倒,现在让你见识见识我怎么样。”慧宝笑而不语。来到山上,慧远正讲《法华经》,慧义一次又一次想发难,但还未开口,便觉得心悸汗流,最终不敢说一句话。退下来再见慧宝时,不由的说:“此人非同一般,学识定力均非我所能及。”慧宝仍是笑而不语。 

    慧远需要做的事还很多。当初经典传至江东,很是不完备,禅法无闻,律藏残缺,他深感遗憾,便令弟子法净、法领等人远出求经,又请罽宾僧人僧伽提婆重译很不完善的《阿毗昙心》、《三法度论》,他亲自写序,为之张扬。对于每位西域僧人,都详问经典中的疑难。401年,鸠摩罗什入关后,慧远致书通好,并请教经义,两人虽远隔山岳,但息息相通。 

    也有许多风云人物与他交游。殷仲堪来荆州,进山拜望,两人在北涧时而散步,时而倚石而坐,共探《周易》的玄妙,直到太阳落山,都没有察觉。殷仲堪后来叹道:“法师的见解真是精深,无法与之相比。”司徒王谧、护军王默等人,对他都以师礼相待。王谧给他写信,其中有一句让人伤感的话:“年纪刚到四十,但衰老的如同六十耳顺之年。”慧远回信道:“古人不爱尺壁而重寸阴,观其意图,似乎不在于长寿。施主任情适性,游心于佛理,以此推论,又何必羡慕长生呢?”卢循率起义军横冲直撞,来到江州,进山拜见慧远。慧远与其父曾是少年故交,因此一见卢循,很是欣喜,两人谈起往事,感慨万千。有位弟子劝道:“卢循乃国家大盗,与他交游如此深厚,是否会引起外人的猜疑呢?”慧远毫不在意:“佛法中对众生一视同仁,情无取舍,难道没人知道这点吗?不用怕。”后来,宋武帝追讨卢循,在桑尾刚一设下军帐,便有人汇报道:“远公与卢循交游甚厚。”武帝说:“远公世外之人,对世间是非必无彼此。”接着便送信表示敬意,又赠送钱物米谷。众人无不叹服其远见卓识。诗人谢灵运恃才傲物,极少有人受他推崇,一见慧远,顿时心服。桓玄西征殷仲堪,经过庐山,要他下山相见,他称病不前,桓玄只得入山来见。左右对他说:“殷仲堪曾与他交游,公最好不要理他。”桓玄大怒:“岂有此理!殷仲堪与死人无异,提他干什么?”桓玄一代枭雄,久闻慧远之名,早想见识见识。他一见慧远,便望着他的光头说:“不敢毁伤,何以剪削?古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你为何不遵古训,将头发剃掉呢?”桓玄果然出语刻薄。慧远不以为意,立刻答道:“立身行道。”桓玄称善,心下暗自吃惊,早已准备好的问难,也不敢出口了。后来桓玄窃据朝中大权,鉴于天下僧尼无视戒律,寺院污秽不堪 ,便大行削减,而只对庐山听之任之。 

    慧远在山中三十年,从来未出过虎溪一步,即使晋安帝邀请,他也称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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