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那孩子还在这个家里,她的魂魄还在等我们!那个时候……听见你们议论在阁楼窗口看见红衣小女孩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你们一定看得见我的宝宝!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把那个枕头给拿了出来……”说到这里矜持的石榴馆主已泣不成声。
对,就是枕头,那枕头上沾染的蓝色瘢痕!这种诡谲的液体未免出现的太频繁了,红衣幽灵身上的暗蓝斑点,松风身上蓝色血迹,漫天降下的蓝雨浊流,甚至……在夜光杯守护的安家,虽然我们并没有亲眼看见,但浩行也曾经提起过,他乘年幼的弟弟浩幸熟睡时,替他擦去脸上的蓝墨痕——这一抹幽蓝是否在隐隐暗示着这些全然不相干的事件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我惶惑的转过头来,石榴馆主依然在努力的传达着自己的心意:“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做到了我无法完成的事情。让那孩子的魂魄……”
“那枕头上的蓝……”我正要开口说出我的疑惑,一直沉默着的醍醐突然举步,慢慢踱近窗边:“您的丈夫和女儿呢,今天怎么没看见他们?”
“这……”馆主一时间有些迟疑,醍醐不等她回答,举手指向楼下那片石榴丛稀疏枝叶下的某个角落:“你的小女儿,最后是在那里发现的吗?”
“你……怎么知道?”石榴馆主突然捂住嘴角,连那白皙的指尖都微微有些颤抖难以置信的讶异。
她的话音还未停息,醍醐便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捉摸不透的微笑:“因为可以看得见徘徊的魂魄啊。”
难以置信的表情掠过馆主端正的面庞,她转身就朝房间外跑,却被醍醐劈手揪住手腕,石榴馆女主人奋力扭曲着白皙的胳膊想要挣脱:“放开我!我要去她那里,我要去那孩子身边啊!”
“一定要过去吗?我给你一次机会……现在放弃还不晚。”醍醐的笑容懒散,但声音里却有着一丝残酷的味道。这家伙究竟在什么花样?为什么要这样捉弄年长的女性呢,明明那孩子的魂魄已经被他亲手送去安眠了啊!
看见石榴馆主苍白的脸上越来越焦急哀恸的表情,我不由得恼怒起来:“醍醐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这件有趣的事情吧……”这冒牌和尚朝我投来一道凌厉的视线,“你们离开隐樵庐之后,我恰好接到一通电话,那是石榴馆的女主人亲自打来的,她说一直处于昏睡状态的妹妹突然有了陷入垂危状态,所以不得不和‘父母亲’一起去医院,无论如何都请隐樵庐老板娘代为照顾客人一下……”
“昏睡的妹妹?”“不是说已经死掉了吗?”这惊人的发言让我和冰鳍同时脱口高喊起来。
“不然我为什么比你们晚一步到石榴馆呢?”醍醐的眼角缓缓展开一个近乎嗜血的笑容,猛地反扭过石榴馆主的手臂,他的声音越说越低,近乎不闻,“不会让你再动那孩子一下的!否则就枉我追踪这么久……”
“好痛!你想干什么!”石榴馆主凄切的呼喊着,条件反射的挣扎起来,这行动却只换来对方更加无情的禁锢,无计可施的她转向我们发出哀婉的求救声,“救救我,让我到那孩子身边去!拜托你们救救我!”
醍醐的态度却变本加厉的冷酷:“已经很懂得撒谎利用人类的同情心了,你这妖怪想伪装到什么时候!”
“妖怪?”馆主整个人都因为恐惧而颤抖起来,“凭什么这样说我,你……你们才是妖怪!哪有像你们这样连幽灵都看得见的的人类,你们根本就是妖怪!”
怎么能这样说呢?刚刚还在感谢我们给了她死去的女儿以解脱,可一言不合,转脸就指责我们不像人类。就算“燃犀”再接近彼岸世界,也不能改变我们是人类的本质,凭什么要被这样当面指责呢——我满腔委屈堵在胸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一片混乱中,惟有冰鳍的声音如清澈而平静水面,霎时间反射出天际最后一点凛冽光华。他的疑问让石榴馆主的动作突然滞住,她保持着被扭住手腕的不自然姿势,慢慢转向我们这边。然而冰鳍却不为所动的继续陈述着:“我是冰鳍,我身边的是火翼,抓住你的是醍醐。那你呢?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石榴馆青灰的天幕边缘,残阳正一点一点的西沉入无边暮色之中,这里的的夜似乎来得比别处都早。夕光里,石榴馆女主人眦裂般的睁大了美丽的眼睛,无法理清的困惑从眼底弥漫上来,渐渐湮没她全部的表情:“名字……我的名字?我是,那孩子的妈妈啊……”
“说不出来吗?那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们不是人类?”远远的凝视着石榴馆主那苍白如死灰的面庞,冰鳍轻轻摇了摇头,“连名字都没有的东西,是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妈妈的。”
“名字”是最短的魔法,它代表着所有者已经拥有或期待拥有的本性:“名字”一旦被呼唤,那就构成了最原初的交流,这呼唤一旦得到回应,那就建立了基本的契约。
如果连名字都失落了,那就表示这个“存在”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无论他是人类,还对异类……
石榴馆女主人身体的颤抖传递到那业已蓬乱的长发发梢,她的语音里有一种被平静遮盖住的疯狂:“我是她的妈妈这还不够吗?我是那孩子的妈妈,我一直牵挂着她,这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因为此刻深蓝色的液体正涌出她的眼眶,不可控制地滑过那白蜡似的面颊,撒落在堇色的外衣上,就这样不着痕迹的融化了进去,这一幕使曾经温婉淑静的美人看来就像一朵开错了季节的冶艳狂花……
这诡异蓝泪如同电光划过我脑海,串起了散落的记忆碎片:它曾出现在浩幸的脸上,它曾遍布于松风的灵体,它曾流出红衣幽灵的眼眶,沾染在她的衣角枕间,化作漫天的蓝雨,化作散落的浊流。如今这液体正从石榴馆女主人的眼睫间夺眶而出……
我难以置信的按着额角——这滴泪水像深蓝的小石子冷不防落入心底的深潭,激起水下平静的沙砾层,搅乱了那曾经清明无比的记忆水波……
冰鳍一把扶住下意识后退的我,指向眼前的异象:“火翼,这家伙究竟是什么,难道你还是想不起来吗!”
条件反射的举目望去,我看见石榴馆女主人纤细双手曲扭着,在醍醐的钳制下奋力挣扎,骨节指甲因为灌注了大力而泛出淡淡的青白,那病态的白皙渐渐化为朦胧的青影——幽艳的微蓝正不断侵蚀着她端正指尖。
这景象,似乎在那里看过——早已沉淀入回忆深处的久远往事隐现在青雾缭绕之间,明明灭灭,我不可遏抑的凝视着那纤纤十指,凝视着那渐渐变为靛蓝的指甲……
青指甲!我想起来了,孩提时代的我确曾见过这样的“青指甲”!
石榴馆
石榴:据说是张骞从安息国带回来的,所以用它做洋馆风格的旅店之名。石榴花朵既美艳又绮丽,那红色与山茶花凛然的红相比,又是一番风流韵味。更何况果实浓腻的甜香和近乎官能的姿态。
胭脂虫:一种常见的染料,可以染出非常层次分明的美丽红色。可是一想到那是小虫子染出来的,就有点……
堇:就是紫花地丁,《诗经》里面的“堇荼如饴”指的可能就是它吧。春日里时常看见它开在林间墙角,蓝紫的颜色非常端正,香气也非常有品格。
地锦:爬山虎的异名。掩映在爬山虎里的小楼,总有种藏着故事的感觉。
第四章青指甲
直至今天,香川城旧民居一入冬都会在堂屋前架起隔罩,直到料峭春寒退尽时才会撤去。我家撤得尤其晚,因为冬春季节交替的时候,格子排门外总是不断有陌生客人来访,每到这时祖父总会亲自出来应酬,虽然非常客气的寒暄着,但他却从不将这些客人请进屋来。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四月中旬才作罢,所以童年回忆里萌葱色的初春景致,总是镶嵌在被蝙蝠方胜、万字仙桃等等花纹的窗格子里。
春天里从不午睡的我,常常趁冰鳍进入梦乡后溜到书房缠着祖父玩;这个时节,向阳的窗外那株沉丁正缀满茸茸的轻粉花球,从镶着金边的深绿叶片间飘散出类似柑橘的清爽香气。祖父总是悠闲地坐在斑驳的花影下,面前荡漾着一缕茶烟。在暖洋洋的阳光里,我或者吃糖果糕饼或者听故事,或者就干脆在祖父膝边睡着了。
不过偶尔也有例外的情况,记得某个花朝节的前日,我来到书房时发现贪睡的冰鳍竟然抢在我前面先到了,还把头埋在祖父怀里,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一见他就虎起脸——活该,谁让他弄脏我的新衣服!
为了明天花朝出门踏青,妈妈特地缝了两件丛云团狮子纹的小袄给我们;昨晚浆过之后拿去晾干,没想到今天一早我就发现全都溅上了深蓝的墨点。回想一下,这一定是昨晚偷玩祖母通草花染料的冰鳍干的!见好端端的新衣服变成这样,我立刻向常夏婶婶告状,婶婶皱着眉头仔细看了一会儿,便很严厉的骂了那家伙一顿。
正要继续历数冰鳍的罪状,祖父却朝这边招手了,我只好磨磨蹭蹭的挨到他身边。祖父苦笑着摇了摇头,一手拉起我一手拉起冰鳍:“唉……你们两个可不能再闹别扭了啊!来,拉拉手!”
我用力甩手表示抗议,可是在祖父“不和好就不喜欢你啦”这样的威胁中,只得不情不愿的拉住冰鳍。可是刚碰到他的手就觉得光滑冷硬,冰冰凉凉还毛毛糙糙的,我甩开他低头一看,连指头都黑成一片了;这家伙刚刚究竟上哪儿疯皮去了,满手都是灰尘!
面对我的不满,冰鳍却一个劲的憨笑,真不知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在我说可以之前,你们必须这样手拉手,无论遇上什么都绝对不能放开!”祖父再度将我们的手拉在一起,他的笑容虽然慈祥,但我却感觉出某种不容反对的严肃,“不然就不能做我们家的小孩了!”
我连忙一把攥紧冰鳍,嘴上却不服气:“我才不要和坏小孩脏小孩手拉手!”
“绝对不可以松开!”虽然祖父经常开玩笑吓唬我们,但从来就没有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如果松开手那就真的没办法了——因为今天的客人有点麻烦,若是之前我还能出手帮忙,可是现在弄不好你们就会被带走……”
“骗人!客人们都很听爷爷的话的!”我恨恨的反驳着,可是从眼角瞥过去,冰鳍居然还在不住的傻笑,不知道发了什么毛病。
“总是依赖我是不行的,如果今天的客人都对付不了,那等‘他’真的到来的时候,看你们怎么应付!”祖父的语调严厉起来,他缓缓的靠回椅背,“这次我不会帮忙的,只能靠你们自己!”
祖父……不管我们了吗?幼小的我根本无法理解祖父话中的深意,只是油然而生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恐惧——祖父不要我们了,他再也不管我们了!我们犯了什么错吗,为什么他突然就丢下我们了呢?
“其实今天的客人也并不可怕,因为他曾经被下过咒缚,再次来到我的面前便会自食其果。可是现在有些成问题啊……”祖父的样子与其说是在教我们什么知识道理,还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着回忆什么,“其实一年前这客人就已经出现过了,那次是想带走冰鳍的……不过当时被夜光杯发现了,它扮成冰鳍的样子一直跟到家里保护他,我却误会了夜光杯……”
似乎发现祖父有些走神,冰鳍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角。祖父这才恍然大悟的揉了揉紧皱的眉心转向我们:“只要叫出这个客人的‘真名’让他无所遁形就可以了,关键是你们不能认错——要辨认他也很容易,留心看手指……”
虽然祖父在耐心的讲解着,可是我一句话也听不下去。发现了我心不在焉的样子,祖父的脸色沉了下来:“火翼不认真听可不行——不要以为下次‘他’来的时候,我还能像三年前一样,守在身边保护你们!”
最讨厌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话,可是偏偏祖父今天还说了又说!
“我才不要听!爷爷大笨蛋!”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我转身撇开祖父,扭头就跑出书斋。
一口气跑到二门隔罩前,我回头一看,发现冰鳍也跟在身后,他老老实实遵照命令跟我牵着手呢。虽然怄着气,但我也不敢贸然违背祖父的吩咐,只得这样和他手拉手的踱进堂屋中央。
这平日暖和敞亮的空间现在却又阴又冷,也不知道为什么,大白天格子门竟然关得严严实实。可即使如此也不该这么暗啊,阳光明媚的午后怎么倒像傍晚时分一样昏黑呢?
难道变天了吗?现在天阴下来的话明天花朝节会起大风的,那就不能出门踏青了。我担心的抬起头,却猛地发现常夏婶婶正站在漆黑的排门窗影外,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俯下头凑近雕花格子,她身后衬着一片灰蒙蒙的天空。我连忙去开门却被拖了个趔趄——冰鳍像是脚下生了根似的,居然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不去给他的妈妈开门。
单手是无论如何也开不动那又高又重的排门的,我抬头问道:“婶婶自己能进来吗?”
“既然这么说,我就进来了!”伴着话音响起的是一阵猎猎声,好像潮湿的床单灌满强风一样。婶婶伸手搭在格子上推动门扉,这一瞬间,我看见一道靛青的影子一闪而逝……
中央的排门发出吱嘎声向两边敞开,鲜明的嫩绿色霎时照亮了我的眼睛——明明是大晴天,为什么刚刚透过窗格子看却是阴沉沉的呢?不过我一时是管不了那么多的,因为婶婶站在门外向我张开双手:“来……现在就一起走吧!”
一起走?难道今天去踏青吗!我顿时忘记了刚刚的难过,兴高采烈地朝婶婶跑过去。可冰鳍这家伙竟然像钉在地上一样不挪窝,虽然是很想松开手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啦,可祖父说如果这样做的话,就不能做我们家的小孩了……
见我不过来婶婶有点着急了,她在门外踱了几圈,终于像怕摔着那样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还探出脚尖点点地面,简直就是在烂泥地上走路那种姿势。确定一切正常之后,她疾步走过来,一手揽住我,一手揽住冰鳍。
抱起我们正要出门,婶婶却又露出了为难得神色,她偏过头打量着我们一下,似乎在考虑什么一样。随即她放开我,低声嘟哝着什么换了个方向,却单独抱住冰鳍;正要提醒可别忘了我,婶婶却又丢下他把我给揽在怀里。还没在臂弯里坐稳她却再次松开手,转着圈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又抱住我们两个。原以为折腾这么久这次总该可以出门了,没想到婶婶还是左右为难的张望着,低声自语:“不行,没法一起带走啊……”
“婶婶快点啊!再不出门天都要黑了!”我急着去踏青,忍不住摇着婶婶的手腕抱怨道,可是注意力却被一抹蓝影吸引了,难怪刚刚开门时有道青光呢——婶婶的手我再熟悉不过了,她什么时候染了靛蓝色的指甲?
“不是婶婶!要叫妈妈!”婶婶一本正经的纠正着。好奇怪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青指甲的关系,此刻的婶婶看起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简直就好像别人似的。
“婶婶就是婶婶,不能叫妈妈!”我忍不住抗议着,“还有婶婶的指甲不好看,我不喜欢!”
“不喜欢……所以不叫我妈妈吗?”婶婶的表情本来就已经很着急了,现在看起来更加焦躁,她不断重复着零碎的句子,“宝宝离开我身边这么久,已经忘记我了,不喜欢我了……”
不仅是样子别扭,婶婶今天连说话都颠三倒四的!我和冰鳍相握的手指无意识地加大了力量,视线也不由自主地住追着那陌生的青指甲,看着它们停在婶婶脸颊边,慢慢遮住她的眼睛……
片刻间一绺靛色丝线从婶婶下颌垂落,逐渐坠落到她胸前的衣服上,渐渐晕成点点深蓝水渍,不断蔓延开来。原来我错怪冰鳍了——因为这些水迹就和溅脏那两件团狮子纹新衣的蓝颜料一模一样!
难道那就是婶婶自己弄上去的吗,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责骂冰鳍呢?
“婶婶,那是什么啊?”我伸出手去试探那蓝色的水滴,婶婶却猛地撤开捂住面孔的手,眼前所见惊得我脚下一个踉跄,若不是被冰鳍搀住早就跌倒——因为婶婶的脸上沾满了粘稠的靛蓝液体,糊得她半个面孔都成了青色,从她眼眶里,那深蓝水滴还在源源不断的涌流出来。她目光灼灼的逼视着我,声嘶力竭的大喊着:“我是妈妈!为什么不叫我妈妈,为什么!”
这不是婶婶!看着她伸向我们的惨青手指,我突然想起了祖父那句没来得及说完的话——他要我们留心那个麻烦客人的手指……
难道祖父是要告诉我们,今天的客人生着与众不同的青指甲!
我拔腿就要跑,可冰鳍好像完全吓懵了,他一脸傻笑抓紧我的手愣在原地!看着那个“青指甲”越逼越近,我急得返身一把抱住冰鳍号啕大哭:“不要过来,你才不是妈妈!”
“我是妈妈!跟妈妈走……”一听这话“青指甲”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四周瞬间就昏暗下来,靛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