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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说不出的别扭感觉又从何而来的呢——那个时候,我看见浩行在我左首,冰鳍在右边;浩行在等待,冰鳍的背后被人丢了手绢。也就是说,当时我们三个都蹲在树下,那么……那么,绕着圈走在我们身后的,丢手绢的人是谁?
难道这游戏中存在第四个人?那么这个默默绕着圈选择目标,伺机丢下手绢的人究竟是谁!
我一把拉住冰鳍的衣袖:“那天是谁把手绢丢在你背后的?”
“什么啊?”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冰鳍小声的抗议着,“不要没头没脑的突然冒出来一句,慢慢说呐!”
“那一天,我们最后去安家的那一天。”我慢慢平复紊乱的呼吸,寻找着合适的语句,“那天的游戏里,谁是丢手绢的那个人?”
“不是你吗?”冰鳍脱口而出,随即便迷惑地抬起手抚着额角,“不对……好像不是你……是你偷偷提醒我背后被丢了手绢的,那会不会是浩行?”
“不对,浩行在我左边!”
“难道那个游戏……有第四个人在吗?”此刻,冰鳍的目光慢慢地穿越了眼前的实像,眺望向遥远而昏暗的记忆深处,“没错……的确还有一个人的。可那是谁家的孩子,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一定有第四个人在,而且和我一样,冰鳍也记不起他的面目和身份!
“你再仔细想想啊!”我连连摇着冰鳍的手。
“记得那个时候,我刚抓住丢手绢的孩子,爷爷就来叫我们回家了,那小孩还对我说了话呢!他说还没结束……”努力的回想着,突然间冰鳍露出困惑的表情,“那孩子说:还没结束,轮到……我来抓你了……”
这句话……不符合规则!丢手绢的游戏里大家面对面围成一圈,一个人拿着手绢在圈外徘徊,偷偷将它丢在某个人背后,然后开始沿着圈奔跑。被选中的人如果能立刻发觉,起身追逐并抓住丢手绢的人,那么他就赢了,游戏将继续进行不做改变;如果追不上,自己的位置被丢手绢的人抢去的话,那么被选中者就得成为下一个丢手绢的人——明明冰鳍抓住了对方没有输掉游戏,再次丢下手绢、继续被追逐的应该还是这个小孩才对!
“好痛!”仿佛被什么猛刺了一下似的,冰鳍忽然皱起眉头捂住肩膀。
“怎么又是这么多?”我连忙走过去乱敲一通,赶走不知什么时候又聚集过来的阴湿虫,可是就在这些家伙慌乱逃散殆尽的那一刻,我的身体不受控制似的僵住了,为什么刚刚一直没看见呢?就是它在吸引精怪们吧——雪之羽翼般的东西依附在冰鳍肩头,和在我梦境中折断翅膀不停坠落的白雀几乎一模一样!来不及多想,我挥手把它拍落在地。
“奇怪,不疼了?”冰鳍揉肩膀的动作停止了,就在弯腰捡起地上白色小鸟一样的东西的瞬间,表情冻结在他脸上,“夜光杯……”
捉在冰鳍指间的,正是夜光杯白得耀眼的落花!
我不由自主地取过那朵山茶,突然瞥见淡淡的墨色隐隐浮现在柔腻的花瓣上,不像是泥渍污迹,反而好像是人故意画上去的图案。凑近花朵努力的辨认,依稀可以看出那是一行已经褪色的字迹:
——救救我……
夜光杯的花瓣上那稚气却已经有章有法的字迹,分明写着——“救救我”!
那绝不是写得一手纯熟流丽的好字的浩行的手笔,它应该是虽然年幼,但却一直在接受训练的小孩子字迹!如果没猜错,那是浩幸的求救信号,因为冰鳍刚刚感到疼痛的那只手,就是他曾经牵过浩幸的手啊!
我低下头,缓缓握紧衣襟,却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浩幸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啊?那时候他明明躲在夜光杯树下唱丢手绢的儿歌的,可一转眼就带着你从背后出现了!”
“那孩子不是早就躲在大门后面的吗?”冰鳍一贯冷淡的表情里,也闪现出控制不住的动摇,“他突然跳出来一把抱住我,说……终于抓到你了!”
终于抓到你了!这句简单的言语如同一枚钥匙,让困在记忆迷阵的我瞬间找到了往事入口——清晨的迷梦里,那苍绿的夜色是夜光杯深邃的树冠吧,漫天坠落的不是白色羽翼的雀鸟,而是……夜光杯硕大的落花!
从安家回来的那一天,周遭也纷飞这这样的花雪,像被什么迷住似的,童年的我也拿着毛笔学了浩行的样子在落满一地的茶花瓣上习字,却没有发现在我笔下的那根本不是什么花瓣,而是熟睡的冰鳍的脸庞!
“终于抓到你了!”陌生的声音回荡在梦境里,只是转眼间,幼小的冰鳍已经被谁抱在了怀里,可是为什么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孔呢,无边的深绿中,只映出他那薄云般重重叠叠的白衣,以及一闪而逝的,星辉般的金黄眼眸!
密布的墨绿浓云霎时被那线星光照亮,我脱口高喊:“夜光杯!”
“我……好像记错了!”冰鳍的面孔上也渐渐褪去了血色,他缓缓抬起线条优美的凤眼,瞳孔中满是惶惑的神色,“其实那个时候,并不是我们围着夜光杯游戏,而是夜光杯加入了这个游戏……”
那么谁是丢手绢的那个人,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我的左首是浩行,右边是冰鳍,而我的正前方,是青苔斑驳的树干,谁在我们背后徘徊着丢下手绢?是夜光杯,这个游戏中的第四个人,就是夜光杯!
封印的闸门被打开了,记忆的洪流不可遏止的倾泻而出。我急切地拉住冰鳍的衣袖:“我想起来了,你睡着不醒的时候爷爷的确发了火,可他并不是在骂我……而是在大声喊:‘回去,夜光杯!’”
记忆的断线终于连接起来了——我和冰鳍之所以对安家怀着同样的恐惧,其根源却有着微妙的不同,那是因为我们在丢手绢的游戏中,扮演了不同的角色;而我们之所以至今都抗拒去安家,是因为祖父曾严厉地告诫我们:夜光杯,是会捉走小孩子的树!
夜光杯果然像他说的那样来抓冰鳍了——童年的那天,是它用落花迷惑了我,从而借我的手画黑冰鳍的脸,让他的梦魂认不出自己的躯体,就好像在不知情的小孩子背后投下手绢一样,应该就是这妖怪的“游戏”中关键的一环,只有通过这一步,它才能带走被自己选中的魂魄!
更可怕的是多年后的今天,夜光杯可能已经成功地再度进行过这个“游戏”——如果没有猜错,此刻的浩幸体内应该已不再是他自己的魂魄,而我在山茶树下所看见的,一闪而灭的“浩幸”才是那孩子被夜光杯俘获的灵体!
而浩行之所以态度奇怪,是因为他发现了弟弟已经成为山茶妖怪的牺牲品!
再次来到安家时,眼前的一切让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从半开的大门口开始,一滩滩诡异的幽蓝水渍贯穿白石铺地的天井,蜿蜒着漫延向檐廊,朝后院逶迤而去,那颜色与我晨梦中滂沱的豪雨别无二致……
刚跨过门槛,冰鳍就难以忍受的遮住耳朵,能够听见彼岸无形者之声的他此刻一定听见了什么异样的声响,我连忙静下心侧耳倾听,传入耳中的是丁丁的伐木声,还有……几乎难以分辨的……微弱的哭泣声,那是浩幸的哭声!
“浩行要砍掉夜光杯,咱们得快点去阻止他!”冰鳍一把拉起我的手,视若无睹地踏过满地暗蓝积水向后院跑去。
从近乎失控的浩行手里抢下斧头实在是不可能的事,可就在看到树身的劈痕里流出鲜红液体的时候,他仿佛失去了全部力量一样,任斧头颓然的掉落在石板地面上。一瞬间的失神后,他慌忙去遮挡从夜光杯体内流出的诡异流质,指尖一下子被那浓稠的猩红濡湿了。
这徒劳的努力很快就被放弃了,浩行无处可去的双手弄脏了冰鳍的衣襟:“为什么你们不帮我,我已经在求救了啊!我不知道向谁求救,谁也不会相信我的话!我只能想到你们,可是你们为什么无动于衷?现在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那时,他是在求救吗?不肯接过竹箱,带我来到后院,不动声色的挽留我和冰鳍,原来都是在拼命传达求救的信号,可那时我们却固执的认为那是无理取闹而根本都没有去留意……
“你冷静一点!”冰鳍拉开浩行的手,“可能你没发觉,但是我还能听到浩幸的声音!他应该还在!”
“是这棵树!”浩行惶惑的视线越过冰鳍肩头投向夜光杯,“浩幸一定是被这棵树带走了,你们看得见对不对,你们知道我并不是在胡说!”
“你说的的确没错,我在树下看见浩幸的魂魄了,他还在的,并没有消失!”我小心翼翼地解释着,“可是你砍倒夜光杯浩幸也没法回来啊,现在他们是一体的,这样做只会伤到你弟弟……”
“可是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浩行慢慢的遮住了面孔:“究竟发生了什么……浩幸睡了一觉起来就变了……”
“你趁他睡觉时在浩幸脸上乱画了吧!”我脱口而出。
“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浩行有些茫然却又有些意外的看着我,“昨天傍晚他不知道在哪里溅了一脸蓝墨水,我趁他睡着替他擦掉了。醒来之后浩幸就不一样了,可是谁也没有发现!我知道是夜光杯搞的鬼,虽然我一直对自己说那可能是小孩子的幻想,可是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小时候夜光杯曾经和我们一起玩过,一起玩丢手绢的游戏!”
我和冰鳍对看了一眼——我们的猜测没有错。夜光杯,这个丢手绢游戏中的第四个人的确曾经存在,并且至今仍存在于安家的宅院中!
这个唯一将游戏视为狩猎的人现在终于得逞了!和多年前冰鳍的情形一样,因为脸和入睡时不同,浩幸的魂魄一时认不出自己的身体而被夜光杯趁虚而入。当年山茶妖精用落花操纵幼小的我去改变冰鳍的容貌,幸亏有祖父识破了他的伎俩。这一幕在今天重演了,唯一的不同是安家不存在像祖父那样可以斥退夜光杯的人!
这一刻,身后花厅的格子窗发出轻微的咿呀声,缓缓的开启了。我们同时回过头,花厅里的幽暗光线,映衬出站在窗口的“浩幸”那过于苍白的脸庞。他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迹近疯狂的兄长:“真奇怪……明明是你在呼唤我啊!这个家里没人听得见你的声音,就像听不见我的呼喊一样……”
“你这个妖怪给我住口!滚出去!滚出浩幸的身体!”浩行大喊着要冲上前去,被我和冰鳍拼命拦住。然而花厅内的“浩幸”却丝毫不为所动:“我不会离开的。健康的、温暖的、会动的身体,我不会让给任何人!”
一丝冷笑突然浮现在冰鳍眼角,他一脚踢开已经失去作用的斧头,慢慢走到了窗边,抬手就将“浩幸”从屋里抱了出来。潜伏在孩童体内的异类并不挣扎,只是在听见对方的耳语之后,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隐隐约约的,我听见冰鳍这样说着:“来做游戏吧,夜光杯。我们的游戏……不是还没有结束吗?”
一丝异样的神采瞬间闪过“浩幸”的双眸,他的声音轻得就像呼吸:“原来……你还没有忘记!”
“上次你被我捉住了,所以这回丢手绢的人还应该是你。一时找不到手绢,就拿这个代替好了。”冰鳍把沾染了泥污的折翼白鸟似的东西放在了“浩幸”手中,原来他把写着“救救我”的山茶花顺手带出来了。看见“浩幸”慢慢合上手指握住花朵。冰鳍不动声色的低语起来:“不过现在还不能玩这游戏不是吗,因为有个‘位置’会空出来。游戏最重要的是公平,不能因为这个‘位置’的主人是小孩子就欺负他啊……”
一瞬间“浩幸”的眼睛睁大了,紧接着,从那稚气的眼角浮现出完全不相称的冶艳笑容:“好吧……就让那个孩子也加入吧……”
“输了的话你拿走任何东西我们都不会有怨言!”冰鳍缓缓的举起左手,“但是如果我们赢了,你就得为自己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
透过浩幸的眼睛,夜光杯的精灵深深的注视着冰鳍,突然那星目光被单薄的眼皮锁住了,他垂下眼见举起右手击打在冰鳍掌心——约定,成立了!
即使再强大的妖怪,只要许下诺言,他就不得不接受约定的束缚!
浓绿的夜色不知在何时降临了,是我们迷失在了夜光杯的世界里,还是夜光杯的世界已经泛滥到现实中来了呢?我看见大家的周身都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是灵体!原来童年的我们一直没有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在和妖怪玩着离魂的游戏!
不过这一切对浩行来说都不重要吧,因为他看到的只有瑟缩在这空间中央的山茶树下,小声抽泣着的浩幸而已。从来都是那么古板的他这一刻不假思索的跑过去将弟弟抱在怀里,可能从来没有见过哥哥这样表达感情吧,浩幸小小的身体因为吃惊而僵了一下,但很快他紧紧抱住兄长的脖子放声大哭。
我不曾见过这冷漠的秀才如此努力安慰别人的样子,浩行那么不纯熟的表达着温柔:“不要怕,只要和哥哥一起做游戏就行了……什么也不要怕,什么也不要想……哥哥会救你出来的,一定会的!”
我想,这对异母兄弟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态度真诚相对吧……
“丢手绢……丢手绢,轻轻放在什么人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上到高中还会唱起这样的儿歌实在是件好笑的事,但此刻的我却一点也笑不起来。在这深绿世界中央,我、冰鳍、浩行和浩幸围在落满皎洁花朵的山茶树下,在我们背后逡巡着的,是选择着目标,伺机取代我们中任意一个的夜光杯。
为什么从来没发现丢手绢是如此残酷的游戏呢——大家围成一圈拍手唱歌,只有一个人被排除在外,所以这个人选中某个“猎物”,诱使他离开“位置”来捕捉自己,而以身作饵的代价是,抢先占据那空出的位置,融入“大家”之中不再独自被隔绝在外。在追逐中猎人和猎物的角色混乱了,只有一点是确定的:输掉的人,将对着大家的背影继续孤单的徘徊……
这一次夜光杯会把那朵写了字的山茶丢在谁的身后呢?机械地拍着手的我像童年时一样,忍不住偷偷探头张望,面色凝重的浩行在我左手边,手指还轻轻的打着颤。他的对面是惊魂未定的浩幸,那孩子紧邻着夜光杯的树干,小小的脸上还挂着泪珠。我慢慢地将视线转向正前方,挨着山茶树另一侧的冰鳍。不知何时出现的朦胧幻像突然映入眼帘——披着白鸟羽翼一样重重轻衫的模糊人影正飘然经过浩行的背后,绕向冰鳍的方向,随着这一圈一圈环绕的动作,原本月华般淡薄的身姿越来越清晰……
“现在轮到我来抓你了!”多年前游戏被迫终止的那一刻,夜光杯对冰鳍说的最后话语突然间浮现在我脑际。如果……这个游戏正是多年前游戏的继续,那么夜光杯一定会实现这个诺言的!那么,他选中的人一定是……
就在这时,我看见那道白影的速度倏地加快了——夜光杯已经丢掉了“手绢”,开始奔跑了吗?我急速转头,安家兄弟背后并没有那染了墨迹的白茶花,被选中的人,果然是在我对面,被山茶树旁的冰鳍!
来不及了,被夜光杯拉下太多了!只要那山茶妖精跑到冰鳍的位置上,今后我就得叫一棵树作弟弟了!
“冰鳍快跑啊!”我的惊叫和冰鳍的呼喊同时响起,他说的是:“浩行,到我的位置上去!”
冰鳍这笨蛋!夜光杯难道就不会占了浩行的位置吗?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浩行依言疾步跳到隔壁的位置上,夜光杯却像完全没看见有新的位子空出来一样倏地跑了过去。冰鳍起步虽然稍晚,却因此而有了足够的余裕缩短和山茶妖精之间的距离。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就这样追逐着,仅仅数圈后,那披着重重叠叠白衫的身影,终于在停在冰鳍手中……
抓住夜光杯了——游戏结束!浩行一下子跑过去把浩幸抱在怀里,我连忙赶到冰鳍身边。被捉住的夜光杯的面目并不清晰,可能这就是我一直回想不起他容颜的缘故吧,但那双与山茶花蕊同色的黄金眸子却散发着星辰般璀璨的光彩,可是这光彩转瞬间便被花瓣一样洁白的眼睑给遮住了。
“虽然手段卑鄙,但还是得承认你们赢了!”夜光杯的声音里有着自嘲的味道。
“趁小孩子分辨不出自己面孔的时候占据他们的身体,你的手段也高尚不到哪里去啊。”冰鳍加重了手上的力量,握紧花妖的手腕,“我只不过做了和你一样的事情。”
原来在灵体追逐的时候,每一个“位置”就对应着一个人的肉身,浩行顶替了冰鳍的位置,余下的“空位”也就是浩行的躯壳——就像梦中离魂的孩子发现自己的容颜变化而犹豫,于是被山茶妖精乘虚而入占据了身体一样,夜光杯延误了时机,也是因为分辨不出是否应该占据那个“空位”,因为那不是他选中的冰鳍的身体!
冰鳍的冷笑里有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与这种游戏,难道以为得到了人类的身体就能成为人吗?未免太天真了吧——按照约定,现在就是为你的妄念付出代价的时候!”
妄念吗?这是何其可怜的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