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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小区车库停稳后,我没等周明宇为我开门,自己解了安全带就往外蹦。
一只脚已经踩到地了,突然想起来,赶紧的,动作放轻缓,同时暗暗骂自己一声。
“撞到了?”周明宇可能是看我举止怪异,拉过我:“撞哪儿了?”
“没有,崴了一下。”我瞧瞧自己的高跟鞋,说不定,短时间内都不能再穿了。
接着我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他拥进臂弯:
“那这样,我抱你进去?”
“去!被人看见。”
“哪有,一路上哪有人?”
我们拉拉扯扯,私人时间,两个人越发退化。
在他怀里,感觉逐渐像浸入春水中,那一种温暖和踏实,我想,我何尝不是同样依恋这个男人。
否则今天在药房,我的情绪不会是那样,羞愧是有一点羞愧的,可是在心底里,却有着虽隐约却仍然可以被感知的欣悦、柔软,甚至一点点骄傲。
我不知道这对于别的女人是不是太普遍,对我来说,它们可真是不寻常。
之前一直觉得,于我,这是多么遥远到近乎不可能的一件事。
“周明宇,其实今天……”
“嗯?”
“我去……”
“娜娜!”
这一声把我扯回缱绻外的世界,周明宇也是一怔,目光落在前方,那一个中年女人身上。
她看着我,那眼神可真是复杂。
我不是不尴尬:“妈。”
“你们……”
周明宇立刻反应过来松开我,规规矩矩的:“伯母好。”
我心想有什么用啊该看的她都看见了。
对方笑是笑了,但相当应酬:
“你……”
“伯母,我姓周,您叫我明宇好了。”
“周明宇。”我妈低声的重复:“我听说过你。”
周明宇看我一眼,嘴角似乎有笑意:“关娜也经常提起您。”
我觉得三个人站这里客套来客套去实在傻的够可以,于是接话:
“妈,要不我们都上楼吧,有什么……”
“哦,不,也没什么。”她的神情转为局促:“是这样,周先生,我有事,想单独和我女儿谈一谈,不好意思,你看……”
我有些不自在:
“妈,您就不能直接说吗。”
周明宇把我的手从他衣袖上拿开,抬头,语调平和:
“没关系,伯母,正好我也有事要回去做。”
在我的房间,我问她:
“您喝什么,还是碧螺春?”
“啊,不。”她回答:“医生早建议我不能喝茶了,我喝白开水就好。”
我说不出话来。
我是个什么样的女儿,连她的身体状况都不清楚。
心酸,还有负疚,以及与这两者争锋的回忆。
我承认,我从来是放不开的人。
“娜娜。”她端着水杯,迟疑片刻后开口。
“您说。”
“小昭他中考,似乎考的还不错。”她语气小心翼翼。
我苦笑,果然还是跟楚昭有关。
“嗯,那么恭喜。”
“我们……想请你去家里吃饭,小昭他也说,很希望姐姐来。”
我沉默几秒:“可是我不想。”
“娜娜,上次的事……”
“我不是为了那一件,妈,您能不能也不要再提?我想说,我跟您的关系是我跟您的关系,可这不等于,我跟楚昭,以及楚家,就一定有什么关系,您别再把我们往一块掺合,行不行?”
“可是娜娜,你楚伯伯和小昭是真诚的,想请你去,你再考虑考虑。”她近乎谦卑地看我:“你们都是妈妈的孩子……”
又来了,我说什么她根本没往心里去。
“真的。”我烦躁地应道:“我估计最近没空。”
她没话了。
这样僵着真是别扭,我问:“晚了车可能难打,楚伯伯来接您吗?”
“娜娜,妈妈来,是还有别的事。”
“我听着。”
“你和周明宇,你们……是真的吗?”
“您说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您怎么会想到问这个?”
“娜娜,周明宇这孩子,妈妈听到很多关于他的传闻,都这个,不大好,你,你跟他在一起,是不是,有一点儿,太草率了?”
“呵。”我觉得真荒诞:“消息传的挺快的。都说他什么了?”
“他这样的少爷,别人还能说他什么呢,不外乎不负责任,始乱终弃,娜娜,妈妈真不希望你跟这样的人,最后痛苦的是你。”
我转着手里的茶杯,笑一笑。
“上回我听卢方那边传来的消息,说你有男朋友,不是个警察吗?当时我听到还心安了,怎么……”
“哎呀,妈,那就是一场误会,我跟苏……我跟那警察,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哦。”她轻声应道:“话说回来,妈肯定是希望你找个靠得住的男孩儿,今天我看到,这个周明宇,挺浮的,我不放心。”
“嗨。”他真浮您没见着呢,就他对您那状态,描述出来估计没人认得那是周明宇。
“你别不当回事呀,娜娜。”她有些急:“我听说,我听说,他在高中时候,就搞大女孩肚子,又跟人家私奔,结果害那女孩死在穷乡僻壤的,真的,好多人都知道。”
静默,静默。
我妈注视着我的神情,估计正试图看见这场语言风暴如何在其上肆虐,摧枯拉朽,然后连根拔起我和周明宇那不切实际的、前景堪忧的关系。
可是,没有。
我自己也能感觉自己平静的好象一面湖,隔了一会,说:
“我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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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我妈看着我,像看着平地里起来的一道闪电。
“您忘了,我高中跟他同一所学校。”
“娜娜,妈妈不明白。”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妈,您怎么不知道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呢?”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知道他现在名声也……”
“楚伯伯告诉你的?”
“……你楚伯伯也是为你好,都怕你上当。”
“好的,那您帮我谢谢他。”
我妈保养还算得当的脸上,每一根皱纹的姿态都非常无力:
“娜娜……”
“妈。”我见状放软声音:“我没有别的意思。”
她抬眼:“你有别的意思,妈妈也不怪你。你楚伯伯其实这么多年,很关心你的,他也想补偿——我知道你不相信,可那会儿,那会儿,谁也没想到,会那样。”
这一段沉默相当长,长到把一寸空间都挤压到近乎液体的密度,我很累,而且有一点喘不过气。
您别再折磨我和您自己了可以吗?我头晕。
“嗨,我早说过了,他去那么长时间了,当年他是眼高手低也好,心理素质太弱也好,您别再多谈了,真的没意思。”
“我也不想提。”她立刻接道:“可娜娜,当时我跟你楚伯伯是不对,但你知不知道,你爸当时整个人,都不正常了,我洗碗声音大一点,他也能跟我吵——娜娜,你也是成年女人,你说,如果是你,你受不受得了?这天天天天的紧张,没有一会儿,心是不提在喉咙口的,家都不像个家了,你还小,你不记得……”
“我记得。”我打断她:“我什么都记得。”
“真的吗?”她目光落在我脸上:“那么,你记不记得你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算我想,您念叨了这么多年,我忘得了吗我。
“妈,我知道不关您的事,不关楚伯伯的事,不关任何人的事,行不行?我就对您算有什么,那也是我小时候……”
“你恨我不要紧,不过娜娜,把一切弄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你不想知道吗?”
“哪来的罪魁祸首,不过是生意上的竞争,而且据说人家也没有不正当。”我充满倦意地回答:“我知道要怎么样?您希望我做什么?”
“我不希望你做什么。”她似乎同样疲惫,望着我:“可我希望你不要做什么。”
“您说话我不明白。”
“娜娜,你一向都是这么聪明的孩子。”她叹息:“一定要妈妈说吗?”
我几乎抬不起头来看她,在麻木的意识中,渐渐有念头破土而出,它新生的模样,已是如此狞恶,吓坏了我。
身处这样暖和的天气,可我控制不了由心脏出发的战栗。
“娜娜,如果是别家我也不会告诉你,这么多年,算了。可是涵宇,涵宇,无论如何,最低限度,你也不能和他在一起吧?”
她缓慢地讲出来,可能怕对她女儿太残酷,到底还是有些艰涩吃力。
是的,她当时还不知道这句话给我带来了什么。
我自己都不知道。
周明宇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忘了下面要进行哪一步。
“大半夜的,你干吗呢。”周明宇微拧起眉,从我手里把抹布接过去,扔到一边。
“突然想打扫一下房间而已。”我去厨房洗手,发现拖把丢在水槽里。
“我就送你妈回去一趟,你这出了什么事?”他跟着我,发问。
“我妈路上跟你聊天了?”我没接他的话题,拧开龙头:“或者她根本没理会你?”
“她开始甚至不肯让我送她,而且她一直劝我和你分开。”听上去周明宇有点小困扰:“我就不明白,我怎么惹到她老人家了?”
“你干什么了你自己不知道?”
他的手指伸进我发间:“我不知道——不如你讲给我听听?”
“你前科累累,会有妈妈放心交女儿给你吗?”我转身,对他微笑。
“她骂你了?”手移到我肩上,他问。
“怎么会,她很多年没骂过我了。”
“那你骂她了?”
“说什么呢。”我甩掉指尖的水滴,往外走。
稍微移动,已经被周明宇的体温从身后裹住。
“来,跟我说。”他在我耳边,语调低柔,像是在哄幼弱的动物:“什么都行,我帮你搞定。”
我很久都不能动一动。
因为崩塌已迫在眉梢。
“你烧的这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一直不知道,塑料和地面撞击,也有这么大动静。
“你发什么神经?你发什么神经,啊?你不想要这个家了是不是,你说,你说一声,我马上带娜娜走!”她在哭泣,成年人原来有这样软弱的姿态。
“这么快就要找下家了是吧,不就是我没钱了吗,滚你妈的!滚!滚!”
碗筷大概已一个不剩,门被大力开合,脚步杂乱。
这些可怖可恨的声响,有自己的生命力,我蜷缩在一层门板之后,它也要缠到听觉上来,是那么令人胆战心惊。
“娜娜,爸爸以后不在,你要听妈妈的话,听妈妈的话,听话……”
他一反常态,脸上的笑意柔软模糊,有如夕阳的最后一线亮色,势无可挡的,周围都暗下去。
我留在那里,被悲伤扼住咽喉,近乎力竭,却听不见自己的号啕声。
听话对我来说,从此是一个禁语,它超越原本的意义,疼痛、冷酷、无可挽回。
我问过那些家庭和美的孩子,他们大多都是五或六岁之后,才有清晰的回忆,在放松的环境中,你才有资格启智这样迟。
不会有人早早的,就把那些业障用嗔怒和荒凉镌于你的记忆里,除不去。
“娜娜,娜娜……”
我在险些把自己哽死的情况下醒来,喉咙像被拧到极至的螺丝,紧的没法出来一点音。
意识逐渐清明,发现右颊正枕在潮湿的一块地方,是周明宇的手臂,衬衣被浸得贴在皮肤上。
“醒了吧?”拨弄着我的额发,他没有一点睡意的朦胧,神情清醒:“我给你倒杯水。”
“……不要。”我咳一次,再咳一次,才能让我自己和他听清我在说什么。
“流失这么多水分。”他看一看自己的上衣袖,戏谑的,却是温和的。
“几点了?”
“不知道,大概一点不到。”
“你没睡?”
“睡不着,生物钟调不过来。”
我把脑袋移开:“酸吗?”
“没事。”他起身脱去衬衫,重躺下纳我入怀,收紧胳膊:“好好睡吧。”
我看着暗淡月光中他瓷器一样的脸,感受到肌肤下温热而坚硬的触感。大约半年前,他曾那么冷然地对我说,麻烦,让让。
几乎一秒钟,也不肯提供栖息。
我轻轻挣开,坐起来。
“去哪里?”周明宇睁开眼睛。
我俯下身吻一吻他:“去洗手间。”
化学反应也好,强迫症也好。对于这个男人,我不愿错失。
“我不会离开他,这不关他的事。”所以那会儿我这么回答我妈,语调尽量压到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凝视我良久,一声叹息。
我坐在浴缸的边缘,穿着睡衣拿着手袋,梳妆镜里的自己这一身可真够诡异。
打开包上的搭扣,我伸手进去,找我今天买的东西。
我知道我终究要学会对他坦诚,这却不得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等于把多年的积习逆转。我明白,我欠缺的不是足够的爱意和决定,而是时间和适应。在被动的沉默里待的太久,我几乎遗忘了语言的力量。
我摸出那个小纸盒放在手里,仔细看说明。
是的,就像在那会儿在车里,关于这件事,我对他说谎。
那是缘于我早已习惯,一个人处理状况,像松鼠般私藏秘密。某些时候,本能强于意识。
我不能一次走的太远,所以,且容我暂时放纵犹豫,等我渐渐理清,真的,不会太长时间,我保证。
这样自言自语着,我把那一支塑料棒举到眼前,看它的上面,慢慢浮现出一个加号,完整,而确凿。
64
人类于漫长的进化史中,给时间以这样的容器,分段装好之后,你回忆起来,可以有具体的追溯——某一年,那四个数字的组合,对你来说,发生过什么,意味着什么,在你生命里留下什么。
一九九八,那年的夏天,酷热,有大洪水。
是一个加号,完整,而确凿。
女孩子有几秒钟的时间完全失神,等她反应过来,他看着她失措的一张脸,泪水积在她莹亮的眼中,只需要轻微的一个颤动,它们就将奔涌而出。
他心里一沉,已伸手将她拥入怀里,感觉到她的泪流进他的领口,冰凉的、无助的。他心疼又愧疚:
“别哭。”
“……我没哭。”
这反而让他更难受:“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
“我自己愿意的。”她哽咽着回抱他,十指揪紧他的T恤:“我就是……害怕。”
他何尝不是,他自己也慌的没有办法。
一旦被发现,校纪、舆论、家庭,哪一样卷过来,都足以湮灭他们尚未完全为自身所掌控的关系。
他们心怀着这样的恐惧,都恨不得把对方勒进身体。
“我们逃走吧,清悠。”很长一段安静之后,他近乎是突兀的,松开她,对她说。
她一怔,仰起头来。
坚决这东西只要有一个支点,就可以迅速占据全局。他开口前并没有多想,而当他自己也听见这几个字时,他已经像一个成年人一样做了决定:
“我会对你负责,一定。我挣钱,我养你,还有,小孩。”
他那时还不像现在这么擅于言辞,他略有一些语无伦次,逻辑混乱,想到哪里,讲到哪里。
而她盯着他,但并没有用很长的时间。她点点头。
他向思南借了钱,不是很多,其他人他不放心。
一直到今天,如果有人问思南这一生做过最后悔的事是什么,他一定会告诉对方,正是他当时把所有的零花钱借给了小周,而且对此守口如瓶。
因为不是所有的少不更事、不顾一切和不计后果,就真的,那么幸运,没有后果。
某国道上,一辆老式的长途车开到一半就抛了锚。
乘客们顶着烈日,三三两两的盘腿坐在路边,或闭目养神,或骂骂咧咧,或麻木地看着那一对已经灰头土脸的人儿如何兴致勃勃地,试图隔着一条河沟摘对面田埂上的一朵不知名的野花。
“当心刺!”女孩大呼小叫:“哎呀,差一点了差一点了!哦耶,摘到了!”
他把花递给她,故作平常地拍拍手,其实胳膊酸的都快断掉。
“明宇。”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下一秒就不管不顾的亲在他脸上:
“你好厉害哦!”
“切,小意思。”
“说的这么轻松。”她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