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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走过来,抓着我的手,把我带到另一个房间,关上门。在他带我进屋之前,我们互相看了一眼,感觉就像天地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只是我们之间并没有快乐。他面无表情,眼神凝滞。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他说道,儒雅得好像和一个陌生人在说话。“非常抱歉上次我没有能够赶到花园里……”
“别跟我说这些。我非常难过,非常……你父亲是个好人,你也是。”我抓着他的手说道。
他缩回手;痛苦地说:“我不能……”他声音哽咽,“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改变,丽莎。你懂的。但是,为了我的父亲,我必须坚强起来,我不能流露出任何情感……你明白吗?”
“我明白。但他为什么叫我过来呢?”
朱利亚诺似乎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喜欢你。这是他的想法。而且……你知道他让米开朗基罗作他儿子的事情吗?有一天他看见他在我们的房子里勾勒一幅牧神的画。他看到了他的天份。他一定是在你的身上也看到了闪光点。”
朱利亚诺让我进了洛伦佐的房间。屋子里臭气熏天,而这位老人半躺半坐在床上,后背下垫了好几个枕头;床上铺着毛皮和天鹅绒制成的铺盖。他无神地看着我们走了进来。
在距床不远的椅子上,坐着另外一个人,他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高脚杯,还有宝石,药品钵和碾槌。
“这是我父亲的医生。”朱利亚诺向我介绍,又转向他。“皮耶列农,这位是丽莎格拉迪尼小姐。”
医生冲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的脸很长,就像他的身子一样,眼神写满了无助。
“那些人呢?”洛伦佐声音非常虚弱。他的视力已经衰退,没能认出我。朱利亚诺轻轻上前拿了个椅子放在床边。
“他们都在外面守着呢,父亲,”朱利亚诺说道,声音轻快、愉悦。“您别操心了。皮埃罗带着阿方希娜去吃东西了,乔凡尼正在安排您的事情,米开朗基罗……”他顿了一下,编造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他正在小礼拜堂里祈祷。”
洛伦佐喃喃地说了几句。
“是的,我看到他了,”朱利亚诺说道。”祈祷过后,他感觉好了很多。您不用担心他。”
“好孩子,”洛伦佐嘶哑地说道。他的眼睛看不到了,手从床上微微抬起;朱利亚诺握住他的手,向前靠了过去,他们的肩膀几乎靠在一起。“我的好孩子……那么谁来安慰你呢?”
“我像您一样,父亲,”朱利亚诺幽默地回答道,“我生来就不需要别人安慰。”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您知道,父亲,咱们家今天来了一位客人,丽莎迪安东尼奥格拉迪尼,是您让她过来的。”
我走近了一些,来到床边。“嫁妆。”这位老人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来自坟墓的沉重;轻轻地说道。
“是的,父亲。”朱利亚诺凑到离他父亲的脸很近的地方。他微笑着,洛伦佐勉强辨认着他的儿子,微微笑着,却好像马上就要晕倒。
“独一无二的,就像我兄弟一样,太好了。”他喘息着。
“可比不上您,父亲。一点都比不上。”朱利亚诺顿了顿,然后转过脸对我说话,声音非常清晰,好让洛伦佐也能听到,“我父亲希望让你知道他已经为你安排好了嫁妆。”
洛伦佐喘息着,尽力在呼吸;朱利亚诺和医生都很快走到床边,希望能够减轻他的痛苦。他稍稍平息一些之后,叫他的儿子过来,低声和他耳语了几句;朱利亚诺笑了。
“王子。”他尽量装出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看着我说道,“你有足够的嫁妆,甚至可以嫁给一个王子。”
我笑着,希望洛伦佐能够看见,而实际上,我的目光是看着朱利亚诺的。“那么您选好那个人了吗?”
洛伦佐没有听见;但他的儿子早已有了回答。“他并没有选择好。他把这个事情交给我来办理了。”
我凑了过去,尽量离这位奄奄一息的老人近一点。“洛伦佐大人。”我提高了嗓音说道,“您能听见吗?”
他的眼皮动了动;小声地说了句话,嘟囔着,声音在嘴里没有发出来。我听不见他到底说了什么。朱利亚诺抬起头对我重复洛伦佐的话。“我听到你了。”
我大胆地抓住他的手。这是一双细腻却又不平滑的手,我把他的手放到唇边以示我对他的爱和敬意。显然,他也感觉到了;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却充满了暖意和温柔。
“您一直对我这么好,而我只是羊毛商人的女儿;您是如此的慷慨。美、艺术,是您给予我们每个人的财富,洛伦佐大人,这是我们一辈子都偿还不清的。”
他的眼中含着泪水;有一些哽咽。
我不清楚他这样是因为疼痛还是感动,我看着朱利亚诺,想问问他,是不是洛伦佐需要找医生过来,朱利亚诺摇了摇头。
“我应该怎么来表达对您的谢意呢?”我继续说道。“我能为您做些什么来缓解您的病痛呢?”
洛伦佐又悄声地说了些什么;这次,我从他的唇形中就辨认出来了。“祈祷……”
“我会的。我会在我活着的每一天都为您祈祷。”我抚摩着洛伦佐的手,“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您对我这样好呢?”
他挣扎着把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我可以听清他的话,而不需要有人来引述。“我爱你,孩子。”
这些话使我非常惊讶;或许,洛伦佐是因为病痛造成的神智不清才会这么说,或许是一时激动,又抑或是他并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同时,我却意识到这都是真的。在我第一次见到洛伦佐的时候,我就对他非常信任,感觉像是我的亲密朋友一般。于是,我也非常诚恳地回答:“我也爱您。”
说到这,朱利亚诺转过脸,不想让父亲看出自己在努力克制着情绪。洛伦佐脸上显现出最纯洁的快乐,无力地拍了拍朱利亚诺的胳膊。“安慰他……”
“我会的,”我大声说道。
然后他又说了一些让人莫名其妙的话。“问问列奥纳多……”他叹了口气,然后放下他的手,这种姿势似乎使他非常疲惫。他向我身后看去,好像那里有什么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他闭上了眼睛,痛苦地呻吟起来。他的声音依旧很小,但是由于他努力要说清楚,因此我还是能够听到他说的每一个字。
“第三个人。我辜负了你……我怎么能走?列奥纳多,现在,他还有这个女孩……”
我想,显然这位老人已经被病魔折磨得疯言疯语了,但朱利亚诺却转向他的父亲,眯起眼睛。看来,他非常清楚洛伦佐的意思。他轻轻拍了一下父亲的肩膀。
“不要担心,父亲。”他小心地说着话,“不要担心,我会料理好这些事情的。”
洛伦佐嘟囔着,声音含糊不清;我想他是说,我死了,怎么去面对他?他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朱利亚诺看着我。“我想他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再见,洛伦佐大人。”我大声说道。
但他好像没有听见。他的头毫无力气地倚着枕头;眼神中流露出对过去的回忆。
我直起身子,向后退了两步。朱利亚诺陪着我,我们朝门口走去,小小的休息厅给了我们俩一个私秘的空间。
我不知道该怎样同他道别。之前我很想告诉他,我曾经是一个傻乎乎的女孩,为他的魅力和信件而倾倒,一个自认为已经陷入爱河的女孩,因为她非常渴望去过一种充满美和艺术的生活,并且希望早早地离开她的父亲。
我非常想告诉他我有多爱他——这种爱就像他是我的哥哥、我的亲戚那样真实。而且,这样一位充满同情心和力量的男人选择了我,让我即开心又荣幸。
我并没有告诉他这些,因为不想看到他激动的泪水。但我还是没有抑制住想在离开他之前与他拥抱的冲动;带着纯洁的爱情和痛苦,我们紧紧抱在了一起,没有说一句话。
他打开了门,把我交给了马吉利费斯诺,然后又把门关上。我被带上了马车。这个夜晚天气晴朗,也非常凉爽。我探出头,看着天上的星星,非常痛苦,但是哭不出来。
当我回到家时,父亲正坐在大厅里,双眼盯着壁炉,表情痛苦,脸上被火光映衬出珊瑚的色泽。我走过去,他也站了起来,并朝我走过来,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
“他为我准备了一大笔嫁妆。”我简短地说道。
他看着我,目光关切,希望能寻找到什么答案。“他还说了什么?”
我有些犹豫,但还是决定把实话告诉他。“他说他爱我。朱利亚诺对我也很好。他此刻思想有些混乱,他和我说了些无关的话。其他的就没了。”
父亲的眼里有着说不出的悲哀。他垂下头,似乎很伤心。
父亲突然又抬起头:“谁在那里?有谁看见你了吗?”
“洛伦佐,当然还有朱利亚诺、皮埃罗、他妻子和乔凡尼……还有米开朗基罗。”我从他身边退开一步。我一点也不想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情。我想了一下,说道:“比科带着吉罗拉莫去了那里。梅第奇家的人很不高兴。”
“比科!”他说道,又脱口而出,问道:“多美尼科跟他一起吗?”
“没有。请让我下次再说这件事吧。”我非常疲惫。提起裙子,走上楼去,没有注意父亲就站在我身后,看着我的每一个脚步。
扎鲁玛在房里睡了。我没有吵醒她,穿着外出的衣服靠在窗户边上,望着天上的星星。我知道它们也照耀着卡里奇的别墅。
我在那里差不多待了一个多小时。天空中突然亮起了一道光明,划破了黑夜长空。留下了一道渐渐消退的美丽痕迹。
信号。我记得父亲这样说过。信号和征兆。
我和衣躺下,没有睡着。天空开始泛白,我听到了丧钟响起。
第31章
洛伦佐被安葬在了他兄弟身边。整个佛罗伦萨的人都来悼念他,甚至包括那些追随吉罗拉莫、认定洛伦佐是异教徒的人。
甚至连我的父亲都流下泪来。“洛伦佐大人年轻的时候有些暴力,做了许多不好的事情,但是他年纪越大,却越温和了。”
我不是那天晚上唯一看到彗星的人;当时在卡里奇的佣人们也看到了。“在他临终之时,洛伦佐大人接见了吉罗拉莫,吉罗拉莫给了他很好的安慰,”比科说道,在我父亲给他倒了几杯酒之后,他轻轻抹着眼睛。看到他因为洛伦佐的离去而悲伤真是让我大为吃惊。“我想他是在忏悔,因为他一直在亲吻一个镶有宝石的十字架,并且和吉罗拉莫一起祈祷。”
吉罗拉莫那天没有布道。而那些曾经站在教堂外听布道的群众们都在耐心等待着,希望能见到洛伦佐——这个城市的守护者最后一面。比科的影响力并不能让我们免于数小时和人们站在一起。
午后我们走进了教堂。圣坛旁边停放着洛伦佐的遗体,他被放在一个有基座的木制棺材里。穿着一件白色的亚麻长袍,双手交叠放在心脏的位置。手指被小心翼翼地摆放好,让它们看起来不那么扭曲。他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不再受到痛苦的折磨,也不再因为肩头的重担而心力交瘁了。
我将目光从洛伦佐挪到朱利亚诺身上,他站在哥哥皮埃罗和一个保镖中间。他们身后站着面容憔悴的米开朗基罗,还有那个芬奇的艺术家。他表情非比寻常的严肃。
看到列奥纳多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希望和快乐,因为我心里全都是朱利亚诺。我站在那里紧盯着他,直到他也看到我。他看起来由于哭泣而显得非常疲惫。
他看到我,眼前好像一亮。对于我们来说,这种场合并不适合说话,即便是相互点头示意都是不行的。但就在这一刹那,我已经了解到我想知道的一切。就像我曾经想象过的那样:他依然没有忘记他的父亲让他给我找一个丈夫。
我只有耐心地等待了。
第二天,我和往常一样同扎鲁玛一起去圣灵参加弥撒。做完仪式以后,我们走了出来,外面阳光明媚。扎鲁玛走在散开的人群后面。
“我想知道,我是否可以去你母亲的墓地看一下。”她说。
我没有马上回答她。对于母亲的去世,我感到非常痛苦。因此,我不想去她的墓地。
“那你去吧,”我说道。”我会在台阶上等你。”
“你不想去看看吗?”扎鲁玛说,语气中夹杂着期待;我扭过头,眼睛盯着蓝天下摇曳的桤树。在听到她的脚步声渐去渐远的时候,我的心才放松下来。
我站在阳光下,试图不去想我的母亲,但却听到了来自近处的熟悉声音。一个是扎鲁玛的;而另一个是……
我转过身,在不远处,在那些墓石、雕像和玫瑰花丛间,扎鲁玛正在和列奥纳多交谈着。他侧身站着,手中拿着一个木制的板子。头戴一顶无边的帽子,头发呈波浪型垂到肩膀上。他的胡子被修剪过。他好像也感觉到了我在看他,于是,转过身子冲着我微笑,然后向我鞠躬打招呼。
我也向他行了个屈膝礼。他向我走了过来,扎鲁玛跟在身后,好像共谋了什么事情一样。她一定知道他等在这里的事。
“丽莎小姐。”他说道。虽然他笑着,但他周身的气息依旧凝重,显示出佛罗伦萨依然还沉浸在痛苦的气氛之中。“请原谅我不请自来。”
“没有,”我说,“见到您非常高兴。”
“我也是。我听说洛伦佐快不行的时候,就从米兰赶了过来,但不幸的是,我还是来晚了。我一直呆在梅第奇家中。听说今天您可能会来这里。希望我不是太过莽撞,在这样不开心的环境下……我想给您画一幅坐像,不知您能否允许。”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但是洛伦佐大人已经去世了。因此,我想这件事情还是算了吧。”
他也很快以一种坚定的口吻回答说。“他们已经付钱给我了。”
我叹了口气。“我想我的父亲一定不会同意的。在他看来艺术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他是吉罗拉莫的忠实信徒。”
列奥纳多顿了顿,说道:“他和您一起来的吗?”
我看到他手中拿着的那个木板。上面放着一张白纸;在他腰间的带子上,挂着一个大兜子。我草草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裙子。“您现在就想为我画画吗?”
他的眼角流露出喜悦的眼神。“准备得已经很完美了,就像您一样。”
我觉得有些痛苦。“我不能待太久。我只是来参加弥撒的,结束以后应当马上回家。如果我回去晚了,仆人们会怀疑我去了哪里,他们会在我父亲回来以后向他报告。”
“可以说我们去给你母亲扫墓了。”扎鲁玛大声说道。我瞪了她一眼。
列奥纳多已经从他的袋子中拿出一些东西:一块接在细棍上面的木炭。“我知道我已经给您寄过一幅素描了,就是在梅第奇花园中的那幅速写。但我并不满意那张画。”
“不满意!”
“是挺像您的,当然。但是我想……我想画出另外一些东西。我不善于表达自己,但是如果您能信任我的话……只需要您静坐几分钟,一点都不久。我并不是想和您父亲有任何冲突。您的这位仆人会一直在这里陪伴我们。”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他让我坐到一块橡树下面的大石头上。我坐在那里;他让我稍稍转过去,斜着看他,这样,我的脸只露出四分之三。
他拿着碳笔——这是他自己用根柳树枝烧成的——很快地画了起来。先打出了大体的轮廓,非常迅速。
一两分钟以后,我问道:“那么,您是怎么一下子就可以把我的样子记住的呢?而且,就只见过我一次。您在这里画得似乎非常粗糙,但您上次寄给我的那幅画,细节描绘得恰到好处。”
他的注意力依然在画上,只是随口说着,“记忆力是可以练习的。如果我想要记住一张脸,我就会非常仔细地观察它。然后,在晚上我还醒着的时候,就一个接一个地回忆出来。”
“我可没办法记得这么详细!”
“其实这很简单。想想鼻梁,大概只有十种类型。”
“只有十种类型!”我笑了一下。他停下笔,抬起眉毛看着我,我赶紧收起笑容,然后,尽量使自己放松,回到刚才的样子。
“大约十种类型,有直的、尖的、鹰勾的、平的、圆的,有些是中间隆起或有些突出的,有些鼻梁是下部隆起的。如果你把这些种类都记住的话,脑子里就会建起一个仓库帮助你记忆。”
“太神奇了。”
“而且,大约有十一种不同种类的鼻子,如果我们从一个人的正面来看的话。有的是中间鼓起,或是下面,或是鼻尖……你不会烦了吧。”
“没有。那么鼻孔呢?”
“当然也有很多不同的类型了,小姐。”
我笑了笑。过了一会,我把话题转向更感兴趣的那个。“您一直待在梅第奇家族的房子里吗?那时您和他们家人走得很近吧。”
“我想作为一个外人来讲很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