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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贼故事截然不同。吃到餐末点心的时候,只剩下两个男人同几瓶波尔多葡
萄酒,他们谈起了狩猎。上校得知科西嘉是个狩猎的好地方,猎物之丰富,
种类之繁多,任何地方也比不上。“在那里能够见到大量的野猪,”埃利斯上
尉说,“必须学会把它们同家猪区别开来,因为它们实在惊人地相像;万一
打错了家猪,猪倌们便要来找您麻烦。他们全副武装,从被他们称作杂木丛
林的小树林里钻出来,要您偿还他们的牲口,还要嘲笑您一番。猎物中还有
盘羊,这种奇异的动物在别的地方是看不见的,是狩猎的好目标,不过很难
打到。还有鹿、黄鹿、野鸡、小山鹑,等等,品种繁多,在科西嘉到处都是,
数也数不清。上校,如果您爱打猎,就到科西嘉去吧,那里,就像我的一个
旅店主人所说的,您能够射击任何猎物,从斑鸠到人都行。”
喝茶的时候,上尉又讲了一个株连旁系亲属的复仇①故事,使莉迪亚
小姐再度入迷。这个故事比前一个更古怪,结尾的时候上尉还把当地怪异、
蛮荒的外貌,居民奇特的性格,他们的好客风气和原始的习俗,向莉迪亚小
姐一一描述,终于使她对科西嘉这地方狂热迷恋起来。最后,他送给她一把
精美的小匕首,其价值并不在于它的形状,也不在于它镶了铜,而在于它的
来历。它是一个著名的绿林好汉转让给埃利斯上尉的,保证它曾经刺进过4
个人的躯体。莉迪亚小姐把它插在腰带里,又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睡觉以
前把它从鞘里抽出来两次。上校这方面,却梦见他打死了一只盘羊,主人要
他付偿价金,他心甘情愿地照付了,因为这种盘羊是非常怪异的野兽,身体
像野猪,却长着两只鹿角,还拖着一条野鸡的尾巴。
①这种复仇是以仇家的近亲或远亲作为报复对象,故名。——原注。
第二天,上校和女儿两人单独吃早饭时,上校说:“听埃利斯讲,科西
嘉岛上有惊人丰富的猎物,要不是那地方离这里太远,我倒很愿意到那里去
过半个月。”
“好啊!”莉迪亚小姐回答,“我们为什么不到科西嘉去呢?您在那里打
猎的时候,我可以绘画;我要是能够把埃利斯上尉所说的那个山洞画到我的
纪念册上,我才高兴呢,据说那个山洞是波拿巴小时候读书的地方。”
上校表达的愿望,得到女儿的赞同,也许这还是第一次。这个意想不
到的一致使上校十分高兴,但是他足智多谋,有心说出种种不同看法,以便
把莉迪亚小姐的一时兴致激励起来。他提出那是一个蛮荒的地方,女人在那
里旅行有很大困难,等等,可是没有用,她什么也不怕,骑马旅行是她最喜
欢的,安营露宿则是她的一大乐事;她甚至连小亚细亚也想去走一遭。总之,
你说一句,她答一句,句句把你驳倒;正是由于从来没有英国女人到过科西
嘉,所以她非去不可。将来回到圣—詹姆斯广场,把纪念册拿出来给人看时,
该有多么得意啊!——“亲爱的,为什么您把这幅可爱的图画这么快就翻了
过去?”——“哦,那不算什么。不过是我画的一张速写,画的是为我们当
过向导的一个科西嘉的著名强盗。”——“怎么!您到过科西嘉?? 。”
当时从法国到科西嘉还没有汽船,他们到处打听有没有即将启航的帆
船,开往莉迪亚小姐打算探险的那个岛。当天,上校写信去巴黎,退掉他们
预定好的房间,又同一个科西嘉双桅纵帆帆船船主谈妥,乘他的船前往阿雅
克修①。船上有两个没有装修过的房间。他们把食物装上船,船主极力保证,
说他有一个老搭档水手是一位高明的厨师,煮的普鲁旺斯鱼汤谁也比不上。
船主又断言小姐在船上一定很舒服,必然一路风平浪静。
①阿雅克修是科西嘉省的省会。
此外,上校遵照女儿的意愿,规定船主不得搭载任何旅客,还必须沿
着科西嘉岛的海岸行驶,以便观赏山景。
第 二 章
开航那天,一大早一切均已收拾妥当,装上了船,船必须等到傍晚起
风时才能出发。在等待中,上校带着女儿在克内比埃尔大街上散步,船主走
过来请求上校准许他搭载一个乘客;这乘客是他的一个亲戚,也就是他长子
的教父的远房亲戚,有急事必须回科西嘉故乡,苦于找不到可以搭乘的船。
“他是一个叫人喜爱的青年,”马泰船长补充说,“也是军人,在近卫军
轻步兵里当军官,如果?那?一?位①还做着皇帝的话。他早已是上校了。
“既然也是军人? 。”上校回答,他还没说出,“我很愿意他跟我们一起
走? 。”时,莉迪亚小姐已经用英语叫嚷起来:
“一个步兵军官!? 。”她的父亲在骑兵里服役,她对别的兵种都瞧不
起,“他也许没受过教育,也许要晕船,会把我们的航海乐趣全破坏了!”
船主听不懂英语,但是看见莉迪亚小姐微微撅起的美丽的嘴唇,似乎
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他开始滔滔不绝地把他的亲戚夸了一番,最后结束
时还保证他的亲戚是个有教养的人,出身于世代相传的班长②家庭,绝对不
会妨碍上校先生,因为他,船主,负责把他安置在一个角落里,你们不会觉
得有这个人存在。
①“那一位”指拿破仑。
②“班长”见前《马铁奥?法尔哥尼》注。
上校和内维尔小姐听说科西嘉有些家庭父子世代相传都当班长,未免
觉得奇怪,但是他们心地单纯,以为班长就是指步兵班长,所以断定这乘客
一定是船主出于好心,想捎带的一个穷鬼。假如是个军官,免不了要同他交
际应酬;可是,对付一个班长,就不必担心,因为班长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只要他不带着他的士兵,刺刀上了枪,强迫你到你不愿去的地方,他就是一
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您的亲戚晕船吗?”内维尔小姐用生硬的口气问。
“从来不晕船,小姐;无论在海上或者陆地上,他的心都结实得像岩石
一样。”
“好吧!您可以把他带来。”她说。
“您可以把他带来,”上校也跟着说了一句,然后他们又继续散步去了。
傍晚5 点左右,马泰船长来找他们上船。在港口上停泊着船长的舢板,
他们看见舢板附近有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身穿一件蓝色长外衣,钮子一直
扣到下巴,晒得黧黑的脸,眼睛又长又大,黑眼珠炯炯有神,模样儿直爽而
聪明。从他经常向后缩肩站立①的习惯,和他嘴唇下面鬈曲的小胡子,一望
而知是个军人;因为那时代街上还没有流行留小胡子,国民自卫军还没有把
近卫军的举止和习惯传播到每个家庭。
①军人列队时必须缩肩,以便排齐。
青年见到上校就脱下鸭舌帽,不卑不亢措辞得体的向他道谢。
“很高兴能帮您忙,我的孩子,”上校向他友好地点了点头说。
接着他下了舢板。
“您的那位英国人很会拿架子,”青年低声用意大利语对船主说。
船主把食指放在左眼下面,两只嘴角向下一弯。谁懂得手势的,就知
道这意思是说:这个英国人通晓意大利语,而且是个怪人。青年微微一笑,
用手指点了点脑门,以回答马泰的手势,那意思是说所有英国人的脾气都有
点乖戾。然后他坐在船主身边,仔细观察那个标致的女伴,可是并没有失礼
之处。
“法国士兵都有很好的气派,”上校用英语跟他的女儿说,“因此他们很
容易被提升为军官。”
然后他又用法语对青年说:
“朋友,告诉我,您曾在哪个部队里服役过?”
青年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远房亲戚,忍住一个嘲讽的微笑,回答说
他原来是近卫军步兵营的,现在他来自第七轻装营。
“您参加过滑铁卢战役吗?您的年纪似乎还轻了点。”
“对不起,上校,我参加过的唯一战役就是滑铁卢。”
“这一仗可抵得上两仗呢。”
年轻的科西嘉人咬了咬嘴唇。
“爸爸,”莉迪亚小姐用英语说,“问问他科西嘉人是不是很爱戴他们的
波拿巴?”
上校还没有把这句话译成法语,那个青年已经用相当准确的英语来回
答,虽然带着很重的外国口音。
“您知道,小姐,俗语说:‘本乡人中无先知’,我们是拿破仑的同乡,
也许我们不像法国人那么爱戴他。至于我,虽然我的家族同他的家族是仇家,
可是我爱他而且崇拜他。”
“您能说英语!”上校叫起来。
“说得不好,你们听听就知道了。”
莉迪亚小姐对他随随便便说话的口吻感到有点不快,但想到一个班长
同皇帝居然会有私仇,就禁不住哭了起来。她似乎已经尝到了科西嘉的奇特
的滋味,她打算把这件事写上她的日记。
“也许您曾经在英国当过俘虏吧?”上校问。
“不,上校。我是在法国学的英语,那时我年纪还很轻,是跟贵国的一
个俘虏学的。”
接着,他又对内维尔小姐说:
“马泰告诉我你们刚从意大利回来。小姐,您一定说得一口纯正的托斯
卡纳语;我只怕您听不大懂我们的方言。”
“小女听得懂意大利的所有方言,她对语言有天赋,不像我这么笨。”
“那么小姐听得懂我们科西嘉的几句民歌吗?这是一个牧童对牧女说的
话:
纵使我进入了神圣的天国,神圣的天国,
只要我找不到你,我决不在天国里逗留。”
莉迪亚小姐听得懂,觉得他引用这两句歌词有点放肆,尤其是伴随着
歌词射过来的目光,她涨红了脸用意大利语回答:
“我懂。”
“您是有6 个月假期才回乡的吗?”上校问。
“不,上校。他们要我领取半饷了①,大概因为我参加过滑铁卢战役,
又是拿破仑的同乡。现在我回家乡就像歌谣中说的:希望渺茫,囊空如洗。”
①王政复辟时期被解职的第一帝国军官,都领取半饷。这里意为退伍。
他叹了一口气,仰望着天空。
上校把手插进衣袋,用手指翻弄着一枚金币,想找一句话能够帮他很
有礼貌地把它塞进他可怜的敌人手中。
“我也是一样,”上校用心情愉快的口吻说,“他们也要我领半饷了;可
是? 。您拿的半饷还不够您买烟抽。拿着,下士班长? 。”
年轻人的手正放在舢板的船舷上,没有张开,上校想把金币塞进他的
手里。
科西嘉青年涨红了脸,挺直身子,咬了咬嘴唇,仿佛要发火了,突然
间又改变了表情,哈哈大笑起来。上校手里拿着金币,惊讶得目瞪口呆。
“上校,”年轻人恢复了一板正经的表情,说道,“请您允许我给您两点
忠告:第一,永远不要把金钱送给科西嘉人,因为我的同乡中有人相当不讲
礼貌,会把钱摔到您的脸上;第二,不要用对方不需要的头衔加在对方头上。
您称我为下士,我可是个中尉。当然,其中的差别并不很大,可是? 。”
“中尉!”托马斯爵士喊了起来,“中尉!可是船主对我说您是班长,而
且令尊和府上历代所有男子都是班长。”
听了这几句话,年轻人不由得仰身大笑,笑得那么开心,逗得船主和
两个水手也一齐放声大笑。
“对不起,上校,”青年最后说;“这场误会倒是真妙,直到此刻我才明
白过来。的确,我们历代祖先里有不少班长,这是我们家族的光荣;可是我
们科西嘉的班长,衣服上从来没有标志军衔的条纹。大约在基督纪元110 年,
有些市镇为了反对山区贵族的专制,起来造反,选出一批领袖,称之为班长。
在我们岛上,凡是祖先当过这种护民官的,都引以为荣。”
“对不起,先生!”上校大声说,“万分抱歉。既然您弄明白了我发生误
会的原因,还希望您多多原谅。”
他向青年伸出手去。
“这也是对我的小小傲气的正当惩罚,上校,”青年继续笑着,友好地握
着英国人伸过来的手,“我一点也不怪您,怪只怪我的朋友马泰没有把我介
绍清楚,还是让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奥索?德拉?雷比亚,是个退伍
的中尉。从您带着这两条漂亮的猎狗看来,我猜想您是到科西嘉来打猎的,
我很高兴带您去看看我们的高山丛岭? 。如果我还没有把它们忘记了的
话。”他说着又叹了口气。
这时候舢板已经碰到双桅船。中尉扶着莉迪亚小姐上了船,又帮助上
校登上甲板。到了船上托马斯爵士对于自己的误会始终心里不安,不知道怎
样才能使一个家世上溯到110 年的人忘掉自己的无礼,便等不及征求女儿的
同意,径自请他同吃晚饭,同时又一再道歉,一再同他握手。莉迪亚小姐果
然稍稍皱了一下眉头,可是归根结蒂从客人口中得知班长是怎么回事不是一
件坏事,何况她对客人并不讨厌,甚至开始发觉他有点贵族气派,只不过他
过于直爽和过于快活,不像小说中的主角。
“德拉?雷比亚中尉,”上校手里拿着一杯马德拉葡萄酒,照英国礼仪向
中尉弯了弯腰,对他说,“我在西班牙见过许多贵同乡,他们都属于名震一
时的狙击兵团。”
“是的,他们中有许多人都埋骨于西班牙了,”年轻中尉神情严肃地回答。
“我一辈子也忘记不了一个科西嘉营在比托里亚战役①中的作战行动,”
上校继续说,“我当然还记得,”他揉了揉胸口又加上一句,“他们躲在花园
里,在树篱后面放冷枪,打了整整一天,打死了我们不知多少人和马。决定
撤退时,他们集合在一起,一溜烟地跑了。
我们希望在平原上报复他们一下,可是那些怪家伙? 。对不起,中尉
——我的意思是说那些好汉,排成方阵,我们没法攻破。这情景至今还历历
在目,在方阵的中间,有一个军官骑着一匹小黑马,守在鹰旗旁边抽雪茄,
仿佛坐在咖啡馆里一般。有时仿佛有意气气我们,他们还冲着我们奏军乐? 。
我派了两队骑兵冲过去? 。啊!非但没有冲破方阵,我的龙骑兵反而向斜刺
里避让,接着就向后转,乱七八糟地退了回来,许多马只剩下空鞍? 。而他
们该死的军乐还奏个不停!等到罩住敌方的硝烟散开以后,我看见那个军官
依旧守在鹰旗旁边抽雪茄。我不由得怒从心上起,亲自带领部队进行最后一
次冲锋。他们的枪放多了,积满了火药污垢,不能再放了,可是他们的兵士
排成六行,上了刺刀,对准我们的马头,简直像一堵墙一样。我大声叫喊,
激励我的龙骑兵,夹着大腿催马前进,这时候我说的那个军官终于扔下雪茄,
向他的手下人指了指我。我仿佛听见“打那白头发的”,当时我戴的是一顶
有白翎毛的帽子,我来不及听清下文,一颗子弹便穿透了我的胸膛——他们
这个营真是了不起,德拉?雷比亚先生,事后有人告诉我,他们是第十八轻
装团中顶呱呱的一个营,兵士全是科西嘉人。”
①1813 年6 月21 日英将惠灵吞在西班牙的比托里亚大败法国。
“是的,”奥索回答,他听得眼睛都发亮了,“他们大队人马撤了回来,
把他们的鹰旗也带了回来;可是今天这些好汉的2B3 都把忠骨埋在比托里亚
平原上了。”
“也许事有凑巧,您知道那个指挥官的姓名吧?”
“那是家父。他那时是第十八轻装团的少校,经过那次壮烈的战役以后,
他因作战英勇被提升为上校。”
“原来是令尊,毫无疑问,他是一位勇士!我真想再见见他,我一定认
得他,我敢肯定。他还在吗?”
“不在了,上校,”青年回答,脸色有点泛白。
“他参加过滑铁卢战役吗?”
“参加过,上校,但是他没有福气死在战场上? 。他死在科西嘉? 。已
经有两年了? 。天哪!这海多美!我有10 年没有见过地中海了。——小姐,
您是否觉得地中海比大西洋更美?”
“我觉得地中海的颜色太蓝? 。波浪的气魄也不够伟大。”
“小姐,您喜欢粗野的美吗?既然这样,我相信科西嘉一定讨你喜欢。”
“小女只喜欢与众不同的事物,”上校说,“因此她觉得意大利也不过如
此。”
“关于意大利,我只熟识比萨①这地方,”奥索说,“我在那里念过几年
中学。可是每想到那里的圣公墓、大教堂和斜塔,我就会产生仰慕之情? 。
尤其是圣公墓。您该记得奥卡尼亚②的《死亡》吧? 。它在我脑子里的印象
太深了,我相信我能凭空把它临摹出来。”
①比萨,意大利中部城市,以拥有大量古迹著名,如比萨斜塔,11 至
12 世纪的教堂及圣公墓等。
②奥卡尼亚(1343—1368),意大利著名画家,雕塑家及建筑师。
莉迪亚小姐害怕中尉来一长串热情赞美之词,便打着呵欠说道:
“是的,很美。对不起,爸爸,我有点头痛,要回舱里去她吻了吻父亲
的额角,神色庄严地向奥索点了点头,便走了。
剩下两个男人开始谈论打猎和战争。
他们发觉在滑铁卢彼此曾经面对面地打过仗,大概还交换过不少子弹。
于是他们相处更融洽了。他们挨着个儿把拿破仑,惠灵吞和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