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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吞进肚中,暗下决心:想个办法摆脱他们才好,他日剑术有成,再来报仇!我若用六如门的武功打败他们,那才有趣……心中打着如意算盘,心情大好,差点笑出声来。
周、张两人好酒好肉,不一会已是面红耳赤,张六奇高声吆喝:“姓关的小朋友,如此盛筵,怎能无酒?来来来,张大爷我赏你一杯。”
关千剑不理会。
张六奇大怒,拍桌而起,喝问:“张大爷和你说话,你耳聋了?敢不回话!”
关千剑仍然不理会。
周四方一仰脖子,自己满干一杯,敞开衣襟,酒气乱喷,提高了声音笑道:“想是这位关爷嫌你武功低微,不配请他喝酒。”
张六奇更加来劲,志得意满道:“既然这样,那是非较量较量不可了。趁此机会,也好让江湖上的朋友见识见识,我张某人醉后高招!”说着满斟一杯,走到关千剑桌前道:“喂……”出乎意料,他想说的话还不及出口,关千剑霍地站起来,抢过酒杯,一仰脖子干了。
张六奇大感后悔,心想:这小子早想喝酒了,倒是遂了他的愿!本要戏弄他一番的。他冷笑一声道:“酒量不错……”一句话没说完,“哐当”一声,酒杯落地粉碎,关千剑左脚一翘,整个人向右便倒。
周、张两人脸上同时变色,第一反应是:“酒里有毒!”
只见关千剑倒地后,耷拉着脑袋,两手踞地,单膝跪起,另一脚努力后蹬,想站起来,忽地两手一软,摔了个狗吃屎。
张六奇看师兄,周四方看师弟,两人面面相觑,都是一样的心思:“是什么毒,为什么我们喝了半天没有反应,姓关的一杯就倒?难道因为内功悬殊?又或下毒的人目的只在这小子?若是如此,必是在斟酒之后走向关千剑这一段时间下手,则此人不但是用毒高手,武功也自惊人!试想当今世上有谁能在我们师兄弟眼皮子底下做手脚,而不被识破?”
两人本就是初出茅庐,毫无江湖经验,这样一想,不免心中有些慌乱。只是对方既没让他们一并中毒,摆明了不敢和六如门为敌,倒也不十分害怕。
关千剑摔了一次,并不气磊,两手摸到桌子脚,拼命往上爬,又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撑到桌面上来,口中喃喃自语:“好酒!从来没喝过……从来没喝过……喝过这么好的酒……”
张六奇惊疑不定,偏头查看他脸色,见他耳脸鲜红,不像中毒,倒像不胜酒力。他忍不住大笑,回头对师兄嚷嚷:“才见过这么没用的,一杯就能趴下!”
周四方松了一口气,一边打量关千剑,缓缓道:“原来如此。”
张六奇想起方才自己疑神疑鬼,微感羞愧,随即大怒,一脚踹向关千剑腰眼,骂道:“叫你吓唬老子!”
他这一脚为了泄愤,抬起时蓄足劲道,发力时却忍下了十之**,否则无论是谁,再没有抵御能力的情况下,挨上了都非当场毙命不可。
即便如此,关千剑还是双脚飞离地面三尺,重重摔落地上。
这一次他没再挣扎,翻一个身,就此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张六奇恨得牙痒,就像对着顽石发怒,顽石总是一声不吭,岂不是让人更加气闷?他赶上去,还想追加两脚,聊胜于无,周四方截住道:“师弟,别把他弄死了。我在这里看着他,你去买两匹马来。”
张六奇把踢出去的脚在空中刹住,不解道:“我们是三个人,怎么只要两匹马?”
周四方笑道:“这醉鬼脚程太慢,不让他跟在马屁股后面多练练怎么行?”
张六奇摇头道:“我看他不见得会乖乖跟在马屁股后面,一定又要我们停下来等。”
周四方得意道:“我可不会再等他。你顺便带一根麻绳回来,不就一切都解决了?”
张六奇心领神会,叫一声好,顷刻已冲出店门,想到可以用新花样折磨关千剑,他抑制不住兴奋。
昏晕中,关千剑感到手一紧,痛入骨髓,睁开眼睛,已不是饭馆里的情景。他看到楼房,天空,来来往往的人,还有一条马尾巴。自己双手被一条拇指粗的麻绳紧紧缚住。
他一个鱼跃,站起身来,使劲晃晃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他看见绳子直指马屁股,另一端赫然握在马上人的手里。
忽听马鞭子“啪”地一声抽下去,马儿嘶鸣中,自己身不由主地向前急冲,一个立足不稳,踉跄摔倒。街道两边人腿、桌脚、墙壁飞速后移,膝盖腹部传来阵阵刺痛,就这样被拖行着前进,关千剑惊怒交蹦之下,这才完全清醒了。
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身上的肉非被磨光不可,情急中两臂猛地回拔,脚下用力起跳,接着缩身,落下时先着地的便是脚掌。但马速实在太快,脚才落地,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已经再次被拖倒。反复多次,都是如此。
他心知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站稳脚跟,却又不能不一次次重复这个动作。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被拖行的痛苦,免于磨皮见肉、磨肉见骨、磨骨见髓的厄运。
周张二人回头看到这幅情景,纵声大笑,乐不可支。
第六十章 脚底抹油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时分,两人在路边店里打尖,把马拴在树上,也把关千剑拴在树上。
关千剑破口大骂,拼命挣扎,不但于事无补,反而惊动店里的食客,纷纷出来围观指点,有疑周张两人贩卖人口的,也有猜关千剑偷窃失手的,都是言之灼灼,自以为得理。但不论哪种观点,对关千剑来说,无疑同样是侮辱。
他只得安静下来,昂首站着,对众人的指点讪笑冷然以对。
周张两人进店,张六奇吩咐店家:“看到外面那个小叫化没有?给他一碗白开水泡白米饭,不许有一滴荤腥。另外,给我们哥俩切二斤牛肉……”
店家大概真信了张六奇的话,当关千剑是个不要脸的小乞丐,端了一碗饭出来,望树根下一掼,喝到:“喂,有饭吃了。”
关千剑走到饭碗跟前,望着它怔怔出神。一时想:“我若把这碗饭吃了,一辈子无法抬起头来做人,大不了饿死!”一时又想:“饿死了倒干净,可他们是不会让我死的。怕的是落得半死不活,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那才叫生不如死!不把这碗饭吃下去,没有力气跳,只能被马拖在地上,拖到血肉模糊,露出骨头,那多可怖!”
店家看得来气,笑问:“怎么,嫌差啊?我是不是还应该放几块肥羊肉,你才满意?”
关千剑不回话,突然“扑”地一声跪下,将头埋进饭碗里,稀里哗啦吃起来。
原来他双手被绑得结实,十指紧握,无法分开,想捧起饭碗抓住筷子都不能。
店家“嘿”地一笑,进店去了。
周张二人酒足饭饱,吮着牙齿出来,见地上被舔得干干净净的空碗,很是满意。周四方径直走到关千剑面前停下,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似有深意。关千剑猜想他定然又有鬼主意对付自己,只是冷冷地瞪回去。哪知他长叹一声道:“我们本来是友非敌,师父他老人家更曾吩咐我师兄弟二人,一路好好照看你,且很想与你一见上一面……”
关千剑道:“你师父倒比你们懂事些。”
周四方不以为忤,道:“……可是宝剑‘虎之翼’和《六如剑谱》对本门实在太过重要!我保证只要你说出这两件物事的去向,并助我们取回,我师兄弟二人立刻向你认错赔罪!”
关千剑看他神态语气都极诚恳,几乎就要实话实说,一转念想:“这两人唯利是图,不顾信义,都是些卑鄙无耻之徒,我若现在说了,就不是受点皮肉之苦那么简单,说不定立刻丧命!”他道:“还是那句话,只有见到庄梦蝶本人,我才会说出来!”
周四方脸色一沉,狞笑一声道:“那我们就耗着吧,看你能坚持多久!”说罢解缰上马,仍把关千剑牵在手中。
到了晚上,三人投店,周张二人总算没让关千剑和马睡在一起。他们定了一间房,师兄弟两个同塌,喝令关千剑睡地上。关千剑累了一天,全身筋骨散架,倒不挑剔,况且自得龙在天传授秘法之后,即使几次身上带伤,也未曾贪图睡眠之乐,只是打了一天的如意算盘,想晚上趁两人憨眠,便可以逃跑,现在看来机会有些渺茫。
但他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很快床上两人发出轻微的鼾声,关千剑瞪眼看着房顶,一边默念口诀,暗地里用功,一边计算着时刻。
好不容易熬到半夜,周张二人睡得十分安稳,连身都没翻一个,关千剑心里说:“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缓缓坐起来,看向床上,借着窗外微弱的光,可以辩清张六奇那张奸邪的脸孔,眼睛确然是闭着的;再看周四方,也是一般无二。
他侧过身,单膝跪地,手脚一齐用力,缓缓站起来,没发出一点声息。同时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床上两人的脸,可以确信他们眼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两头猪!”他心里咒骂一声,感到到现在为止还是安全的。
就看能不能顺利把门打开了。
他记得房门如果开得快一点,会发一点尖细刺耳的吱呀声,但若一分一分地轻轻挪动,一定可保无事。
拔下门栓的一刻,关千剑的心开始狂跳,他颤抖着手指抠住门板,关节抵住门棱,一分一毫地撬动着,等到打开一寸余宽,才用两手慢慢打开……许久之后,宽度已足够把脑袋塞进去,“哈哈,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让我跑掉,这两人家伙以后不用做人了……”他将身一侧,就要从缝中钻出,忽觉后脑勺上一紧,一回头便看到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这是往哪里去呀?”张六奇。
“蹲坑!”关千剑把肩膀两边一转,没能挣脱。
“看不出来,你良心倒好,为了不吵醒我们,这样轻脚细步。”周四方也从床上坐起来。
张六奇道:“师兄,你还真信……”
“哼,我还不知道他是要逃跑?我早就料到有这一手,白天用的绳子呢,绑起来!”
周四方依言把关千剑两手反剪在后面绑了,脚下也上了绳子,顺便在他大腿上踢了一脚,安安心心爬上床睡觉。
不多时,两人鼾声又响。
关千剑自幼跟随师父,以杂耍为生,全身筋骨练得与常人不同,两手虽被反绑,站起来把肩膀一耸,两条手臂便转到前面。只是张六奇下手太重,连使了几次缩骨法,都不能让双手从绳圈里脱出来。他想到叫牙齿帮忙……
不到半个时辰,他又站起来开门了。
声音从后传来
“师兄,想不到这小子真有些手段,我绑得那么紧,竟然还能自己解开!”
“嘿,是滑溜得很!虽然不至于真让他跑掉,却吵得人睡不安稳,该想个办法叫他彻底老实。”
关千剑自动回到地上躺下。
“师兄有什么好主意?”
“主意是有,但也不见得好,麻烦你再把他绑一回,等我上个茅厕。”
这次张六奇下手又多加了三分力道,最后那一脚也比前更重。
“让你折腾!搅得老子一夜没睡好。看来白天马儿跑得还不够快,明天再换过两匹……”
周四方回来,带进一股奇臭。
“不会吧,师兄,你掉进茅坑了?”
“嘿嘿,我没掉进茅坑,不过从里面带了点礼物出来,你要不要尝尝?”
“哎呀,臭死人了!”张六奇一手捏鼻子,一手在面前乱扇:“我不尝,你给他尝吧。”
关千剑看出周四方手里提着的是个夜壶,像条上岸的鱼一样挣扎着吼叫:“滚开!你要是敢拿这东西对付我,休想知道宝剑和秘籍的下落!我死给你看……”
第六十一章 神秘桃花女郎
周张两人笑得一个跌坐在床上,另一个一手举夜壶、一手扶住了门。
笑了一会,周四方平息下来道:“放心,这个不是给你内服的,是给你外敷的。”说着踏上一步,把夜壶悬在他身上。
关千快惶急叫道:“什么内服外敷,这又不是药,我也没病!”
周四方笑道:“我看你就是有病,要不大半夜的,怎么不好好睡觉,只想往外面跑?我看你得的正是个夜游之症,就要用这五谷轮回之药,才能治愈。”
关千剑告饶道:“我再不跑了!保证好好睡觉,累了一天,困得很,你们也去睡吧,真的不跑了!”
张六奇奸笑道:“我们要是这样就信你,不是被你当成傻子了?师兄,只管喂他喝,我不信他真的自寻短见,只要他不死,我们总有法子逼他说实话。”
周四方点点头,向关千剑道:“你看,本来我很乐意相信你,可是我这师弟不那么好骗。说不得只好委屈你了!牙齿咬那么紧作什么?我没说要喂你吃啊,只在你手上和绳子上浇一些,至于要不要吃,还不是取决于你自己?”
哗啦一声,关千剑感到手背一凉,半粪便都淋在他身上,脸上嘴上零零星星也溅了几滴。
张六奇赞道:“师兄,好办法,现在我们可以放心睡了,看他还能解开!”
两人重新回到床上躺下,张六奇受不了那股臭味,向下一缩,用被子把头脸蒙得严严实实。
周四方不满道:“六奇,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觉也不会睡?烂脚丫子都伸到我嘴里来了,能不能好好躺着?”
张六奇失惊道:“啊哟,对不住!你的嘴在哪里?是这个吗?我还以为是鼻子。不是我不会睡觉,是你整那东西实在太熏人了,要不是用被子捂住口鼻,再让我闻一会,就得吐在你脚上。”
周四方道:“哪有那么严重?我也和你一样闻着,怎么就没想吐?又不是个孕妇,闻闻就习惯了。”
张六奇勉强露了下头,又缩回去叫道:“不行,我是没法习惯!你在这里慢慢享受,我去隔壁另开一间。”说着掀被子下床,一溜烟跑出去了。
周四方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张嘴打呵欠,不小心叉了气,被那股臭味从喉管里灌进去,直冲脏腑,“哇”地一声,竟真的吐了出来。
张六奇在隔壁听到声音,笑得在床上也打跌,叫道:“师兄,你还没习惯吗?不会是趁我不在,一个人偷吃吧?”
周四方道:“扯你娘的臊!打呵欠叉了气了。这姓关的才真的不怕臭,一定是在茅缸里长大的,你听到没有,这鼾声!算了,量他也跑不了,我过来跟你挤一挤吧。”
张六奇笑道:“屈驾,屈驾。”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两人翻身跑到隔壁来看,地上不见关千剑,却听鼾声正浓,目光上移,床上躺着一人,不是他是谁?
两人相顾失笑,周四方叹道:“好小子!倒是懂得享受。”张六奇上去一脚,差点把床都踹飞起来,骂道:“起床起床!太阳晒屁股了!”
实际上关千剑一刻也没睡,只是觉得在床上打坐舒服一些,才爬上去,为了不被人撞破秘密,一到天亮便停止行功,躺下装睡。
这时他假意睡眼惺忪地慢慢坐起来,用肩膀揉揉眼睛,把绑着的两手伸向经张六奇嚷道:“快解开,我要洗澡!”
张六奇倒没讨价还价,挥剑斩断绳子,撇嘴骂道:“穷讲究!”
两人见这一招好用,接下来每天晚上都给他先上绳索,再用大粪水一淋,自己则逃到隔壁高卧,一夜到天亮必然平安无事,没有半点动静。
到了第三天早上,窗外曙光微露,关千剑像前两天一样躺下来,鼾声如雷,等着周张两人来叫他起床。
不一会,天色大亮,朝阳厚厚地涂在窗纸上,刺得他眼睛都闭不紧,心里便骂:“两个懒虫,每天都要睡到大中午,真不知一身功夫怎么来的!难道是庄梦蝶用吹火筒给他们从**里吹进去的?”
他渐渐感到眼皮闭得有些发酸,忍不住跳个不停,索性睁开,一扭身坐起来,“老子不装了!让他们看见老子早醒了……”
他忽然收敛起粗暴的心思。
眼前的情景把他的心安静下来。
他感到很奇怪,窗户竟然是开着的!记得昨天关得很紧,而且他一夜都没睡,是谁,在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手脚?
窗外是一派空明通透的晨景。阳光把每一片绿叶照成了翡翠,凝聚起淡黄嫩绿的光彩,晨雾在它们之间堆积起来,一粒一粒,有如漂浮在空中的金粉;喜雀认真地清着嗓子,它们的叫声让一切变得热闹而喜庆。
如果这些都属平常的话,另外却有一件令人万分惊讶的事:临窗的桌上,怎么会插着一支新鲜的桃花?
这是关千剑今年第一次见到桃花,但他惊奇的心情,好像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到一样。薄薄的粉红色,犹带露珠,淡绿的折痕,散发着新鲜而苦涩的香味。
他想起一个人:她常穿粉红的衣裳;她和这桃花一样,总给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