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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过漠莲就知道了,它最美……”
“墨荷最美,它的香也是独一无二。”
谢默小声嘀咕,他猛然起身走近,手中举着一个球状物体,凑近阿史那耶摩鼻下。
不知名的清幽芬芳弥漫开来,如江南水乡的风情,亦如眼前少年给人的感觉,谢默琉璃色的眼睛对着自己同样蓝的眼睛,耶摩忽然觉得:“这香很合你。”
少年愣了愣,忙忙地退后几步,有点结巴的说。
“谢谢。”
第一次见到他手忙脚乱的样子,耶摩爽朗的笑出声,可想到等到天明时分便要和这人分别,心里便觉得可惜。
要是他肯跟着自己回突厥去就好了。
他有预感他们会成为好朋友。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
离别总会到来,长夜这样短,一夜无眠的两人看着朱红的太阳跃出海平面,朝霞满天,旭日初升。
海风吹卷海浪,浪花一波高过一波,直打到两人面前,阿史那耶摩面不改色,直视远方。
“再陪我坐一会吧!天下广大,不知下次还能不能见面!”
谢默微笑,不点头不摇头。
“再见,不就是期许再次见面吗?也许以后我会到突厥去看看,看看你眼里最美的漠莲。人生数十年,总会有机会的。”
耶摩精神一振,抓起谢默的手大笑。
“也是,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若到突厥,一定要到鹰娑川我的牙帐来。本汗一定好好招待你,让你乐不思归……”最好长留突厥,我定会介绍给你突厥最美的姑娘作妻子,让你看我大突厥最壮丽的景色,还有那开在沙漠里的漠荷,他心想。
看这神情也猜出他想什么,大抵是想怎么留住他吧,我哪是你留得住的呢,谢默莞尔,抽回手,瞧见不远处三位从人正紧盯着这幕满脸不赞同,他也拍了拍耶摩的肩。
“我要走了,再见。”
“再见!”耶摩不住朝他挥手,手又捧成喇叭形举在嘴边,大声叫道。“再见就是再次见面,你可不要忘了!”
真是有意思的一个人,谢默笑笑正欲举步朝船所在的方向走去。
郭起走下船,手里还拎了一只黑猫。
黑猫正是谢默所养,名叫“阿乌”,阿乌见了主人轻盈的扭扭身子落地,扑到谢默脚边不住摩蹭,爪子搭着他的小腿。
谢默抱起阿乌,阿乌猫脸正对阳光照来的方向,这时日光猛烈,黑而亮的猫眼瞳孔缩成直线,它眯起眼,在主人怀里蹭。
谢默笑了,笑弯了眉眼。
那人圆而大的眼眯成弦月的形状。
耶摩忽然想到他象什么动物了,原来,是象猫……
这时却听得阵阵紧促的马蹄声,远方烟尘扬起。
只听得一阵紧似一阵的尖锐男声:诸位留步,皇帝有旨,诸位留步。
又听见清朗的声音:“郎君留步……”
谢默诧异的回身望向前方,郭起一声惊呼。
“大人?”
十七岁的突厥北方可汗阿史那耶摩朝左右使了个神色,刹那诸人不约而同拔出腰间弯刀。
人人都在想,这是冲着谁来的呢?
3
来的是两路人马,一是民,一是官。
官自然走在老百姓前面,为首一马当先,身着内侍服色之人风尘仆仆,左手擒着一卷横轴,右手抓着马鞭。
他看看身着汉装却是高鼻深目显然不是汉人的一群人,笑了笑,朗声吩咐从人。
“你们往后退十步。”
身披铠甲的铁卫依言后撤。
那人翻身下马,独自一人捧着横轴往耶摩的方向走。
阿史那耶摩的随侍横刀在他面前,阻止他前进,但见到主人被雪亮刀光所包围,随他来的官兵却象是视若无睹,没有一人冲上前。
那人摊了摊手,微笑:“我无恶意。”
来者年纪约莫三十左右,斯斯文文,面相阴柔,声音尖锐。这是宦官,他来找谁,耶摩不禁望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爽朗少年,谢默目光一直注视前方的老者,神色诧异。他走上前几步,又回头看看耶摩,步履忽然改了方向。
“如果不关你的事,你不要管!”
耶摩朝他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那同时与官兵一同前来的老者也对谢默也摇了摇头,那是云阳谢府的总管郭善,也是郭起之父。
郭起失声惊呼,是因为见到父亲。
郭善恭恭敬敬对谢默说道,“郎君,请过来说话。”
谢默侧首:“等会再说。”
眉目如画的少年抱着怀里的黑猫,不为所动,他慢慢的走近耶摩所在,问。
“中使为谁来?”
他神情平静,象是见惯了大场面,那人反而呆了一呆。
这时谢默怀中的黑猫眼珠滴溜溜转,似乎不太情愿呆在主人怀里,又扭了扭身子,他敲了下猫头。
“沉住气!”
阿乌不动了,尾巴甩来甩去甩得很急,谢默不理,只是微笑着看看耶摩,不再说话。
耶摩忽然领悟到他的那句话不仅是对猫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但他何尝怕事过?
年少的突厥可汗悍然对视眼前人的面孔。
“你是什么人!”
“我是内侍苏仙来,特为至尊传旨而来。”
苏仙来神色不变,即便身处刀光剑影,他微笑着展开手持的卷轴,正欲让旁人闪避,却见那少年抱着他的猫已悄然走至郭善身边,象是不愿意听他宣读圣旨。
一愣,没想到这人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妙人,想到精明剔透的谢清与谢岷,苏仙来不禁想这毕竟是不同凡响的谢家人。
难怪皇帝要宣谢奇进京,然而这眼前的谢家人,竟是比第三代的云阳谢家之首的谢奇更要神采风流。
他不禁想起出京前天子与郭国舅对他的叮咛,国舅让他比较谢奇与谢和的资质,苏仙来至云阳,来迎接他的是云阳小房的谢和,谢和是谢悠之子,谢悠之与谢岷同辈,谢和风度翩翩,气质沉静,这份世家气度不禁让来自禁宫的他都肃然起敬,一路上想过皇帝一再叮咛仔细观察的谢奇大概比谢和更让人倾倒,可真见了谢奇,却也觉得不过如此,那份风雅比不上谢和。
但谢清与谢岷的风范却又比谢悠之更好,难道这代的谢家云阳大房子弟不如小房,正在胡思乱想,只听得旁边有人咳嗽。
“可惜三郎不在府中。”
谢岷似乎也看出他的想法,可只说了这句,便笑而不语。
旨是谢清接的,谢家宗长默默接旨,出奇的合作令他不解。谢清吩咐家人预备送谢奇上京的事宜,又与谢岷商量许久,苏仙来当日在谢家住下。第二天早上预备起程,向突厥北方可汗传达另一道旨意时,谢清让总管郭善陪他去,苏仙来本想推辞,谢清似笑非笑的神色,居然让他的拒绝说不出口。
其实这家人都挺和善,神色悠然,性情疏淡。
苏仙来夜宿客房,听到铁筝声传来,曲子他也认得,是《奔雷操》。
如大雨倾盆前的天际,黑云密布,雷电激狂。
弹奏此曲的人心情必是沉重,可沉闷的曲声里忽然又参杂进清朗厚重的古琴之乐,慢慢的盖过了筝,双双化为平静。
他不知道奏曲的人是谁,第二日出现的谢家父子神态如常。
临行前谢清对郭善吩咐了许多话,谢岷则在前厅招待苏仙来,他也好奇问过是什么事让谢家的宗长如此慎重叮咛,谢岷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忧郁,然而话出口,却只有一句。
“无妨,小小私事而已。”
苏仙来素来不自大,哪怕他在皇帝眼前也是红人,自然也不会飘飘然以为谢家派出郭善是为了他。
既然如此,缘由究竟为何呢?
一路套话,郭善滴水不漏,谢家的总管对装聋作哑很有一套,苏仙来没辙,只能转移话题。询问谢家子弟,提及谢清次子谢默,郭善笑了,话也多了起来。
郭善没怎么形容谢默,只说见了便知。
果真是见了便知。
形容不出来的雅致风流,十五岁的少年给人的感觉犹如江南宁静的天光与水色。
青衣广袖,静映他眼底一片澄清的蓝。
苏仙来瞬间失神,而后省起自己此来的目的,回头,面前不再是温雅的少年,而是神采奕奕的粗犷面容。
赤面蓝睛,这人也有一双蓝眼睛,可那是狼盯着猎物的眼神。
封号为突厥北方可汗——苏图克汗的少年一足踩着石头,右手弯刀出鞘。
“我来传旨。”苏仙来神色不变,他见过的场面何其多,眼前不过一少年。
“阿史那耶摩只服从中面大可汗的命令。我又不是你家皇帝的臣子,宁皇帝的旨何必听?”
耶摩冷笑,一脚踢飞脚下砂石,他高傲的转过身背对苏仙来,扔出一句。
真是个难缠的差使。
苏仙来面皮难得抽搐了两下,他差点忘记面对的是突厥来的蛮子,而非朝堂上多少接受汉俗洗礼的鲜卑贵族。这人到底知道不知道他不是在他的草原,而是在大宁,还这么粗蛮。
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怎么这人反而越发猖狂。
耶摩声音甚大,谢默也听见了,皱了皱眉,抚抚阿乌的猫毛,阿乌喵呜叫了两声,谢默指了一个方向给它看,放下怀里的猫。
阿乌跳下地,就一溜烟的钻过人群,跑到耶摩面前,咬住他的裤管,便往谢默在的方向拖。
一只猫怎能拖动一个大男人!
耶摩一把抓起阿乌就往谢默所在的方向走,走到了把猫塞进他怀里,抓住想抓他的猫爪,头凑到他耳边,小声问。
“你搞什么鬼!”
谢默慢条斯理的看他一眼。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云阳。”虽然不解,耶摩还是回答。
“距离你的牙帐有多远?”
“非常远。”
“你带了多少兵?”
“不多。”
“不在自己的地方,对主人大呼小叫,态度恶劣,吃亏的是谁?”
谢默安抚怀里张牙舞爪的猫,淡淡的说。
耶摩一愣。
“多谢!”
他朝他行了个汉人致谢的礼,动作不对,看起来有点滑稽。
少年神色还是淡淡,受了他一礼。
“不客气。自己的性命,自己保重!”
“嗯,我知道。”
耶摩走回神色难看的中使身边,摊开手。
“拿来?”
苏仙来愣愣的看他,一时不能理解他要什么。耶摩不耐烦,一把抓过他手上圣旨,打开看。
蛮子居然也看得懂汉字!
他转头望向谢默,那少年冲他眨眨眼,很是无辜的神色。
耶摩读完圣旨,来回走了几步,圣旨要他去宁的京城中都,那位新即位的皇帝心里打什么主意呢?
不去,正如谢默所说自己的性命自己保重,也由不得他。
第一次耶摩感觉自己深入宁国并不是个好主意。
他来时没想这么多。
他又望了一眼谢默,那少年正与管家说话,不知听了什么他忽然现出极其诧异的神色,耶摩正想过去,却见护送苏仙来的铁卫已将他包围起来。
他的侍从也抽出了刀,可这究竟是别人的地方,他的战士再英勇又能如何,突厥战士死在战场上才是英雄,死在这里真是大材小用。
去或者不去,果真由不得他。
耶摩沉默了一会,对苏仙来道:“走吧!”
他没有再看谢默所在的方向。
而苏仙来看了那少年的背影好一会。
听说他今日便要出海游遍四方,这人不能上京应试,真是可惜。
4
不知何时,武敬之与华整已步至谢默身边。
谢默此时正与郭善说话,郭善将苏仙来至谢府一事全盘告知,而后附上一句。
“阿郎请郎君入京应考。”
诧异的神色转为震惊,谢默重复了一次,一向温和明亮的眼神忽然浮现一丝迟疑。
用上请字,也许还有回转的余地,遨游四海是祖父未完成的梦想,也是他的梦想,父亲知道这是他素来的愿望。
“我入京?可大人已经同意让我出海,完成祖父的遗愿,再说阿奇不也已经应召了!”
他望了一眼身边人,不再言语。
华整与武敬之都是谢默寻访来的助手,华整乃富商之子,武敬之出身武陵蛮,当初谢默独排众议,选择这两人为副手,在谢家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些事,郭善自然知道。
郭善平静的看着少主人,依然是平静的言语:“七郎也去了。”
原来是谢和亦去了……
“所以大人也要我去!”
谢默笑了笑,郭善也笑了笑。
“正是此意……郎君是否先回家准备好再动身?”
这样的问法,父亲是不许他不答应了,谢默回首看船看海好半晌,不说话。
良久,他喃喃自语。
“非去不可吗?”
“阿郎已派人通知崔家照应郎君与小郎君……这边的船也让人来照应了。”
连一步退路都不给他,大人,为何?
谢默苦笑。
“不回去了,该带的都带了,不该带的也不该带。”谢默又问:“阿奇走得是水路还是陆路?”
“陆路。”
“那我走水路吧,不引人注目……”
沉思半晌,谢默道,从表面上看这态度无懈可击,依然是平素淡然的谢家次子,可郭善看着他长大,怎不知这孩子心中已浮惊涛骇浪。
他怨。
还带着赌气的意味。
十五岁,就在官场沉浮,阿郎真放得下心?
郭善思及于此,心中不安。
“郎君还是先回府吧,如若作了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如真作了官,不是被罢被免,就是致仕才能回来吧!谢默忽然觉得心中苦涩的滋味蔓延,可还是道:
“不了,事不宜迟,我也及早动身为好。”
“至少,要把《鸾凤书事》带上……”
郭善找理由,未及五十双鬓已全白的老总管在为自己找理由,可他不想回去,不想。
“那本书,我早会背了。”
谢默说,转头对华整和武敬之道:
“如今行程已改,我无法完成当初对你们的承诺,阿整和敬之有什么打算。”
武敬之没有答话,他朝谢默笑了笑,这人向来沉默寡言,不若华整活跃,谢默发觉他的心意,也是一笑。
明亮的笑容里有感激。
华整却是瞧东瞧西,半晌,又逗弄谢默怀中黑猫好一会,惹得阿乌伸爪子抓他他才收手。这时他目光一闪,好整以暇的目光似笑非笑注视郭善。
“郭总管没话对我说?”
郭善心下吃了一惊,神情如常,不露声色。
“阿郎来时叮嘱,华郎如有兴致,可与谢侑出海。”
谢侑负责经营谢家营生,于华整而言也是条好出路,华整目光又一闪,慢慢踱至海边,又踱回来,才道。
“算盘打得不错,真是高贵的谢家。谢三你说呢?”他依然微笑,笑看谢默。
闻言武敬之和郭善皆面露不豫之色,但谢默行三,如此称呼也无错。
这人总喜欢试探他,谢默叹息了一声,对郭善道:“交友如伯牙子期,当倾诚以待。他常说的,你忘了吗?”
这句话谢默的祖父谢桐在世时常言,身为谢家总管的郭善自是忘不了,唯有叹息。
“谢三果然是谢三。”
华整故意又唤了两次郭善不喜听的称呼,伸手便逗弄阿乌,黑猫大不乐意,弓身扑向他,华整一把拎住猫的后颈皮,看它不断挣扎,哈哈大笑。
此是郭善意料中事,不再多言,伸手理顺谢默被海风吹乱的衣角,注视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眼睛微湿。
“郎君保重,四郎要照顾好郎君,南北天气水土不同,冷了热了饮食方面都要注意,你也保重。”
郭起唯唯称是。
谢默垂下眼,少年这时露出一丝伤感神色,也许此后一别无期。
江南天光云影素来明媚,不远处海面平静,暖阳映照下的海水卷起小小的浪花。
人心不如水,平地起波澜。
午后众人重新收拾行囊,谢默悠闲坐于胡床上看郭起指挥调度,阿乌窝在于脚边,一爪压着他的鞋,睡得正香。
“如此嚣张的猫,少见……”
华整坐在谢默身边,打趣道。
谢默无言,忍不住按着额角头疼的想,为何华整总和他的猫过不去,想来想去,不想再看一场人猫大战,决定岔开话题。
“收拾好了?”
“嗯。”
单音过后便是沉默,等了许久,没有下句,反常的不类华整为人。谢默侧首而视,却见华整一脸踌躇。
“有话直说。”
还是沉默,他只好继续盯着对方的眼睛,直到华整别开眼。
“你真要我留下?”别别扭扭,他道。
谢默眼珠一转,笑了。
“最近我礼佛,不打诳语。”
华整瞪了他一眼。
“话说在前头,做得不好也不可退货,我需要时间适应。”到底是商人,亏是不肯吃的,谢默嘴角泛起小小的弧度,华整又瞪他一眼。
谢默没看他,看着远处,淡淡的道。
“我也不懂,不懂可以学。”
“你至少出身世族,家学渊源深厚,官场和商场大不相同。”华整嘀咕,谢默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