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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辨如来藏思想与大乘起信论的基本-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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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真如者,即是一法界大总相法门体”。此体有生灭之用,开为心生灭门,“心生灭者。依如来藏故有生灭心”。因有生灭之用,“能摄一切法,生一切法”,是万法之本源。《大乘起信论义记》解释说,“生灭是揽理成事门,不坏理而成事故”,直以真如为理体,由理体而成万事,可谓的然明白也。《大乘起信论》以真心开体用二门,更讲体用合一。“不生不灭(体)与生灭(用)和合非一非异”,是故万法纷纷,无不从这个本源中产生,不曾离开过本源,本身就是以真如为体,即体而用,用不离体。这种体用关系,是当时魏晋玄学的思路,套用它来理解佛教的如来藏和烦恼法,是一个创见,但却是得不到正解的。在真正的如来藏思想中,烦恼有为法界与如来藏无为法界判然不同,不是体用关系,如来藏涅槃法界但为其依而不相离,本身却是无为性,不生不灭,无起无待,绝不是什么有为万法的本源。可见两者差别是如何巨大了。《大乘起信论》的思想乃是中国玄学的翻版,玄学上承道体论传统,专讲体用,道为体,万物由道所生,还归于道。《大乘起信论》的真如为体,生灭为用,就纯粹是玄学进路。而道体论在印土佛学看来,乃是世俗妄想,因为它要在因缘生灭的有为法界中认出一个道体来,以此为造作者,为本根。

《大乘起信论》将如来藏看作生化之体,“心动”,“心起”,乃生万法,说“一切法皆从心起妄念而生”,所以,很自然地它就将烦恼看为如来藏自内转变而产生的了。它认为心起念则生无明,看下面这段话:

“是心从本已来自性清净,而有无明,为无明所染,有其染心,虽有染心而常恒不变。是故此义唯佛能知,所谓心性常无念,故名为不变,以不达一法界故,心不相应,忽然念起,名为无明”。 

首先,它说“是心本来自性清净,而有无明”,“心不相应,忽然念起,名为无明”,将无明烦恼看成真如心所起,因而也是真心所具的内在之法,不是外客尘覆障。其他地方也说,“真如本一,而有无量无边无明”,“如是无漏无明种种业幻,皆同真如性相”,明明白白将烦恼看成真如内在所有,与如来藏学“此烦恼垢为外障覆”的观点是截然不同的。其次,这里说真如能够起念,其他地方也到处都说“心动”,“心起”,既然能起,这不就是生灭了吗?真如成了生灭之法,是能生能起之体,内起无明,是内自染污。这个染污,便不是外烦恼隐覆的意思,而是内在的心动,心起。这样《起信论》所说的熏染,确切地说就是指自心起念而生迷。

可以清晰地看出,《大乘起信论》主张真如能内受染污,内起无明。在它那里,无明不是别的,不是外于真如有别体可得的,不是外来客尘,恰恰就是真如自己转生出来的。那么比较如来藏思想中说的,如来藏如虚空而不动,烦恼只是外来客尘障覆,就可看出两者的宗旨真是相差万里,天地异路。一者是说烦恼为外来覆障,一者则是自生烦恼;一者说自性清净不受烦恼染,一者则说内受熏染起无明。对于烦恼流转是外覆障这层意思,《起信论》完全不得要领。如来藏是无为法界,如虚空性,不生不灭。《大乘起信论》看似也说真如心体不生不灭,却又说它能生无明,能生万法,这不是明明前后自相矛盾吗?吕澄先生讥之为石女生儿,也确乎如此了。它只是窃用“不生不灭”一语而已,对“不生不灭”实在还未有如实领会。《大乘起信论》说的“不生不灭”,是就玄学拟想的“体”而言的,指心体的性质和总量不生不灭,如同金,可以打造为师子,也可打作指环,而金性不变。这种见解是世俗妄想,有为法但是因缘和合,并非什么本体造作转变出来,无有本体。再说,金在不断打造,一会是师子,一会是指环,明明在造作变化了,哪里又是什么不生不灭呢?所以它的“不生不灭”是虚妄拟想而已。

归根结底,是《大乘起信论》将如来藏为烦恼作依作持做建立的说法误会了,以为这个“依”乃是发生根本,是“依据根本转变出生”的意思。由此误会,更将无明烦恼之“染”理解为“内受熏染而转变成为”的意思。它不知道“依”是“依止、容受、支持”的意思,也不知道“染”是外作“障覆”的意思,凭着中国玄学道体论的传统见解,直将如来藏与烦恼理解成体用关系,成就了一个大误会。我们知道玄学讲的体用,建立一个万法之本,一本万用,正是一个生化过程。《起信论》拿这个体用生化的玄学思路去套如来藏的“依”,“持”、“建立”义,将如来藏也搞成了一个大本大源的东西,以为依如来藏生化一切烦恼法,这就不知不觉觉中已是离题万里了。它完全不理解如来藏与有为烦恼法的依持关系,不知道两者性不相属,“烦恼不触心,心不触烦恼”,却将如来藏搞成生灭之源。正因为此,《起信论》也才将“染”理解为真如内起无明,流转增胜,故有真如受熏一段大论。真如可突然念起而生无明,无明本以真如为体,依真如体有流转势用,故能依真如增胜,使真如作用,生出更多的烦恼法来,这就是真如受染污,是可变易。因为无明的流转势力之故,无明在真如心中增长出生之故,便说为真如在受无明熏染。但这是根本错误的,如来藏是依因,不是生因,不生故,无为性故,不受染污。真正的如来藏经论中,没有一部说如来藏是可以受染污、可以转生无明的,而只说“非烦恼所染”,“烦恼不触心,心不触烦恼”,“客尘烦恼不入众生清净界中”。

总结来说,在《大乘起信论》里,“依”,是如来藏为烦恼法做出生根本,不是为烦恼法作容受处;“染”,是烦恼法让如来藏发生增胜的烦恼之用,不是如虚空之云覆盖隐没虚空。由于发生了这样的根本差别,在修道论上的不同就很自然了。

在修道论上,《大乘起信论》发生的不良影响非常大。它将烦恼看作真如之用,不知道有为烦恼界与涅槃界的差别,将它们混为一体,所以不知道有转舍烦恼趋向涅槃这么一回事,反而认烦恼为本真,“如是无漏无明种种业幻,皆同真如性相”。既然烦恼是真如起念之用,所以烦恼以真如为体性,本就是真如,修行人认出这个真如性就可以了,一认出,就可以将它返本还源,还灭于真如,这就是“本觉”思想的出发点,一切现成,本来是佛,不待寻求。但是,烦恼就是烦恼,是染污是障覆,性不入清净法界中,只有以种种方便破坏了它的积聚流转,涅槃界清净法性才能因此显露,烦恼与清净涅槃界性不相属,认烦恼为清净,无异于认贼为子。所以凡是持此类见解的禅修者,没有不为烦恼留难的,他们大谈所谓“本地风光”,正如池塘安于本位,不能决破烦恼堤岸,归于涅槃大海。这些人持此见起修,所谓入邪定聚者,殆有其指。他们所得所获,绝不是解脱,了不起可以称为逍遥而已。道家人物认自己形躯精神皆为道体生化,任运自然,无为无求,一切随其生化,视为当然本来,以此为逍遥,持“本觉”论的禅修者和这些人何其相似!取要言之,这种见解发生的影响有两方面。其一,是不能如实了知外有为烦恼,不能了知四谛精义,不能观察五蕴积聚,也不能观察它的十二因缘流转之相,不知道它是外障覆,不知道它是应断之法,无法发起胜欲断除。其二,不能如实知涅槃界无为真胜义性,不能正知如来藏自性清净、不生不灭,不知道它是真实应得应归依处,无法发起胜欲趋求。

如来藏思想本来是具有“功德本具”之义的,如来藏自性清净,功德具足,经中都有明言,吕澄先生反对“本觉”说,在解说如来藏时,却也明明白白地使用“本具”字眼。但是正如上面讨论的,烦恼法与如来藏是两回事,绝不可说它由如来藏转变出生,所以本具功德的是如来藏,烦恼诸法并无功德。而《大乘起信论》说的本具本觉,把烦恼法全当成真如,因而烦恼也是功德本具,是真如的功德起用。这种思想岂非离题万里?

《大乘起信论》认烦恼为清净真如,所以不能发生舍染趋净的大势用,不能断除烦恼,反而会在烦恼中认贼为子,自作留难。不仅如此,它对于修集菩提资粮,积聚有为无漏之善法,也没有明见。受其影响的学人,一味妄求所谓返本,消极逃避,根本难以发起菩萨大行大愿,对于“鹄悬法界,穷际追求”之菩萨事业,如聋如盲而已。自吕澄先生发明这其中的区别以来,有识者对此所作批评已经很多,此处不再赘述。

  

四、结论 

如来藏思想与《大乘起信论》迥然不同,泾渭分明,那么《大乘起信论》不能归入如来藏经论中,可谓的然明白矣。但是印顺法师却将它当成如来藏系的经典来宣传,影响很大,这是有来头的。印顺法师的判教法,是继承太虚大师的,而太虚大师的判教法,则又远承华严宗贤首大师。贤首为了抬高自宗和《大乘起信论》的地位,将大乘学判为三类:龙树提婆学、无著世亲学和马鸣坚慧学,以马鸣坚慧学为最究竟。但是《大乘起信论》本是伪作,非马鸣所造,坚慧菩萨所著《大乘法界无差别论》则阐发真正的如来藏思想,与《大乘起信论》也有根本区别。所以贤首的判学是不成立的。在印度本就没有这么一个马鸣坚慧学,马鸣、坚慧两人年代相隔久远,将其判为一个学统,实是出于比附。现在印顺法师的判教,性空唯名、虚妄唯识和真常唯心,就从贤首而来,这种判教法显然也就跟着不成立了。印度没有所谓的真常唯心系,这个真常唯心系是中国特产,华化佛学。

如来藏思想不同于真常唯心论。真常唯心论是外道见,要从有为法界的因缘生灭中找出一个造作主宰来,或说为梵,或说为道,或比附佛教名相说为真如妙心,凡此种种,皆为世俗妄想。如来藏思想揭示的是无为涅槃界,不是象外道那样在有为的因缘法中建立作者和主宰,而是显示本有的非因缘生灭之性的无为法界。欧阳渐与吕澄师弟在新组织的五科佛学体系里,将如来藏思想归于涅槃学一科,此诚所谓拨乱反正,法归法位,千古不刊。涅槃界是全体佛法的归旨,如果不知有此常住安乐涅槃界,全部佛法就无施设之必要了。这里说的常住安乐是涅槃界无为安乐之相,决非象梵我论那样在有为生灭法中妄认常乐我净。佛法是一味法,同一指归,有毘昙学,有戒律学,有般若学,有瑜伽学,无不指向终极涅槃之域。如来藏系列的经论,正是开显如来法界,涅槃法界。将如来藏思想等同于《大乘起信论》之类的本觉说,目之为真常唯心论,显然是因为还没有理解其中的微妙义旨。

《大乘起信论》上承魏晋玄风,下启楞严,是佛学彻底华化的关键一环,它将如来藏本体化,玄学化,影响十分深远。根本原因在于,它误会了如来界与烦恼界的“依持”与“隐覆”真义,对有为法界与无为法界的关系未得正解,却套用中国传统的玄学思路,将两者理解为体用生化关系。中国哲学传统里的这种体用思路,在佛学中是不能成立的,它与佛学所建立的有为界无为界的范畴体系,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模式,具有根本性的差别。知道了它们的根本差别,便能认识到:第一,如来藏思想不是真常唯心论,印度并不存在这样的真常唯心学统,真常唯心系恰恰是围绕《大乘起信论》等伪书在中国建立起来的。第二,不能将《大乘起信论》代表的本觉说看成如来藏思想在中国的逻辑必然,《大乘起信论》是因为误读如来藏思想,没能理会真义而造出的,本不合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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