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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守业家住在县委第二宿舍,这个宿舍建了有十年左右,曾经是P县档次最高的住宅区。当时,由于县委第一宿舍不够用,P县便在这里另建了一处,因为是新建的,所以,档次比较高,全部是单元房,比一宿舍平房和筒子楼要好许多,能够有资格住在这里的,全部是县直机关和乡镇的正职领导干部。当时,董守业正好转业,虽然职务是副科,但他在部队是正营,相当于正科级,而且是立过二等功的战斗英雄,地方上比较重视,便也分到了一套。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几年不到,P县的发展又换了一层天。三年前,县委把一宿舍进行了重新改造,根据新的房改政策,一宿舍按市场价对大院里的工作人员和全县的科级以上领导干部出售,无房户可以享受货币化分房政策,不足的部分自己补上。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虽说是市场价,但一宿舍紧靠县政府,是绝对的黄金地段,而且住在县委一宿舍长久以来就是身份的象征,有钱也买不到。所以,当初迁往二宿舍的科级干部,只要够条件的大都纷纷回一宿舍买了房。极少数没去的,都是在任的时候没有什么积累、现在又已经退下来无权无势的,买不起。只有董守业家例外,大家很奇怪,作为新任的国土局长,他有权有势,又做了几年的党委书记,难道拿不出十来万块钱?少数比较了解董守业的人说他是真的买不起,可又没人相信。
进了董守业的家,蓝煜星的第一感觉是,想从这里找到什么证据,实在是太难了,相对于他的身份,这个家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寒酸。
董守业家大约有七十平米,两室一厅,从房型设计上看,比较落伍,客厅很小,围着客厅四周的全是一个一个的门,果然是十年前的水平。不过,单纯从视觉效果上看,这房子看起来反而宽敞些,因为,没有很多家具。客厅里是水泥地面,没有铺地板,厅里最主要的家具是一张黑色仿皮三人沙发,因为时间比较长,边角的地方已经磨破了,露出了白色的衬布,但整个沙发看起来很结实,这是老产品的共同特征。沙发前是一个木制茶几,同样粗壮而朴实的结构,和沙发在风格上倒是一脉相承,显得很协调。茶几和整个客厅一样,虽然简陋却一尘不染,而且被擦得锃亮,看得出来,董守业家人很爱干净。
客厅里,比较醒目的是挂在沙发背后的一张大照片,有点像普通人家把婚纱照挂出来的感觉。照片上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都戴着清化大学的校徽。这时,随同的P县刑警说,这是董守业的儿子和女儿,他们是P县的一段传奇。
两个孩子是双胞胎,上高中的时候在P县一中,绝对是一对神童,兄妹两同年级不同班,每次考试榜首之争都是这两个孩子的好戏,其它人只有第三名的份。高考的时候,两个孩子共同报考了清华大学的生物工程专业,让全校老师大吃一惊,清华的这个专业在全省只招两个,本来一个学校在填高考志愿的时候,一般都尽可能把尖子生分配开来填不同的学校,这样不至于撞车,像这种不但填一个学校还填一个专业的情况,从来就没有过,属于典型的自相残杀,何况这对自相残杀的还是亲兄妹呢。
知道了两兄妹的想法,包括董守业在内,学校的老师直到校长,比较懂行的亲朋好友,无数的人都来做思想工作,要求他们分开填志愿,没用。两孩子说了,就要上清华,就是喜欢这个专业,而且,非得一起上不行,如果有一个考不取,就都不上,明年再考。
董守业性子倔是出了名的,没想他的孩子比他还倔。高考成绩下来以后,父母亲、两个孩子的任课老师没有勇气打听他们的分数,都在等着悲剧的发生,没想到,发生的不是悲剧,而是奇迹,这兄妹俩,双双以631分的高分,并列全省高考理科状元,最后双双被清华录取。
听P县的两位刑警介绍,蓝煜星注意到一个奇特的情况,他们在提到董守业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以董局长称呼,言语中,并没有因为他现在是嫌疑人就失去对他的尊敬。
蓝煜星一边根据袁小刚的指令做他自己的事情,一边关注刑警上几个人的搜查,他很满意。他们做得很专业,很细致。应该说,董守业家的房子和他以前光顾过那些豪宅别墅相比,搜查的难度要小很多。凭他的经验,蓝煜星在有心地观察,这座房子里会不会有什么夹层、暗室,一遍滤下来,答案是,没有。
房间里的大件一目了然,没有市值超过一千元的东西,14吋的卧式熊猫彩电,单门的香雪海冰箱,单缸的水仙洗衣机,都是古董级的;除此以外还有一个电饭煲,一个电熨斗,一个电动剃须刀,还有一个电蚊香器,一个手电筒,这是董守业家里所有的家用电器。
房间里只有一个五开门的大衣柜,没有壁橱,五分之三的部分放着被子、褥子,都很陈旧,也有几件新的但都没有拆封,估计是单位发的福利或者是参加一些活动的纪念品,主人没舍得用。另外两个门是两个人的衣服,塞得满满当当,董守业的衣服很有特点,清一色的国土局制服,夏装秋装冬装,洗得很干净,熨得也很平整,此外就是一些内衣什么的,放在下面的抽屉里。她妻子也差不了多少,衣服倒是五颜六色,可在蓝煜星看来,所有的衣服加起来也没有林清雅的一套衣服值钱。
这时,那边的李强叫了一声,袁主任,来看看。袁小刚过来,看到李强在董守业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一个记帐本和几个存折,他大感兴趣,赶快过去,先是把存折翻开了看了一下,放在一边,然后又细细地阅读那本厚厚的记帐本,在看的过程中,脸上的表情逐渐由兴奋变为失望,显然,没有任何收获。最后,他把东西扔给蓝煜星:你看看吧。
蓝煜星打开存折和记帐本,细细地看了起来。
存折是两口子的工资本和几张零存整取的存单。每个月董守业的工资是2200元,他的妻子是800元,也就是说,身为国土局长、在地方上干了十来年领导干部的董守业,他的老婆到现在还是个临时工。另外几个存单每个月存1500元,一年一万八,总是在每年的九月份起存,到第二年的九月份取出,可以看出,这是两个孩子的学费。
再看看记帐本,是董守业家生活收支的现金日记帐,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出这家人的收支情况,每个月家庭的生活费400元,给两个孩子分别寄生活费300元,给在农村的母亲寄100元,另外四百元是用于人情往来。每年底,董守业大约可以领到6000元左右的年终奖金,这笔钱是这个家庭很关键的一笔收入,用来给大人小孩添新衣和过年,大约用到3000元左右,其余3000元是存着的,作为家庭的备用金,但是,三年来,每年都有诸如母亲生病这样的事情要花上一两笔,所以,这笔备用金也没有什么节余。
看到这里,蓝煜星有些难以理解。这个本子已小用了很多年了,纸质都有些泛黄,不应该有造假的可能。如果董守业花几年的时间每天一记来造本假帐用以应付纪委的检查,那这个人也过于可怕了一些。可如果是真的,一切就都可以理解了,为什么这个家庭这么多年没有添置过一件象样的家具,为什么身为局长的董守业唯一得体的服装就是制服,为什么大家都有钱买新房而董守业却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委屈在这个早已被遗忘的第二宿舍,就是因为一个字,穷!
可以看出,董守业的家庭负担很重。他的妻子没有正式工作,还有两个在北京上大学的孩子和一个住在乡下弟弟家里的体弱多病的老母亲。这样的情况,放在谁家都不会好过,都会和董守业一样,但偏偏是在董守业家里,人们就会觉得不正常,为什么?因为他是局长,是财大气粗的国土管理局的局长。P县国土局,每年土地经营的收入五个亿以上,各类行政性收费上千万,除了土地经营收入要上缴财政以外,那上千万的资金,都要经过董守业本人的一支笔才能用得出去,这是一个巨大的可以转化为经济收入的权力,董守业为什么不用?水过地皮湿,他只要使用那么一点点,收上个千分之一的回扣,这个家庭都不必过得如此辛苦,他真的没有用吗?一切,等局里的审计结果出来之后就可以清楚了。
蓝煜星正思考着,又听到了一声惊喜的叫喊,原来,两名公安人员从大衣柜最底下的被子下面,找到了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盒子。盒子拎在手里有明显的沉重感,解开红布,是一个十分精美的枣木箱子,边角镶着铜饰,中间有一个铜扣环,上面锁了一把小铜锁。看得出来,这个箱子材料虽然不珍贵,但是工艺精湛,而且是有些年头了,保管得如此细心,里面肯定是最珍贵的东西。感觉会有所突破的袁小刚有些兴奋:“打开看看!”
箱子打开了,铺在上面的,是一块折了好几层的红布,打开红布,房间里顿时金光闪耀,镶在红布上面的,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各式各样纪念章和勋章,每一块纪念章和勋章的下面,都用钢笔工整地写上了黑字:
1979年4月,参加中越自卫反击战,获 “自卫还击、保卫边疆”纪念章一枚
1980年5月,因战功立三等功一次,获军功章一枚
1982年1月,因战功立三等功一次,获军功章一枚
1983年9月,因战功立二等功一次,获军功章一枚
1984年9月,获“老山、者阴山自卫还击作战胜利纪念章”一枚
……
再往下,是厚厚的一摞各种各样的奖状和荣誉证书,部队的,地方的,有的已经很陈旧,有的还是崭新的。看到这里,蓝煜星和大家的感觉一样,无语而沉重,甚至有人心里在发出这样的疑问,这真是一个涉嫌巨额受贿和杀人的嫌疑犯的家吗?
搜查是以平方厘米为单位进行的,每一寸地面和墙壁,每一件家具和装饰,甚至是每一件衣服的夹层都认真地查过了,没有任何与他们家现金日记帐不符的现金、存折、银行卡,也没有任何首饰名表之类的奢侈品。可以说,今天搜查的唯一收获就是见证了董守业生活的俭朴,战功的卓著,成绩的显著……
第三章 攻坚
从董守业家里出来,下午,蓝煜星一行又赶到董守业的办公室,依然是一无所获,几个人失望地回到办案点。当然,这一切也都在意料之中,无论搜查的结果如何,都不影响今天的审讯。毕竟,这个案子的目标太明确了。
回到二招以后,专案小组办公室一片忙碌,好几组工作人员都在紧张地梳理着各条战线报上来的大量信息。
这一天,公安局的专线电话收到群众举报的信息187条,绝大多数是目击信息,虽然对破案帮助不大,但还是能够从中分析出一些有用的东西:两名杀人犯在作案5分钟以后,在县城北环路出口处会合,驾驶摩托车向北逃窜,在距离P县县城150公里处的J省与L省的交界处一条乡村小路上,弃车逃逸。摩托车被推进道路旁边的水沟,被群众发现后,报告当地派出所。由于这条道路是地处远离村庄的田野,当时又是夜晚,所以,无人发现弃车时的情况。
再查,两辆作案用的摩托车均属当日下午S市的被盗车辆,一辆是在28日上午2点30分在S市供销大楼门前被盗,一辆是28日下午2点35分在市百货大楼门被盗,其中,在S市百货大楼门前的车辆被盗时间与车主离开车辆的时间只有一分钟。有目击者告知,的确见到一名戴灰色头盗的人骑着丢失的那辆本田二五零摩托车离去,但当时根本感觉不到那是在偷车,就像骑自己的车子一样,跨上以后打火便走。两位失主在车辆遗失后均已拨打110报案。经查,两车辆的失主均无配合作案的可能。
位于S市通往P县一个加油站有工作人员报告,二十八日下午三点四十分,有两名骑深灰色本田250摩托车的车手在此加油,一个加了10公升,一个加了7公升,均已加满,整个过程中两人就说了“加满”两个字,没有摘下头盔,说的是普通话,听不出来是哪个地方的口音,也没看到面容,但两个人的身材都是中等偏高,大约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零之间。
这一天,公安部门还对全市的非法持枪情况进行了突击整治,共没收五四式手枪三把,各式土枪517把,处理非法私藏枪支人员415名。但是,未发现与案件有关的64式手枪。此外,P市公安机关还对周边驻军进行了会照,要求提供驻军枪支的被盗情况,知道案情后,有关单位十分配合,提供了大量情况,但在本市和周边范围内未发现64式手枪被盗案。
这一天,S市的公安机关在调查928持枪杀人案的过程中,除破获大量的私藏枪支案以外,还顺带破获抢劫案三起,盗窍案45起,铲除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两个,但均与此案无关。除此以外,被刑侦部门寄予厚望的秘密力量也完全被动用了起来,但是,依然一无所获,所有警方的线人对此案的背景均毫不知情。
看到这些报告,刑警大队长李强叹了一口气。很明显,今天动用了上千的警力,发动了各方面的力量,一天忙下来,基本上是徒劳的。犯罪分子的去向已经明了,但已经出省,现在究竟是在天涯还是海角,谁也搞不清楚。唯一可供辩识的犯罪工具是摩托车,倒是找着了下落,可线索也完全断了。也就是说,除非出现奇迹,比如了解内情的人员在巨额悬红的驱动下主动向公安部门提供线索,想通过杀手这条线来破获案件的努力基本上可以宣告失败。
了解到这些情况,蓝煜星倒吸了一口凉气。作案的前后,犯罪分子胆大心细,两名杀手配合娴熟,时间安排周到细致,可以说是滴水不漏。而且,犯罪分子对P县的县城和农村交通线路非常熟悉,这都是建立在充分的前期准备工作的基础之上的,杀手在省界处弃车逃逸后也肯定有人接应。这一切都可以证明,这起案件绝不是一两个人能做得了的,而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团伙;绝不是一次随机行动,而是经过精心策划的。再联系到前一天晚上他们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办案点把杨鹰谋杀,而纪委连自杀还是他杀都没搞清楚。对这样的案件,要想破案,就凭现在S市公安部门的力量,好象只有撞大运了。
晚饭的时候,林清雅,袁小刚,李强,刑警大队的一个副队长,还有蓝煜星,这是留在P县的专案小组的核心成员,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讨论,但是,并没有很多的办法。袁小刚的意见就是强审董守业,只要从他那打开突破口,一切就解决了;李强还没有完全放弃对外围调查取得成果的幻想,毕竟这才一天,保不准明天就能发现什么线索,但在董守业的审讯上与袁小刚意见想同。
这是,林清雅把目光投向了蓝煜星:“蓝煜星同志,你有什么想法?”
尽管林清雅做得看起来很自然,但蓝煜星依然能够感觉到,她的目光里是寄托着一种依赖,好像从他这儿就一定能够得到她所需要的答案似的;甚至,他还看出一丝激将的意味:“你不是能干吗?露一手我看看?”
此时,蓝煜星躲无可躲,也不想躲,只好尽可能谦逊地开了口:“林书记,袁主任,李大队,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听到蓝煜星的话,袁小刚立刻把光投向了蓝煜星,这小子一向有点灵气,搞不好他真的有什么锦囊妙计呢,现在最重要的是破案,如果说得不好的话,说完再鄙视不迟;李强也在看着他,和袁小刚不同,李强的眼中满是不信任,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小伙子,老子破过的案子比你见过的案子还多,你能说出什么道道来?
这时,蓝煜星说话了:“我感觉有两个线索可以查一下,一是查一查董守业的老部下,有没有可以为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二是查一查他在清华大学学生物工程的那两个孩子,有没有接触到DF2的可能。”说到这,蓝煜星就停了下来。
听完蓝煜星的话,李强立马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叫到:“对啊!有必要查查董守业的老部下,这件案子别人做起来可能很难,需要大量的金钱铺路,还不一定保险;但对董守业来说,难度并不大。董守业是对越自卫还击战时的侦察连长,后来是特种部队的侦察科副科长,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的部下,都是干这种事情的好手;如果真有那么两三个可以为他卖命的老部下,这事就很容易办成。经过战火的洗礼,这些人都有着高超的战术素养,只要提供一份比较详细的路线图,这对国土局长来说也容易,他们就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拿出方案并且付诸实施。”
袁小刚也说:“不错,应该查一查他那两个孩子。那个DF2被你说的那么神乎其神,好像天上少有地下难寻似的,可要是放在清华大学生物系的实验室里,什么搞不到啊,估计比那东西更离奇的玩艺儿也能培养出来,明天就要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