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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我要去解放桥跟肖文汇赴约,见母亲还在打着小呼噜,我便绕开她,偷偷地走了。其实后来我才想到,母亲打小呼噜是装睡呢,她没有办法不装睡,她当时不敢清醒地面对我。
既然母亲出了医院,我也不打算叫肖文汇来家里了,房子窄小不说,更多顾虑是我不愿意叫肖文汇看到我家的窘迫。
第5章 纷纷坠落的音符
大老远地看见肖文汇朝着桥头走过来,我也欣赏她的帅气和俏丽,头发挽起来插上一根有机玻璃的发簪子。在她天鹅般的颈项上总是垂着几根长发,这是一种不露痕迹的修饰,肖文汇变得会打扮自己了。她没有戴军帽,在天津没有纠风的军人,这样穿法也没人管,尤其她穿上那身改过的军装,配上高跟皮鞋,走在街上不断地招来路人的回头率。我告诉她不用去医院看望我母亲,她出院了,好像没有什么事情。
肖文汇提出去家里看看伯母,所有天津女兵的母亲她都见过,唯一没见过我的母亲。
我坚持不叫她见,借故推掉了肖文汇到我家的想法,于是我俩相约去逛商场。
当兵走了两年,天津的变化也算是翻天覆地,修建了食品一条街,还在商业中心盖起了不少购物中心。我俩碰面一商量决定去逛新建的合资商业大厦。
我猜想这个迷恋指导员的姑娘肯定会像杨绒儿一样给自己的心上人买件礼物吧,出乎我所料,肖文汇并不像杨绒儿那样倾囊倒箧地为自己喜欢的人买什么东西,这一点我能感觉到她要比绒儿更现实,或者应该说,她可并不像绒儿爱马骁那么喜欢魏明。
分手的时候已经快吃中午饭,我想请肖文汇吃狗不理包子,因为我还在惦记着肖文汇给我要来四十块钱的情份。她说家里有亲戚来看她,嘱咐她要早早回家。
跟肖文汇分手,我走在海河边,心里泛起阵阵满足感,毕竟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嘛,天津不能跟北京比,八十年代的北京长安街几分钟就能瞅见一个大兵走过,在天津的大街上很少见到穿军装的漂亮女兵啊。摸摸口袋里还有20块钱,于是到菜市场买了一包肉馅,半斤虾仁,一捆韭菜,好久没跟母亲一起吃饭了,今天我们包一顿三鲜馅的饺子。
晌午的日头照进楼道,灰尘在阳光的直射下像数不尽的微生生物在奔跑跳跃。我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屋子异常安静,我噼里啪啦地一串动作和大声嚷嚷竟然没有得到母亲的回应,怎么,她还在睡觉?
果然,母亲还是躺在大床上纹丝不动。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子,啊?不对劲儿。
常年患精神分裂症的母亲不知道吃的是什么药,脸色有些青紫,平静安详地睡着,嘴角微微上撇,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我的直觉和第一反应都告诉我,母亲出了大事。
我摇晃着母亲,大声喊着妈妈!妈!
她已经不省人事,听不见我的呼喊。在她枕头边上有一条包着东西的真丝头巾,是红蓝两种颜色的格子。我打开一开,丝巾包着的有房本、存折、印章、一枚金戒指和一个红丝绒的小首饰盒,打开首饰盒一瞧,里面有条金黄的24K 金项链,和一封遗书。
母亲穿上了一身崭新的套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嘴上涂了淡淡的口红,看得出来,她的眉毛是精心画过的。
我知道大事不妙,顾不上仔细看看那些东西,立刻跑到外面找邻居。隔壁的武大爷快速来到母亲的床前,用手放在她鼻子跟前儿,又翻翻我妈的眼皮,然后他摇摇头说:“完了,完了,你妈死了。”我一听,撒腿就往公共电话亭跑去。
八十年代,电话还是人们日生活中的稀罕物,哥哥工厂的电话离着他的车间很远,中午时间,工人们打扑克牌不愿给我叫人,一听找人,“啪”就给我撂下了电话。我只好再次打过去,大声哭着告诉他们:找林涛,我妈妈自杀了!
接电话的工人一听才知道林涛的母亲自杀了,问题严重,于是呼喊着那些人们:嗨!别玩儿了!死人啦!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街坊四邻已经围住了母亲的床在床跟儿窃窃私语。
哥哥很快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大群工厂里的男男女女,七嘴八舌地说着:老娘多么可怜啊,老娘模样多善啊,老娘死得多仁义呀,不给儿女找麻烦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我只管哭啊哭,也顾不上抬头看看来的人都是谁。
晚上八点多,大姨妈和表姐来了,她狠狠地哭了一顿,擦干眼泪后把我和哥哥叫到眼前,她们算是我们家的见证人吧,按照母亲的遗嘱把那些东西分给了我的哥哥。
母亲的存折上有八百块钱,这让大家很意外,八百块钱在当时不是小数目。虽然母亲遗书上写着给大姨200 块钱,大姨妈一分也没留下。
我除了得到母亲给我买的那条金项链以外还得到了100 块钱,未来嫂子得到了母亲留下的戒指和200 块钱,剩下的五百给母亲办丧事买骨灰盒用。
母亲在她遗书的最后还强调了一句:玫子嫁人的时候别忘了敲瞧我的小玻璃告诉我一声,听妈的话,一定找个疼你的人。母亲说的小玻璃窗其实就是骨灰盒。
我明白母亲的心迹,世界上果真有母女心灵感应的话,我和我的妈妈似乎真的有种神灵安排的默契。前些日子我看了电影《女子别动队》,最喜欢里面女主角戴的那根十字架项链,这样的话我没
记得跟母亲说过呀,那么巧母亲临终就送了我一条,如果我再配上一个十字架,就会成为终生珍爱的纪念物件儿了。我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花掉那100 块钱,用它给自己买一个带耶稣的十字架吧。
患了两年多精神分裂症的母亲是被负心男人摧毁的,那个负心的男人就是我的爸爸。她虽然在平时疯话连篇,今天却死在神智非常清醒的早晨,她吞下的时大量精神病服用的药物,母亲是有备而终的,她死的很从容,也很有尊严,她的脸部表情是平和的,如同安详睡者。
我知道自己以后不能再回家了,母亲死后,我成长的见证物——我家的房子也就归了我那个不争气的哥哥,将要给他当做婚房。未婚的嫂子像哭她的亲娘一样在母亲的遗体告别仪式上痛不欲生,那样子比我更悲伤,但只有我心里明白,母亲是因为这次回家见到了我就决定结束自己生命的。别看母亲活在世上总是说些语无伦次地胡说,现在,我是多么想念母亲那些嘻嘻哈哈的疯话呀,我清醒地意识到,我的生命里没有了母亲,永远没有了母亲。
我找出一张母亲当年梳着两根长辫子,穿小梅花棉袄的照片把它当成了遗像摆在家里。
母亲的死没有通知父亲,大姨妈不让告诉他,大姨妈说母亲生前的一句口头禅是:“到死也不要再见到他。”
大姨妈长得跟我的妈妈一点也不像,我的母亲是胖体型,大姨妈瘦得像干柴禾,我看见五斗橱上还放着范春播叫我带给母亲的蜂王浆和那一小包川贝,把它拿下来,硬是塞给了大姨妈。我觉得从今往后,不,很多年来,大姨妈就是我的母亲。
父亲的“老房子着火”烧毁了二十多年的婚姻,给的母亲带来的是致命的打击,从内心深处,我不能原谅父亲,甚至我可以原谅那个第三者插足的女人也不能饶恕气死我妈妈的父亲。对一个涉世不深的女孩子来讲,成年人的婚姻感情我只能凭空想象。
该到了返回部队的日子,四天的时间我一直深陷于丧母的悲恸里,别看是个精神病的母亲,那也是妈妈呀,是我生命的源泉和根基,想到在她温暖的怀抱里跟孩子一样蜷缩着接受她爱抚的那个夜晚,我的心里总是像被掏空了一样,倏地一阵无力或者是虚到瞬间要支撑不住瘫倒在地的感觉,有种负罪感叫我总是不得安宁,我琢磨,肯定是我这次回来加速了母亲的死亡,车祸当然是个主要因素。我可怜的母亲活腻了,她肯定早就有了轻生的念头,只不过她要见到我才肯走,见我最后一面,嘱咐我嫁个疼人的丈夫。我确定就是母亲就是这么想的。
那天上午与肖文汇在解放桥分开后再也没跟她联系,通信不发达的时代真蹩脚,家庭电话只有够级别的领导才有份儿。
我们按约定的时间在车站集合,我的哥哥和未来嫂子一大早就送我到了火车站,他们的袖子上都带着黑纱,我因为穿军装的缘故,把那块黑纱装进了口袋。
肖文汇这回坐的可不是她爸爸粮店拉粮食的车,而是坐着一辆湖蓝色的上海轿车。从车上走下来的人除了肖文汇的爸爸和肖文汇以外,多了一位其貌不扬的小伙子,看年龄要比我们大个两三岁。
我的眼睛哭得有点睁不开,脸也有些肿,肖文汇见了我就是一副惊愕的表情,她吐着舌头说:“啊?你怎么,病啦?”
“我母亲去世了,我现在没有妈妈了。”我忍不住又哭起来,泣不成声。肖文汇的父亲过来拍着我的肩膀埋怨我不应该守口如瓶,既然是战友就好比姐妹儿,比谁都亲啊。
我向他们介绍了哥哥和未婚嫂,肖伯父便要告辞。
那个站在一旁其貌不扬的小伙子面带微笑,皮肤黝黑,一双小三角眼睛带着非常聚光的敏锐。他一直缄默不语,看个头儿也就1 米68,连1 米70也到不了。他见我们要离开,便毕恭毕敬地用双手递给了肖文汇一个文件袋说:“这是我最近一段的工作和思想总结,向你汇报汇报吧。”
说完,他侧转身冲着我俩说:“我也是复员军人,前年刚复员的。”他又跟肖文汇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话我没有听清楚,然后我又听见小伙子跟司机说:“走吧,先把肖师傅送到新安粮店。”
上海轿车走远了,我真纳闷儿,肖文汇搞什么鬼名堂,这又黑又丑的小个子男人怎么还来送肖文汇呢,再说,这人还把自己的工作和思想向肖文汇做什么汇报,二百五。
“唉,你母亲这么快就去世了,我有点怪你呢,给我爸爸粮店打个电话呀,你太见外了。”
“嗨,其实家里人瞒着我,她伤得挺重,强憋着一股劲儿,一口气,就等我回来撒手闭眼呢。”我扯了个谎,没把母亲自杀的事儿告诉肖文汇。在部队不管哪几个天津兵怎么议论,我从来没把母亲是精神病人摆到桌面上,只有金霞见过我的母亲,就是当兵前在武装部领服装的时候她看我孤单一人,帮我把棉被和衣服用自行车带到我家。金霞是个有心计的姑娘,这件事情她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
深秋季节,寒意阵阵,眼看一场秋雨即将袭来。天津到北京之间只有140 公里,如果此地雨水轻叹那么彼地也肯定是秋雨飘洒了。
回京的车票是肖文汇买的,有两个座位,我和肖文汇脸对脸坐着,拖着腮帮子望着窗外绵长的雨丝,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我俩旁边是一对老夫妇,那老男人别看老眼昏花,他像看画儿似的不错眼珠儿地看着两个女战士,伸脖子,歪脑袋,呼出的气息全是大葱味儿,牙缝儿里还夹杂着菜叶儿呢。
我看肖文汇缩到了车窗的角落一动不动,深怕离那老头儿太近。老太太用脚踢踢老头,用污浊的白眼球翻他几下,老男人立刻知趣儿了。很快,两位老人就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慵懒地闭目养神。
窗外的小雨打在玻璃上,阴沉的天色将我的哭丧脸映衬在火车窗户的玻璃上,没有阳光照耀,列车窗户向面灰色的镜子,我看见自己的眼泪如外面的秋雨,不停地流啊流。
肖文汇知道我在想念母亲,所以她再不会像我们刚来时候那样谈论她的爱情,男人和女人,母亲的故去,叫我对肖文汇跟指导员的勾勾搭搭有了想法,觉得她太善于利用男人。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火车上的气氛跟天气一样沉闷,我有意打破这种氛围,悄声问肖文汇:“那小个子男的是你家亲戚吗?”
“哎呀,你不知道,那是我爹妈给我找的对像。”
“嗷!怎么可能?”我做出一副要吐的样子。
“你别说,那小子可有才啦,吹拉弹唱,写报告,讲演,什么都会,他叫王兴泉,是我爸爸局里的团委书记,也是复员军人呢。”
“那你愿意吗,你家这么早就给你张罗对像啊。”我说。
“包办婚姻我能愿意吗?实话告诉你林玫,我的户口本跟实际年龄有出入,我也不属龙,我实际上是属老虎的,比你们大两岁,为了参军改了户口本,这可是绝密的事情,你知道就别说出去了。”
“嗯,我起誓,向毛主席保证不跟别人说。”没想到这肖文汇比我们大两岁,怪不得她那么早熟呢,这家伙真会装洋蒜,闹半天她跟老女兵岁数差不多呀,人家说我们天津兵是四个小龙女,原来只有三个龙女,敢情里面还夹杂着虎妞儿!
肖文汇可能是觉得既然让我看到了那矮个小伙子,还不如跟我说个明白,她把那个文件袋里的东西抻了出来说:“你看看吧,这家伙都写了什么?”
“哦,一手好字,这家伙的工作汇报也给你看呀,有什么用呢?”我翻看着文件袋里的东西说。
“我爸爸要利用人家,这小子手眼通天,能办事儿,我爸爸要在单位吹牛,找个这样姑爷不就能办好多事儿嘛,我妈也乐意。”
“啊?那也不能忽视你的感受呀,他看着还没有你个子高呢。”
“我才不会嫁给他,想的倒美。”
“那人家对你可不错呀,还找辆小轿车来送你。”
“这你就不懂了,他愿意活该,我不领情。”
“瞧,这还有封信写给你的。”
“你看看写的啥,学着点儿,这家伙可会甜言蜜语。”
“耶,这两天你在搞对像呀,信里说叫你赶紧解决组织问题呢。”我说。
肖文汇告诉我,她回家的这两天,爹妈就张罗着给她找这个对像,说别看这小王父母住小胡同,他的大爷可是旅游局的局长,这小王14岁就去当兵,入党回来就当了小头头,一群战友和铁哥们儿都有路子。将来他很可能就是整个局里的团委书记,前途无量。以后就是肖文汇复员回到天津也能叫这个王兴泉给找个好工作干干。这小伙子因为是团市委的优秀团干部,现在就奖励他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呢。
眼前的肖文汇滔滔不绝地说着,让我从心里挺瞧不起她,这算干嘛呀,心里想着、念着指导员,回到家还跟这么一个男的搞对像,这不是女骗子行为是什么?我对那个王兴泉也没什么好印像,一看就像个小市民的意思,小爬虫。
2
这个寒冷的夜晚,外面的雪花纷纷地飘落地下,落在松枝上,落在窗台儿。连里的支部扩大会议还没有结束,会议内容主要是选举年终嘉奖。我们四个天津兵有两个去参加了会议,肖文汇和金霞。
我和胡明媚不是党员发展对像,也就没资格去开这样的会,况且,我还不是申请人呢,胡明媚当兵就写了申请,也定时交思想汇报,但是她要想解决组织问题还得排在肖文汇和金霞的后面。评良心说,这一年来,金霞和肖文汇工作上是真比我们俩个努力,她们俩评上嘉奖或先入党我们也没什么不服气。
在这样的雪天,我俩晚上没有去炊事班吃饭,服务社快关门的时候,我掏出两毛钱交给胡明媚:“狐狸,去买点肉馅,咱俩晚上做面汤怎么样?”
“列宁,伟大的!我就去!。”胡明媚高兴了就学着《列宁在十月》的语调那样喊,她就是这么傻冒儿,神兮兮。
值夜班久了,我们都学会了做些夜班饭,不过论起做饭我的手艺还是可圈可点。我会把能用的佐料都用上,葱、姜、蒜、糖、醋、辣椒,胡椒面儿以及各种菜毛儿都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有点肉馅就更提味儿了。学摸菜毛儿要到炊事班去,今天这样的大雪天就免了吧,我把晒干的香菜存在方便面的小口袋里,吃的时候用水泡泡就能变成青草颜色了。
我们用小电炉儿做了一锅热气腾腾的汤面,喝得直流鼻涕,窗上的玻璃被面汤罩上一层哈气,更让我们觉得外面的雪地无情地冷儿我们的小屋热热乎乎,我俩边吃边打赌,胡明媚说,咱赌一赌,今天晚上谁能当上咱们天津兵里面的第一个预备党员。
我说是肖文汇,她说是金霞。
我们俩商量,谁说对了就罚猜错的那个人去服务社买一斤简装巧克力请客。
金霞的支持者是雷淑梅和一些老兵党员,比如原先跟过来的炊事班长、志愿兵司机、连部文书等等,她的支持人数多于肖文汇,这主要是雷淑梅在私底下做了大量的工作,雷淑梅因为肖文汇当上班长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倒不是她多么喜欢金霞,她觉得自己身为通信排长竟然不能对总机班的一个班长做主太丢面子,这次,也是她要给肖文汇一个下马威的时机。
魏明指导员支持肖文汇,身为指导员当然也有他的乡党和追随者,这次讨论预备党员,肖文汇和金霞成了两个明显的对峙阵营。关键是肖文汇和金霞表现再好也不可能在一个班给两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