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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游戏ⅰ 饥饿游戏-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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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长开始读那冗长乏味的《叛逆者条约》——这是硬性要求,但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为什么选中他?’我想。我试图说服自己这没什么关系。皮塔·麦拉克和我并不是朋友,甚至算不上邻居。我们没有说过话,真正的接触是在几年前。他也许已经忘了,可我没忘,而且我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那是在我们的日子过得最艰难的时候,爸爸三个月前在矿难中去世了,那是在一月份,也我有生之年遇到的最寒冷的一个月。失去他后的麻木感已过去了,代之而起的是时时涌起的痛楚,这痛楚以加倍的力量袭击我,使我常难以抑制地哭泣。‘你在哪啊?’我的心在流泪,‘你到哪去了?’然而,我永远得不到回答。

  区里给了我们一点钱作为对他死亡的赔偿,这些钱够我们花一个月的。在这个月里,我们一直担心妈妈什么时候才会出去找工作,可她什么也没做,她只是整日坐在椅子里,多数时候盖着毯子蜷缩在床上,眼睛茫然地望着远方。有时,她也会动一动,好像要办什么急事,可最终又陷入原来的状态。无论波丽姆怎样哀求也无法打动她。

  我感到很恐惧,我想妈妈已经被囚禁在哀愁的黑暗世界里,当时我所知道的一切就是不仅失去了爸爸,也失去了妈妈。那时我十一岁,波丽姆只有七岁,我便挑起了家庭的重担,我别无选择。我把吃的从市场买回来,尽量做得好吃些,我也竭尽全力让自己和波丽姆的样子还能见人,因为如果有人知道妈妈不能再照顾我们了,区里就会有人把我们从她那带走,送到社区福利院。

  我在学校里经常都能看到福利院的孩子。他们的痛苦哀愁、脸上印着愤怒的掌痕、因绝望而佝偻着身躯,这一切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我永远都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波丽姆的身上。

  波丽姆是那样地娇小而乖巧,只要我哭,她也会不明不白地跟着哭起来,我们上学前,她总会给妈妈梳好头、编好辫子,她还常去擦干净爸爸的刮胡镜,因为他讨厌“夹缝地带”满天飞的灰尘。可在福利院,她会像虫子一样被踩死。所以家里再困境,我仍保守着秘密。

  钱慢慢花完了,我们也快要饿死了。没有别的办法,我对自己说只要能坚持到五月,只要到五月八号,我就满十二岁了,就可以拿到食品券,得到珍贵的谷物和油,也就可以养活我们自己了。只不过距离五月八号还有几个星期,到那时我们肯定已经饿死了。

  挨饿在十二区是家常便饭。谁没见过那些挨饿的人?没法干活的老人、姊妹众多无力养活的孩子、在矿上受伤的人,他们被迫流落街头。不知哪天,坐靠在墙边,身体已经僵直,或者躺在“牧场”死去。常有人家传来嚎啕的哭声。那些治安警会来收尸,他们谎称这些人得了流感、传染病或者肺炎。饥饿永远不会是官方承认的死因,可这欺骗不了任何人。

  我在一个淫雨绵绵、冷风刺骨的下午遇到了皮塔·麦拉克,那时我去公共集市,想拿波丽姆的一些破旧的婴儿服换点吃的,可我的东西无人问津。尽管以前跟爸爸一起去过几次矿井附近,可独自一人来到这满地石子,荒蛮崎岖的地方仍感到很害怕。我身上穿着的爸爸的猎装,雨水已把它完全打湿,我感到彻骨的寒冷。三天来,我们只喝热水,吃一点我在橱柜角找到的干冷的薄荷叶。集市闭市的时候,我冻得浑身发抖,衣服包裹也掉在泥地里。我不敢去检,怕一头栽到地上就再也起不来了。再说,反正那些衣服也没人要。

  我不能回家,回去面对妈妈直勾勾的眼神和妹妹深陷的脸颊、干裂的嘴唇;我不能踏进那屋门,屋子里冒着呛人的黑烟,家里的煤用完了,我只能从林子边捡些湿柴火用。我已全然无望!

  我在商店后边泥地里偊偊独行。这些商店把东西卖给城里最有钱的人,商人就住在楼上,我实际上是在他们的后院走。我记得当时的花园还没种上春季植物,有一两只羊被圈在圈里,一只湿淋淋的狗弓着背被绑在柱子上。

  任何偷盗行为在十二区都是被禁止的,偷盗者会被处死。我脑中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也许在垃圾里可以找到点吃的,这没人管。也许在肉铺能找到些剩骨头,或者在杂货店找到些烂菜,没人会吃这些东西,但我家人已经饿极了,她们可以吃。可真不走运,垃圾桶刚倒光。

  经过面包房时,刚出炉的面包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使我一阵晕眩。烤炉就在后院,金色的火苗散发出浓浓的暖意,涌出敞开的厨房门外,一股暖流和面包的香味掠过,我像是受到催眠,迷糊晕眩;可阴冷的湿雨像冰凉的手指,打在我的脸上,迫使我恢复了意识。我掀开垃圾桶的盖子,里面空空如也,太无情了。

  这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冲我尖叫起来,我抬起头,看到面包师的老婆在冲我喊,叫我赶快走开,不然就叫治安警来,她还说看到“夹缝地带”的野孩子在她家的垃圾桶里乱扒真让她恶心。这些粗话一声声地敲打着我,可我却也无力反抗。我小心翼翼地把垃圾桶的盖子盖上,一边向后退,这时我看到了他,一个金黄头发的小男孩从他妈妈的背后探出头看着我。我在学校见过他,他和我同年级,可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他经常和城里的洋孩子在一起,我又怎么可能知道他叫什么呢?这时,他妈妈回到面包房,嘴里还在嘟囔着。我朝他家的猪圈后走去,到猪圈另一侧的一棵老苹果树下,无力地靠在树干上,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一想到要空手而归,我突然坚持不住了,膝盖酸软,颓然瘫倒在树下。实在承受不了了,我太疲倦、太虚弱、太难受了。‘让他们去叫治安警,把我送到福利院吧。’我想,‘或者干脆让我死在这,死在这雨里。’

  这时,面包房里一阵嘈杂,我听到那个女人又叫了起来,还隐约听到了打骂声,我正在纳闷发生了什么事,却听到有人从泥地里朝我走来。我暗想,‘这一定是她,她要拿棍子把我赶走。’可来的人不是她,是那个男孩,他的臂弯里抱着两大块面包,面包准是掉到了火里,外皮被烧得焦黑。

  他的妈妈仍在喊着:“拿去喂猪,你这蠢货,体面的客人才不会买这烧焦的面包!”

  他开始把胡面包大块大块地撕下来,扔到猪槽里。面包店前门脸的铃铛响起来,他妈妈赶紧跑过去支应客人。

  那男孩再也没朝我这边看一眼,可我却在死死地盯着他,是因为他手里的面包和脸上的伤痕。她用什么东西打得他呀?

  我的父母从没打过我,我甚至不能想象他们打我。男孩又朝面包店看了一眼,好像要确认一下是否有人,他的注意力又回到猪的身上,接着朝我这边扔了一大块面包,很快又扔了另一块,他的这个动作很麻利。之后他又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回面包房,关上了身后的厨房门。

  我看着面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面包太好了,除了有点糊,它完美无比。他是让我拿的吗?准是。面包就扔在我的脚下。趁着没人看见我赶快把面包塞进衣服里,把衣服在身上使劲裹了裹,赶快走开了。面包的热气烫着我的皮肤,我裹得益发紧了,我把这命根子紧紧搂在怀里。

  我赶到家的时候,面包已有些凉了,可里面还是热的。我把面包放在桌子上,波丽姆伸手上来要撕掉一块。可我让她坐下,等妈妈一起来。我倒了热茶,刮掉糊了的地方,然后把面包切成片。我们一片一片,吃掉了整个面包。这面包太好吃了,里面撒满了葡萄干和果仁。

  我脱下衣服慢慢在火边烤干,爬进被窝,坠入了甜甜的梦乡。第二天,回想起这事时,我突然觉得也许那男孩是故意把面包烧焦的。他明知自己会挨罚,却把面包掉到火里,然后拿给我。可我觉得这么想也许不对。面包应该是不小心掉到火里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甚至都不认识我。

  可就算这样,给我面包也是一片好意,被发现了肯定会挨打的。我无法解释他的行为。

  我们吃了点面包片就上学去了。春天好像一夜之间就到来了。暖暖的风,白白的云。在学校大厅,我和那个男孩擦肩而过,他的脸已经肿起来了,眼眶是黑的。他和他的朋友在一起,并没有注意到我。可下午当我接上波丽姆准备回家时,却看到他在操场对面看着我。我们的目光只相遇了一秒钟,然后他迅速扭过头去。我也窘迫地垂下了眼帘。就在那一时刻,我看到了春天的第一朵蒲公英。我思绪飞扬,想起了和爸爸一起在林子里渡过的时光,突然灵机一动,找到了让我们活下去的好办法。

  直到今天,我仍无法忘却对这个男孩的感念。皮塔·麦拉克,他给了我们面包和希望;蒲公英,提醒我们还没有死亡。在学校的走廊里,我不止一次地见过他,我们目光的交错也不过是一闪而过。我觉得亏欠他什么,而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如果我以某种方式谢过了他,现在心里也就不会这么矛盾了。我确实也想过一两次,可机会总是没出现。而现在,我再也没有机会了。我们即将被投入竞技场,决一死战。我怎样在那种地方向他致谢呢?不管怎么说,隔断他的喉咙和以诚相待是相背离的啊。

  市长沉闷的讲话终于结束了,他示意我和皮塔握手。他的手很结实而温暖,就像那面包。他直视我的眼睛,握住我的手。他握得很紧,在我看来这也许表明他很坚定,可也许只是紧张地抽搐。继而我们转身面对观众,帕纳姆国歌响起。

  ‘好吧,’我想,‘我们共二十四个人。很可能在我杀他前,别人就已经把他杀死了。’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这种几率也不十分可靠。



第一篇 贡品 3、告别


  国歌一结束,我们就被监管起来。我并不是说被拷起来或者别的什么,而是由治安警看管着,穿过法院大楼的前门。以前的“贡品”也许有逃跑的,尽管我从没见过这种事情发生。

  进到门里,我被领我到一间屋子里,一个人留在那。这是我见过的最华丽的地方,厚厚的地毯,天鹅绒的沙发和椅子。我之所以认得天鹅绒,是因为妈妈有一件衣服的领子就是用那东西做得。我坐在沙发上,忍不住用手来回抚弄着柔软的天鹅绒,这可以帮我镇静下来,迎接下一时刻的到来。不久,我们就要和所爱的人说再见,而我是不能分心的,我不能红鼻子肿眼泡地从这件屋子走出去。哭不是好的选择。火车站会有更多的摄相机在等着我们。

  妈妈和妹妹最先来到。我上前抱住波丽姆,她爬到我的膝盖上,搂着我的脖子,头倚在我肩上,就像她在蹒跚学步时一样。妈妈坐在我身边,搂着我们两个。有几分钟,我们没说话。过了一会,我开始嘱咐她们要牢记哪些事情,那些事情我已不再能够为她们做了。

  我告诉她们波丽姆决不能领食品券。她们节俭些,靠卖波丽姆的羊产的羊奶和奶酪,还有妈妈在“夹缝地带”开的小药店生意,还能凑活着过。盖尔会把妈妈没法种的草药采来给她,可一定要详详细细把草药的样子告诉他,因为他不像我那么熟悉。他还会带给她们猎物――我们俩大约一年前做了约定――应该不要她们的报偿,可她们也得对他表示感谢,给他些羊奶或者药什么的。

  我不用建议波丽姆去学打猎了,因为以前我也教过她一两次,可简直都是灾难。她一到林子里就害怕,我打猎物,她就眼泪汪汪地,说是如果打到猎物,马上拿回家还能把它的伤口治好之类的话。她养的羊还真不错,所以我也就随她了。

  我又对家里烧的柴火、怎么交换货物、上学等事嘱咐了她们一番,之后我转过身来,紧紧抓住妈妈的胳膊,说:“一定要听我的话,你在听吗?”她点点头,对我说话的强烈语气吃了一惊。对要发生的事,她一定也明白。“你不能再离开我们了。”我说。

  妈妈低垂着头。“我知道,我不会的。我那时候控制不住自己――”

  “嗯,可这回你要控制住。你不能精神不振,撇下波丽姆一个人不管。现在没人能养活你们了。不管发生什么,也不管你在电视上看到什么,你保证一定要坚持住!”我提高了声音,简直是在喊,声音中透出了对她一切撒手不管的愤怒和恐惧。

  她把搂着我的手臂拿开,自己也生起了气。“我那时生病了,那会儿要是有这些药,我会把自己治好的。”

  她说生病,倒可能是真的。后来我常看到她把悲痛无比、神情呆滞的病人带回家。也许这真是一种病,可这病我们得不起。

  “那就接受现实,好好照顾她!”我说。

  “我会很好的,凯特尼斯。”波丽姆说,手捧着我的脸。“可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你又敏捷又勇敢,没准你会赢的。”

  我赢不了,波丽姆心里一定知道这一点。竞争无比激烈,根本不是我能应付的了的。来自富裕辖区的孩子,他们视此为极大荣誉,从小到大都在接受有关训练。男孩的个头比我大好几倍,女孩也熟知各种用刀杀人的方法。噢,当然,也会有像我这样的人――在真正激烈的猎杀开始之前就已经被除掉的人。

  “也许吧,”我说。如果我提前放弃,又怎么能劝妈妈坚持下去呢!另外,即使敌人很强大,不战而退也不符合我的性格。“那我们就会像黑密斯一样有钱了!”

  “我不管是否有钱,我只要你回家。你会努力的,是吧?会努力的,对不对?”波丽姆问道。

  “一定会努力,一定。我发誓。”我说。我知道,为了波丽姆,我不得不这么做。

  这时治安警来到门口,示意时间到了,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甚至弄疼了彼此,我嘴里不住地说着:“我爱你,爱你们俩。”她们刚要说话,保安就命令她们出去,然后关上了门。我把头埋在天鹅绒枕头里,好像它能把一切烦恼挡在外面。

  又有人进来了,我抬头看时,很吃了一惊,是面包房老板,皮塔·麦拉克的爸爸。我不敢相信他会来看我。不管怎么说,我不久就要竭尽全力杀死他的儿子。可我们并不怎么认识,他甚至对波丽姆还更熟悉些,因为波丽姆在矿上卖奶酪时,每次都给他留出两块儿,他也会很慷慨地给她些面包。我们总是等他刁蛮的老婆不在跟前的时候才跟他交易,因为他比他老婆好多了。我很肯定他一定不会像他老婆,因为烤糊的面包而去殴打自己的儿子。可他为什么要来看我?

  面包房老板局促不安地坐在长毛绒椅子边缘,他是个高大宽肩膀的男人,由于常年呆在炉边,脸上有些灼烧的疤痕。他准是跟他的儿子刚道完别。

  他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纸袋,递给我。我打开纸袋,里面装着甜饼。这是我们从来都卖不起的奢侈品。

  “谢谢你。”我说。面包房老板平时就不大爱说话,此时更是无语。“我今天早晨就吃了你们的面包,是我朋友盖尔用松鼠换的。”他点点头,好像想起了松鼠的事。“你吃亏了。”我说。他耸耸肩,好像并不太在意。

  我也再想不起什么好说的了,我们只坐着,不说话。后来治安警来叫,他站起来,咳了下,清了清嗓子,说:“我会照看那小姑娘,不会让她饿着。”

  听到这些话,感到压在心口的心事不那么重了。人们平时跟我做交易讨价还价,但他们都真心喜欢波丽姆,也许这种喜爱能帮着她活下去。

  下一个来看我的人也是我不曾料到的,是马奇,她径直走到我面前,没有哭哭啼啼或说告别的话,而是急切的恳请,她的口气让我吃了一惊。“他们让你在竞技场戴一件东西,可以让你想起家乡的东西。你戴上这个好吗?”她把那天戴在裙子上的圆形金胸针递给我。我以前没仔细看过,这时我才发现是一只飞翔的小鸟。

  “你的胸针?”我说。戴一个代表我们辖区的饰物是我几乎从未想到的事。

  “这,我给你戴上好吗?”马奇没等我回话,就俯身把胸针戴在我的裙子上。“答应我一定要把它戴到竞技场,好吗,凯特尼斯?”她说道,“答应我?”

  “好的,”我说。小甜饼,胸针。今天我得到了各种礼物。马奇还给了我一件礼物――脸颊上的一个吻。之后马奇就离开了。我在心中暗忖,也许她一直以来就是我真正的朋友。

  最后,盖尔来了,也许我们之间没什么浪漫可言,可当他张开双臂时,我还是毫不犹豫地投入到他的怀抱。他的身体对我来说很熟悉,他的一举一动、柴烟的味道、甚至心脏的跳动――这是我在打猎寂静时曾听到的,但现在是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心脏和我的紧贴在一起。

  “听着,”他说,“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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