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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美人·灯前欲去仍留恋
周邦彦
灯前欲去仍留恋,肠断朱扉远。未须红雨洗香腮,待得蔷薇花谢、便归来。舞腰歌板闲时按,一任傍人看。金炉应见旧残煤,莫使恩情容易、似寒灰。
这是一首抒情小调,通过词中男主人公与自己钟情的、以歌舞卖笑为生计的风尘女子短暂别离时的谆谆嘱语,抒发他对爱情的忠贞不渝。
上片写灯下告别留连不舍的情景,直截了当。首句“灯前欲去仍留恋”可谓明白如话、开门见山,突出两情相依的“恋”字。接下来“肠断朱扉远”是直写主体的感受:与情人分手令人肠断,身后那熟悉的红色门扉越来越远。下面则是对客体的叮咛抚慰、柔情似水“未须红雨洗香腮,待得蔷薇花谢、便归来”:千万不要为了我终日以泪洗面,待到蔷薇凋谢的暮春时分,我就会回到你的身边来。“红雨”,指从美人面庞上流下的沾着胭脂红色的泪水。真是情意缠绵,屈曲宛转,令人心醉。
下片虽然仍是抒写多情的男子对恋人的叮咛,但却与前不同,这里充满着理智的体贴和无可奈何的大度;使人感到在炽烈而深沉的爱恋中,浸透着隐隐的忧伤。进一步深化了人物的性格。“舞腰歌板闲时按,一任傍人看”两句中,“舞腰”,实指舞时姿态,因跳舞多靠腰身的摆动;“歌板”,又叫檀板或拍板,是歌女用以敲打出节奏以伴歌喉的乐器。这两句是叮咛自己的情人:闲暇时你尽可歌舞迎客如旧,任凭公子王孙们来欣赏光顾。人们常说爱情这东西是自私的,任何一个正常的男子都不会让自己爱恋的人再去取悦他人。何况这个男主人公是这样地情有独钟;也正是因为他深爱自己的恋人,才越是体贴入微考虑到她的地位、职业,他主动解除恋人的顾虑,叮咛她不要荒废技艺,须坚信只要两情相依,何惧暂时的别离和外界的诱惑。这里体现了最大的气度、最大的放心。但一切都不是绝对的,尤其是人的感情常常是错综复杂的,就在这最大的放心之中,也幽幽地流露出一丝不放心。全词便在“金炉应见旧残煤,莫使恩情容易、似寒灰”这两个比喻句中结束,把忧伤、担心之情尽数流泻出来:应该看到镶金的炉膛里留下的旧日烧剩的残煤,弃置一旁再也无人拨弄;千万不要使我们之间的恩情像炉中木炭,燃时容易,燃过之后就成了一堆冰凉的轻灰。下片中的叮咛之语、担心之词,句句都切合人物的身份,青楼女伎的职业就是迎宾送客、为人表演歌舞技艺;当然其中颇多见利忘情的薄倖之人。痴情的男主人公尽管十分自信爱情不会变色,但是在这依依难舍之际,也不禁焦虑不安、忧心如焚。
此词深切、细腻、生动、明快。能从生活细节中抓住人物的心态,善于运用比喻,含蓄地反映出主人公内心复杂的感情。 (韩秋白)
浣溪沙·雨过残红湿未飞
周邦彦
雨过残红湿未飞,疏篱一带透斜晖。游蜂酿蜜窃春归。
金屋无人风竹乱,衣篝尽日水沉微。一春须有忆人时。
这首小令写的是少妇暮春怀人。
上片是这位少妇从闺中往外看所见到的景象。暮春时节,一阵微雨过后,几点凋残的花朵因被雨水沾湿在花枝上,所以还没有随风飘落,似乎是留恋这美好的春光,依依不忍离去。淡淡的斜晖,透过一带疏篱把她最后的光辉洒向大地,也洒向残红。光和色的交映,这暮春、残红、黄昏、落照,对于这位忍受着青春消逝与闺房寂寞的少妇,是一种敏感的刺激;不能不勾起她内心难以言状的感触。
但春天毕竟是美好的,充满活力的。勤劳的蜜蜂在百花丛中穿来穿去,带着采集的花粉的芳香满意地回到蜂窝。它有了收获,有了成果,它不再期待什么了,这与少妇的正在期待构成心理上的对比,更增添了少妇春闺怀人的空虚感和寂寞感。写景静中有动、动静结合。
过片,少妇的目光由室外转向室内。空间的转移,使她的情绪产生了微妙的变化。“金屋无人风竹乱,衣篝尽日水沉微。”“金屋”,借用汉武帝金屋藏娇故事,这里借指华丽的房屋。“衣篝”,指薰衣的薰笼。“水沉”,即沉水香,一种名贵的香料。黄昏时候,斜晖静静地照着这座华丽的房子,室内空荡荡地,除了这位少妇外,寂静无人,静得可怕。只有风吹竹影,参差摇曳。乱,摇曳不定的样子。薰笼里的沉水香已燃了一整天,只剩下残烟袅袅,缕缕余香。女主人公无精打采,懒得再去添香。竹影摇曳不定,也搅动着这位少妇的心旌,使她心神不定,意绪撩乱,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这摇曳不定的竹影,这若有若无的香烟,更烘托出金屋的空荡、寂寞。
经过前面对室内室外环境的渲染、烘托,静态与动态的交互作用,这位终日寂寞地困守金屋的少妇,由眼前的春暮花残、黄昏落照所引起的青春消逝、惆怅空虚的情怀,已不难体会。结句似应仍从闺中少妇着笔,进一步深化主题,但作者却不然,而是到第五句一笔顿住。第六句转向用作者与读者的口气代闺中少妇剖白内心世界:“一春须有忆人时”。春天过去了,花也凋残了,游蜂也开始酿蜜了,沉香也快燃完了,寂寞地困守金屋的少妇也该是怀人的时候了。结句轻轻点明怀人,如画龙点睛,使全篇皆活了,这是作者用笔妙处。
唐代诗人刘方平一首《春怨》诗:“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主题、情景都与此词相类似,而比较起来,此词抒情笔触更为细腻,艺术手法多种多样,摇曳多姿,更富于艺术感染力。
(王俨思)
浣溪沙·楼上晴天碧四垂
周邦彦
楼上晴天碧四垂,楼前芳草接天涯。劝君莫上最高梯。
新笋已成堂下竹,落花都上燕巢泥。忍听林表杜鹃啼。
这首小令是即景抒怀之作,从结句看,所抒写的当是乡情。
小令不比慢词,没有铺叙,作者复杂的感情,起伏变化的心态,都必须压缩在不长的篇幅里。因此,语言必须凝炼集中而又深沉蕴藉,才具有感人的力量,这首小令就有这个特点。
作者的立足点是楼上,从楼上看四周,一个广阔的立体空间尽收眼底。因为是晴天,没有浮云障目,极目远眺,晴朗高旷的碧天,与四周的旷野一同延伸到遥远的地方,无边无际,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地,浑然一碧,似乎融进了无限浩渺的碧色海洋里,境界开阔。“垂”,能构成人们自上而下的立体空间感,如杜甫的“星垂平野阔”(《旅夜书怀》)就是如此。
“楼前芳草接天涯。”楼前碧色的芳草随着旷野伸向遥远的地方,伸向天涯。“天涯何处无芳草”,(苏轼《蝶恋花》)在古典诗词中,芳草、春草似乎也和杨柳一样与离别有密切的关系,最早来自于《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王维《送别》:“春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江淹《别赋》:“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白居易诗:“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赋得古原草送别》)李后主更进一步把离恨比喻为春草:“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范仲淹词:“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春草“更行更远还生”,芳草远在斜阳外,其实都与“芳草接天涯”意思相近。周邦彦将前人诗句灵活化用,便成新词。读着“楼前芳草接天涯”就可以想象他的乡情旅思也随着接天的芳草心驰神往,飞向远在天涯的故乡了。情思绵邈,无限低回。在这种心情支配下,作者自己告诫自己:“劝君莫上最高梯。”古人的思乡离恨旅愁多因登高、登楼而愈趋强烈,王粲登楼而思故土,杜甫有“花近高楼伤客心”(《登楼》)之叹,范仲淹也告诫自己:“明月楼高休独倚。”(《渔家傲》)欧阳修也体贴对方的心情。劝慰说:“楼高莫近危栏倚。”上述诸人的诗句、词句都紧接着在下文作了或明或暗的说明。而此词写到“劝君莫上最高梯”,即作为上片歇拍,不多作说明,点到即止,“欲说还休”,含而不露,有委婉蕴藉之妙。
下片写因暮春景色而引起乡愁客思。“新笋已成堂下竹,落花都上燕巢泥”。这两句都点明时间特点,说明春天已近迟暮,春天的大好时光已消磨殆尽。春光已逝,客尚淹留,本已不胜惆怅,更何况林外子规还在声声唤“不如归去!”其声凄苦,羁旅之人听了更加引起无限乡思。“忍听林表杜鹃啼”,“忍听”,实际是“岂忍听”之意。全篇主旨于结穴处点明。回头再思索“劝君莫上最高梯”的原因,恍然大悟,原来也如柳永的“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八声甘州》)。上文的碧天、芳草、绿竹、落花等物象对词中主人公情绪上的触媒作用也不言自明了。
这首的主题很普通,无什么特殊处,而作者写来有景有情,景中含情,将广阔的空间与推移的时间交相为用,抒写曲折有致,含蓄委婉。强焕云:“美成词抚写物态,曲尽其妙。”用来评价这首词也颇恰当。 (王俨思)
一落索·眉共春山争秀
周邦彦
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莫将清泪滴花枝,恐花也,如人瘦。清润玉箫闲久,知音稀有。欲知日日倚栏愁,但问取、亭前柳。
这是一首写思妇闺情的小令。古代妇女,特别是一些贵家妇女,既不从事生产劳动,也没有机会参加社会活动,终日闲居闺中,无所事事。人闲着,思维器官却不能闲着,伤春恨别,闺怨闺情,就占据了她的思想领域。唐宋诗词中就有不少作品是写这类题材的,这首词就是其中之一。
词的开始,首先刻画这位思妇的外貌。“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以青山比喻女子的眉毛,前人诗词中也常有,例如冯延巳《鹊踏枝》:“低语前欢频转面,双眉敛恨春山远。”但这只是客观的描写,美成在这首词中用了“争秀”二字,是说女子的眉在有意和春山比秀,而比的结果是眉比春山更秀。如果不用“争”字,直接说,眉比青山更秀,就趣味索然了。“可怜长皱”,也超脱了纯客观描写而注入了作者主观感情。对这位“深坐颦蛾眉”(李白《怨情》)的美人寄予了深刻的同情。上句写女子的外貌,下句透过外貌去表现她的内心愁怨。写外貌也着墨不多,只写了她的秀眉,让读者从她的眉峰之秀去想象她的容貌之美。这个想象由下文的描写得到证实。“莫将清泪滴花枝,恐花也,如人瘦。”以花比喻女子的容貌。这位颦眉独坐的女子果然貌美如花。以花比喻女子的面容,本是沿用已久的陈旧的修辞手法,但美成用泪滴花枝,形容女子因伤心而流泪,似比单纯用“花容月貌”之类的陈旧词语要新些。但也不是美成首创。白居易在《长恨歌》中写杨贵妃伤心流泪就用过“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冯延巳在《归自谣》中也写过“愁眉敛,泪珠滴破胭脂脸。”但白居易和冯延巳都是写的客观现象。即杨贵妃泪流满面,好像春天一枝雨中梨花。冯延巳写的这个女子似乎泪珠已经或将要滴破胭脂脸,都只写了客观现象,而周邦彦却翻进一层说:要小心,不要让清泪滴花枝,因为“恐花也,如人瘦。”以花瘦比喻人瘦,前人也用过,如黄庭坚在赠妓陈湘的《蓦山溪》词中写道:“春未透,花枝瘦,正是愁时候。”但黄庭坚也只是客观地写花枝瘦,没有写出词人的心情怎样。而周彦彦化用前人诗词,又不重复前人的意思,而另造新意。在他的笔下,似乎那少妇娇嫩清瘦的脸上,即使是几滴清泪也禁受不住,担心会“滴破胭脂脸。”流露出词人有无限怜惜之心,不单纯是客观写照,还渗透了词人的主观情感,可谓推陈出新,翻出了新意,既像是词中少妇顾影自怜,内心独白,又像是词人对词中少妇的怜爱同情,体贴入微,笔意曲折顿挫,摇曳多姿,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读者称赞周词为“词家神品”(王又华《古今词论》),不是没有道理的。
过片,“清润玉箫闲久,知音稀有。”用“玉箫闲久”从侧面烘托少妇情绪低落,满腹愁思。虽有玉萧,也无心吹奏。让它闲置已久。因为意中人不在,更吹与谁听呢?昭君出塞,尚可寄幽怨于琵琶,这位思妇连托音乐以寄相思都没有心情了,进一步深化了“可怜”的程度。下文用“欲知”、“但问”巧设问答:“你要知道她(我)为什么每天倚着栏杆发愁吗?你只要去问亭前杨柳便可知了。”仍用上片同样笔法,既像是闺中少女自我心曲的剖白,又像是词人对词中女主人公心情的深刻怜惜、关怀和理解。她的愁为什么要问亭前柳就可以知道?这使人很自然地联想到王昌龄的《闺怨》:“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柳与离别有密切关系,古人习惯折柳送别,所以见了杨柳就容易引起离愁。王昌龄诗中的那位“闺中少妇”原“不知愁”,只是在忽见陌头杨柳色时,才触动离愁,引起闺怨,似乎多少带点偶然性,而这首词中的少妇是日日倚栏凝望,日日看见杨柳,杨柳成了离愁的象征物。离愁别恨,日益积淀,越积越深,似乎比王昌龄《闺怨》诗中少妇的离愁更多。最后轻轻点一笔,前面的青山长皱,泪滴花枝,花如人瘦,玉箫闲久,都得到解释,全篇关节脉络一气贯通了。
据清叶申芗《本事词》卷上(天籁轩刊本)云:“周美成精于音律,每制新调,教坊竞相传唱,游汴尝主李师师家,为赋《洛阳春》(按即《一落索》)云:‘眉共青山争秀……亭前柳。’李尝欲委身而未能也。”据此,则此词系为李师师作。聊备一说,以供参考。
这首词篇幅不长,却将许多前人诗词一一化用于词中,推陈出新,自成佳制,别创新意。沈义父《乐府指迷》评周词云:“下字运意,皆有法度,往往自唐诸贤诗句中来,而不用经史中生硬字面,此所以为冠绝也。”这段话,颇值得仔细体会。 (王俨思)
隔浦莲近拍·新篁摇动翠葆
中山县圃姑射亭避暑作
周邦彦
新篁摇动翠葆,曲径通深窈。夏果收新脆,金丸落,惊飞鸟。浓翠迷岸草。蛙声闹,骤雨鸣池沼。水亭小,浮萍破处,帘花檐影颠倒。纶巾羽扇,困卧北窗清晓。屏里吴山梦自到。惊觉,依然身在江表。
此调标题为“中山县圃姑射亭避暑作。”中山距江苏溧水县不远,周邦彦于宋哲宗元祐八年(1093)春至绍圣三年(1096)曾任江苏溧水令。此词当是作于此时。毛晋汲古阁本《片玉集》前载有宋代强焕序云:“溧水为负山之邑,……有亭曰‘姑射’,有堂曰‘萧闲’,皆取神仙中事,揭而名之,可以想象其襟抱之不凡,而又睹新绿之池,隔浦之莲,依然在目。”郑文焯《清真词校后录要》谓“当属元祐癸酉(1093)官溧邑所作。”此调疑为美成自度。
全词写盛夏避暑生活,上片描摹盛夏景色,勾勒出中山县圃姑射亭的环境,“新篁摇动翠葆。”葆是盖子的意思。翠葆即翠绿色的盖子,夏日微风吹来,新篁摇曳,翠盖亦随之晃动,似觉凉生几席,幽静曲折的小径一直通向看不到的遥远的地方,引人遐想,夏季果实丰收,“新脆”二字最富妙用,读者好像尝到了新鲜脆嫩的果实,似觉果香四溢,齿颊留芳。“金丸落,惊飞鸟”,化用了李白诗句“金丸落飞鸟”(《少年子》),此处金丸比喻夏果。接着,作者目光转移到池塘:岸边的青草,池中的青蛙。浓翠,形容岸草,比直接写青草富于美感。着一“迷”字,就涂上了词人的主观感情色彩,赋予了青草以迷人的吸引力。写池塘蛙声的喧闹,和夏季常见的骤雨连在一起,令人如见其景,如闻其声。
上片景色的描写并非简单的罗列,而是具有下列一些特点:第一,作者善于观察,选择了一些最能反映夏季生活特点的典型景物,如新篁,只有夏季才有,秋冬的竹子不能叫新篁。聚雨、蛙声、夏果、更是夏季特有的景色。第二,作者运用了最能唤起读者审美情趣的色彩美。夏季草木繁茂,江南大地成了绿色的海洋,所作者采取以绿色为主色调,如新篁、翠葆、浓翠等。再加上夏果、金丸的色泽调配,使眼前夏景,色彩斑斓,更富于迷人的魅力,令人神往。第三,作者将视觉与听觉交相作用。例如池塘,既有岸草浓翠,又有蛙声喧闹,真是有声有色。第四,作者通过绘画布局手法,使盛夏景色的安排各得其所,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美的境界。
换头,前三句由写景到抒景,周围环境描写缩小到词人具体住处,一座小小的临水亭院,“浮萍破处,帘花檐影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