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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一直站在门外的吴妈妈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钥匙，我都扔掉了！书房没有锁门，然然的房间也没有锁门，我觉得，不需要锁上它们了！”吴妈妈说完，转身慢慢地走下楼去。
“妈！”吴哲叫了一声，心疼极了。他还是太孩子气了，太任性了，就忘记了，妈妈的伤心根本没有恢复，在这样的时候，他怎么还能在这里发小孩子的脾气。
袁朗也叹了口气，沉吟了一下，才说：“吴哲，走吧，带我去了解一个真正的吴然！”
章五
书房里所有的家俱都是两套，书桌各占了一面墙，若两人坐下时，恰好相背。桌子上头的墙面，已经被帘子遮了起来，吴哲走上前，扯开了两幅帘子，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各种各样的便签纸。
“那会儿，家里常常只有我们两个，很安静，我们不愿意破坏那种安静，有什么很想说的话，就写在便签纸上，贴在对方的墙上。左边儿是我的桌子，右边儿然然的，你就看我的好了！”吴哲指指自己的那张书桌，然后，就去拉开对面吴然的椅子坐了下来。
“参加奥赛要加油啊，赢了，有蛋糕吃！”那是最底下的一张，后面画着弯弯的一双笑眼。
“消炎药在左边第二个抽屉，感冒药在楼下卫生间的柜子里，吴小哲，你今晚再敢来敲我的门，这辈子都别想吃我做的烧羊排！”这会儿是忍无可忍地口气。
“哥，你保送啊，不用受苦了~可我还得考试~”很郁闷。
吴哲这会儿轻轻走过来，从后面抱住袁朗，头倚在他的肩上。
“文科状元啊，哥，我对得起你了，请我去KFC~”全是喜悦和骄傲。
“然然很争气的，高考那会儿，她是我们全市的文科状元！”吴哲在一旁解释着。
“看看，都是当兵的，我现在都上战场了，羡慕吧？”得意洋洋。
“那会儿，然然第一次到战场上去采访！高兴坏了，听我妈说，走之前回家时，走路都是飘在半空的！”吴哲笑着，在袁朗耳边儿轻轻地说。
“哥，我会活着回来的，到时从战场上给你带纪念品！”
袁朗看到这一张时，轻声问道：“吴然带回了什么礼物？”
“一枚弹壳，让她的战友终生都得坐轮椅上的弹壳！”吴哲的声音同样的轻。“那原本是她战友的，可，他送给她了，说，带着这枚沾有血的弹壳，会让战场上的子弹远离她！”
“可她送给了你？”袁朗又问。
“嗯，她说她已经不再害怕死亡，这个应该给我！”吴哲点头。
袁朗又继续往上看过去，一张粉色的纸条，并不是便签，而是从信纸上撕下来一块，用一条透明胶带粘在上面。
“哥，既然那人那么烂，你干吗老是提他啊？！”口气里带着点俏皮。
袁朗挑挑眉，问道：“说我呢？”
“嗯！我老给然然发邮件，说，你折磨我！”吴哲笑笑。
“难怪我老觉得吴然早就知道了咱们事儿呢！”袁朗也笑一笑。
“我跟大妈说过了，哥，这次恐怕很难过关，你们得小心点儿！”纸片儿上内容离现在越来越近了。
吴哲和袁朗都不再说话了，这些事情，他们都是当事人，不需要任何的解释。
“我想了一夜，虽然大妈会很伤心，但，我还是要站在你们那边儿。我这回采访回来，再劝劝她吧！放心，我最有办法了~”
那是最后一张，吴然再也没有回来，他们不知道如果她还在，她能够想出什么办法来让吴妈妈接受他们的感情。很讽刺，她的死亡，竟然成为了他们这份爱情的出路。
“我不明白，袁朗，我不明白！我妹妹这么好，可是他，他在她的墓前都不肯承认跟她恋爱过？为什么啊？袁朗，为什么啊？”吴哲看着袁朗，眼里有种绝望的味道。
或者是因为你吧，吴哲！
袁朗心里这样想！
是的，这一墙的纸片里，的确生活过一个太真实的吴然，而袁朗同时也看到了一个太真实吴哲。
这是他们兄妹的世界，他们曾经在这里存在着，无忧无虑地成长；也快乐也伤感也闹过性子。他们曾经分离又重聚、怀疑然后求证、依靠着对方又被对方依靠着。他们完全不同，却因为这些不同，而变得格外相似。
袁朗回忆了下他印象中的吴然，她曾经温和但却毫不掩饰的观察过他，那样坦然地好奇心，跟吴哲是一样的；她曾经愉快地接受了他们的感情，还顺带开了他们两个人的玩笑，那样的宽容和恢谐，跟吴哲是一样的；她曾经坚定而气势逼人的反驳过他，那样的犀利和勇敢，跟吴哲是一样的。
袁朗觉得，因为他那么的深爱了吴哲，所以，此时，对于吴然的一切都不会觉得陌生，甚至能从这小纸片上的只言片语里，清楚的描绘出那女孩儿的每个表情动作。
如果是在怀念中的人呢？那样一个吴然，大概也很容易就能勾起心中最美好的回忆吧？！
可当那活生生的人，都真实的站在面前，取舍就变得更加容易了，只能是吴哲，即使她变身成为天使，也只能是吴哲，至少袁朗自己是这样想的。
袁朗轻轻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拥住了吴哲，突然问道：“吴哲，你应该很了解，很了解吴然吧？”
“是！”吴哲回答的简短干脆，这不需要犹豫。
“你觉得吴然真的爱拓永刚吗？”袁朗又问。
吴哲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你说，吴然走的时候，她心里想到的会是他吗？”袁朗继续问。
这又是一个不能逃避的问题，因为，吴哲知道最正确的答案。
终于，他摇摇头，答道：“不，她不爱他！我不知道，她走的时候心里想着谁，但，不会是他！”
“吴哲，一切都没有问题，没有你所想的那么复杂！只是，他们并不相爱，就这样而已！”袁朗轻轻抚着吴哲的头发，温柔极了。
“可然然说过，他们可能也有机会结婚的，她还想生一个孩子……。”
“所以，你才这么愤怒，因为，自私对吗？”袁朗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吴哲没有反驳，因为他说的对！
“你在想，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深爱着吴然的人存在，所以，她就没有遗憾！可如果真是那样，就会有更多人遗憾，所以，吴哲，你该庆幸，并不相爱的人，没有常相厮守！”
“可那是我妹妹……”吴哲还是忍不住了。
“是的，那是我们的妹妹！吴哲，我真觉得庆幸，然然在这世上，没有能让她死不瞑目的牵挂！我还记得，她走的时候，是笑着的！”袁朗打断了吴哲，什么才是残忍，明明是你无法割舍的，却又不得不割舍，无论对谁，都同样残忍！
吴哲在袁朗的怀里闷了好久，突然笑出了声。
“没错，袁朗，是这样的！她没有割舍不下的牵挂！这样很好！他们都不伤心！也永远都不会因为无论怎样尝试，都不能爱上对方，而很伤心的分开！”吴哲笑着说。“对不起，袁朗，我有时候是太自私、太任性了！”
袁朗笑了起来，说：“所以，你那么对拓永刚太过分了！下次见到他，应该跟他道歉！”
最好永远也别再见到他了，袁朗在心底里补了一句。
吴哲点点头，他没读到袁朗的心！
“来，咱们瞧瞧，你给妹妹留了什么话啊？”袁朗笑着拉他，走到吴然这边儿的书桌前。
吴哲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都很久没回来了，别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袁朗不理他，顺着墙找到了吴哲的最后一次留言。
“死丫头，快把那个臭熊身上的名字给我拆喽，不然，下次你睡觉时，我把你头发都剪光！”
袁朗摇着头直乐。
“吴哲这个，确实不怎么样啊！”
“喂，她可坏了，你不知道，从小她老整我的！就说那只熊，本来就没有我的名字啊，谁知道，那个围巾是双层的，她把它绣在里面，然后趁我没留神翻过来，还拿线给缝上，让我翻不过去啊！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吴哲笑着反驳。
“是是是，少校同志永远是对的！唉，给枝笔用！”袁朗推他一下。
“干吗？你别这么恶俗了，还学我们留什么便条啊！”吴哲抱怨着，却还是找到了笔，还特意挑了一张带卡通图案的便签纸。“你要写什么啊？”
“别看别看，写完了你不就知道了吗？”袁朗故意背着身，挡着吴哲的视线，在纸上几笔，写得飞快，然后“啪”地贴了上去。
吴哲很有兴趣的凑近了去看。
“然然：我很喜欢听你叫我姐夫，真的！”
“啊！”吴哲就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烂人，撕掉它！”
“不能撕啊，没你这么无赖的！”袁朗赶紧拉住了吴哲，不让他去碰那张纸。
“你那是在胡说什么啊！烂人，烂人！”吴哲怒吼。
“又好了？真是个孩子！”吴妈妈走了进来，笑着说。
“妈，对不起啊！”吴哲有点不好意思，走到妈妈身边儿。
“你这个脾气啊，得好好改改喽！在部队里也这样儿？”吴妈妈笑笑打了儿子一下，又转头对袁朗说。“袁朗，他再这样儿啊，你就罚他，别得不管用，就罚他一个礼拜不许吃巧克力，他就乖乖地听话了！”
“妈，您怎么把我说得像小孩儿了！”吴哲脸红了。
“都怪妈妈，从小太宠你了！不过，还是怪你，然然怎么就没有变成你这样啊？”吴妈妈皱眉，轻叹了一声。“然然跟小哲不一样，她失去的太多也太容易了，所以，身边儿的每一个人，她都很珍惜，无论是对她好的，还是不好的！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得用十分来还人家，可，就是对她再怎么不好的人，她还是一样对人家好！如果跟她比，小哲就太幸福了，还总被妹妹宠着，一点儿都没有做哥哥的样子！吴哲，妈妈这回是很严肃的告诉你，如果下回回来，妈妈还看到你这么任性，我就不认你了！然然已经不在了，这个家里，再没有人能总给你一个长不大的借口，你得快点成熟，从心里都快点成熟起来！”
“妈，我知道了！”吴哲乖乖地点头。
“嗯！我其实是来提醒你的，你应该带袁朗就见见你爸，跟他说说你们的事儿！去换衣服吧，你爸他们，肯定喜欢看你们穿军装的样儿！”吴妈妈微笑着，轻轻摸摸儿子的头发。
吴哲点点头，走过去，想把那墙上的帘子拉上。
“别，小哲，让它们这样吧！现在都不是秘密了，不怕我看到了！”吴妈妈笑着阻止了他。
过了一会儿，换了正装的袁朗跟着吴哲走进了吴妈妈除夕夜里呆过的那间屋子。那屋子里没有灯，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做着精致的铁艺烛台，上头点着蜡烛，空气里有一股烧热了的柔软蜡香味道。
正面墙上的照片里，是吴哲最亲的人。父亲、叔叔、婶婶，最后一张是吴然的！他们都平静而温和的微笑，在烛光下，显得非常生动，仿佛是在注视着他们。
袁朗注意到，在照片之前的长桌上，也摆了一个烛台，插着三根白色蜡烛。但，只有中间那根点燃了。
“那是妈妈的，左边那枝是我的，右边原本应该是然然的！”吴哲轻声说，他走过去，拿起火柴，把那根属于自己的蜡烛点亮了，又回头对袁朗说。“现在，这一根是你的了！”
袁朗微笑，走过去点燃了那根蜡烛，然后，跟吴哲一起后退一步，以最标准的军人姿态立正敬礼！
而后，吴哲轻轻地牵住袁朗的手，握得很紧，抬头，坦然地对着照片说：“爸，他就是袁朗，我喜欢他，我要跟他在一起，一直！”
袁朗什么都没有说，就那么安静地站着，他的眼光落在了吴然的照片上，突然记起，吴然曾经说过，欢迎他成为她的亲人！没错，他们现在是亲人了！
下午时，吴哲接到拓永刚的电话，虽然吴哲还没做好向人家道歉的准备，不过，这本来也是他应该去做的，总不能学乌龟，把头缩进壳里，就装做世界都不存在吧？
可，吴哲还是不太高兴，因为袁朗不肯去。
“干吗让我自己去啊？万一没话好说的时候，多尴尬啊！”吴哲不满的嘟囔着。
“那我去了，就有话好说了？不是更没得说，更尴尬嘛！”袁朗摇摇头说。
吴哲想了想，袁朗说的倒也很有道理，不过……
“那你开车送我去吧？”吴哲拖着袁朗不放手。
“妈等会儿做手擀面，我得帮忙呢！你自己开车去吧！”袁朗继续摇头。
“可是……”
“怎么？敢说错话，不敢道歉啊？吴哲，你不像这种人呐！”
“谁说的？我不敢道歉，本来是我错了，道歉是应该的，我有什么好不敢的！不跟你这烂人废话，呼，我的平常心！”吴哲气呼呼地站起来，往门边儿走。
“吴哲！”袁朗也站起来，跟上他。
“干吗？”吴哲回头，瞥了袁朗一眼。
“车钥匙！”袁朗掏出钥匙来晃一晃。
吴哲扁扁嘴，伸手接了过来，却被袁朗拉住了他，轻轻一带，把他带进怀里。
“没事儿的，做好了面，等你回来吃！”袁朗在他耳边轻声说，然后，温柔的落下一个吻在他耳际。
章六
拓永刚约吴哲去天籁餐厅，吴哲知道那儿，大概是他们这座城市里情调最好的一个西餐厅了。吴哲上一次来，是在两年之前，吴然带他来的，因为那里有很好吃的黑森林蛋糕，而且，能喝到醇正的日耳曼摩卡。
吴哲走进去的时候，下意识就去看墙角靠鱼缸的位置，吴然就喜欢坐在那儿，他不想说，他心里抱着点儿希望，那里会有披着长卷发的女孩儿，回头，对着自己挥手微笑。
当然，不可能有，是拓永刚坐在那儿。
吴哲叹了口气，还是走了过去。
“今天早上的事情，很对不起！我那个时候有点太……”吴哲一坐下来就抢先把道歉的话说出来了。
拓永刚愣了一下，转而轻轻地笑了，问道：“你想喝点什么？”
“哦？！哦，日耳曼摩卡！”吴哲一愣，才回答他。
拓永刚点头，挥手招来了站在不远处的侍应生。
然后，两个人都不说话，看着那侍应生带着恭敬的微笑离开，再端了冒着热气的咖啡回来。
或许是刚才道歉的话说的太仓促了，吴哲竟然觉得自己真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就看着杯里的奶油，幻觉般的认为，它总在杯中不停变幻着的形状。
“我第一次见吴然时，她就坐这儿！”拓永刚突然开口了，虽然声音很轻，还是惊回了吴哲的神志，抬起头来，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开始只是一个任务，军区让我给吴然提供一些新闻资料，我们约好在这儿见面！如果要我说，吴然太不像是一个兵了！”拓永刚笑笑，他并没有要吴哲接着他的话表达些什么，他只是要讲自己的故事。
“吴然从没把自己的目标定位在做一个好兵，她是个记者，那才是她的职业和梦想！”吴哲似是嘲讽般的一笑，还是开口为自己的妹妹辩驳。
“是，她的确很敬业，我在这儿坐了半个小时，她都没有时间跟我说句话！她在忙着整理要发的稿子！然后，她才抬起头来冲我笑笑，问我要不要尝尝这里的黑森林蛋糕，说真的很好吃！”拓永刚继续说。“我挺惊讶的，那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向这位，听说是军报第一铁嘴的女记者提了问题！我问她，她既然工作那么忙，为什么不直接从我这儿问完她要问的，然后继续忙她的工作去？你猜她怎么说？她说，你来是为了任务，而我是休息时顺便来帮你完成任务，所以，我们不如配合一下，在休息中工作，在工作中休息！”
吴哲笑了起来，这是一个很吴然的回答。
“你当时没被她气着吧？”吴哲挺同情的看着拓永刚，确实，对于万事命令第一，以执行为首要任务的军人来说，吴然的想法，有的时候，很让人上火。
“不，我觉得她很有意思，真是很意思！后来，我们一直在聊天，聊了整整一个下午，似乎是什么都聊到了！不过，我最后还是很奇怪，军区通知我准备的内容，她一点儿都没有问到过，我还在想她怎么交差呢！结果，等我们聊完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枝录音笔来一关，说她想知道的，我已经全告诉她了！是真的，后来，我看了那一期的军报，涉及资料的方面每一项都没有错，跟我准备的没差别。你说，她怎么做到的啊？”拓永刚脸上带了点不可思议。
吴哲摇摇头，说：“她是记者，时常要玩些文字游戏，如果你完全不了解她，基本就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有时候，了解她都不行，很多时候，我也是被她牵着鼻子走！”
“这么说，我也不算失败。”拓永刚耸耸肩，想让自己看起来很无所谓。
“你不算，第一次被她采访，没有夺路而逃的，还真是不多！”吴哲似是玩笑一般的安慰了他一句。
“说真的，那个时候，她挺吸引我的！跟我所见过的所有女兵都不同，甚至，跟很多不是军人的女孩子都不同！她很新鲜！后来，我就跟她说，我得找个你这样的老婆，日子过得才有意思！一半是玩笑，一半是出于真心！结果，她说好，我就准备准备当你的老婆吧！”拓永刚低头去看自己面前那杯饮料，吴哲现在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他很清楚他的意思。
“我并不是不敢承认跟吴然恋爱过，但是，我不觉得我真的爱过她，吴哲，你知道吗？我听到吴然牺牲的消息，突然觉得很后悔！如果我很坦然的告诉她，我并不像她想的那么喜欢她，可能她就能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