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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猪在外面叫了一句,“苏南,明年今日再见了!”
第十一节
捧着手上的休学通知书,我感到茫然无措,本来到学校是打算找贺昔的,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阻止了。不过对于那张盖有学校大印的文件,我还是很平静地接受了,我清楚自己三年来都做了些什么,走到今天绝非偶然,只是出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来得有点祸不单行。
黑炭将电视机关上,拿出一封信来给我,说是贺昔让他转交给我的。我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飞快地把信打开,还好,没看见“我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你再也找不到我”之类的句子,看来这女子还没傻到要超度自己的地步。只是信上的每一个字都令我很失望:贺昔对我说,她觉得在这个学校已经颜面尽失,她再也没有勇气在这片熟悉的校园里迈出一步,所以她退了学,并希望我珍惜大学里最后的一年,好好学习,考上研究生。最后祝福了一下我的前程我的婚姻等等十万八千里之外的事情。我多么希望她在信中对我说她会恨我一辈子啊!这样也让我稍微觉得良心上过得去点。然而她只字未提,就这样走了,连声再见都没有。还记得她曾对我说过,恋人之间永远不要说再见,再见就意味着再也不见。读完信之后我没有半点的难受,可能这些天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让我麻木了,我想这会儿哪怕是有人对我说“苏南你家里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难受到哪儿去。弗洛伊德说人的失落与兴奋是能在一定条件下相互转换的,妈的,我怎么就不能化悲痛为兴奋?
我不知道脑子里是如何一一闪过这些天的磨难的,只是觉得天地之间好像那个最不幸的人就是我,几天前我还窝在寝室里的小床上做着春梦,转眼间却要告别这里。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那一刻,我有种被生活强暴了的感觉。浑身无力,只想有张床让我躺下来休息休息。一想到我深爱的女孩也退了学,而且是因为我退学的,甚至连我高中的挚友也可能要坐牢,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恨不得把地球挖个大坑,把自己深深地埋进去,免得活在这个世上祸害别人。
我昏昏地走出寝室,沿着校园里的小路从东门走到西门,又转到南门,再走回北门,一路上用了一次打火机,抽了十一支烟。黑炭和丁丁猫一直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我。在把校园里所有熟悉的小道都走了一遍之后,我对自己说:“苏南,让所有烦恼和伤心都见鬼去吧!你要走得远远的,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去过一辈子苟且偷生的日子,看你的闲云野鹤,养你的阿猫阿狗,就这样养活这把不算老的臭骨头吧!”这样一想,我才发现今晚可能就是我在这所亲爱的校园里的最后一夜了,似乎应该给自己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才对。那就来个一醉方休吧,人世间离愁别恨从来都少不了酒。
我转身对黑炭和丁丁猫说,“跟着我干嘛,怕我寻短见啊!”说完我很努力地朝他们挤了个笑脸,我想当时我的笑的样子可能跟猴子见着人时的样子差不多。丁丁猫走过来对我说,“没关系的,就一年,以后我们毕业了回到学校还有个人照应嘛!”我拍拍他的肩膀说,“放心,我一定每日折一枝杨柳,在这里默默等着你。”
黑炭无奈地看了看我,欲言又止。其实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我怕听那样伤感的话,我装作很痞子的样对他们说,“都苦着一张脸干嘛呢?不打算给我开个欢送会啊?”
黑炭苦涩地笑了笑,狠莸赝屏宋乙话阉担昂冒桑裢砣媚憔∪送?“
那个月色明朗的夜晚,我们寝室六个猪头,我的几个球友以及若干大学里的狐朋狗友,一大帮人围坐在操场的中央,用我的书当柴禾,燃起一堆篝火。十箱啤酒和几斤猪头肉。气氛不算悲凉,只是有点沉闷,幸好有大灰狼那个家伙不断努力地活跃着气氛才没有人哭出来。刘小好把他老爸的摄像机偷了出来,说要给我拍最后的写真集。丁丁猫骂他乌鸦嘴,什么最后最后的,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咱南哥这是光荣休学,又不是锒铛入狱。我说是呀是,一人休学,全班光荣,我的军功章里也有你们的一半!说完我举起酒瓶一口气就吹了。黑炭默默地看着我,什么也没说,只有他清楚我心里的感受,因为从我和贺昔的相识到分手,所有的情节和经历我都像写日志样的跟黑炭讲过,他知道我所伤心的并不是休学,而是因为与贺昔的彻底决裂和她的离去。
夜晚悄悄地开始沉睡,我们却愈发清醒,在黑暗中我们总是更容易找到自我。
一位球队的哥们儿提着酒瓶摇摇晃晃地走到我身边,他用脚踢我,做着射门状。他喝醉了,说话的时候嘴巴张得老大。那哥们儿对我说,“苏南,不是兄弟我说你,你这书早该不读了。”我不解,问他为什么,那哥们儿叹了口气接着说,“你说这大学读来做什么?还不是拿个文凭找份工作!我要是有你家那样的条件,我就不费这个劲在这儿荒废青春了。”我苦笑,跟他碰了下,然后仰头喝酒。这哥们儿的话其实不假,当我迈进这所三流大学那天起,我就很困惑,我不知道我来这里接受所谓的高等教育到底意义何在。虽说家里老妈老头子都已退休,但年轻有为的大哥早是身家千万的公司董事长,如果说我要找一份职业用以谋生,那我完全可以放弃学业,到大哥的公司里舒舒服服地做个小白领。可是我那青春的热血里一直潜流着一股暗涌,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一具空壳,需要不断有新的东西来填充自己,不管是糟粕还是精华,只要是在接受所谓生活的磨砺,我便会感觉充实,离开这种生活,我就会枯萎。
酒喝到一半的时候,远处的鸡鸣声隐约传来。没人有睡意,我们继续喝酒,直到那些瓶子都被我们七零八落地扔在草坪上,这场离别的酒宴才临近尾声。
后来刘小好跑来跑去地换着角度给我们摄像。大灰狼和黑炭坐在我的左右,丁丁猫躺在地上数着天上的星星,林原跟其他人都一言不发地埋头沉思,或许他们在无声的黑夜里听见了远方的哭声,所以他们在静静地聆听。没有一个人说话,空旷的操场弥漫着夜的味道,浓浓的,清新醉人。有一瞬间,我感觉像小时候躺在妈妈的怀抱里一样,暖暖的,整个世界就在静静的安详中慢慢变小,越来越小,直到化作一颗星星,嗖的一下飞出去老远,了无踪迹。
第十二节
回到寝室后大家都极快地睡去,我仍然失眠。辗转于床上,我的脑海里出现一片落英缤纷的桃花源,我在桃花源里奔跑,想要找一个黑暗的角落,躲避那些寻迹而至的游人,可是四野一片开阔,令我无法藏身。我不知为何脑子里会有这种奇怪的幻觉,有点真实,又有点缥缈,像我入学第一天的那个晚上躺在这张床上时的感觉。我以为我的大学就是我的桃花源,我在这里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没有烦恼的纷扰,没有生计的忧虑,我会快乐到老,甚至想一辈子在这里度过,不想毕业。可是我梦中的象牙塔不是桃花源,它有看不见的利刃在尘嚣中暗藏,一不小心,我就为它所划伤。
天才刚刚亮。我无心睡眠,起床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趁他们都还沉醉在梦乡的时候,我悄悄离开了寝室。走的时候我无限留恋地最后望了一眼我熟悉的小窝,深深呼吸了一口带着脚丫味的空气,轻轻关上门。再见吧,我的大学。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那时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回来,至少迈出那道门时,我以为我不会再回来。
我决定出走。或许这个决定有些突然,但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告别一座城市,告别一堆亲人和朋友,悲凉,油然而生。
在家门口徘徊了许久,还是没有勇气进去,楼下传来汽车喇叭声,透过楼梯过道的窗镂,我看见老妈和嫂子拖着行礼箱,风尘仆仆地归来。我赶紧躲在楼上的楼梯转角处,过了两分钟,嫂子扶着老妈上来了。半年没见老母,身形竟也憔悴了不少。当时我多想上去搀住她,接过她手中的行囊,对她说我爱您妈妈。可我那不争气的双腿像被钉子钉在了地上,竟然丝毫不能动弹。
老妈和嫂子进屋后,我飞快地跑下楼梯,把脸紧紧地贴在门上。那里面有我最爱的亲人,有我最温馨的房间,我的心里是多想回到这个家啊!可是面对我休学的打击,爸爸妈妈年迈的身体能承受得住吗?我欲哭无泪,贴着门框边缘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房间里传来老头子爽朗的笑声,老妈好像絮絮地唠叨着什么,嫂子大声地叫着爸爸,说妈妈回来陪您啦,住些日子你们二老一起去上海吧!老头子呵呵地乐道,“回来就好,走什么走啊,我这把老骨头就扔在这里了。”嫂子笑说爸爸您还高寿着呢,怎么着也得再活四十年。嫂子是北方人,说话一股子京味儿,感觉像《渴望》里的刘慧芳。老妈好像在问老头子我几时回家,其实她知道我说老头子高血压犯了是蒙她的,她也知道我是在外面淘气惹得老头子龙颜大怒,所以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问我。想起老妈对我的关爱,我忍不住想破门而入,倒在她的怀里哭个天昏地暗。一道门,一份沉重,隔断了我的亲人。想起陆游的《钗头凤》,狠狠地体味了一下碎心而死的滋味。我倔强地扭过头,不让自己再听见房间里的对话,家人的声音令我撕心裂肺地疼痛。
我独自漫步在街头,心里似被掏空,脚步落在街边人行道的地砖上悄然无声。
那是一种沉重的步伐,从告别少年的纯真,这样的脚步就一直在延续,走了许久,也未曾轻快起来,那一道道青春的门槛我迈得异常艰难,感觉快要崩溃,背后如负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知道那种重荷叫责任,是需要用成长的代价去领悟的。
第三章 第十三节
我一直思索着我该去到哪里,任何地方,只要远离。作为一名逃兵其实远远不用考虑许多,但我仍然牵挂,牵挂着家人,还有命运未卜的鲍帅。
没有勇气归家,我只好住在城市的小旅馆里。临街的窗户可以看见满天的星斗,这令我感觉安全,我仍然在星光可以照亮的地方,那些明亮的星儿是我的寄托,它们会把我的思念带给家人,遥遥地为我送上一份平安的祝福。
手机在响,不用看,一定是家里来电。我没有接,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在屏幕上跳跃闪烁,手中的手机被我的掌心捏得快要破碎。狠狠心,关上电话,切断与这座城市所有的联系,割断对这座城市所有的牵挂,我将抛下一大堆爱我的人和恨我的人,悄悄地离别。徐志摩说——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我没有徐君那样大度的气节,也没有那样浪漫的情怀;我只是个鸡肠小肚的男生,我有我的爱恨和痛楚,带着幽怨和牵挂,我正伤心的作别我的故土。
离别之前,我还有一桩未了之事,我必须等到鲍帅的案子有了终果,才能安心离去。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第二天我去公安局看鲍帅,去的路上我想探听一下卿宴此刻的下落,她起诉鲍帅之后我就一直打不通她手机,我知道她在躲我。我再次打她的手机,希望她能听我的解释,我还是想说服她。贺昔走后,我没办法通过贺昔来劝服卿宴,我只有与卿宴正面交谈,但她不给我这个机会,手机里还是那句冰冷的谦词,“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暂停使用。”
我又打贺昔的手机,结果如出一辙,“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我自嘲地一笑,对自己说,“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现在不想和你通话。”
我知道受伤的女人都是脆弱的动物,她们无助的可怜只有让她们选择逃避。曾经我以为伤害过我的女人却都因我而伤,她们躲着我,在我找不到的地方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到了公安局,还是那位老警察接待的我,他一脸和气地对我说,“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受害人和犯罪嫌疑人的证词都证明此案与你无关。但是对于那天你信口胡说要杀了受害人的话,我们还是要严肃地批评你,刑事案件可不能开玩笑啊,那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低下头,对老警察说:“我可以见见鲍帅吗?”
老警察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这个恐怕不行,现在我们已经将案件移交到了检察机关,我们没有这个权力。”
我掏出身上仅有的五百块钱准备塞给他,我说,“十分钟!”
老警察一只大手很霸气地当空一横,神情一脸严肃,他很惋惜地对我叹了一口气,“你们这帮孩子怎么都学成了这样!”他对我手里的人民币视若无睹,但还是转身带我往外走,路上他自言自语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面对这样一位正直的人民警察,我不免羞愧难当,我带着敬佩的神情跟他上了警车。不一会儿,警车驶到了看守所,老警察轻车熟路,领着我办了几道手续,然后我被一个武警领进一间小房间。一张凳子,一部电话,一扇玻璃隔墙,我在这端,鲍帅在那端。我心里闪过电视里常见的会见犯人时的情景,没想到这样的遭遇竟然也会发生在我身上。
鲍帅坐在我的对面,中间隔着一道玻璃,我看见他的腿不停地哆嗦。我抓起电话,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道用怎样的话语来安慰鲍帅。过了许久,我终于鼓起勇气对鲍帅说:“我对不起你,兄弟。”
鲍帅苦笑,却⒉换卮稹?/p》
我又问鲍帅:“害怕吗?”
鲍帅点头,又摇头。
我还想说点什么,却不知怎样措辞。
鲍帅突然对我说:“我妈有心脏病。”
我再也忍不住难过,趴在玻璃墙上号啕大哭,呜咽着对鲍帅说:“你告诉我你有信心,好不好?”
鲍帅放下电话,将手心放在玻璃上,贴着我的脸说,“我妈就靠你了。”
我望着鲍帅,“我一定让你妈等你出来。”鲍帅摇了摇头,又努力地点点头,我看见他红肿的双眼里蘸满了泪水。
鲍帅被武警带走的时候转身对我比了一个V 型的手势,我知道那一刻,他把对这个世界所有的依恋都托付给了我。我默默地望着他蹒跚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想起高中的时候和鲍帅同桌,他曾问我,“你要是中了五百万,会怎么用?”
我说,“一半给爸妈,一半给自己。”他笑我贪得无厌。我说,“那你怎么用?”
他说,“一半给父母,一半给朋友。”
“父母!朋友!父母!朋友!”我反复念叨着这两个词,若有所思地出了看守所。
第十四节
鲍帅的案子将在三日之后宣判,我留了下来,我要在法庭上见到卿宴。愧疚、愤怒、过去和现在,所有的纠葛我都必须和她当面澄清,这是我惟一的选择。既然伤害在所难免,那就必须用一种妥协的方式来结束一切,我将了断与这个女人之间的所有恩怨,虽然为时过晚,但我必须作最后的补偿,既是对自己良心的安抚,也是对贺昔与鲍帅的告慰。
我还是住在那间夜晚里看得见漫天星斗的旅馆里,爸妈一定找了我许久,他们应该早已从黑炭那里得到我两天前就已经离开学校的消息。不知爸妈此刻在做些什么,是否已做了一桌可口的饭菜等着我回家?也不知贺昔此刻在做些什么,是否独自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悄然哭泣?我不忍细想,我怕我会忽然失去勇气,会转身回家扑进妈妈的怀里大哭一场。
手机依然关闭,没有人知道我的所在,我在夜色里回忆往事,忆起与贺昔月下漫步于大渡河畔的情景。那时候贺昔与我如胶似漆地恋着彼此,我深信那样的两个人的世界可以直到永远。
虽然后来卿宴说,贺昔根本未曾对我动情,但我不相信那会是自己的错觉,我真切地感受到爱情的甜美。每每河风吹拂的时候,贺昔会将小脑袋躲进我的衬衣,她温暖的呼吸在我的胸口轻轻扫过,那种微妙的感觉如沐春风,会令我心生惬意。
记得有一次与贺昔骑着单车去逛岷江大桥,回来的路上她坐在车杆上不停地调皮,沿途的春色美不胜收,贺昔欢呼雀跃地在我怀里蠕动着,欢快地唱歌,“你不要这样的看着我,我的脸会变成红苹果。”这时候我会一边骑车,一边小心地俯身在贺昔的额头送上一个轻吻。那时的甜蜜是任何收获都无法比拟的幸福,因为爱情,总是年轻最大的收成。我小心地播种,小心地耕耘,我的爱情在自足中幻化,成为一道风景,写在我成长的路上。
黑炭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他说,“你见过断线的风筝吗?”我说我见过,风筝断线后摇曳着远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