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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就更加近一步确信了,凭这些年的相处,他已经可以清楚地明白刘彻会因什么而欢喜又会因什么而愤怒或者悲伤。
刘彻全身都放松下来,望着卫青笑。卫青淡淡的,含笑回视。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目光在空中交汇,静静地,默契而深沉。
“听说,你给王美人的双亲祝寿送了五百金?”这个疑问已经在刘彻心中盘旋了很久了,“这可不像是你会想到的主意。谁教你的?”
卫青微笑,回答:“一个自称能够找到神仙的人。”
刘彻下旨给困在边关的李广利发了援军。待在自己家中修养的李延年痊愈的差不多了,卫青便派人送李延年回三春晖。因为卫青的推荐,宁乘被刘彻任命为东海都尉,即日出发赴任。
对曹襄来说,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杂事,重点是一那天从宫里回来,卫青对满脸不平的自己从容一笑,道:“不是他。”
曹襄一愕:什么“不是他”?
卫青不说话,依旧静静地微笑,让曹襄想起当年山野客栈的那个夜晚:月光下,枝叶阴影交错斑驳,少年整个掩隐其中,脸庞与表情,一半明媚一半昏暗不清。
好一个“不是他”。曹襄忽然觉得:也许自己所以为的机会,根本就从没有出现过。
卫长公主的出嫁如想像中隆重。曹襄穿着新郎的礼服,接受众人的贺喜。卫青自然不会缺席,他坐在座中,笑吟吟地望着新人。看似随意实则端正,像一座高山,一汪深潭。
曹襄忽然糊涂了,自己应该称呼他什么呢?大司马?大将军?长平侯?父亲大人?舅父?或者恶意地称呼一声“舅母”?处于这般尴尬混乱的位置上,为什么他还能露出如斯表情?都说“天下任,丈夫肩”,他的肩膀上究竟还要承担多少东西才够?
入了洞房,新娘正羞涩地等着他。
灯火一晃,曹襄朦胧醉眼中,新娘脸庞与十年前山野客栈那个夜晚的少年重叠在一起,吓了他一跳。
好不容易稳定心神,曹襄不禁苦笑,都说外甥像舅,连外甥女也像舅不成?只是不知:刘彻每日里对着卫皇后,可会认错眼前人?刘彻心目中的皇后究竟是为他生下皇子的卫子夫,还是为他守土开疆的卫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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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卫青忽然听见刘彻道:“朕已命人为董偃收尸——”
卫青吃惊地望向他,原本以为他不但完全不记得,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因为有一次自己曾经问刘彻是否还记得董偃,当时刘彻的反应实在冷漠。想不到今日他会主动提起这个名字。但更让卫青吃惊的是刘彻接下来的话。刘彻道:“并下令将他与馆陶太主合葬。”
董偃本是刘彻姑母兼岳母馆陶太主的男宠,后来才跟了刘彻。被刘彻丢弃后,贫饿而亡。
卫青整衣,郑重下拜。
不为这样的处置是莫大恩典,只为刘彻还能想起有这么一个人。
元狩四年春,刘彻倾国之力大发士卒,驱逐匈奴势在必得。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各率骑兵五万,几十万步兵和转运物资的人跟随其后。郎中令李广为前将军,太仆公孙贺为左将军,主爵都尉赵食其为右将军,平阳侯曹襄任后将军,皆属大将军卫青。
这一战,汉军大破匈奴于漠北,使得匈奴远遁,而漠南无王庭。
人人都在夸赞霍去病的英勇无敌,记得他的远驱三千里,大破左贤王军,杀敌七万,俘四王、八十三将,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临瀚海而还。而曹襄永远都记得:在营帐中对着地图,卫青那紧锁的眉头;地图,沙盘,各种线条,划了擦,擦了又划。
凯旋之后,封赏与宴席自不待言。酒席上气氛正酣,曹襄却发现不见了卫青。走到外面,果然就看见卫青正对着月亮出神。
“大将军。”
曹襄开口呼唤,对称呼再也不会迷惘。
默默地感叹:要赢一场仗很容易,难的是要取得整个战役的胜利,刘彻是正确的,只有卫青才当得起“大司马大将军”这个名号,而霍去病即使只能用“大司马”的官衔来奖赏他的英勇,也只是“骠骑将军”。
对方抬头,眼神明显还没从思绪中反应过来。
“大将军怎么独自坐在这里?”曹襄径自走到卫青旁边。
卫青向他点头示意,又看向明月,道:“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哦?”曹襄的耳朵捕捉到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正着意去听,卫青却笑了:“告老还乡后,田里要种些什么好呢?”
曹襄一怔:“大将军才刚过而立之年,考虑这个是不是太早了点?”
卫青又露出那种若有所思的表情:“早了点吗?”
月光下,曹襄看见卫青的嘴唇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同样的月光,同一个人,十多年前与十多年后,神情已完全不同。这笑容里包含了太多内容,让曹襄看不透。
曹襄忽然发现,这次战役之中刘彻大肆封赏的是骠骑将军霍去病属下的将士,而卫青不但没能得到加封,军中的官员和土卒也没有人被封侯。这代表着什么?更不用说李广因为失期自尽,各种指责卫青循私的流言四起。
不多日,曹襄便发现光禄勋里多了一名从来没见过的少年官员,俊俏而年幼——年幼的不可思议。别人告诉他,那是骠骑将军的弟弟,名叫霍光,今年十三岁。因为骠骑将军的缘故,被保举进了光禄勋。
看着霍光,曹襄忽然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卫青。十二三岁的少年,因为特殊的原因被赏赐了匪夷所思的官职,独自在这朝廷中一步步成长起来。
卫青来到了备乘辇养狗马的黄门官署,要找的人很快就被带到了面前。
“这就是匈奴休屠王的太子。”
卫青点头,让他们退下。
面前的少年有双鹰一般的眼睛,轮廓分明,站着的时候,几乎与卫青一样高。卫青努力存记忆中搜寻着,让记忆中休屠王的面孔与眼前的少年重合在一起。也许像,也许不像,那些遥远的记忆已随风而去。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日婵(音咪提)。十四岁。”
“怎么会在这里的?”
“匈奴战败了,我的父亲战败了。我的父亲休屠王不肯投降,于是被同伴昆邪王杀了。我是昆邪王献上的礼物。”
少年的汉语虽然不甚熟练,却没有偏差地清楚表达了意思。卫青点头,是的,昆邪王杀死了不肯投降的休屠王,带着休屠王的头、休屠王的妻儿部属作为礼物,来投降。于是,休屠王的妻儿俱没入宫。
“你认得我吗?”卫青问。
少年疑惑地看他,摇头。
“你认识骠骑将军霍去病吗?”
“你不是他。”少年在受降仪式上见过霍去病。
“我是卫青。”
少年张大了嘴巴,传说中那个汉国的大司马大将军?
卫青问:“你对骠骑将军的恨有多少?”
“……”少年迟疑了一下,答道:“他毁了我的家园,我自然是恨他的。可是我又觉得他很强。很强。很强……”他重复最后两个字,声音越来越低。该恨霍去病吗?霍去病打败了他的部族,可杀死父亲的是昆邪王,并不是霍去病。
卫青又问:“你对我的恨有多少?”
“大将军毁了匈奴的家园,让匈奴没有还手之力,我自然比憎恨骠骑将军更加憎恨你。可是我知道,那是因为你比骠骑将军更强。”
卫青还在问:“你对大汉天子的恨有多少?要知道,如果没有他的旨意,骠骑将军和我便无法来进攻你们。”
“大汉天子任用了你们做统帅和前锋,匈奴输了,我无话可说。匈奴崇拜强者,所以,我不会恨大汉天子,而是向他和你们表示敬意。”少年伏了下去,“输给世上最强的人,向强者表示敬意臣服,不是一件可耻的事。”
卫青看着他,表情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情绪的起伏。
一柄短剑被推到了日婵面前。鞘上用宝石装点成各种华丽的花纹,日婵认出那是匈奴所特有的图腾标记。
“这本来是你父亲的东西。你的父亲把它送给了我的一位朋友。在我比你还小几岁的时候,那位朋友把它送给了我。现在,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日婵看看短剑,看看卫青,最终用双手接过,举过头顶,表示诚心接受。
卫青点点头。这样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吧……
精神一松懈,疲劳感便爬遍全身。连年征战,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才不过刚过而立之年,却不知道还能支撑多少时候。不经意露出一丝苦笑:刘彻大概也觉察到了吧?所以才这么急着寻找能接替自己的人。
去病,赵破奴,李敢……谁会是那个人呢?
建章宫一如既往地庄严耸立,卫青在阶梯上走着,两旁是全副武装的武土,刀明戟亮。十三岁的霍光作为侍中,跟在天子身后,好奇地朝外望。十四岁的日婵牵着车马,守候在仪仗中,目不斜视。
刘彻站在殿前回廊上,笑吟吟的望着卫青,等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在这一刻,他们的大汉会屹立不摇,国祚绵长。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