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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八六八年三四月里;在旧金山写了《傻子国外旅行记》。书出版于一八六九年八月。三年以后;弗吉尼亚市的古德曼先生(在这以前的十年;我曾在他的报馆里干过;我在《艰苦生涯》那本书里有不少地方写到他。。。。。。我也许写得夸张了些;我愿意道歉)到东部来;有一天;我们在百老汇大街上走着。他说:
〃你怎么剽窃了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1809—1894);美国作家。)的献词;把它写进你的书里?〃
我漫不经心地作了一个含糊其词的回答;因为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不过他强调他是当真的。他说:
〃我并不是要讨论你究竟有没有剽窃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我们到前面第一家书店就可以解决。我要问的是你怎样剽窃的;我感到好奇的是这个。〃
我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我没有东西可以回答。我可以赌咒说我没有剽窃过任何东西;因此;我的虚荣心并没有受到损伤;精神上也没有烦恼。在心底里;我以为他把另一本书错当作我的书了;从而使他自己陷进了狼狈的境地;只好自己吃苦;看着我得胜。我们走进一家书店;他向书店要一本《傻子国外旅行记》和一本讲究的蓝底金字的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博士的诗集。他打开书;把献词找了出来。说:
〃读一读看。很明显是第二个作者剽窃了第一个作者的话;是不是?〃
我非常羞愧;惊得说不出话来。我们继续往前走;可是对于他原先提出的问题;我无法提供什么解释。我实在记不起我曾见过霍姆斯博士的献词。我知道他的诗;可是献词我还刚刚见到。
我一直没有掌握揭开这个秘密的钥匙;直到好几个月以后;它以奇异的方式出现了;并且是以非常自然的方式出现的。因为依照自然和人类心理所提供的自然的方式;要发现一件已经忘掉了的往事;总是依靠另一件已经忘掉了的往事;这样才会使它得到复活。
我收到了牧师赖辛博士的一封信。他在我那个时代曾经担任弗吉尼亚市主教派教堂的牧师。在这封信里;赖辛博士提到了六年前我们在夏威夷群岛上遇到的某些事情。在谈别的事情的时候;他随便提到了檀香山旅馆里文学书籍非常缺乏的情况。起初;我不理解这句话的用意所在;我心里什么也没有想起来。可是;忽然我理解了。。。。。。仿佛电光一闪似的。在柯克霍夫先生开的旅馆里只有一本书;那就是霍姆斯蓝底金字丛书的第一卷。我有两周的机会熟悉书中的内容;因为我骑在马背上周游了大岛(夏威夷);骑得太久了;便带回了不少鞍疮。如果每个疮都要付税的话;我就得破产了。我不得不呆在房间里;衣服也穿不得;只觉得一阵一阵地疼痛;前后有两周之久。除了雪茄和那一卷诗集外;没有别的伙伴。当然我便经常读这些诗集。我从头到尾;又从中间读起;往两头读。一句话;我读得烂熟;对作者自然也非常感激。
这也是重复如何会起作用的一个事例。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每天每小时这么搞;光是为了消遣而读书;既不思考;也并非存心要把读的东西记住。这个过程就如同对待《圣经》上一段熟悉的诗篇一样。多少年来;你把诗篇里的汁水都挤干了;留下的只是干瘪的壳壳。不过你至少总知道壳壳的来龙去脉吧。可是如今这件事;我显然是保留了壳壳而却很快就忘掉了壳壳是哪里来的。一两年来;它保存在朦胧的记忆之中;然后到了需要献词的时候;它便跑了出来;可我却以为那是我自己美妙的幻想的产物哩。
我还是个新手。我还不懂得什么。人类心理的奥秘对我还是一本没有打开的书。我愚蠢地把自己看作一个顽固而又无可原谅的罪人。我写了封信给霍姆斯博士;把这丢人的事和盘托出;并以充满热情的语言请他相信我不是故意犯这个罪孽的;还一直不知道自己犯了这个罪;直到铁证如山放在我的面前。他的回信我给丢了。我宁可丢掉一个叔叔伯伯;这我多的是;他们之中不少人对我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帮助;可是这封信啊;那可是无价之宝。是千金难买的;是不可缺少的。在那封信上;霍姆斯博士对这件事的全部经过善意地大笑了一番;并以令人高兴的词句对我说了许多;他说;无意识的剽窃何罪之有。说我天天在这么干;他也天天在这么干;世上每一个写字的或者说话的活着的人天天在这么干;而且不只是干一两回;而是只要一张嘴就这么干。我们的用词;从精神上来说;可说是我们阅读的东西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投射下来的影子。我们自己用的得意的词汇;其实绝非来自我们自己。属于我们自己的;无非只是依照我们的脾气。性格。环境。教育与社会关系而作的些微修改而已。只是这么点修改;使之区别于别人的表达方式;打下了我们特有风格的烙印;暂时算作是我们自己的东西。别的统统都是些陈年宿货;是几千几万年来世世代代的人说过的陈词滥调而已!
从这以后;三十多年过去了;我自己体会到;霍姆斯的话是真实的。
第三十章
还得追溯到稍微远一点的年代。我作为作家的经历是从一八六七年初开始的。这一年的第一个月;我从旧金山来到纽约。不久;我在旧金山认识的曾在《新闻公报》任记者。后来在《加利福尼亚人》任编辑的查尔斯。赫。韦布劝我出一本小品文集。我没有很大的名声能出这样的书;不过这个主意我倒是很喜欢;也很兴奋;颇愿一试;只要有哪一位勤勉的人肯替我把小品文收集起来。我自己不愿干这个;因为从我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我就缺乏勤勉这个理应有的品性。(也许最好是说〃当时便理应有的〃;尽管大多数的权威人士对此有不同意见。)
韦布说;我在大西洋沿岸各州有些名望。不过我很了解;这是很有限的。那有限的一点;也只是凭了《跳蛙》这篇故事罢了。阿蒂默斯。沃德一八六五年或一八六六年演讲旅行途中经过加利福尼亚州时;我在旧金山把《跳蛙》的故事跟他讲了一下。他要我写下来;送给他的出版商;也就是纽约的卡尔顿;以便塞进一本小书中去。那本书是阿蒂默斯准备出版的;还需要加些东西;以便分量多一些;能和定价相称。
文章及时寄给了卡尔顿;不过他觉得不怎么样;不乐意加进书里;徒然多花些排字费用。他并没有扔进字纸篓里;而是送给了亨利。克拉普;而克拉普却拿来作为快夭折的文学刊物《星期六新闻》的送葬品。《跳蛙》发表在该报的最后一期;成为葬礼中最愉快的小品文;美国和英国的报纸马上加以转载。文章当然获得了很广的名声;一直到我讲到的那个时候;还是很有些名气。。。。。。不过我知道;被称道的只是青蛙;可不是我。我还是个不著名的人物。
韦布承担了整理小品文的任务。他完成了;然后交给了我;我把它拿到卡尔顿的公司。我找到了一个办事员;他俯身在柜台上;热心地问我要什么。不过;当他发现我是来卖书的;不是来买书的;他的热度就下降了六十度;我上颚的旧金牙则冷缩了四分之三英寸;牙齿也掉了出来。我恭恭敬敬地要求跟卡尔顿先生说句话。他冷冷地说;他在他私人办公室里。阻挠;留难的事随之而来;但是隔了一阵;我勉强通过了界线;进入了至圣所。啊;我至今记得我是怎么对付过来的!韦布为我给卡尔顿约定了见一面;不然的话;我还是越不过那个界线的。卡尔顿站了起来;很冲地说:
〃啊;有什么好效劳的么?〃
我提醒他;我是依照约定送本书来供出版用的。他就开始自高自大地吹啊。吹啊。吹啊;把自己吹到了二三流天神的地步。接着;他那个万顷波涛之水往下直冲;前后达两三分钟之久;我只见大雨倾盆;睁不开眼来;看不清他的身影。尽是些空话;光是空话;不过下得这么密;把天空都搞得黑沉沉的。最后;他气派地把右手一挥;指着整个房间说:
〃书嘛。。。。。。看看这些书架!每个架子上都堆满了等待出版的书。我还要书么?请原谅;我不需要了;再见。〃
二十一年以后;我才再一次见到卡尔顿。我当时踉家里人待在卢塞恩的施魏策尔霍夫(瑞士地名。)。他来看我;友好地握握手;没有什么客套;便说开了:
〃我主要是个无名之辈;不过我有一些荣誉使我有资格不朽。。。。。。也就是说:我曾拒绝了你的书;而凭了这一点;我成了十九世纪的头等蠢驴;没有谁能跟我竞争。〃
这是非常道地的道歉了。我也这样对他讲了。还说;这是推迟了好久的一次报复;不过对我来说;可说是比任何可能设想的来得更加甜密一些。在过去二十一年中;我每年曾在幻想中几次杀死过他;而且以一次比一次残酷的方式杀死过他。不过;现在我的怒气平息了下来;缓和下来了;高兴了;甚至兴高采烈了;从此以后要把他当作真正的。有价值的朋友;并且决不会再杀死他。
在当年;我把我的遭遇报告了韦布。他果断地说;全世界所有的卡尔顿们也阻挠不了这本书的出版。他要亲自出版这本书;版税百分之三十。他这么办了。他把它印成蓝底金字的封面;一本很好看的小书。我记得是他给取了个书名:《卡拉维拉斯县著名的跳蛙和其它小品文》;定价一元二角五分。是他制的版。印的书;是他在一家承印零星印件印刷厂装订;并通过美国新闻公司发行的。
六月份;我参加了〃教友市号〃轮的旅行。我十一月回来;在华盛顿接到了哈特福德的美国出版公司伊莱沙。布利斯的一封信;要我写本记述那次旅行经历的书;版税百分之五。要是不抽版税的话;可以在交稿时酬谢一万元。我跟阿。德。理查森商量;他说;〃收版税。〃我听从了他的劝告;同布利斯成了交。
我没有钱了;便到华盛顿去;看看能不能在那里挣些钱;供我写书时的黄油面包的开销。我碰到了威廉。斯温登;那位历史学家的兄弟。我们一起想出了一个相互支持以维持生活的计划。我们成了如今报界流行的辛迪加之父与创始人。我们成了这个星球上第一家报纸辛迪加的开山老祖。规模很小;不过从未试过的新事业往往如此。我们名单上有十二家报刊;都是周报;全是无名的;穷的;又分散在老远落后的地区。这些小报能有个驻华盛顿的通讯员;那是值得骄傲的事。而对我们来说;人家能这样看待我们也就不错了。这十二家;每家每周从我们那里收到两封通讯;每封一块钱。我们两人;每人每周写一封信;复写六次;给这些施主寄去。这样就是每周二十四块钱;用来维持生活。对我们贫贱的住处来说;这么多也就够了。
斯温登是我认识的人中间最亲爱。最可爱的一个了。我们一起生活得很幸福;生活得心满意足。无论从天性讲或是从教养讲;斯温登都是个高尚的人。从天性和教养讲;他是个绅士。他非常有教养。他具有高尚的情操。从心地到谈吐;他都是一个纯粹的人。他是个苏格兰人;是个长老会教友;是老式的正统的长老会教友。对宗教真诚热爱;皈依宗教便觉得心里踏实。他一点恶习也没有;除非喜欢苏格兰威士忌可以算一条。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恶习;因为他是个苏格兰人;而对苏格兰人来说;苏格兰威士忌如同牛奶之于人类一样是无害的。拿斯温登来说;那是德行;不过经济上不划算就是了。要不是我们得照顾酒壶的话;二十四块钱一周;那真是阔气了。为了这个酒壶;我们总是很拮据;我们的收入中只要有一笔到迟了;就会引起一些麻烦。
我记得有一次缺钱用的情景。我们需得有三块钱;而且天黑以前就得有这三块钱。我现在记不起我们是怎样急需这笔钱的;只记得我们非有这笔钱不可。斯温登要我出去搞钱。他说他自己也要出去;看看有什么办法。他丝毫不怀疑我们会搞到钱的。不过我知道;那是他的宗教信仰在发生作用。我可没有这种信心。我一点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搞这么些硬邦邦的钱。我这么说了。我想;他在私下里为我的信念太薄弱而害羞。他要我不用焦急;他用简单。坚定。毫无怀疑余地的口气说;〃上帝会给的。〃据我看;他充分信任上帝是会给的。不过拿我来说;他如果也有过我的经历。。。。。。不过;且不用管这个吧。经他一番劝说;他那坚定的信念对我也发生了影响;我们出门时;也几乎深信上帝确实会给的了。
我在街上逛了一个钟点;一边想着如何设法搞到这笔钱;可是实在想不出办法来。后来;我逛进了当时的一家新旅馆埃比特大厦的大厅里;在那里坐了下来。一会儿;一只狗慢吞吞地闯了进来。它停下来;朝我张望;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可友好么?〃我用眼睛回答它说;我是友好的。他摇摇尾巴;表示感谢;一边走近来;把下巴靠着我膝盖;抬起棕色的眼睛;讨人喜欢地望着我的脸。它是个可爱的东西;像一个姑娘一样美;身上披着绸和绒的。我敲敲它光滑的棕褐色的脑袋;摸摸它往下垂的耳朵;仿佛我们是一对情人似的。不一会儿;迈尔斯准将;我们那一带的英雄;逛了进来。一身蓝制服;金肩章;神气十足;人人都以敬佩的眼光盯着他看。他看到了狗;收住了脚步。他眼神一闪;透露出了他对这样的动物打心底里喜欢。然后;他走上前来;拍拍狗;对我说;
〃它真好。。。。。。很希罕;你肯卖么?〃
我大为感动。这正中我的下怀;斯温登的预言应验啦。
我说;〃肯的。〃
将军说:〃你要多少?〃
〃三块钱。〃
将军大为诧异。他说:〃三块钱?只要三块?怎么啦;这只狗非同一般。至少得值五十块钱。要是我的话;一百块钱也不肯卖。我怕你不了解这狗的好处。你愿意的话;价钱可以重新考虑一下;我不愿意做对不起你的事。〃
可是;要是他认识我的话;他准会知道;我无所谓对不起他;正如同他无所谓对不起我一样。我仍和刚才一样安详地说:
〃不;三块钱。这是它的价钱。〃
〃好吧;既然你坚持。〃将军说;一边给了我三块钱;把狗牵走了;上了楼就不见了。
十分钟左右;一个脸色文雅的中年绅士走过来;往四下里张望;还在桌子下边和各个角落寻找。我对他说:〃你是找狗的吧?〃
他的脸色本来很烦恼;现在马上高兴起来。他回答说:〃是啊。。。。。。你看见了?〃
〃是的;〃我说。〃一分钟以前还在这里。我见它跟了一位绅士走开了。我想;你要我找的话;我能替你找到他。〃
我从没有见过一个人这么感激涕零的。他说他希望我找一找;说的时候;声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我说;我很乐意干;不过既然要花一点儿时间;需要他付点儿钱;希望他不要见怪。他说他非常乐意。。。。。。一再强调〃非常乐意〃这句话。。。。。。还问我要多少。
我说:〃三块钱。〃
他大为诧异;说:〃天啊;这简直算不得什么!我给你十块;我非常愿意的。〃
不过我说:〃不;价钱是三块。〃我不容分辩;往楼上走去。因为斯温登说过;这个数目是上帝会给的。在我看来;如果比上帝允许的多拿一分钱那就是亵渎神明。
我走过旅馆办事员的窗口;打听到了将军的房间号码。我走到他的房间;看到将军正在抚弄他的狗;显得很高兴的样子。我说:〃非常抱歉;我得把狗要回来。〃
他仿佛很诧异。他说:〃要回?怎么啦;这是我的狗啊;是你卖给我的。还是你定的价嘛。〃
我说:〃是的。不错。。。。。。不过我得要回;因为那个人又想要它了。〃
〃谁?〃
〃狗的主人。这狗不是我的。〃
将军比刚才更诧异了;一时间连话也说不出来。然后他说:〃你是说;你是把人家的狗出卖。。。。。。而且是明知的?〃
〃是的;我知道这不是我的狗。〃
〃那么你为什么卖?〃
我说:〃是啊;你问的是个怪问题。我卖;因为你要。你要买这只狗;这你不能否认。我并不急于卖。。。。。。我甚至连想也没有想到要卖。。。。。。不过在我看来;如果这对你方便的话。。。。。。〃
他打断了我的话;说:〃对我方便?这真是我从没有听说过的特特别别的'方便;。。。。。。把不属于你的一条狗给卖出去;这念头。。。。。。〃
我打断了他的话;说:〃这样的辩论没有什么意思。你自己说过;这条狗也许值一百块钱。我只要你三块;这还不公道么?你愿意多出些;这你知道。我只要三块;这你不能否认。〃
〃哦;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问题核心是狗不是你所有的。。。。。。这你难道不明白么?你似乎以为;尽管不是你的财产;只要你卖的便宜些;这样卖出去;就没有什么不合适。那么现在。。。。。。〃
我说:〃请你不必再辩论了。你不能否认这个事实;价钱是完完全全公道的;完完全全合理的。。。。。。既然狗不是我所有的。。。。。。这么辩只是白费口舌。我得要回;因为人家要它。我没有选择的余地;这你还不明白么?设身处地想一想吧。假如你把一只不是你所有的狗卖了;假如你。。。。。。〃
〃哦;〃他说;〃别用那套白痴般的理论把我的脑袋搞得稀里糊涂啦!拿去;让我清闲一会儿。〃
这样;我还给了他三块钱;把狗牵下了楼;交给了主人。为了这点子麻烦;收下了三块钱。
我心安理得地走开了;因为我做得光明正大。我卖出去的三块钱是我决不肯花的;因为那不是真正属于我所有的。不过;把这条狗交还给原主所得的那三块钱;理当是归我所有的;因为那是我挣来的。要不是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