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是子弹打进脑子里!你以为是骨折还是割阑尾啊?”老王狠狠吐一口气,烟圈四起。随后他掐灭剩下的烟头,喃喃道,“要不是医院离仓库近,恐怕早没命了。”
“没见过像他这么不要命的。敢这么跟毒贩子们杠上,还是单枪匹马,我黎平这辈子头一回见着!”黎平摇摇头,拿他那肥厚的手掌撑在椅背上,那窄紧的警服将他肥硕的身子裹得老紧,“我说,老王,那子弹应该打得不深吧,否则哪里还有活的命啊!”他细小的眼睛里一丝担忧。
老王欠了欠身,拿手比了比自己太阳穴附近的脑门,“都打着这儿了,估计要是不死也得有个什么……戚老四那老小子,比黑虎还毒啊,一枪想要人命,真他妈绝!”
“所以说邱奕天还真够幸运,要不是医院就在附近,恐怕十个阎王爷他也见了!”
“要不是他,咱们哪能这么快把黑虎人赃俱获?戚老四那只老狐狸,当年滑头得咱拿他没办法,关了四年真便宜他了!”老王凝然的双眸透着怨愤,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来。
黎平在他身旁坐下来,“王哥,这回,我估摸着这两个家伙怎么着都得判死刑吧?”
“至少终身监禁。”老王吐出一口烟雾,悠悠地说,“可惜了邱奕天这小子,年纪轻轻就……希望他吉人天相吧。我儿子还玩过他们公司做的游戏呢。”
黎平也轻叹一口气,“青年才俊,不容易啊。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跟那帮人结下梁子了,平常人躲都躲不来,他倒好,差点把自个儿赔进去。他老婆快过来了吧?唉,真是可怜……”
“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了……”老王掸着手里的烟灰,目光一凝——走廊那头的门口,一个灰色纤瘦的身影朝手术室狂奔过来……
第三十五章 放逐
夜色沉沉,浓稠得可以粘住人的呼吸。凄白的病房里,只有心电仪规律的低鸣,在空气里摩擦,轻漾着近乎绝望的悲凉。
为什么,这样安静?踉跄地跟着医生们进到这间加护病房开始,雨墨就只听得见自己心底撕裂的声音,异常清脆,看到奕天那张惨白的脸的一瞬,一颗心就已经碎声满地。
病床上的奕天双眸紧闭,睫毛垂在眼畔,俊朗的眉宇再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氧气罩的轻轻起伏,是这张脸上唯一的生气。
坐在床头,她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苍白的脸,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如今没有了往日的冷峻,也没有了往日的柔情,竟睡得像个孩子。
“奕天……”她一手紧紧捂住颤抖的嘴唇,尽量不哭出声,生怕自己在这一刻就会彻底坍塌。然而,双目却依然如同失控的泉眼一般,泪水汩汩地疯涌而出,模糊了视听……
另一只手,牢牢紧扣他的五指,握得那么紧,两枚钻戒嵌进肉里,嵌得生疼。
他的头上缠满了雪白的绷带,一层又一层,绷得她心口几近窒息。
“奕天……”除了颤声念着他的名字,她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喉咙早已和心口一样,重重哽塞。
“……病人脑部严重受创。作为医生,必须跟你讲明实际情况,希望家属能有心理准备。病人再度完全清醒的几率,最多只有两成。也就是说,病人多数情况下可能就此沉睡下去,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植物人……”
……主治医生的话,如同万根厉刺,一字一句,深深刺入心底,不停地凌迟她本已脆弱的心。脑海,一片血红,剧痛得无法思考……
沾满泪水的手,轻轻抚上他的面颊——奕天,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另一只手,勾出他无知觉的右手中指;两根中指轻轻打勾:奕天,我们约定,你要记得。
而此时的他,不会再有任何回应。
翻过他的手心,她将脸埋入其中,感受他的温度。即使是失去了意识,他的手掌还是那么温暖,始终比冷体质的她多了些许热度。
——奕天,你好好休息。只是,休息好了要醒来,我给你做排骨冬瓜汤,每天,每一餐,直到你吃腻……
伏在他的掌心,重重低泣,泪湿了一方雪白的被单。心口在阵阵绞痛重,剧烈地抽搐,龟裂……
不知什么时候,一胖一瘦穿着警服的身影推门进来。
“佟小姐,”黎平轻手拍了拍俯首痛哭的她,“邱先生的事情,我们也很遗憾。还希望你能想开些。”
“这次能捣毁黑虎团伙,跟邱先生是分不开的。他提供了很多有力证据,他自己也牺牲太大……佟小姐,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们。”老王将一张名片放在床头柜上,在雨墨身旁站定。他怜惜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和伏在他身边悲痛欲绝的女人。多年的刑警生涯,父子妻儿的生离死别,他见得不少;然而眼前这女人的恸哭,同生同世近在咫尺却生生分离的景象,仍然让他揪心。
雨墨依旧伏在床前,良久,才慢慢抬起头,凌乱的长发被眼泪印湿,缕缕纠结,肿如核桃的眼睛空洞而茫然。“谢谢……”竭尽全力,她稍稍平息一下,“我有一个要求……开庭的时候,请你们通知我。”她要亲眼见证那些恶徒的报应。
“好的。我们先走了。佟小姐,好好保重,我们会再过来的。”
空旷的脚步声在门外渐行渐远。她再度伏回床前,终于再也忍不住,放声抽搐,泪水亦如同开闸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
※ ※ ※细长的摩尔薄荷烟轻轻挟在指间,青雾袅袅腾起,靡靡的,类似无言的缭绕,类似迷乱的烟云。香烟在指间燃到一半,恍悟似的感应到指腹的热度,韦铭浩颓然地抬手,将香烟凑到嘴边。深吸一口,略微的苦涩从鼻腔漫至咽喉,逐渐充满了整个胸腔。
越来越呛的烟味终于刺激着他喉头一紧,轻咳一声。定神,才发现,月光已经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渗透进来,满眼的苍白。
已经是第五天,他静静地坐在这里,坐在她和另一个男人的门外。病房的门虚掩着,他可以轻轻楚楚听到那个无力的声音,像断了尽头的流水一般,缓缓流进他的耳朵里——“奕天,我的手艺又进步了。以前做排骨冬瓜汤的时候,我喜欢加鸡精。昨天发现,其实加味精的话,味道会更鲜……”女人的声音低了下去,顿了顿,又接着说,“我们的蜜月旅行,我都计划好了。其实,我一直很想去九寨沟,听说那里的水都是宝石绿和宝石蓝的颜色,美极了。我们先就去那儿吧。然后去周庄,去苏州园林……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去塞纳河,去法国古堡,波旁宫,很多很多地方……可惜现在没到春天,不然可以去野外郊游,和很多的当地人一起,像十二橡树村的舞会一样……还有,很大很大的熏衣草田,一定很香……然后,我们去威尼斯,我们买一条船……”
女人温软的声音还在杂乱无章地流淌,韦铭浩却再也坐不住了。他掐灭了剩下了烟蒂,站起身推门进去。
雨墨没有注意到他走到了身后;她的身子轻靠在床边,握着奕天的手,流水帐似的寡淡地说着一些有的没的。其实更像是自言自语,因为床上的男人已经没有了意识。
“……奕天,过两天,咱们一起去挑家具。去全友挑整套的吧,那样方便……”她轻声细语,话里头淡淡的,却让韦铭浩一颗心揪得怅痛无比。
“雨墨,”他伸手握住她的肩头,喉咙却哽咽住,“……”
“你来了?”她转身,抬头对上他紧锁的眉心。
“想吃点什么?”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他在门外坐了多久,就听着她说话说了多久。她病愈才几天,却总是吃得太少,那张苍白的脸,几乎跟病床上奕天的脸一样没有血色。
她恍惚地摇头,“不用,已经吃过了……我昨天跟你请过假了。吃多了不消化。”
“不想吃就算了吧。”他心里扯痛,没有理会她毫无逻辑的话,“不早了,你该休息了。我送你回家。”
虽然知道是徒劳,他仍然用力想扶她起来。
她推掉他扶在自己肩头的双手,坐回去,“让我再坐一会儿……”
他看着她黑肿的眼睛,一股又怒又怜的无奈涌上心口,“雨墨,你都在这儿坐了五天了,我送你回家好好休息!”
他知道她的身体,是再经不起这样折腾了。揽过她的腰,他准备强制带她回家。
“不要!”她用力摆脱他,声音发颤,眼里蓦然红肿。
“你在这里守着不睡觉不吃饭,就有用了吗?你愿意他醒过来看到你这副样子吗?”他低沉地轻吼,“雨墨!听话!”
“不要,我回家睡觉会做噩梦的……”她喃喃地念着,似乎在祈求他理解。
“雨墨……”韦铭浩的声音柔软下来,“我陪你。”
她轻吸鼻子,压抑的声音缓缓抖出,“谢谢你。不过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重重抽一口气,顿了一顿,“好吧。我去外面等你。”
迈出病房,刚刚掩上房门,就听到她剧烈的抽泣,从被单里飘出来,深深刺进他的五脏六腑,呼吸都变得困难。如果可能,他宁愿躺在那里的人,是他自己——即使一辈子不会醒来。
他知道,她的心底已是满目疮痍;而他曾经依稀的的恣想,如今只留下无边空旷……
第三十六章 转捩
窗外的阳光恰到好处地罩在床头的那束金鱼草上,彼此映泻着苍茫的影子。音响就放在窗户边上,《柔如彩虹》的音符配合着这光与影的摇曳,流淌着忧伤的曲调。
床上的男人依旧睡得沉静,线条刚毅的脸上,是近乎孩童般的朴质,安详的静谧。
小提琴在钢琴琴键的律动中滑动,如流逸在半空中的棉柔,无论是在催眠还是在梦中,都能让一颗动荡的心归于和谐。
如此的曲调,一遍又一遍反复重播。她的手指轻轻辗转于他的眉头,鼻尖,唇角……他轻柔的呼吸,让她莫名地安稳。流影和时光就这样在眼前哀怨地泻走,突然,光与影的叠加被一方暗色遮住。她转过视线,微微一惊。
“雨墨……可以这样叫你吧?”一袭浓重的灰绿,在她身旁坐下。
“……嗯。”雨墨点点头。她没有料到,宁倩会来这里,在这个时候。
“没想到,这个时节还有金鱼草。”宁倩盯着床头的那株橙色的金鱼草,“春天还没到,这金鱼草居然开得这么好。奕天好像也喜欢吧。”头一回去奕天的办公室,她看到他的窗台上摆的就是一株金鱼草,也是这样的绯橙色。
“这是夕映,难得在花店看到12月以后切花的,所以就买了过来。金鱼草,是他最喜欢的花……”雨墨的声音低了下去,那绯橙色的花瓣映得她两眼发酸。
宁倩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奕天,她凝住的眉头微微抽动一下。前两天刚风尘仆仆地从英国赶回来,就得知奕天出事了。没有想过,戏剧化的情节会发生在身边;没有想过,像奕天这样的一个人,依然刚毅冷峻地躺在那里,却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活力。这情景,何等熟悉……几个月前,她见到弟弟宁峰的最后一面,也是他躺在病床上,就像奕天现在,一样年轻的面庞,一样黯淡的颜色……她不觉怔住了,一丝酸痛从胸口漫入了眼眶。她走进窗户,将手里的康乃馨摆在窗台边,“这曲子适合安眠。”
“他一直喜欢听的。”雨墨望着床头那双紧闭的双眸,“以前,我睡不着觉,也是听这个曲子,准能做好梦……”
她的侧脸不分明地映在宁倩眼前。她看着他的眼神,竟如同一个母亲,正在仔细凝视自己的孩子,万般的哀怨,万般的不舍……
“雨墨,”宁倩轻声地,握住她的手,稍稍用力,“不要泄气。”
“我从来没有泄气,”雨墨微微一笑,回握她,“谢谢你。”
“我问过主治医生,他们把基本情况都告诉我了。这样的例子,痊愈的几率实在很小。像奕天这种情况,康复的机会,最多只有两成。但是——”宁倩轻吸一口气,继续说,“我的一个英国朋友认识一位很有名的脑科医生,叫米歇尔。他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例子,也有这种病人在他手下治愈的。已经问过了,他说,有大概百分之三十几的机会……”
“真的?!”雨墨抬眼望向她,眼里闪动着一丝光彩。
“如果你相信我,可以拜托我的那位朋友,找米歇尔试试看。”
“哪怕有一丁点机会,我都要试试!”激动地握住宁倩的手,雨墨的整颗心突然热了起来。
“这个越快越好,如果你决定了,现在就可以先去办护照。”对于奕天,宁倩其实是早把他当弟弟看了。如果可以,她愿意用一切代价,去换取他的康复。
“谢谢你!”颤抖着嘴唇,两湾晶莹爬上了雨墨的眼角。
“应该的!不过——就算送去英国,醒过来的几率,也只有不到四成而已。而且去了英国,你们暂时就不能见面了。或许是几年,或者,是几十年,或者……”或者,是永远沉睡,直到生命的终结……从走进病房,看到雨墨看着奕天的眼神,宁倩就确定,奕天若沉睡一世,雨墨便会伴他终生——即便是守着他没有生命力的躯壳;如今相守,尚存一丝慰藉,如果分离,她要承受的,恐怕比现在还重……
雨墨紧咬嘴唇,垂下的眼帘似有千般重量。她很快抬起头,握住宁倩的手再一用力,眼底闪动着流萤,“拜托你了!”
宁倩拍拍她的手背,“也谢谢你相信我。”
两个女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床头的男人——宁倩向来认为,自己是从一方漆黑无底的深渊走来,曾经的刺痛和眼泪,常人不曾经历;但是,当她看着眼前这个削瘦苍白的女子,看着这个叫做佟雨墨的、她曾经很羡慕的女子,她也看到了对方那颗伪装起来的脆弱的心里满溢的泪水,那是万般难以承受的重。
曾经,她,宁倩的名字,也是欢乐场中的一株娇艳的玫瑰、男人的娇宠。曾经是那样的放浪形骸,那样的苦楚辛酸,像自己这样一个曾经辗转于霓虹、而今失了铅华的女人,以为,已是看尽了华丽的男欢女爱。
然而,眼前的这对,却只消一个眼神,都是最最的铭心刻骨……
“雨墨,其实到现在,我还是很羡慕你……”沉思从心底抽离,宁倩轻声道,“至少,你曾经拥有的,和现在拥有的,我却从未有过。真的,不管你相不相信。”
雨墨怔怔地看着她,后知后觉地回想她的话,才嚼出那话里无奈。“其实,我也觉得,已经够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的心变很瘦,只要回味着他的承诺,然后,他们仍然还同在一世,彼此相守,够了。这就够了。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谢谢!谢谢你!”
“是为了他,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在我心里,奕天就像我弟弟。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他帮过我,现在我帮他,是应该的。”虽然跟奕天打交道不多,但宁倩却一直觉得他身上那股倔强和傲气,和自己弟弟是一样的,莫名的,她对他也就亲切了起来。
雨墨看着她真挚的目光,心底那摊久已冰冻的湖水,此刻竟有了一丝温暖的颜色……
第三十七章 追守
三月初的机场,天空湛蓝无云,阳光却没有征兆地隐去了颜色。淡淡的薄雾,从不远处的窗外,一直连到了天边。
她从候机厅里向外看去,朦胧却又明亮的空间里,目光又一次闪过停机坪外的那架B747……落过的眼泪,又回了眼眶,压抑不住。脸上的泪痕,风干不了,扯得两腮生疼……
——奕天,早去早回……心底默念,她只想平静地承受。英国,也许会是一个新的开始,那里有比国内更加出色的脑科医生。宁倩,拜托你了!奕天,不要让我失望……不论多久,我都等你……
“雨墨,先送你回去吧。”轻柔的男声穿透耳际的混沌。
“嗯。”她看了看身旁的韦铭浩,这个总是在自己累到无力承受的时候出现在身边的男人。是的,这个男人的肩膀够宽够暖,兄长一般的宽和暖;随时,她可以拿来倚靠。
可是为什么,自己总是又甘愿着去承受深入骨髓的疲倦,而却不愿稍稍偏头,去感受这温暖的支撑……
转身,朝厅外走去。身后的飞机,也开始在跑道上滑行。她快步走到停车场外,像要逃离一场痛苦的追逐。
立在停车场的街边,她仰首看着徐徐升起的飞机,正一点一点地远离……她突然拔脚狂奔起来,朝着那飞机的方向——“雨墨!你去哪里?!”
她没有理会韦铭浩的惊呼,只是被蛊惑般地朝着飞机奔去。慌乱的步子敲在大理石地板上,和着滴下的泪珠,在灰白地面晕开了锥心的疼痛,牵念……狂奔着,却拉不短那个已经远去了天边的距离。直到飞机的影子终于缩成一个再也看不见的点,心,也被抽空,缩成一个刻满思痛的点……
赶出来的男人刚刚追到她身后,女人已经瘫坐在台阶上,双臂抱住膝盖,低声地啜泣抽搐。
“雨墨!”他蹲下身,将她紧紧搂住,让她的头轻靠在自己肩上,“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将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口,他轻拍她的肩膀。
她低声的啜泣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