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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帮人不识好歹呢?”四掌柜问道。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照老规矩办。”尉迟光淡淡的说。
甘肃,兰州府,巡抚衙门内,一个中年人面露难色的将装满银票的信封推了回去,道:“不是兄弟不帮忙,实在是有难处。”
对面之人奇道:“不就是个小小的七品知县么,您老身为巡抚大人的幕道,随便说句话不就把他的乌纱给摘了么?”
中年人道:“这芦阳知县不比旁人,就连巡抚大人都拿他没办法,再说了,知县派人上路查缉走私,本朝律法里面也是有条例的,人家行的名正言顺,你说让我在巡抚大人面前怎么开口?”
对面之人道:“那如此说来,就由着他们横行不法了?”
幕道尴尬的笑笑,心道你们尉迟家常年走私,难道就是合法的,当然这话只能心里说,嘴上却道:“本来这事也用不着烦劳巡抚大人的,芦阳县地广人稀,马贼横行,官府根本管不过来,上一任知县的灭门案子至今还没破呢……”
对面之人心领神会,依然将信封推了过去道:“多谢张世兄指点,些许银子拿去喝茶。”
幕道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手却伸了过去,将信封塞进袖子。
十八里堡,王家大院内,望着堆成山的砖茶,众人都傻了眼:“这么多砖茶,可怎么办啊?”
砖茶这东西,只有西域人才用,汉人是不屑于使用这种茶叶下脚料做成的产品的,等了许多天也不见尉迟家的人来赎,赵定安等人傻了眼,只有元封胸有成竹:“放心,他们一定会来的。”
“可是,他们是尉迟家的人啊,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尉迟家的马帮,谁都不能动,谁动谁倒霉。”有人说道。
“那是江湖上的说法,咱们是江湖人么!咱们是芦阳县的捕快,正经六扇门的人,能个那些马贼一个路数么?呵呵,我说得对不对?封哥儿。”赵定安板起脸来训斥那人一番,又笑问元封。
“没错,咱们是官差,眼里只有律条,没有什么尉迟家,这两天让大家伙都机灵点,马哨放到五十里外,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我估摸着,尉迟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放心吧封哥儿,咱们的人都撒出去了,只要尉迟家一来人,这边立刻有消息,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还就不信了,他远在长安,怎么和咱们作对。”少年们都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什么世家,什么大族,在他们眼里啥也不是,兰州李家够牛吧,还不是一夜之间就土崩瓦解,所以现在这帮年轻人的自信心都极度膨胀。
忽然院落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王小尕飞马而入,还没下马就喊道:“报!堡子东面出现一股人马,一百人上下都带着家伙,看样子是来找茬的。”
元封猛地站起:“抄家伙!”
院子里立刻忙碌起来,少年们经过许久的训练已经很有素质了,穿甲挂刀一气呵成,战马都是备好鞍子的,片刻功夫一支马队就从王家大院里拉出来了。
“怎么早没现?”元封边走边问。
“这伙人应该是分批来的,三五个一群,到了咱们堡子附近才集结起来,所以各处哨卡都没现。”王小尕答道。
元封沉着脸不说话,心中暗想哨探的素质还需加强,否则等敌人到了跟前才现,还有什么用处。
来到堡门口,堡门已经紧闭,镇上的壮丁也集结起来了,拿着长矛在堡门后面乱哄哄的列队,汉子们嘴里都骂骂咧咧,说哪家的马贼这么不开眼,居然来找十八里堡的麻烦,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对方只是在三里外集结,并没有进攻的意思,元封登上城楼望去,影影绰绰看见对面百十号人队伍倒也严整,看起来不像是在外面找的马贼,而像是豢养的家丁,既然敌不动,我也不动,以不变应万变,看他们怎么打算,片刻之后,那伙人里奔出两骑朝这边来了。
“开门。”元封道,距离甚远,不怕对方趁机抢门,而且这这个架势,他们像是打算先礼后兵的,果然,那两骑进来之后,直接点名让元封出来说话。
元封站在城楼上道:“元封在此,二位有什么指教?”
来人里一人是原先那驼队的领队,还有一个面生的中年人,看见元封如此年轻,不禁有些怀疑,领队对他点点头,表示这就是正主,中年人在抱拳道:“在下尉迟家甲房四掌柜韩世河,见过元班头。”
元封道:“四掌柜是来送茶马券的吧,你们那么多骆驼那么多砖茶,堆在我们堡子里可是不小的花费啊,再晚些就要收保管费了。”
四掌柜淡淡一笑:“些许货物牲口,何足挂齿,在下前来只是想和元班头交个朋友,我们尉迟家走这条道也有百十年光景了,能保得百年平安,一来靠的是自家的实力,二来靠的是朋友的帮衬,若是元班头答允,以后你就是我尉迟家的客人,不管是去兰州还是长安,都有人管吃管住,这里有一千两的银票,就当给各位的辛苦钱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来晃了晃,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很给面子了,你截人家的货物,人家认了,还打算和你交朋友,作为称霸一方的尉迟家能做到这一点已经仁至义尽,再不就坡下驴未免有点太托大了。
可是元封偏偏就不买账,他说道:“朋友自然是要交的,可是这茶马券也是不可少的,在下奉的是知县大人的命令,执行的是朝廷的法度,怎敢徇私舞弊,韩掌柜的银票还是收起来的好。”
韩世河暗骂一声不识抬举,讪讪的将银票收起道:“这里没有外人,咱们不妨把话敞开了说,茶马券这东西是朝廷定下来盘削生意人的规矩,朝廷法度早就崩坏,你让我们去哪里寻什么茶马券。”
元封道:“此言差矣,韩掌柜可以不把朝廷律法当回事,我们公门中人却是不敢,再者说,这茶马券也不是无处可寻啊,碰巧我们堡子里就有人去兰州府弄来一些茶马券,可以便宜卖给你们,一千五百担砖茶,正好一百五十张券,凑个整数就收你们一千五百两吧。”
砖茶这种东西,成本极其低廉,在四川湖广江浙等地就是等同与废品的价格,各种下脚料、茶叶梗之类的东西压成的砖头状物品而已,可是运到西域就能卖上天价,一担茶叶的收货价不过一吊钱而已,运到凉州就能卖到十两银子,运到更远的哈密、伊犁就是二十两甚至三十两银子,十担茶叶能换一匹好马,是公认的行情价,而一匹西域良马的价格在兰州府能卖到一百五十两以上,在中原还会更高,再不济也能有二百两以上的收入。
所以这茶马买卖绝对属于暴利行业,朝廷设立茶马券,一担砖茶收一两银子的税,不算很重,元封开出的价格也是很公平的,绝没有漫天叫价。
但在四掌柜听来何止是漫天叫价,简直是拿把刀架在尉迟家的脖子上,每一担茶叶他们都要抽头,这样下去还了得,尉迟家的生意那么大,每年何止十万担砖茶往西域运输,这样算来岂不是要交给他们十万两银子?
一千五百两就能把这价值五万两白银的三百头骆驼和一千五百担砖茶拿回去,而且韩四掌柜怀里也有这么多的银票,但是他死也不会答应这个无理的要求,既然对方毫无诚意的狮子大开口,那也就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四掌柜闷哼一声:“行!元班头果然爽快,待我回去和兄弟们商量商量再说。”
元封知道这是准备开打了,便拱手道:“恕不远送。”
四掌柜回到队伍中,低声把会面的情形说了一遍,尉迟家众人便都恼了,这些人是丁字房豢养的刀客,常年受尉迟家的供养,一直没有出力的机会,如今怎能不群情激奋,不用四掌柜做什么战前动员,他们便嗷嗷叫着喊打喊杀了。( )
1…44 我的地盘我做主
尉迟家常年招募身手好的刀客,但凡有江湖豪杰上门的,不用你张嘴,先奉上酒饭,然后招呼住下,愿意住多久都行,谁也不管你,依旧是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想走的时候,给管事的说一声,一律有盘缠送上,久而久之,尉迟家在长安城外的庄子就成了江湖人士的集散地。
尉迟家主素有小孟尝的美名,别管是耍把式卖艺的,还是身上带着案子跑路的,一概收留,他庄子里常年养着几百号闲人,平日里舞刀弄剑切磋武艺,尉迟光也不安排他们做事,就这样白白养着,这些走江湖的好汉也都是知恩图报的人,只要听说谁敢和尉迟家作对,不劳吩咐就会半夜摸过去把人给做了,可惜这样的机会实在太少,尉迟家势力极大,旁人巴结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招惹呢。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不开眼的人,甘肃芦阳县十八里堡就有这样一群不开眼的家伙,居然敢劫尉迟家的货物,这事儿不知怎么就在庄子里传开,好汉们顿时大怒,嚷嚷着要去血洗了此地,可是负责照管庄子的丁字房掌柜却长吁短叹,说什么对方是公门中人,惹不起,这纯粹是激将法,好汉们眼里最揉不得沙子,尤其牵扯到六扇门,别说是偏远州县的衙役了,就是长安府里的官差,他们都敢杀,于是一帮人自告奋勇,说此事不劳尉迟家出动人马,俺们包圆了。
这正是尉迟家的高明之处,办事谨慎小心,这事真要追究起来毕竟是自己这边违法在先,人家芦阳县捕快扣货也是应当的,所以这事儿还是让江湖好汉们去解决最好,别管杀了多少人,总不关尉迟家的事。
刀客们都骑着尉迟家提供的好马,盘缠钱也是足足的,临来的时候还在长安府的妓院里痛痛快快玩了两夜,丁字房的掌柜亲自给他们敬酒,可谓士气饱满,锐气十足,好汉们三五成群星夜兼程,没几天就来到十八里堡外,一百条汉子集结起来倒也声威极大,人喊马嘶的挺吓人,眼瞅着对方迅将堡门关上,好汉们更加得意,笑骂这些土鳖没见过世面。
尉迟家到底讲究,事到如今还先礼后兵,四掌柜亲自去说合,希望能不动刀兵解决此事,岂料对方吃了秤砣铁了心,吃定这批货了,这正合好汉们的心意,他们七嘴八舌嗷嗷叫着,要踏平十八里堡。
四掌柜韩世河铁青着脸,对方依然不给面子,摆明了要在茶马交易上分一杯羹,这无异于虎口夺食,就算家主亲自至此,恐怕也只有一个打字了,他望着十八里堡的堡墙道:“各位,强盗早有防备,高墙深沟,如何应对?”
好汉们才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呢,七嘴八舌道:“这算什么,就是长安府的城墙,老子都能徒手爬上去。”
“对,咱们兄弟都是练过轻功的,两人一搭就上去了,这堡墙实在算不得什么。”
韩世河满意的点点头道:“攻破堡子,钱物女人全归你们,尉迟家只需要拿回我们的货物。”
好汉们更加激动,这堡子好歹有百十户人家,即使再穷也是有些油水的,想到马上就能冲进堡子杀人抢钱玩娘们,他们的血都沸腾了,说这些人是江湖好汉那是抬举他们,其实不过是些作奸犯科的流氓恶徒,不过派他们来做这个事,还真是找对人了。
十八里堡的防务可远非以前那样了,元封不遗余力的将这座小城建设的固若金汤,本来堡子就是戍边的城堡,虽然破败了些,大体架构还在,堡民们也都是戍边、屯田士卒以及配充军的刑徒后代,挖沟修墙这些土木作业本来就是他们的老本行,再加上不计成本的花销,十八里堡被修得简直就像个铁打的刺猬。
堡子外面是一丈宽,六尺深的壕沟,紧贴着堡墙挖的,让人无法攀爬,堡门外有吊桥,堡门有两层,里面一层外面一层,都是厚木板加上铁箍,堡墙被加高了四尺,人可以躲在后面射箭,箭楼整修一新,箭矢,火油、长枪大刀都储存在里面,堡子里除了元封直接统领的八十多个少年以外,所有的男丁也都武装起来,一百多号人都拿着长矛在堡墙上站着,也不需要什么技术,谁来捅谁就是。
元封手下这帮人,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武艺体力自不用说,肯定大大强于普通官军,战斗意志更加不可小觑,这帮少年已经被元封洗脑了,心里只有小集体,管他什么官府,什么尉迟家,谁敢作对就干他娘的。
堡子里气氛森严紧张,这毕竟是十八里堡第一次应对大规模敌袭,所有人都出动了,后生们穿着皮甲手拿弓弩蹲在墙上,堡门后面摆着削尖头的拒马,几十个挺着长矛的汉子在拒马后面站着,双手微微抖,握着长矛的手心已经出汗了。
少年们的心跳也在加剧,不过不是吓得,而是激动的,苦练了几个月,谁都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武艺,以往只是射靶子,射飞禽走兽,还没射过人呢,眼下正好有一帮不开眼的家伙来免费当活靶子,这机会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只有那些参加过夜袭干草铺和苦水井之战的少年,才不动声色,故意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轻描淡写的说着不相干的话,根本视远处那些好汉们为无物,其实他们心里也打鼓,对方毕竟不是普通的马贼,而是从关中来的刀客,刀马武艺肯定不差,不过这也激起了他们的斗志,谁更厉害,还得打完这一仗才知道。
元封不紧不慢往身上穿着皮甲,赵定安在后面帮他把勒甲皮带系紧,悄悄道:“孙大爷,张大叔,还有我爹他们,让你过去说话呢。”
“不去,大战在即,哪有时间闲话。”元封干巴巴的说。
“就是,这帮老家伙,一听说是尉迟家的人便怕了,说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想让咱们交出货物赔礼道歉呢。”赵定安愤恨道。
“定安哥,和气生财是行不通的,想让别人尊敬你,就必须拿出实力来,咱们十八里堡一穷二白,靠老老实实做生意一辈子也出不了头,因为规则都已经被别人制定好了,咱们总是按照别人的规矩走,怎么能财,所以想要出头,就必须制定出自己的规则,让别人来遵守。定安哥,我的话你明白么?”
赵定安摸摸头:“不大懂,太深奥了。”
“这有啥不明白的,这里是咱的家,不管谁家的货物从咱家门口过,就得听咱的规矩,是这个理儿吧,封哥儿?”叶开在一旁接道。
“没错,就是这个理!”元封穿戴好了皮甲,手扶着腰刀,背后插着四杆令旗,大踏步的向堡墙上走去。
“待会儿听我号令再射,射人别射马,那都是咱们的财产,可不能浪费了。”元封说道,两人有人把他的命令传了过去,堡墙上八十名弓箭手都收到了命令,纷纷叫嚷道:“放心吧,这么近的距离再射不中俺们干脆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尉迟家的好汉们此时也制定出了作战计划,到底是江湖好汉,只有打家劫舍的经验没有人知道怎么正经打仗,所谓计划无非是一帮人一股脑冲过去,各自施展绝技爬墙,爬过去之后打开堡门放外面的兄弟进去,谁先打开大门,谁就是头功,抢来的宝贝让他先挑。
乱哄哄商议完毕,好汉们各自驱赶坐骑,嗷嗷叫着向十八里堡冲去,各色兵器在手里打着旋,大地上腾起一团团尘土,架势倒也十足。
远处桦树林里,马贼头目柳海龙朝地上啐了一口道:“这帮关中来的家伙,分明是欺咱们甘肃没人了。”
另一伙马贼的头目罗小虎道:“人家可是尉迟家请来的,厉害着呢,咱们比不得。”
柳海龙道:“那个什么四掌柜,一副嘴脸真让人恼火,以前他们尉迟家就勾结独一刀欺负咱们,现在又放话让咱们帮着打十八里堡,真当咱们是他们尉迟家的狗啊。”
罗小虎冷笑一声:“一分银子没见着,谁帮他打架,再说了,十八里堡的封哥儿是那么好对付的,你是没见过他们练兵,那帮后生生龙活虎的连我见了都怕,就凭这几个狗屁刀客,还不够人家一锅烩的。”
“老罗,那咱们怎么办?毕竟尉迟家打过招呼的,可是这十八里堡咱们也惹不起啊。”
“老柳,尉迟家再财大气粗,也是远在关中,封哥儿可就住在跟前,咱们今天要是帮了尉迟家,改日封哥儿半夜领人过来摘了咱们的脑袋,这个官司上哪打去?难道指望尉迟家给咱们报仇?笑话!”
柳海龙一拍脑袋:“对啊!还是老罗你有见识。”
罗小虎道:“不光这个呢,我寻思过了,咱们这马贼当的实在憋屈,要想有出息,就得靠大树,封哥儿这后生别看年纪小,武艺绝顶,做事够狠,听说兰州李家已经被他灭门了,照这样下去,肯定能成大器,咱们要想和他拉上关系,成与不成就在今日!”
柳海龙也不是傻子,当即便道:“老罗,我明白了,你看我的吧。”他回头冲后面黑压压一片马贼喊道:“弟兄们,关中来的鳖犊子要抢十八里堡了,咱们虽然是马贼,也不能看着乡里乡亲的被外人欺负,你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