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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子死死地睡去了。
你又洗了自己的身体,你脱光衣服蹲在木盆上洗下身,水声很细碎,惊不醒我爹,以前几天你不敢洗,夜很深的时候也不敢,我爹的耳朵太灵了,微微响动他也能觉察。今晚不同,今晚他睡死了。这么想着,你就不感到害怕,你把水撩起来,水顺着大腿根往下流,两腿间的气味被热水蒸腾起来,你闻到了这气味,脸在微光中红透了,你使劲挫着,想把这气味搓进水里,最后你几乎都要坐进盆子里了,两腿狠命向外撇开,保持着方便搓洗的姿势。
洗完后,你穿上裤子,钻进毯子。
一年前,你就在这条路上,一年后,你又回到了这里。不同的是,那时候你缩在很多人中间,而现在你躺在温暖的地方长官帐篷里。人们说,一切都会改变的,而且变化总是来得让人措手不及。现在你是南面地方大军的向导,是长官夫人的贴身丫鬟,不再是流浪的逃难者,不再是北边月亮山上喊着要吃饭的穷苦山民。你睡不着,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寂静。你还在想着我爹的那双手,一开始你就想着,每天晚上,当我爹脱掉外衣躺下后你都会想,他会喊你,会叫你到他的床上去,或者忽然间地来到你的床边,把手伸向你,像以前在后花园抚摸以及揉弄珍太太那样子对待你。你娘说,男人不能没有女人,而北征大军里面只有你一个女人,你等着。
你等不到,我爹总是背对你,给你一个黑黝黝的背。你轻声咳嗽,想借以引起我爹的注意,可是我爹一次也没有回过身来,他把手埋在自己胸前,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可是今晚,他累了,他破例没有背对着你睡觉,他仰躺着,双手放在胸上。
你躺在帐篷里自己的行军床上,一点也无睡意,有时恍惚一下,可是脑子里面总有东西在转,转得人发晕,晕得睡不着。炉膛上的水开了,滋滋响,你从床上下去,光着脚把水壶拿开。你跪在火炉前拨弄炉膛里的柴禾,火苗起来了,帐篷忽地亮了一片,那一瞬间你看清楚了我爹的脸,那些皱纹和胡须。你如此拨弄了几次,火苗明灭闪烁,光亮和黯淡交替,你在黯淡的间隙窥视着熟睡中的地方长官。
你想着我爹的手,现在它在离你不到三尺的地方。
你走近他的床,他睡得太死了,无任何觉察。你先是轻轻地喊了一声老爷,他没回应。你蹲下来,将两只胳膊支在我爹的床沿上,这一次你就更能断定他彻底是累垮了,睡得死沉死沉,你小心翼翼的把手伸到他的毯子上,指尖顺着毯子往上移动,指头碰到他的手腕,你心跳加快,甚至都要闭上眼睛了,身体里面有股热流在往下腹部的地方快速流淌。最后,你在惶惶中抓住了我爹的手,你攥住他的一根手指,把它攥在手心。
我爹并没有醒来。
你紧张极了,牙齿在嘣嘣响,长大的欲念就在你的手心里,你想着这是一双充满希望的手,你想把它拉近一些,最好能拉到你的怀里,放在你隐秘的地方。你试了试,可是你没能拉得动,我爹他处于沉睡状态的手也比你富有力量。
你俯下身子将嘴唇靠近我爹的手指,在他的手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手指冰凉冰凉的,你亲完一个手指,又亲了另一个,直至把两只手的每只指头亲了个遍。我爹手指上的旱烟焦油味染到你嘴唇上了,苦的,涩的,这气息让你振奋,犹如芒刺一样扎在你心。深夜里,再无瞌睡。
我爹的手指在动,他轻握着的右手竟然伸展开来,继而又合上,不过这下合上之时,却把你的一截指头掐在了他的手指之中,你的两根指头陷在了我爹指缝之间。你试着抽出来,抽不动,一点也抽不动,用另一只手掰,掰开一根指头,还有另外几只,再掰一只,原先掰开的那只又合上了。
这样,你的手在我爹指头下面,逃脱不开。你紧张极了,汗从额头往出冒。你想着,我爹他会醒来,会呵斥你,或者会把你抱上床,像对待珍太太那样的抚摸你、要你,那样你就会迅速长大,变得美丽。
而我爹却没有动静,很长时间过去了,炉膛里的柴禾都快要燃尽了,只剩下红红的火底,你不能动,走不到炉膛那边去加柴。
你像一只安静的猫一样被拴在我爹床边,主人在沉睡,你在做着焦急的挣扎,那牵着你让你不能动的是你长久以来的渴望,你无可奈何但却心无旁骛,紧张而兴奋,你亲吻那双手,让脸在那手背上摩挲。幸福这么近,又那么远。
后半夜时分,温度达到了最低。你听见外面被冻醒的士兵走路的声音,他们把篝火挑亮,火焰旺旺的,火光再一次把帐篷照亮了。
这个时候,我爹翻了个身,他想恢复以前几晚睡觉时背对你得姿势,把手藏在胸前,他一翻身,你被拉着带上了他的床,你拼命缩着身子才没压在他身上,你从他身上小心地跨过去,跪倒在他身子前面。长官老爷的床真柔软,尽是温暖。
第二天,士兵收拾帐篷的声音吵醒了你。你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睡在我爹空荡荡的床上。我爹出去了,他的茶杯放在桌子上,正冒热气。你拍着脑袋回忆,回忆不出什么,你身上的衣服还在,一切并无变化,你没有等到我爹醒来的那一刻。
大军又要上路了。管家想让士兵们休息一天,可是我爹没有同意他的提议。人们吃了早餐,喝掉热乎乎的豆浆,然后喂了战马,就轰隆隆地投入到继续北进的征途之中了。
那一天,我爹没怎么和你说话,他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昂首挺胸威风凛凛。
我爹问带兵官,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出山谷?
老爷,要不了一天我们就能走出去,这山并不大。
果然,在快要黄昏的时候,军队走出了山谷,山北边是看起来稍显平整的开阔地带,乍一看上去分不清是草原还是沙地,或者是一望无际的沙石滩。人们先是走过一片平坦的乱石累累的荒野,然后翻过一级又一级石梁,翻这些石梁的时候很艰难,人和马费了很大力气才把装有粮草的战车弄过山梁,来到一片低地平原。平原上有很多枯萎了的冬草,马匹看见草,迎了上去,十分喜悦地又撕又咬。
军队在平坦的沙石地带行走了一天,也没到尽头,不过可以看到对面的山越来越近了。过了那座山,就是北边山区行政长官所在的县城了,县城在一片环山的包围之中,越过县城再往北,翻过几个山梁,就是我们要去的月亮牙山了。
风很大,高山没能挡住那些风,它们从北面来,夹着刺骨的寒冷,和我们相撞在这乱石林立的地方。开阔地带没阻挡,风变得横行直撞,有时候简直能把人刮倒,部队行走得很慢。
最辛苦的就是搭帐篷了,必须很多人扯住才行,帐篷北面拉了很多条绳子,系在石头上,战车、马匹以及粮草都用来挡风了,就这样,帐篷还在不停地摇摇晃晃,随时会倒下去似的,顶部呜呜响。所幸的是,吃完晚饭后风竟然停了,帐篷不再摇晃,大家于是抓紧时间赶紧去睡觉。我爹也睡觉去了。
风一停,旷野陷入了古怪的安静之中。
仰头看着天,天上什么也没有,黑漆漆一片,四周静悄悄。
人们在安静之中享受着难得的休息,这时,你看到了朝这边压过来的黑色云阵,它们和黑夜一样黑。你站起来,在我爹的帐篷前扯着嗓子尖利地喊了一声:将军们,快醒来吧。人们在寂静中都被你吵醒了。
你指着北边空中的黑云,尖叫。
那排巨大的黑色云涛顶端融进了灰暗的天空之中,云团看起来很大,并且不断在增大,像从极大的烟筒里冒出来的黑烟,正在徐徐往南面漂移。
黑云,人们喊,惊恐起来。
你跑近我爹,说,老爷,快让人把帐篷收起来吧,大风要来了。
被拴在战车上的马匹这个时候仰天长嘶起来,它们开始躁动起来,拼命地想挣脱缰绳,四足狠刨地面。
快把马牵过来吧,牵在战车中间。带兵官说。第一阵飓风已经到了眼前,寒冷掠着耳边而过,地面上的小石块打着旋儿舞动起来。
你站在我爹身边,手不由自主的抓住我爹的胳膊,但是被他轻轻推开了。士兵们把所有帐篷都放倒了,他们还把战车围成一个大大的圈,人和马匹躲在战车中间,天这个时候黑得不成样子,篝火已被大风吹灭,什么也看不见。
暴风来了。
你又一次抓住了我爹的胳膊,你站在他身后,你的个头刚好到他肩膀的位置。你说,老爷,风来了,来了。这下我爹没有推开你,事实上,即就是距离那么近,谁也看不见谁。他想安慰你,手放在你的手背上抚摸了一下,最后,他目视着那黑墙一般铺天盖地过来的云团,握住了你的手,那乌云此刻急速推进着,完全像是飞驰而至的黑色骏马。风越来越大,摧撼着人们的腿脚,把石头刮得贴着地面在飞,马匹受不了了,在人群中间烦躁地摔蹄子,刺耳的呼啸声从耳朵往人身体里面钻,南方士兵根本没见过这么大的风,他们蹲着身子,双手抱头,一言不发。
所有的东西都在飞舞,全是声音,石头打在战车上,一阵一阵咣咣地响,士兵头上的帽子被吹走了,有人站起来想抓住它,可是立刻就被风弄得摔了个四仰八叉。有几匹马没能被拉住,挣脱缰绳冲出人群,有人被踩伤了,石头砸在奔跑的马身上,马就更加疯狂了,直直地跃过战车,一举消失在黑暗之中。带兵官喊着,让大家抓紧马的缰绳,蹲下来,在风中他的声音像呼哨一样尖利,尖利得没人能听得见他在喊什么,又有几匹马挣脱人群被黑暗卷走了,一些帐篷也被风刮走了。
直到黎明时分,风才见停,东边露出鱼肚白的晨曦,大家蜷缩在战车和马匹后面捱过了一个夜晚。大家从地上爬起来,每个人脸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土,马匹对着风的那一侧竟然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太冷了,大家拼命地挤在一块,互相取暖,咬牙忍受着。风突然停住,这就像哪儿一闪门被关上了似的,一下子整个世界变得非常沉寂,忽然间的安静叫人们耳朵里不断嗡嗡作响。灰白的光线正在逐渐变亮,大家看到了一个满目狼藉的场景,到处都是沙石和尘土。
我爹从狼皮毡子下面钻出来,他的腰疼得直不起来了,一个卫兵连忙上来为他拍打身上的尘土。士兵们在带兵官的指挥下,正在从沙土下面挖寻东西,很多东西都被沙土埋住了,藏在鼓起的沙包下面。粮食、枪支、装饮用水的铁皮水桶,一个个被挖了出来,幸亏它们被埋住了,要不现在还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了,一些帐篷也被陆续找到了。
带兵官清点了一下,昨晚,军队总共失去了14匹马,9顶帐篷,还有半数士兵的帽子。他向我爹耸耸肩膀,灰扑扑的脸上咧开无奈的笑。
草草地拾掇之后,后勤处做了简单的早饭,吃完饭,大家又都上路了,谁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多留一分钟,一秒钟也不想。
相对于昨夜的那场大风暴而言,让人更不能接受的是,这场风暴带来的极度的寒冷,虽然没风,可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寒冷扰得人们简直受不了,风暴走了,人们有机会正儿八经品尝北方的寒冷季节了,士兵们的身体在风中被冷得直打哆嗦。
出征后的第九天,人们又一次进入了山区地带,天气忽然转暖,云层变薄,看到了大雁,人字形往南飞。越过一座山,前面还是山,松林青翠,没有砂石地南面那山的突峻,没有直削的悬崖,山棱皆为缓缓的坡,山间路径也看起来宽阔些。带兵官说,快要到县城了。我们要去的不是县城,我们要去月亮牙山,打仗。
前面有人,他们的马铃声叮叮当响,几个人影在动。我爹问带兵官,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带兵官派人上前去追那几个人了。
现在,我们的人极其盼望北边的地方长官能够派人来接应他们。帐篷和军马都有缺乏,严重影响了部队的正常生活以及行军速度,甚至因为这个我们不得不扔掉了几辆战车,战车上装的那可是粮食和水。没有马,人无法拉得动那些沉重的车子。士兵私下抱怨,我们要是有卡车就好了,可是我们没有,只有帝国中央军才有卡车,全在首都的城防部队服役。在全国范围内,没有一家地方军队有卡车的。
过了许久,派去追那几个人的士兵回来了。他们说,前面并没有人,追了很久什么也没追到,马铃声总在前面响,有人影,可是找不到人。我们在动,他们也在动,影影绰绰,隐在山间的雾霭和黯淡之中,那里只有闪闪烁烁飘忽不定的微光。
为了保存力气,我爹下令缩短每日的行程。部队用了一个下午翻越山岭,只翻过了一座山。夜幕降临,星星闪现在雾蒙蒙的苍穹,大家斜倚在篝火旁取暖,舒展着累得发酸发麻的手脚,帐篷不够了,很多人不得不围在火堆旁睡觉。
晚上,你从军需官那拿来了药酒和棉绒,我爹被昨夜飞动的石头砸伤了肩膀,肿了起来。你给炉膛加满干柴,把火调到最旺,这样我爹就可以光着上身让你给他涂药酒了。我爹没有拒绝你,他闭着眼睛,配合着把右肩转向你。
褐色的药酒散发出清香的气味,那气味沁人心脾,棉绒蘸到药酒,鼓起来了。帐篷外有人在唱歌,唱着南面村子里的歌,歌声之外,一望无垠,火苗高窜的篝火在闪,很多火星奔向天空,很快灭了,那熄灭的尘埃落进了茫茫夜色当中。你把药酒往我爹肩膀抹,他在抖,刚从外面拿进来的药酒太凉了,突然受了凉,皮肤不由得会颤。你连忙俯下身子往我爹肩上哈热气,嘴唇几乎快要挨到我爹,你又一次清晰的闻到了男人身上的味道,混着药酒清香的男人气味,遥远但却丝毫不存陌生。你喜欢这种遥远,遥远像黎明之前西天的寂寥星辰,它挂在天际,指示着白昼到来;你喜欢这种遥远,一缕发髻散开了,飘浮着掠过我爹的臂膀,发梢有感觉,你感觉到了雄性体内的血液在流,温暖从你发梢往回荡漾,你不由得开始发热,喉咙深处有热流,想倾出却被堵塞。我爹的短枪放在床头,乌黑放光,他的枪从来都是这么铮亮,抹着牛油,此刻你还看到了,我爹的臂膀和他的短枪一样发亮,一层密密的细小汗珠渗出来,那无数汗珠在火光的照耀下灼灼生辉。
老爷,您的肩膀抖的厉害,你疼吗?
姑娘,不疼。我爹他闭着眼睛,他盘腿坐着,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看起来像个打坐的和尚。
您都出汗了。
姑娘,有些热,今晚的火太旺了。
那我去把火弄小一些吧,老爷。
你放下药酒,稀稀簌簌地下床,帐篷里面温度实在有些高了,连地面也是温热的,地面上枯萎了的杂草垫在脚心,叫人发痒,痒得舒服痒得柔和。火小了,光线倏地暗下来。你重新爬上床铺,跪下来端起药酒。这是个温暖的夜晚,天宇和人皆沉浸在红色火光的暖色调中。你继续往我爹身上擦拭药酒,这次你擦得慢极了,那样你可以多用些时间,可以更久地回味在那温暖而充满漾动的热流之中。你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你怕我爹也听到,你忍着,胸部下意识的用力收缩,把心缩起来,你缩不住,那声音就在耳边,响得你胆怯、慌乱,涂抹药酒的手因而有些不听使唤了。
外面的人还在唱歌,不过歌声显然没有刚才热烈了,有人在拍手,酒喝多了的时候人倒下去的声音,马儿打响鼻的声音,都在渐次减弱。
我爹说,姑娘,好了吗?
好了,这就好了。
你将衣服拿给我爹,那衣服上面全是我爹的味道,你想给他穿上,可是他直接从你手中把他的衣服拿过去了,他不看你,径直穿上衣服扣上扣子出去了。
军队越过山峰,看到了县城,青灰色的城墙就在不远的地方,县城上空有黑色烟雾在缭绕,那是城里的几家兵工厂在夜以继日地生产武器呢。战争在继续,武器生产就不能停止,他们现在用着从国外买进的烧煤的机器,山里最不缺燃煤了。
军队并没有进城。我爹说,我们是受着帝国的差遣前来打仗的,就应该早日地奔赴战场剿灭叛逆,为总统送去凯旋的消息。我爹让军队绕过县城不做停歇地继续往北进发,对士兵们的抱怨充耳不闻。士兵们望着城里袅袅升起的烟雾,他们还以为那是做饭时候的炊烟,咽了两口唾沫。走上了山道的分叉口,山路变得崎岖起来,右边是山坡,左边是深沟,刚有战车两只轮子那么宽,战车需要小心翼翼而行。
可是我们的补给有了问题。老爷,帐篷和水都不够了。管家说。
我爹不理管家,管家不敢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