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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救星。
有几人双眉轩动,便待迎了上来,但却又突地止住脚步,合十一礼,躬身后退,让开了
门户。
黄衣人见到这些大出常理的情况,心下更是惊奇,不等净光领路,身形一闪,当先步入
后院。
展梦白微一迟疑,见到少林群僧并无拦阻之意,也随之而入,只见院中庭院深沉,满是
古怕苍松,青篁修竹!
回首望去,少林僧人,竟全部留在院外,没有一人踉着进来,刹那之间,展梦白不禁觉
得这后院中彷佛充满了沉沉杀气!
黄衣人轻车熟路,当先而行,转过一座假山,突地十余个身穿蓝色缎长衫的汉子,垂手
肃立在方丈室之前!
这些人面色亦是十分凝重,但见到黄衣人时,神情却都为之大变,一齐躬下身去,请安
行礼!
展梦白心中动念,方觉这些大汉甚是眼熟,生像是在那里见过,黄衣人已脱口道:“你
们怎地在这里?”
他语声中也充满了惊诧之意。
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蓝衫少年,抢步迎了过来,躬身道:“在下不知前辈前来,有失远
迎!”
黄衣人“哼”了一声,冷冷道:“这里又不是你的地方,要你远迎什么?当真奇怪的
很!”
蓝衫少年陪笑道:“是极是极……”
黄衣人道:“你休要在我面前花言巧语,敷衍于我,还不快些闪开道路,让我过去!”
蓝衫少年依然陪笑道:“家师有令,这三日之内,谁也不能进入方丈室一步,请前辈鉴
谅!”
黄衣人目光一凛,道:“你师傅也在这里?”
蓝衫少年道:“若非师傅带领,弟子们怎敢随意在少林寺走动,更不敢在此拦阻前辈
了!”
黄衣人沉吟自语道:“他来了?他来作什么?”
展梦白心念一闪,脱口道:“是蓝大先生来了么?”
蓝衫少年望着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这少年满面俱是笑容,但眉宇间却隐含锋芒,目中更是精光毕露,挡在黄衣人身前,不
让半步!
方丈室中,静寂如死,仅有一缕缕淡烟,自竹中散出,黄衣人皱眉道:“里面还有别的
人么?”
蓝衫少年陪笑道:“弟子不太清楚!”
黄衣人袍袖一拂,道:“我进去看看!”
蓝衫少年还是陪着笑道:“家师再三嘱咐,这三日之内,千万不能让人进入方丈室一
步,弟子也不知为了什么?”
黄衣人怒道:“便是你师傅也不敢拦阻于我,你……”
蓝衫少年躬身道:“前辈与家师乃是多年好友,前辈若是要硬闯进去,弟子也不敢拦
阻,但……”
他一整面容,沉声道:“前辈闯进去后,家师若是因而生出变故,这责任弟子却是万万
负担不起的。”
黄衣人呆了一呆,道:“会生出什么变故?”
蓝衫少年道:“小则一时失着,大至生死之危,任何变故,都有发生的可能,是以前辈
还请三思而行。”
黄衣人惊道:“他倒底在里面作什么?情况怎会如此严重,难道……他已和少林掌门动
上了手?”
蓝衫少年垂首道:“一切情事,两日后前辈便会知道!”
黄衣人沉吟半晌,在苍松下的一方青石上坐了下来,抬目望去,方丈室中仍是淡烟缭
绕,静寂如死!
清风阵阵,松涛竹韵,四下轻鸣!
然而庭园越是清幽静寂,气氛便越是沉重。
庭园外不时有少林弟子,探首而入,窥探着动静,但却无人入园半步,更无人发出一丝
声息。
过了许久,展梦白忍不住凑首过去,压低了声音,轻轻问道:“别辈究竟要作何打
算?”
黄衣人端坐石上,动也不动,道:“先静观待变!”
日色斜西,夕阳映得丛林一片辉煌。
庭园外,隐隐传来了一片梵唱之声,庄严肃穆,澄心静神,衬得辉煌的丛林,宛如西天
妙境。
黄衣人坐在石上,彷佛已入定起来,那些蓝衫汉子,神情却更是紧张,眉宇间隐隐露出
忧郁之色。
突见四个十一、二岁的小沙弥,手里提着四具食盒,自园外飞奔而入,俱是脚步轻灵,
行走无声!
其中一人,飞步走到方丈室前,将食盒在门口轻轻放了下来,另三人却将食盒交给了蓝
衫少年。
蓝衫少年微微一笑,道:“多谢师兄们了!”
四个小沙弥齐地躬身为礼,转身奔出。
蓝衫少年打开食盒,选出几件精致的素点,双手奉给了黄衣人与展梦白,然后更和其余
的大汉一齐吃了起来。
展梦白手里拿着点心,目光却紧紧凝注着方丈室的门口,突见垂中伸出一只莹白的纤
手,半截鲜红的衣袖!
纤手一闪,便将食盒提了进去!
展梦白心头一跳,附在黄衣人耳畔,低语着道:“前辈你可看到了么?方丈室中竟有女
子!”
黄衣人点了点头,嘴皮突然轻轻动了起来,彷佛在和人说话,但展梦白却又听不到一丝
声音。
他心念动处,暗忖道:“难道他正在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和方丈室中的人说话?”
一念尚未转完,突见方丈室垂一掀,曼步走出一条人影,头上宫鬓高挽,一身鲜红的衣
衫,风姿绝美!
展梦白只觉跟前一花,这红衣女子已来到黄衣人身前,展梦白这才看清,这绝美的红衣
女子,面上已多皱纹,年华早已逝去,只是风韵犹存。
蓝衫大汉们见了这红衣美妇,齐地躬下身去。
只见红衣美妇眼波凝注着黄衣人,道:“方才以“传音入密”之术和我说话的,可是你
么?”
黄衣人微微一笑,道:“献丑了!”
红衣美妇含笑道:“你能将“传音入密”之术练得远近由心,控制如意,隔着一重门
户,犹能直送我一个人的耳朵里,想必一定是小蓝口里所说的,他生平打得最过瘾的对手
了!”
她虽然年华已去,但语声美妙,笑容更是动人!
黄衣人微笑道:“看夫人这身打扮,不问可知,必定就是昔年名闻天下的“烈火夫人”
了!”
红衣美妇轻轻笑道:“你猜错了,那是我姐姐,我若是“烈火夫人”,还会这么客气地
说话么?”
黄衣人笑道:“原来是“朝阳夫人”,在下眼拙了!”
展梦白心头暗惊,他再也想不到竟会在这少林寺中,看到四十年前便已名满天下的烈
火、朝阳夫人!
她两人在武林中,风流韵事,传流至今,与这两位美人名字牵连到一齐的武林名侠,真
是多得不可胜数!
在那些长长的名单上,最最显赫的名字,就是“傲仙宫”的蓝大先生,以及“帝王谷”
的主人。
这四人关系错综复杂,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武林中虽也弄不清楚,但越是弄不清楚,传
言也就越多。
此刻只见朝阳夫人窈窕的身子,浸浴在多彩的夕阳里,远远看来,竟仍然有二十许人的
青春与风姿。
她嫣然一笑,道:“小蓝在里面与老和尚拚上命了,邀我来作公证人,你看头痛不头
痛?”
黄衣人惊道:“他怎会与天凡大师动上手的?”
朝阳夫人笑道:“大半是为了你!”
黄衣人诧声道:“为我?怎会为了我?”
朝阳夫人轻轻招了招手,道:“随我来!”
语声方了,那蓝衫少年又已挡住了去路。
朝阳夫人面色一沉,道:“你要作什么?”
蓝衫少年躬身笑道:“家师有令,除了夫人之外,谁也不能进入方丈室,这话夫人你也
听到的。”
朝阳夫人道:“我带他进去,我负责任。”
蓝衫少年道:“弟子愚鲁,只知道听从家师一人之令!”
朝阳夫人变色道:“如此说来,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蓝衫少年挺身而立,闭口不答。
展梦白心中暗暗称赞:“这少年倒真是条汉子!”
只见朝阳夫人冰冷的面容上,又缓缓泛起了一丝笑容,道:“好孩子,看起来你倒忠心
的很!”
蓝衫少年道:“师令难违,夫人鉴谅!”
朝阳夫人道:“那么,我只有成全你了!”左手一扬,红袖飞起,右手已疾地点中蓝衫
少年前胸大穴!
她出手之快,几乎连展梦白都未看清,只觉跟前红影一闪,那蓝衫少年已“噗”地跌了
下去!
朝阳夫人仍然含笑,道:“现在我进去,不关你的事了,好生在这里躺着,一日后穴道
就会解开了!”
语声中,她伸出两根手指,挟起黄衣人的衣袖,走向方丈室,果然无人再敢拦阻,黄衣
人道:“小兄弟,你也来吧!”
展梦白走了几步,忍不住大声道:“这位朋友一心遵从师命,夫人你又何苦下手伤
他?”
朝阳夫人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什么人?”
展梦白抗声道:“在下展梦白!”
朝阳夫人停下了脚步,回头凝注着他,展梦白双目炯炯,也笔直瞪着朝阳夫人,丝毫没
有畏惧之心。
黄衣人静静旁观,目光中却带着笑意。
朝阳夫人瞧了半晌,突地展颜一笑,道:“年青人火气真大,倒真和小蓝少年时一模一
样。”
她微笑接口道:“你只觉那少年和你的脾气一样硬,看我制住了他,便觉得生气,是
么?”
展梦白道:“以长欺少,以强凌弱之事,在下……”
朝阳夫人笑道:“谁欺负他了,我只不过是警戒警戒他,叫他以后莫要一面孔装出忠心
耿耿的样子,肚子里却怀着鬼胎!”
展梦白道:“不违师命,难道也算是鬼胎?”
朝阳夫人笑道:“我平生看过的男人多了,绝不会看错的,他眸子不正,绝不是你所想
像那样的人。”
展梦白道:“夫人强词夺理,在下难以心服。”
朝阳夫人笑道:“你不但火气和小蓝一样大,崛强的性子也和他一样,好,你们先进
去,我就放了他!”
黄衣人目光中笑意更是明显,几乎要笑出声来。
朝阳夫人眼波一转,道:“你笑什么?”
黄衣人道:“我若说出来,夫人只怕要生气的。”
朝阳夫人眨了眨眼睛,道:“我绝不生气。”
她不但风韵犹存,就连神情动作,也和少女一样。
黄衣人笑道:“江湖传言,夫人对蓝大先生爱得极深,数十年来,有如一日,我本不相
信,但今日却信了!”
朝阳夫人道:“此话怎讲?”
黄衣人道:“常言道:“爱屋及乌”,是以夫人看到与蓝大先生脾气相同的人,也有了
好感,否则……”
他微笑接道:“否则以夫人脾气,怎会对我这小兄弟如此客气?”
朝阳夫人呆了半晌,忽然幽幽一叹;道:“不错,我是很喜欢他……”
语声突顿,挥手道:“你们先进去吧!”
黄衣人目光一闪,那闪动的光芒中,似乎隐藏着一些秘密,是什么秘密?除了他自己,
有谁知道?
他轻轻掀开竹,身形微闪,轻烟般掠入了方丈室。
只见一缕缕淡烟香气,自一见紫铜香炉中娜四溢,弥漫在这窗明几净,微尘不染的方丈
室中!
云床上,正盘膝端坐着,巍奇磊落的蓝大先生,他仍然穿着一袭蓝布道袍,但面色却异
常地凝重。
盘膝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当代最负盛名的高僧,江湖中德望最隆的名侠,少林派当今掌
门人天凡大师!
他两人各自伸出右掌,掌心相抵,显然正在以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力相拚,但在两人之
间,却又放着一盘围棋!
残局未竟,天凡大师左手食中二指,捻着一粒白色子,沉吟已久,还没有放将下去!
蓝大先生闪电般的眼神,也正在凝注着局,思考着下一步路,他两道浓眉,已自紧紧纠
结在一起!
原来这两位一代武林高手,竟一面以内力相拚,一面还在下棋,这当真是自古未有的名
家比斗!
要知内力乃是武功之修为,棋道却是智慧之集粹,两件事非但绝不柚关,而且还会互相
牵制!
只因这两件事俱是必霈集中心力,方能制胜,微一分心,内力便散,一步失着,也是满
盘皆输!
但是他两人此刻竟能心分二用!既不能因下棋分心,而使内力涣散,也不能因内力专
注,而下错棋着。
黄衣人一步掠入,不禁立刻怔在当地,跟在他身后的展梦白,见了这场别开生面的武
功、智慧大搏斗,更是目定口呆,动弹不得!
只因他两人得知此番的比斗,不但已是武功、智慧的最最高峰,而且不能有丝毫差错!
只闻一阵幽香飘来,朝阳夫人也闪身而入。
但蓝大先生与天凡大师,都已到了忘情忘我之境,室中多了一人,少了一人,他们竟丝
毫没有觉察,可见他们早已使出了自己的每一分精力,每一分智慧,正是孤注一掷,生死俄
顷!
标题
古龙《情人箭》第二卷
第五章 烈火夫人
黄衣人、展梦白,屏息静气,不敢丝毫惊动。
只见天凡大师面色更是沉重,额上彷佛已沁出汗珠,掌中的一粒子,犹未放落下去!
黄衣人目光凝注,纵览棋局,只见目前的局势,白棋已是寸土必争,这一着棋的关系,
更是重要。
这一着棋若是下对,白棋便能将左边至中央庞大地域,岌岌可危之局面,一齐稳定,再
于右下方与黑棋决一死战,这一着棋若是下错,白棋便无生路。
天凡大师手掌终于缓缓落了下去,展梦白目光不禁闪烁出喜意,他少年多才,深通道,
知道白子此番若是放在天凡大师手掌落下的位置,白棋便要全军覆没,他与蓝大先生已有情
感,自然是希望蓝大先生胜的。
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外面停息未久的梵唱之声,又复响起,渐高渐昂,渐渐猕满了天
地!
梵唱一起,天凡大师忧恼的面容,突地变为十分平静,手掌悬在空中,缓缓抬起,沉吟
半晌,方自叮地放了下去!
这一着棋他放落的位置,确是妙到毫巅,此棋一落,局势完全改观,白子虽还不能立刻
制胜,但已不至落败。
蓝大先生右掌微微一颤,双眉皱得更紧——棋局的微妙,瞬息千变,当真有如人生一
般!制胜之机,稍纵即逝。
他思索良久,也叮地放落一粒棋子,天凡大师立刻随之下一粒,三着过后,双方已是杀
伐惨烈,互有胜负。
梵唱久久不绝,天凡大师面色越来越见安详平静,蓝大先生神情却越来越是焦躁不安。
死一般的静寂中,展梦白突地大声喝道:“不公平!”
朝阳夫人伸出食指,封着嘴唇,轻轻嘘了一声,叫展梦白不要喧嚷,却又忍不住问道:
“有什么不公平?”
展梦白道:“少林群僧,正以佛家的梵唱来助长大师的真气与定力,却扰乱了蓝大先生
的心智。”
朝阳夫人双眉微颦,暗暗忖道:“不错,天凡大师乃是得道高僧,自可藉梵唱来稳定心
智,而小蓝却非佛门中人,听了佛家的梵唱,反而会焦躁不安,少林寺中,果然不乏高明,
如此助了他们的掌门,却又不露痕迹!”
心念转处,更见忧虑,但口中却微微笑道:“小兄弟,想不到你虽然脾气火暴,心思却
聪明的很,只是……”
她微喟接道:“只是在动手之前,却没有规定不许人家和尚念经,小兄弟,你说怎么办
呢?”
黄衣人目光一闪,接口道:“办法自然有的,却不知他两人为了什么如此拚命,胜负之
争,是为的什么?”
朝阳夫人眨了眨眼睛,道:“你总该知道小蓝的脾气,他什么都不为,为了口气也可和
人拚命的。”
黄衣人摇头道:“事情绝非如此简单,只是夫人不肯相告而已,我既不知道他们为何而
争,便只有袖手不管了。”
朝阳夫人道:“谁要你管,我自有办法。”
她口中虽说自有办法,其实此刻心里却毫无办法。
说话之间,棋局已更是紧张,但这种肉眼能见胜负的比斗,却远远不及那不能眼见胜负
的比斗令人担心蓝大先生与天凡大师掌心紧紧相抵的右臂,已越来越是粗大,他蓬乱的发顶
上,也渐渐腾起一阵阵热气!
而天凡大师神色虽渐渐安详,但目光却渐渐黯淡——目为心盲,黯淡的目光,正象征他
体内真力已大是不继!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两人无论是谁输了,在武林中都必将引起一场令人心惊的动
乱。
但在这两人胜负未分之前,却无一人敢随意分开他们的右掌,只因谁也没有这种深厚的
功力!
纵是与蓝大先生、天凡大师功力相若之人,前去解围,若稍一不慎,不但要伤了他两
人,还要伤了自己?
时间缓缓过去,展梦白突地乾咳一声,道:“我也要唱了!”
朝阳夫人奇道:“你唱什么?”
展梦白道:“和尚可以念经,我难道不能唱曲么?!
朝阳夫人眼波一转,轻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