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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一走到外婆面前：“外婆，我有男朋友了。”
“好好。”外婆还是那句。
“就是杨旸。”倪一等着外婆激动的反应，她盼着这一天盼了多少年啊。
结果外婆异常平静，只是眉开眼笑成了一朵花。
这下连倪一妈妈都觉得诧异了，母女俩对视一眼，都看向老外婆。
“以后杨旸再在楼下等着接你上班，叫他上来一起吃早饭啊！”外婆笑得高深莫测。
妈妈一下子了然了，转头对着倪一挤眼，那表情在说：看吧，外婆早就知道了。
外婆又问了一些爸爸的情况，坚持明天要去医院看看他。倪一和妈妈好说歹说，外婆才同意先不去医院，等爸爸情况稳定了明朗了再说。
第二天，倪一起床一拉开窗帘，果然就见杨旸的红色小车果然一早就出现在倪一家楼下。
“上来吧，外婆叫你一块吃早饭。”倪一拨通了杨旸的电话。
这一天，杨旸听着外婆那句“男孩子多吃点好，多吃点好”，在外婆一脸笑吟吟的注视下，吃了他有生以来，可能并不是最丰盛，但绝对是量最大的一顿早饭，足足是他平时早饭的三倍有余。
爸爸醒了过来，问的第一件事是：“你妈妈知道了吗？”
“昨天是妈妈通知我你送来医院了。妈妈说一会下了班就来看你。”倪一给爸爸擦了擦脸和手脚，爸爸素来是爱干净的。
“唉……”爸爸叹了口气。
从始至终，爸爸都没有问起小杨，仿佛这个人以后都不存在，以前也没有存在过。
这些天，倪一都是上半天班，请半天假，来医院照顾爸爸。
这周结束，这个月也就结束了，妈妈正式退休了。
“明天开始，你不用去医院照顾你爸爸了，我去。你好好上班，下了班去看看就好。”妈妈吃晚饭的时候宣布。
“妈妈……”倪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好多念头。
爸爸妈妈离婚的事，全医院都知道，妈妈如果去照顾爸爸，大家一定会有闲言闲语；而且爸爸现在这情况，一般人都恨不能敬而远之，连爸爸正牌的女朋友除了刚送到医院那天出现了下，后来再没有出现过，妈妈却为什么非要往这潭浑水里跳？
“就这样吧。吃饭。”妈妈主意已定，那就没人能改变。
第二天倪一下了班赶到医院，看到的一幕便是妈妈给爸爸削苹果。妈妈从来不会削苹果，没出嫁前是外婆削，嫁人后是爸爸削，离婚后又是外婆削。
难得妈妈削一趟苹果，爸爸总是要拿着欣赏半天，然后说：“一一啊，你看你妈妈，不做医生也能去做艺术家，这苹果削的，多有沧桑感，简直是件艺术品啊。”
现在的妈妈，依然不会削苹果，削出来的还是件艺术品，她削好了递到爸爸手里。
爸爸拿在手里看了半天 ，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最后送到嘴边大大的咬了一口。如果倪一走得近些，一定会发现爸爸的唇有些颤抖。
开头几天，杨旸早上都来送倪一去医院，可是后来他就没再出现了，只是让自己的秘书吴淑怡安排了司机供倪一差遣。
倪一打过电话给杨旸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对不起。公司最近在搞上市，实在走不开。”杨旸这么回答，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倦。
关于这件事，倪一是不开心的，很不开心，他的公司是重要，可是女朋友家出这么大的事，难道就不重要吗？
不错，如果他在，他的实际作用可能也只是和司机一样，但是他给她的心理依靠却绝不是一个司机能给的。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杨旸每天依然只有那两三个电话。倪一对他的不满越来越严重。
这一日，倪一来医院，发现爸爸从原来的羁留病房调到普通病房了。
“爸爸，事情是解决了吗？”倪一两眼闪着光。
“上面说，举报材料有很多疑点，证据不足，暂时撤销拘留。”爸爸点点头，他神色轻松不少，显然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
“太好了！”倪一忍不住拍了下手。
这样的时刻，她第一时间想打电话给杨旸。
“哦？那真是太好了。”杨旸淡淡地说，语气依然很累的样子。
“我今天想见你。”倪一兴奋地说。
“我也想见你，”杨旸停顿了一下，“但是实在走不开。”
倪一听着电话那边安静空旷的声音，忽然意识到他们的距离是如此之大，简直好像不在一个世界一样。
她默默地把电话挂了。
“老倪，出院后，你还是搬回家里吧，方便照顾。”出院前妈妈提出。
爸爸点了点头。
“小杨，在忙什么？”倪一终于忍不住找了个独处的机会问爸爸。
“不知道，我们分手了。”爸爸知道倪一要问什么，说说清楚这个问题也好。
“……”倪一经常不知道该怎么关心别人，就怕别人因为她的话受伤害，于是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写了封信给她，就是上次让你交给她的那封。我跟她说，我和她在一起也好几年了，一直没想过要结婚，她一直想不通，我也一直想不通。”原来爸爸也是一个不愿意结婚的男人。
“出了这件事，我忽然想通了，警察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你妈妈，也许在我心里，我的妻子，一直只有一个。”
爸爸叹了口气：“不是小杨不好，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爸爸又摇了摇头：“是我一直太自私，因为自己怕寂寞，耽误了她。好在她还年轻，还来得及。那边那套房子，车子，买的时候就都是她的名字，不会被我牵连，我们这样结束，也好。”
多年以后，倪一路过那个小区的时候，还会想起这个曾经陪过她爸爸的年轻女人，不知道她伤不伤，痛不痛。
到了爸爸出院的那天，出现在医院门口的依然还只是司机大哥，而不是杨旸。
妈妈搬去了外婆的房间，爸爸住进了妈妈的房间。
这日妈妈和外婆去菜场买了很多菜，忙里忙外张罗了一天，晚上终于张罗出了一桌丰盛的晚饭。
有多少年，一家人没有这样整整齐齐地在家里吃晚饭了？
爸爸举起筷子，忽然就哭了。这是倪一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爸爸哭。
为了事业，他们把家丢了，可是当他爬到了高处，却也摔得更惨。上面的风光固然精彩，但是跌倒谷底，还有人陪着你，这也是一种幸事啊。
妈妈也跟着在一边啜泣。如果要问她：这些年你后悔吗？她一定会说不后悔。可是如果问她：那你遗憾吗？那她一定是遗憾的。
好在现在这一切来得也不晚，真不晚，不是说，最美不过夕阳红吗？这还没到夕阳呢！
外婆依然是眼角有些湿湿的，脸上却笑成了一朵花，嘴里只是说着：“好好。吃饭吃饭。”
只有倪一有些失望，甚至可以说她的心情非常沮丧，一方面，她觉得杨旸没有做错任何事，另一方面，她觉得他也没有做对什么事。如果要怪，难道要怪爸爸正好在杨旸事业井喷阶段出事吗？
为什么人生总要做选择题？为什么有些事总是难以两全？为什么总要有取舍？
她得和他谈谈了。
☆、暗流涌动
倪一正想着找机会和杨旸谈谈，可没想到她却接到了杨旸妈妈的电话。
“一一，杨旸怎么又进医院了？”电话那头杨旸妈妈焦急地询问。
“伯母，您说什么？”杨旸什么时候进的医院？她怎么不知道？他不是应该正忙着公司上市的事情吗？
“你也不知道吗？”这下杨妈妈更急了，她本来还指望着杨旸身边好歹还有倪一在看着，“你顾叔叔刚打电话给我们说他旅游回来发现杨旸现在他们医院，胃出血加车祸。我还想问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倪一的心在听到“胃出血加车祸”这几个字的时候立刻就揪了起来，“对不起，伯母……我现在立刻去医院，晚点告诉你们情况。”
倪一挂了电话，一抬头，就看到外婆，妈妈，爸爸，一家人都紧张地盯着她。
“没什么事，你们别担心，我出去一下。”倪一勉强挤出个笑容。
“是不是杨旸有什么事？”爸爸敏锐地闻到了症结所在。
倪一一边穿外套拿鞋子一边“嗯”了一声。
“一一，恐怕这事情和爸爸有关。”爸爸沉吟了一下。
“嗯？”倪一疑惑地看向爸爸。
“调查结果还没出来的时候，你赵叔叔，就是你们科室赵主任来看我，告诉我内部已经有消息传出来了，没事了。他说，这事恐怕还是杨旸出的力。据说杨旸去拜访了他爷爷的一个老部下，打尽了人情牌，还干光了一瓶茅台，最后又承诺配送东源10％的原始股，人家才卖他面子，答应好好彻查爸爸的事情。”
什么？一瓶茅台？他是多不爱应酬的一个人啊，虽然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有时候也爱咪咪小酒，但那都只是一种情趣，并不是正经喝酒。他酒量到底大不大？不得而知……
可是任一个人酒量再大，那可是一瓶茅台啊，不是一瓶啤酒啊，怎么可能喝下去跟没事人一样呢？
倪一一路上越想越激动，她有担心也有紧张，可是冷静想想，看来情况应该也不是很严重，不然杨妈妈就直接从日本飞过来了，而不是打电话给她询问情况了。于是渐渐的这些情绪最后都化为了怒气，她感觉自己的脸气得通红，就像被火烤着，她的血在体内奔涌，她的手紧紧地攥着拳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如果此刻她松开拳头，她的手一定是颤抖的，一个字也写不好，而如果此刻他在她面前，她绝对想扇他俩大耳光！他这个人怎么可以对自己的身体这么乱来的？
走向他病房的时候，她一次一次地深呼吸，对自己说，他这么做是为了她爸爸，是为了她，他不告诉她也是为了怕她担心，她要耐心听他解释。
这一小段路，倪一走了好久，她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
808，杨旸就住在这个病房。她轻轻推开门。
杨旸的一只脚裹着厚厚的石膏，高高吊起在半空中，他的头上还缠着绷带，左额处能明显看到纱布的轮廓。他把床调到45度角，胸前是一张边桌，上面放着台笔记本。
他一手还握着只鼠标，轻轻耷拉在边桌上，头也歪在一边，睡着了。
倪一见到此情此景，心里一软，知道这次住院必定打乱了他很多计划，看这架势，他在医院一定也没有好好休息，肯定还远程处理着公司的业务。既然有心瞒着她，看来这段时间除了护士，并没有亲近的人照料他，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是怎么过过来的……
她轻轻拿起病床床头柜上的水壶，空的，心里不禁埋怨，偌大一个部队医院，小护士们的服务居然如此不到位！
问明护士打水的地方，打了一壶开水又买了几瓶矿泉水，倪一回到了病房，只见杨旸已经醒了，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
见推门进来的是倪一，杨旸大吃一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杨旸的表情活像一个孩子做错了事，也像婚外情被捉奸在床的不忠丈夫，忐忑地望着倪一。
倪一瞟了他一眼并不答话，只是拧开矿泉水，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他乖乖接过去，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现在别说是杯水，就算再来杯酒，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往肚子里灌。只要她不再是这样阴晴不定的脸色。
“倪一……”杨旸捧着杯子，“你生气了？”
“好点了吗？现在什么情况？”又听到倪一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跟他说话，真好。
“没什么，就是腿骨折了，医生都包好了，说长好了不会有后遗症的。”杨旸边说边敲敲那石膏。
“头上也稍微蹭到点，没伤到脑子，只是皮外伤。”杨旸稍微点了点纱布包扎处。
倪一见他这样，略微放了些心。
“怎么搞成这样的？”倪一在他的脚边正襟坐下，她的语气严肃起来。
“没什么，就是撞车了，还好只是撞了路边的水泥墩子，没有撞到人，不然问题就严重了。”看来千万不能酒后驾车啊！
“你向来开车小心，怎么会撞车？”倪一心想，如果他肯坦白说实话，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那天太累了，开车的时候又在想着公司的事，不当心就撞上了高速公路上的隔离墙。”杨旸说完又加了句，“都怪自己不小心。”
还不说实话，看来他真的想瞒她那些前因啊：“住院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没什么大事，怕你担心，你爸爸的事，已经够你担心的了。”杨旸说出这个理由后，瞬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像做错了事一样心虚，明明他的出发点是好的。
“爸爸对我是重要，难道你对我就不重要了吗？”倪一的眼眶有些红。
“你别生气。”杨旸去拉倪一的手。
被他这一拉，倪一的眼泪瞬间就决堤了。这段时间一来她承受了不少心理压力，有为爸爸担心的，有被刘靖气的，有对杨旸隐隐失望又逼迫自己去理解他的，再加上被他目前这情况给气的。
“唉，你别哭别哭。”她一来，杨旸本来就方寸大乱，这一见她哭，更是不知怎么是好。只好把她拉到自己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好了好了，都过去，这不是没事了吗？别担心，真是傻瓜……”杨旸哄着她，就像她那时候哄着他一样。
倪一在他的怀里渐渐止住了泪，她想着，还轻描淡写是吧，还避重就轻是吧，还不说实话是吧？
倪一从他的怀里直起身来，眼睛依然有些红，像小兔子一样地望着他：“在医院住了这么久，医院食堂的东西吃腻了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酒酿圆子要吃吗？”
一听到酒这个字，杨旸的胃本能地抽搐了一下，反了一阵胃酸上来，他强压住身体的不适，勉力微笑着回应：“这个我现在只吃倪一牌的了，等出院后，我们一起做吧。今天就随便吃点了。”
让你再装！就是不说胃出血的事是吧！
“好。那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我拿主意了哦！买回来什么你都要吃哦！”倪一心里有些坏主意，想要怄一怄他。
“等等。”杨旸拉住正要起身的倪一，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帮她把脸上残留的泪痕擦干，“哭成这样出去，会被人笑的。我倒是不怕被别人说欺负你，只是怕你嫌自己这样子不好看。”
倪一心里又是一软，他就算做的再错，可到底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他不坦白说出前因后果来，无非也是怕她觉得亏欠他，或者内疚之类，毕竟他为她遭的罪已经够多的了。
杨旸见倪一怔地看着他，红红的小兔子眼睛楚楚动人，不禁心里一动。如果不是怕她担心怕她怪他自作主张怕她内疚，他才不想这么多天见不到她。这些日子，他身边除了医生就是护士，他想她早就想得疯了。
他不禁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倪一开头浅浅地回应着他，后面忍不住咬了下他的唇。他吃痛松开了两人的纠缠，却对上了她的白眼。
酸辣粉，咕噜肉，炸鸡，各色烤串，她真想把这些都买回去放在他面前，看看他会不会硬着头皮都吃下去。
可是她叹了口气，打电话回家问了问妈妈胃出血患者康复期的饮食禁忌，最后只是买了碗白粥。
“喏。为了惩罚你瞒着我，今天只许你喝白粥。自己喝。”倪一把粥放在他床头柜上，没有错过他看到白粥时松了一下的表情，看来他也没那么不怕死嘛。
杨旸慢条斯理地一口一口喝着粥，完全没有意识到前方有巨大的暗礁在等着他。
倪一则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这个样子，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生他的气或者和他好好的沟通一下，这个人早已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那就是永远把自己放到最后面，貌似是为了她好。
其实他哪里知道，如果他不好，她又怎么会好得起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偶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