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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骚货,可不是个好货。”婆婆说:“以后少在一起搅。”
“是她一个人拉不动山药,叫我的。爹也同意了。”
“老贼也不是个好老贼……我又没说不叫你去。干活是可以的。可……可……少喧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那骚货的舌头上有裹脚布。你说上个一,她能编成个十。村里人谁都知道的。我怕她把你教调坏了。”
“我也没说啥。她也……没说啥。再说,我的心我长着呢。谁能教坏我?”
“难说。跟好人学好人,跟上龙王打河神。日子久了,坏毛病就不知不觉上身了。一上身,改起来,可就难了。”
“我知道。”
“那货的毛病多……北柱妈一喧就眼泪汪汪的。一个女人家,裹脚布缠在舌头上,这个也不好,那个也不好,好象就她一个是十全十美的。其实也不见得。瞧着就叫人眼生。再说,长个疯嘴。茄子花,萝卜花,见了谁是谁的话(花)。见人就喧张家的猫儿把李家的狗扯死,把左邻右舍都闹得臭不兮兮的。你说人家当婆婆的管不管?管吧,你是分家另过的。谁搅谁的勺子。不管吧,人家说谁谁的媳妇如何如何。骂的是她,可打的是公公婆婆的脸。”
莹儿知道凤香有串门喧谎儿的毛病,次数多了,难免叫人说三道四。但她也有心直口快有啥说啥的优点。邻里大多知道她的脾性。所以她的人缘并不差,并不象婆婆说的那样把邻舍搞得“臭不兮兮”的。
“再说,你也不能象野鸡钻柴棵,光顾头不顾身子,对不对?你看那个家呀,猪窝,真是猪窝。真正一个邋蹋婆娘的价口。”
莹儿说:“现在收拾得也干净啊。”
“那是现在。”婆婆的声音突地大了:“你没见过去那个阵势,简直进不去人。……再说,她穿个衣裳,不见人还罢了。一见人,嘿,那个架势。快要把架子抖塌了……草化子留不住隔夜食。” 正说着,老顺进来,听出了一点眉目,阴了脸,说:“你再有没个喧的?成天不是叨念这个,就是叨念那个。好象天下就你一个好人。”
婆婆白老顺一眼:“你也用不着得意。等那天我有闲心了,也叨念叨念你。叫媳妇知道你是个啥货色。”
“叨念去,叨念去。”老顺笑了:“谁怕谁呀。你以为我是三岁大的娃娃?”
“不怕?你真不怕?我可真说了。不说别的,只说梯子……”
“臭死了,臭死了……”老顺逃出厨房。
婆婆笑了,笑得直不起腰来。这一笑,便把方才喧凤香时溢在脸上的嗔恨相笑了个干净。莹儿想:她要常这样多好啊。
饭快熟的时候,猛子和灵官来了,捉了七只兔子。听到灵官的声音,莹儿一阵喜悦。
半夜里,忽听北柱院里传来砸门声和狗叫声。灵官妈捣醒老顺,说:“听,听,怕是有贼。”老顺说:“哪有贼这么敲门的?”“那你说是啥?”“可能是北柱打牌才回来。”“谁家的狗咬自己人。”老顺皱眉一阵,忽道:“哎呀不好。可能是抓计划生育的……听队长说,乡上这几天抓得紧,城里也出来好些车呢。”灵官妈拉亮灯,匆匆穿了衣裳:“我去看看,凤香别叫抓去。一抓去,非挨刀不可。”
老顺说:“可能。尤其象她这样生了两胎的。”灵官妈一边系纽子,一边去了。
不一会,灵官妈领着凤香跑进屋。凤香只穿个背心和线裤,粘满了土。灵官妈一边剁脚,一边东瞅西瞅转圈子:“咋办?天的爷爷。哪里藏呀?”开了大立柜,瞅瞅,里面塞满了烂棉花破被窝,藏不了人。有人开始大喊大叫敲庄门。灵官妈急得直剁脚。跺一阵,便将凤香领到老俩口的床前,推了一把。凤香钻进被窝。
队长大头一进门就咋呼:“你们把人藏到啥地方去了?”灵官妈说:“啥人?我才起床。你没名没姓,胡说啥哩?”一个年轻干部说:“肯定就藏在这院里。刚才,庄门还响。”灵官妈说:“是我出去了。我还以为贼偷东西呢。”一伙人进了各屋,搜寻一阵,又进了睡屋。
老顺正在床上哎哟呻唤喊头疼,边哎哟边骂:“这老货,叫你给我燎一下,偏不燎。头都憋烂了……”大头笑问:“老顺,把凤香藏到被窝里了吧?烧白头是啥滋味?”老顺呻吟道:“这该去问你爹,我咋知道?”那伙人哄笑起来。大头说:“走,走,到别处寻去。”那个年轻干部说:“这被窝里有两个人。”大头遮掩道:“哪有公公媳妇睡一个被窝的?”老顺笑道:“这可说不准。你得问你媳妇。”那几人又笑了。年轻干部却走到被窝前,一手揪住被角。老顺变了脸色,慌忙按住:“你想干啥?我可一身汗哩。着了凉,问你。”“行呀,问我就问我。”
话音刚落,凤香已扑了出去,嘴里发出厉叫。那 几人还没有回味过来,她已经出了门。那几人追了出去。大头笑道:“老顺,你可行哩,能大大咧咧搂了侄儿媳妇睡觉。”他嘿嘿笑着出去了。
老顺瞪一眼老伴:“你出的这种馊主意……你再也没个地方藏?单叫她钻被窝……传出去,叫我咋见人?”
“瞧,瞧,你倒怨我了。你不叫进不就对了?咋还把被窝儿揭得高高的。我不说你,你还猪八戒倒打一耙。鬼才知道你在被窝里咋个样子?不然,咋象一个人?”灵官妈竟是越说越气,醋味越来越浓。老顺大怒,呸了一声。
憨头冲进来,问:“啥事?”
灵官妈望望老顺,半晌才说:“是抓计划生育的,抓凤香。噢,你去看看,究竟咋样了?抓没抓住?”憨头应声而去。
灵官妈不敢再招惹老顺,上了炕,靠窗坐着。撩开被窝后的那个镜头又出现在眼前,心里酸溜溜的。“嘿,咋鬼迷心窍,想出这个法子?”她想。
老顺忽然笑了,边笑边说:“老妖,怪不惊惊的。想这种馊点子。”
灵官妈又发作起来:“有啥高兴的?想啃嫩葫芦?胡子拔掉。挖碗面,把脸上的坑坑凹凹填掉,啃去。”
老顺嘿嘿笑了:“你个老妖,我不怨你,你倒怨我了。真是……嘿。”他收了笑,皱眉道:“不过夜,就传遍了。你叫我咋见人啊?”
不一会,憨头回来了,说:“跑了。没抓住。大头说,他可是没法子,吃啥饭,就得干啥事。”
一听凤香脱了险,灵官妈松口气,说:“你睡去吧,天还早呢。”憨头走了。灵官妈裹被侧身而卧,脑中哗哗地变,心里酸溜溜的。听了她很粗的出气声,老顺摇摇头,笑了。
清晨,灵官妈去北柱家。一进门就看到后墙上有个梯子,知道凤香就是在这儿溜上墙逃出的。因为夜里的折腾,北柱还在睡觉。北柱女儿大丫正在和猪食。灵官妈拍拍她的头,问:“你妈呢?”大丫没搭话,望望北柱。北柱醒了,打个呵欠说:“到一个人不知的地方了。嘿,悬乎乎给人家挤住……听说有个女人给硬三霸四抬去,引了产,是个娃子。一下床,女人就疯了。”灵官妈说:“着,你就安顿好,可不要叫人家知道。”北柱说:“谁都不知道的。”又打个呵欠。
忽听到一声驴叫。灵官妈出去一看,黑驴将头伸出厩外。她估计是驴饿了。前去看,果然,槽里空空的,连草渣儿也不剩了,就背了筐,去草房弄点草来,添进槽里。
莹儿提着桶子去喂猪,见了婆婆,望着她。婆婆知其意,说:“没事。”莹儿遂放了心。
吃饭时,灵官说:“真想不通,扎掉算了,叫人家撵得连日子也过不安稳。”老顺说:“没个顶门立户的咋成?年轻时没啥,老了连个端汤送水的也没有。”灵官妈接口道:“发丧时连个扯孝牵布的也没有。逢年过节也没人给烧纸。”猛子忍不住笑道:“管那么多干啥?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日喝凉水。还管啥死了的事?”灵官说:“就是。死了,一死百了。有啥感觉?”灵官妈说:“谁说没有。魂灵子啥都知道。而且,谁的后人烧的纸归谁,别人咋抢也抢不走。”猛子笑道:“越说越玄了。”
灵官妈说:“真的。神婆说,烧纸时,在纸灰上划个圈,除了祖宗,别的鬼进不去,象电视上孙猴子划的圈一样。”猛子说:“哟,后人们都成孙猴子了。那没后人的鬼咋活?”“咋活?”妈道:“都成破头野鬼了。一天胡游闲逛,见个身上煞气小些的,就问候一下,弄点烧纸花。”灵官笑道:“那不更自由啊?多问候几个,不就成百万富翁了?全如活着东躲西藏,养啥儿子。”灵官妈眨眨眼,想说啥,可终于没说出来。莹儿抿嘴笑了。
老顺说:“话不能那么说。不养个儿子,人家会咋说?人家会说你缺德才养不下儿子。”灵官笑道:“不是你说儿子是要债来的,是前世欠了人家的债。为啥谁都盼个要债鬼呢?”老顺道:“话也不能那样说。人活个啥意思?说穿了,就是为养个儿引个孙。不养儿引孙,你到人世上干啥来了?一死,不是和没来一个样吗?”灵官说:“养儿引孙又有啥意思?”老顺不理灵官,继续说:“没个后人,人一嚷仗,就骂你焦尾巴断后,总不是个滋味?就说不管这些,说由他说去。可农田地里干个啥,丫头总不如娃子。就说浇水吧,半夜打发他出去,也用不着担心,可丫头就不成了。所以说十个好丫头,顶不上一个瞎娃子。”
莹儿说:“哟,那我们这些人就没意思活了,生下后不如喂狗。”灵官妈接口道:“就是。这一大家子为啥离了老娘不成?啊?!老牛养了十个牛,事事离不了老牛。你们男人能得很。那我和莹儿今后不干啥了,叫你们尝几天滋味。鼻子里钻几天烟,才不会说这些没良心的话。”
老顺笑了:“话不能这样说。鸡是刨的,猪是拱的,谁有谁的本事。”“着, 这就不对了。”灵官妈道:“咋十个好丫头不如一个瞎娃子? 你叫那瞎娃子生几个娃娃看。”灵官说:“听妈的话很开通。那就动员兰兰节扎算了。”灵官妈道:“那可不成。丫头想娃子,头都想成个蒜锤儿了。”老顺道:“看,还不是娃子贵重吗?”众人笑了。
灵官妈忽儿叹道:“兰兰那边不知咋个紧法呢……可把丫头愁死了。养不下个带把儿的,人前也抬不起头来。”灵官望一眼莹儿,发现莹儿也正望他,就红了脸。
第十三章
都说凉州这地方邪,说曹操,曹操到。中午时分,白福带了女儿引弟骑了毛驴进了门,打个招呼,放下引弟,便牵驴去魏没手子家。灵官妈抱了引弟心肝宝贝叫个不停。
白福刚到魏没手子家。狗宝也来串门。狗宝好赌,和白福常在一起耍。一见白福,狗宝就问:“白福,你‘盖’个啥?”“骡子。”“你还是‘盖’个驴算了。马下骡子泥里栽葱,驴下骡子沙里澄金。”白福说:“管他啥葱啥金。别人能澄下,为啥我不能?”
魏没手子说:“凤香逃了?”
狗宝说:“玄了又玄给逮住。白福,可小心。这几天抓得很紧。逮住,就往车上丢,按到手术台上就动刀子。听说市上挂了黄牌,再不动真格的,乡长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听说城里也派来了好些车呢。”
“抓住了,老子认命。抓不住,还要生。总得生个掉把的。”
魏没手子走出门外,把儿马拉出来。儿马一见白福的那头草驴,兴奋地大叫一声。草驴闻声,也兴奋地拌嘴流口水。
魏没手子笑道:“这家伙也灵着呢。前天,王秃子的那驴来,一个上午不起性。那家伙是个啥驴呀?干不棱登的。又是个毛鬼神,好容易把马的兴头引起,它又踢又叫,一连七八次都‘盖’不上。瞧,这马也知道你的驴俊呢,用不着我当媒人了。”
白福听了很得意,说:“这能比吗?我的,瞧,这毛片,黑得发亮,活脱脱一个千里驹。”
儿马草驴碰着嘴唇。
魏没手子将驴尾巴系到一边。儿马长嘶一声,人立似站起,前蹄“盖”到黑驴背上。
不一会,黑驴的尾部颤动起来。魏没手子说:“成了,这下盖定了,你看那架势……哟,快,你瞧,它要撒尿,掐它的腰,对,使劲掐……一尿,可就全完了。全脸胡子吹火,全完了。”白福用力掐黑驴的腰,迫使其放弃撒尿的架势。
狗宝走过去,解开驴尾巴,拍拍驴屁股,说:“看那架势挺有劲,不知中不中用?盖不定,驴就不好好吃草,会塌膘。你说怪不?牲口这东西,也贪这个。这又不中吃,又不中穿,可没它不成……人比驴还贪……有人还为这个掉脑袋呢。”
魏没手子道:“天造啥的时候,总有个道理。不象你妈那神婆,嘴里骨碌半天,谁知道她说些啥?”
狗宝正色道:“这可不敢胡说。妈的啥也有本草。不是胡编的。她有个书,叫啥《桃花镇法》,是周朝的桃花女传下的。周公的神算不如桃花女的禳演。周公精通八卦,啥灾都能算出。可桃花女一禳演,就啥灾都没有了。”
白福听得眼睛都直了:“我还听说神婆是精灵鬼入窍的,还真有本草呀?”
“入窍是入窍。可本草也有。那书我见过,毛套纸,黄黄的,划些怪模怪样的符,一看,心里就怪怪的。”
“那……克人的煞气呀啥的,也成真的了?”
“当然呀。去年来了个城里人,是搞啥气功的,说,那玩艺儿有道理。比如属羊的,你看,我们村里属羊的女人,哪个命不苦?几个还是寡妇呢。听说羊年,天上的值日的星星煞气大。那年生的人也煞气大。男人不要紧。女人就不好,身上尽是啥波。你想,常年累月,不叫她克死,才怪呢。”
……白福的脸一下子灰了,半晌,才说:“上回,来个蛮婆子,就说就说……我那丫头煞气大,会克人。说男娃的死,多半与她有关……我还不太信……她就是属羊的。”
“你说引弟呀?我妈也这样说。”狗宝脱口而出,又觉出不妥,忙改口说:“不过,我是不大信的。”
“她怎么说?你妈怎么说?”白福追问。
“其实,信那些干啥?玄呼呼的。”
“你不说,就不是人。你能眼睁睁看着叫我断后?有啥话,你放心说。我也好生个法儿,请个人禳解一下。你说,她咋说的?”
“其实,也没说啥……也就……不过……其实……就是克人。小着克弟,大了克夫。再没说啥。真没说啥。”
白福丢了狗宝,蹲在一块土坯上,垂了头,半晌,说:“我也估摸着不对劲……哪有这等怪事?……我也估摸有问题。”说完,长长出口气。
狗宝说:“话虽那么说的。可咋说呢?不信不就对了。”
白福不语,石头似蹲着。半晌,起来,也没理狗宝,拍拍前额,摇摇头,牵了驴,走了。
“放屁。”一听白福的话,老顺就变了脸:“我不信,这灵丝丝一个丫头,有啥煞气?咋个克人?你少给老子神神道道,少给老了羊沟子里放猪屁。”
白福说:“这又不是我编的。上回,齐神婆就这样说。”
“呸,她是啥?妖精。五六十岁的人了,嘴唇还红丢丢的。走路扭过来扭过去,学个啥风摆杨柳枝儿。她能放个啥好屁?”
灵官妈笑了:“你也真是的。嘴唇红是人家天生的,又没抹啥口红。走路扭来扭去与人家说话有啥相干?北柱走路不扭,可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我不管。反正你们少放这种屁。”老顺气恨恨地说。
引弟望望父亲,望望爷爷,问奶奶:“啥叫克?”
灵官妈拍拍她:“小孩子家不听大人喧谎。”
“问问嘛。啥叫克?奶奶,你说,你说。”引弟抓住奶奶的手使劲晃。
灵官妈吱唔一阵,才说:“克嘛,就是……用刀在木头上刻人。知道不?”
引弟拍手笑道:“弟弟是我刻的,是我刻的。我再刻一个。爹,我再给你刻一个。好不好?”
白福变了脸,捞过引弟,狠狠扇她屁股:“叫你再说。叫你再说。”引弟哭叫起来。灵官妈急了,边骂边遮挡:“你个挨刀货。你个挨刀货……”
老顺沉了脸,一把推开白福,捞过引弟,怒道:“有啥威风,外头耍去。”
白福胀红了脸:“你听,她说的啥话?”
“啥话?我没听见她说啥。娃娃嘛,才几岁,懂个啥?她挖鸡滩屎,你也挖?”
灵官妈搂了引弟,娃娃乖乖地哄她。引弟渐渐收了哭声。她不理解爹为啥打她,便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偷偷望父亲。
灵官妈对引弟说:“以后再不许说这话。”
引弟问奶奶:“爹爹说是我刻的弟弟。我再刻一个,有啥不对?”
“你再说?!”白福怒吼着扬起巴掌。引弟赶紧住了口,把头埋进奶奶怀里。
老顺望一眼白福,说:“有些话不该听就不听。不要见风就是雨。”
白福出口横气,瞪引弟一眼,蹲在炕沿上,捞过老顺的烟锅儿,用手抹抹烟嘴,狠狠地抽。
老顺说:“迷信迷信,不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