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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看到自己被小裁缝救下。这个手指甲被凤仙花染得鲜红的姑娘,她任由着我满嘴含住她的手指头,用我那黏糊糊的、滚热的舌头尖舔着它们。啊!凤仙花那黏稠的汁液,凝结在她闪闪亮的手指甲上的我们天凤山特有的山花,有一种甜丝丝的滋味,还发出一种有点像麝香的香味,激起了我肉体上一种隐隐的快感。沾了我的口水之后,指甲上的红颜色变得越发浓烈,越发鲜艳了,然后,它变软了,像滚烫的火山熔液似的蠕动着,它臌胀着,咝咝作响,在我的嘴里转动,像是一团真正的火山液。
然后,熔岩的波浪开始了一种自由的旅行,一种远征;它从我被打伤的胸脯上流下来,逆行在这一片大陆的广袤平原上,绕过我的奶头,滑向我平坦的肚腹,并停在了我的肚脐眼上,在她舌头的推动下,它钻进了我的肚脐眼中,迷途于我那些蜿蜒曲折的血管和腑脏,最后终于找到了道路,一直流向我的男性之根,它早已经到了自己独立的成熟年龄,眼前正激奋昂扬,滚烫如火,放荡不羁,再也不愿服从于由警察这一角色规定的那些严厉然而虚伪的约束。
最后一盏油灯的灯光开始摇曳起来,而后终因缺油而熄灭,留下警察一个人在黑暗中,孤零零地俯卧在床上,放纵自己于一次夜间的背叛,玷污了他的裤衩。
闹钟上的荧光指针指着午夜十二点。
39.小裁缝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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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麻烦了。”小裁缝对我说。
那是我遭到那帮下流的求爱者攻击的第二天。我们俩呆在她家厨房里,被一会儿绿颜色、一会儿又变成黄颜色的缭绕不散的烟雾包围着,烟雾中还夹杂着从锅里冒出来的饭香。她在砧板上切菜,我管着灶火,而她的父亲,刚刚从各乡村巡回归来,正在客堂间里干活;可以听见他踩缝纫机那熟悉的有节奏的声音。看起来,他也好,他的女儿也好,谁还都不
知道我遭到袭击的事情。令我惊讶的是,他们居然没有注意到我左耳朵上青肿的伤斑。当时,我满脑子转动着想找一个借口,好向小裁缝提出我的辞呈,以至于连她在说什么都没有听见,她不得不重复她的话,才能把我从沉思中唤醒过来。
“我碰上大麻烦了。”
“是瘸子那帮人吗?”
“不是。”
“那么是跟阿罗吗?”我问她,带着一种情敌才有的希望。
“也不是,”她很忧愁地回答道,“我真后悔,不过已经太晚了。”
“你在说啥呢?”
“我老是恶心。今天早上,我吐了一地。”
这一刻,我的心一下子揪得紧紧的,我看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睛中涌出,静静地从她的脸颊上流下,一滴接着一滴地落在菜叶子上和她的手上,她的手指甲染得鲜红鲜红的。
“我爹要是晓得了,非把阿罗给杀了不可。”她说着,轻轻地哭了起来,没有一丝抽泣声。
两个月以来,她就一直没来月经。这一点,她没有对阿罗说起过,不过,他却是这次生理故障的责任者或者罪人。一个月之前,当阿罗离开时,她还没有开始担心。
一下子,这些意外的和反常的眼泪震撼了我,比她忏悔的内容还更震撼了我。我真想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好好地安慰她一番。见她那么痛苦,我的心里更是痛苦万分。但是,她父亲踩着缝纫机发出的喀哒喀哒的响声,仿佛是一声声的召唤,把我拉回到了冷酷的现实中。她的痛苦确实是很难用话语来安慰的。尽管我对两性之间的事情还很懵懵懂懂,几乎可说是漠然无知,我还是明白了,这两个月没有月经意味着什么。
我很快就被她的慌乱所传染,自己也跟着乱了方寸,背着她悄悄地掉了眼泪,就仿佛她怀上的是我自己的孩子,就仿佛在巍峨的白果树下或者在小水潭清澈的水流中,跟她做爱的是我,而不是阿罗。我觉得自己大动了感情,我的心跟她贴得很近很近。我将会一辈子充当她的守护神,我甚至准备一辈子到死都打光棍,只要这样做能稍稍减轻她的忧虑。我甚至想到了要跟她结婚,只要法律允许的话,哪怕只是维持一种名义上的婚姻,只要能让她合法地、平平安安地生下我朋友的孩子。
我朝她的肚子瞥了一眼,她穿了一件手织的红颜色套头毛线衣,我只看到,从那里传出一阵阵有节奏的悸动,那是因痛苦而导致的呼吸困难和抽泣。当一个女人开始为没有了月经而哭泣时,你是没有办法劝慰住她的。我的心中一下子充满了恐惧,我感到我的双腿掠过一阵颤动。
我忘记了最根本的事情,就是说,忘了问她是不是打算在十八岁时做母亲。这一忘却的理由其实很简单:留住孩子的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任你说破大天都不存在。没有一家医院、没有一个山里的接生婆敢于违背法令,为一对没有结婚的年轻人的孩子接生。而阿罗只能在七年之后才能跟小裁缝结婚,因为法令禁止在二十五岁之前结婚。我们的罗密欧和怀了孕的朱丽叶不但没有希望结婚,而且也找不到一个地方可以偷偷地活着,躲避法令的惩罚和世人的耳目,像鲁滨逊一样孤独地生活,并得到一个曾扮演过警察角色的礼拜五的帮助。这地方的每一平方厘米的土地,都在“无产阶级专政”的严密控制之下,全中国的大地上都布下了天罗地网,谁要钻半点的空子都是痴心妄想。
当她平静下来后,我们开始商量实施一次人工流产的种种可能性。我们背着她父亲反复地争论,寻找着最隐蔽、最有保证的办法,使得这对年轻人不仅避免一种政治上和行政上的惩罚,而且避免丢脸面。英明的立法似乎把一切都算计好了,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在结婚之前,他们不能把他们的孩子生下来,而法令又禁止堕胎。
在这个重要的时刻,我不由得由衷地敬佩我朋友阿罗的先见之明。他真有福气,他委托给我一个保护神的使命,而忠心耿耿的我也不辱使命。我成功地说服了他的非法女人,让她不要求助于山里的药草师傅,怕他们不但会让她中毒,而且会揭发她。然后,我还劝阻了她,不让她从屋顶上往下跳,我说这样做纯粹是白痴行为,因为后果不堪设想,不仅不能把胎儿打下来,反而会落下个残疾,到头来,只能嫁给村里的那个瘸子。
第二天早上,像我们在头天晚上商量好的那样,我闪电一般地去了我们的县城荥经镇,以探测去医院妇产科做手术的可能性。
40.侦察妇产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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荥经镇,你们一定还记得,就是那个很小很小的镇,小得只要镇委会食堂一烧洋葱炒牛肉,全镇都能闻到它的香味。在一个小山岭上,就在我们看过露天电影的那个中学的篮球场后面,坐落着小小医院的两栋房子。第一栋,专门用作门诊,位于山岭的脚下;它的大门口竖立着一幅毛主席的巨大画像,身穿军装,挥着巨手,仿佛正在向排队等候的病人们、还有又哭又叫的孩子们挥手致意。第二栋,高高地位于山岭顶上,是一栋四层楼的楼房,没有阳台,砖头的墙面上刷了石灰;它只用作住院治疗。
就这样,经过了整整两天的行走,以及在一个虱子乱爬的小旅店中一个整夜睁着眼睛的苦熬,在一个早上,我带着一种侦探才有的谨慎,钻进了医院的门诊楼。为了不知名知姓地混迹于看病的农民之中,我特地穿上了我那件旧了的羊皮短袄。我的双脚一旦踏入到我从小就那么熟悉的医疗领地中,我就感到不舒服,浑身冒汗。在一楼,在一条阴暗、潮湿、狭窄、充满微微令人恶心的地下室气味的走廊尽头,一些女人等着候诊,她们坐在两排靠墙而摆的长椅上;大多数女人都挺着大肚子,有些还在轻声地呻吟。就在那里,我看到了妇产科的字样,用红漆写在一块木板上,挂在惟一一道紧闭的诊室门上。几分钟之后,那道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很瘦的女病人走了出来,手里捏着一张处方,于是,下一个候诊者便钻进了门。通过门缝,我勉强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医生的身影,坐在一张办公桌后面,还没等我看个仔细,门就又关上了。
这道我根本无法走到跟前的门也太小心眼了,我不得不再等着它下一次打开。我需要看清楚这个妇产科大夫长得什么样。但是,当我转过脑袋时,坐在长椅上的女人们朝我投来了何等愤慨的目光啊!那些女人真正地愤怒了,我敢向你们起誓!
令她们惊诧不已的,是我的年龄,这一点,我心里清楚得很。我本来应该男扮女装的,在我的衣服里塞上一个枕头,假扮成一个孕妇。因为,我这样一个十九岁的年轻小伙子,身穿一件羊皮短袄,站在呆满了女人们的走廊中,确实有一种擅入者的姿态,令人难堪。她们全都瞧着我,仿佛我是一个性反常的怪人,或者是一个窥视癖,故意跑到这里来偷窥女人们的秘密。
我的等待是多么漫长啊!那道门一直纹丝不动。我身上燥热了起来,我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浸湿。为了确保我抄在羊皮上的巴尔扎克的小说不被洇湿,我脱下了皮袄。女人们开始交头接耳地说开了,满脸神秘兮兮的样子。在这阴暗的走廊中,她们很像是一些肥胖的密谋者,在一种半暗不明的光线中策划着什么阴谋。简直可以说,她们是在酝酿着一次私刑。
“嘿!你这娃儿,在这里做啥子嘛?”一个凶狠的女人嗓音响了起来,她拍着我的肩膀。
我扭头一看:这是个短头发的女人,上身穿一件男式短上衣,下身穿一条长裤,头戴一顶草绿色的军帽,胸前佩戴着一枚红底的金黄色毛主席像章,这是她思想觉悟的外在标志。尽管她已经有了身孕,挺了一个大肚子,她的脸上却依然长满了青春痘,疙疙瘩瘩的,流着脓水。说实话,我真为在她肚子里长大的孩子感到惋惜。
我决定装傻充愣,没有别的目的,只想刺激她一下。我继续直盯盯地瞧着她,直到她很愚蠢地重复她刚才的问题。然后,慢慢地,就像是在电影的慢镜头中那样,我把我的左手放到我的耳朵后,做出聋哑人似的动作。
“他的耳朵青肿青肿的。”一个坐着的女人说。
“要看耳朵,不在这里!”戴军帽的女人大声嚷道,仿佛是在对一个小聋子说话,“上楼去瞧,眼科!”
顿时,女人堆里像是砸了锅一样!她们叽叽喳喳地争论起来,不知道看耳朵到底应该去什么科,是去眼科,还是去五官科,而就在这个时候,那道门开了。这一次,我有时间把那位妇产科医生的脸深深地铭刻在了我的脑海中: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长长的灰白头发,瘦瘦的脸,神色疲倦,嘴里叼了一根烟。
在这第一次认定之后,我做了一次长长的漫步,就是说,我漫无目的地在镇上惟一的那条街上溜达。我记不清楚,我有多少次一直走到街尽头,穿过篮球场,再回到医院的门口。我一直不停地想着这个医生。他看起来比我父亲还年轻。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互相认识。我打听到,他每礼拜一和礼拜四在妇产科主持门诊,而其余的时间,他要轮流地负责外科、泌尿科和消化道内科的工作。他很可能认识我的父亲,至少应该知道我父亲的姓名,因为在成为阶级敌人之前,我父亲在我们省内算是赫赫有名的专家。我试图想象我的父亲或者我的母亲处在他的地位会怎么想,在这个县医院中,在挂着“妇产科”招牌的诊室的门后,接待乡下姑娘小裁缝和他们的宝贝儿子。那将肯定是他们一生最大的灾难,比“文化大革命”本身还更糟糕!他们根本就不会容我有时间解释是谁把姑娘的肚子搞大的,他们会觉得他们丢尽了脸面,一脚把我踢出门外,并永远不再见我的面。这一点很难理解,“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尽管在当权者的迫害下受尽了苦难,但是,从伦理道德上来说,他们跟他们的迫害者是一样的严厉保守。那天中午,我找了一家小饭馆吃饭。一进饭馆,我立即就后悔了,这一顿奢侈的午饭花费了我很多的钱财,但是,这是惟一一个可以跟陌生人呆在一起的地方。谁知道呢?兴许我会在那里遇上一个二流子,他对堕胎这一行的三十六计全都一清二楚。我点了一个鲜辣椒炒鸡肉,还有一碗米饭,开始慢慢地吃。我的这顿饭,被我故意拖了很长时间,吃得比一个没了牙齿的老头还慢。但是,随着盘中的鸡肉一点点地减少,我的希望也渐渐地开始飞走了。这镇上的二流子,看来比我还更贫穷、更吝啬,他们是从来不肯进饭馆门的。
41.想方设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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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天时间里,我与妇产科的接触毫无结果。我终于可以与之探讨一下这个话题的惟一一个人,是县医院值夜班的看门人,一个曾当了三十年警察的人。因为跟两个姑娘睡了觉,一年之前他被清除出公安局。我一直在他值班的小屋里呆到半夜,我们一边下棋,一边讲述各自的冒险经历。他求我把我们山区的漂亮女知青介绍给他,而我则大言不惭地冒充这方面的行家老手,但是,他却拒绝了我的要求,不肯给我那个“月经有了麻烦”的朋友以援手。
“不要对我说这些事,”他心怀恐惧地对我说,“万一医院领导发现我参与了这类事,就会给我一个死不悔改的惯犯罪名,而且毫不犹豫地让我直接二进宫了。”
到了第三天,将近中午时分,因为我确认已经无法敲开妇产科医生的门,便准备立即上路返回我的小山村,这时,突然间,我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这个镇上的牧师。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当我们在篮球场上看露天电影的时候,他那在风中飘逸的银色的长发实在让我们喜欢。即便当他穿着满是污泥点子的蓝大褂,绰着一把木头柄的大扫帚,在大街上扫地的时候,即便当所有人,甚至包括五岁的小孩,都会无端地打他,侮辱他,或者往他的身上吐唾沫的时候,他浑身上下仍然透着某种贵族气。整整二十多年以来,人们一直禁止他行使他的宗教职能。
我每次想到他,都会回忆起别人对我讲过的一个小故事:一天,红卫兵去抄他的家,发现在枕头底下藏着一本书,用一种外文写成,但是,谁也不知道那是哪一种外语。这情景跟瘸子那帮人围绕着《邦斯舅舅》看热闹的那场戏不无相似之处。红卫兵们只好把这本充公的书送到北京大学,才总算弄明白了,原来这是一本拉丁语的《圣经》。这让牧师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因为,从此之后,他就被迫去扫大街,而且总是扫同一条街,无论刮风下雨,从早到晚,每天都得扫八个钟头。扫到后来,他几乎就成了街景一个活动的点缀。就一个堕胎的问题,去讨教一个牧师,这在我看来是一个离奇的念头。我莫不是因这个小裁缝的缘故,正在昏头昏脑地走向迷途?随后,我突然十分惊奇地意识到,三天以来,我还一直没有看见这位扫大街的老人银白的头发,还有他机械一般的动作。
他上哪里去了呢?我急忙向卖香烟的小贩打听:牧师是不是已经结束了他的强迫劳动。
“没有,”他回答我说,“那个可怜的人,他只剩下一口气了。”
“他得的啥子病?”
“癌。他的两个儿子已经从很远的大城市赶了回来。他们把他送进了县医院。”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赶紧往医院跑。我不是慢悠悠地散步穿越小镇,而是飞跑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赶到山岭顶上的住院楼时,我决定碰一碰我的运气,向垂死的牧师征求一个建议。
住院部楼内,混杂着一股药品的气味和没有打扫干净的公共厕所的臭气,还夹杂有烟雾和油烟,刺得我鼻子直发痒,喘不上气来。不知底细的人还会以为来到了一个战时的俘虏营:住院病人的病房同时还用作厨房。病人的床边,就在便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