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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元佐连忙侧身出来,道:“要将这两个大锭销成五两一锭的。”
安掌柜让徐元佐将银子放在柜台上,入手掂了掂,面露异色。
徐元佐顿时觉得有些不妥,眼睛死盯着安掌柜手里的银子,连上面的孔洞位置都记在脑中,生怕他掉包。
安掌柜将银锭放在鼻下闻了又闻,甚至还不嫌恶心地舔了舔,转手扔在台面上,冷声道:“假的。”
徐元佐连忙拿起那锭银子,仔细对照记忆里的各个孔洞,果然是没有掉包。
正是没有掉包,所以徐元佐心头就更沉重了。因为这两锭银子是从徐诚手里接过来的,自己绝对没有调换,那么问题的根源就出现在徐诚身上。
他首先排除了徐诚坑他的可能。
这个时代找个可靠的人不容易,彼此都要提心吊胆,所以居中人就是关键。陆夫子在朱里也算是德高望重,徐诚也是见过世面的,怎么可能为了三十两银子坑他?更何况陆夫子明知道徐家贫困,就算要跟徐诚联手下套,也不至于找他。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徐诚也被人骗了。
明代伪银泛滥是史书上都无法避讳的事。
景泰年间,朝廷打赏也先的银子里就混了三两伪银,结果蒙古人不识大体,闹了起来,弄得大明朝廷很是丢脸。到了嘉靖年间,国内化学——炼丹产业发达,浓硫酸都弄出来了,弄点灌铅灌铜的伪银也不算什么尖端科技。
徐元佐并不在意谁骗了徐诚,关键是这桩差事将砸在自己手里,这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安掌柜,”徐元佐出声问道,“您怎么看出来这是伪银?”
“用眼看。”安掌柜没好气道。
这回连牛大力都有了疑心。
带着两锭假银跑人家铺子里兑换,的确有诈骗的嫌疑啊!
徐元佐只好再次祭出“呆肥蠢笨”的天赋,一脸诚意道:“安掌柜,这是小侄的头一桩差事。您老火眼金睛,说假的必然是假的,可小侄该怎么回去跟东家交代呢?”
安掌柜颜色稍霁,却仍旧是那副死板板的样子,拉过身边一个站柜伙计,道:“你来告诉他,为何说这是伪银。”
那伙计像是蒙受了多大的恩典似的,战战兢兢上前拿起大锭,也放在鼻下闻了闻,又舔了舔,看那样子恨不得再撒点盐咬一口。
“师父,这是用银药煮过的铜掺进去的。”那学徒毕恭毕敬对安掌柜道:“因为有咸味,细闻有铜腥。”
“你是因为知道这是伪银。”安掌柜没好气地教训徒弟道:“跟你说了,先看色!这色是九七银,带细纹,碰到这么好的银子第一桩事就是怀疑药铜掺假。”
徒弟连连鞠躬:“师父教训的是。多谢师父指点。”
安掌柜看了一眼木然的徐元佐,又对徒弟道:“是谁家造的假可知道?”
“这药里带咸味,不是苏州管氏,就是嘉善胡氏的药。”那徒弟道。
安掌柜顺手抄起柜上的一根封银子的木条,啪地一声就抽在那徒弟脸上,登时一条血痕。
徐元佐看得目瞪口呆:这都已经站柜了,还得受这等虐待啊!
“你个不长进的东西!教了多少遍记不住!若是让你这样混出了师,岂不是要把东家的老本都蚀干净!把为师的脸面都丢在路上让人踩!”安掌柜破口大骂。
那徒弟连忙跪下:“师父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安掌柜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徒弟还算孝敬,方才缓了口气,道:“这银子什么时候铸的。”
徐元佐正要回答不知道,那徒弟已经道:“是三年前铸的。”
徐元佐登时一惊:这尼玛是什么科学原理?白银的氧化程度不是应该跟保存环境有关么!
“是三年前京师内库铸银!”安掌柜公布了答案,又道:“保定陈常识的药,初闻带甜,日久生咸!”
那徒弟顿时感激涕零,连忙磕头道:“多谢师父指点。”
徐元佐轻轻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油汗,忍不住问道:“安掌柜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样式,手工,每年的药量也都不一样。”安掌柜对外是惜字如金,就这还是徐元佐沾了那个挨打徒弟的光才听到的。
徐元佐常叹一口气,道:“银子的事,果然是博大精深。”他顿了顿,又道:“安掌柜,照您看,这里面能有多少真银?”
“这种大锭,”安掌柜略略过了过手,“照规矩得有九成真。”
“那就只有十三两五钱了。”徐元佐心中一算,暗叹:果然横财来得快去得快,少不得还是得我自己贴上。
“安掌柜,”徐元佐摸出自己的第一桶金,“请您把这锭银子融进去,还是做成六个五锭的。”
安掌柜却没有动,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徐元佐。非但安掌柜如同魔怔,就连铺上其他伙计也都像瞧稀奇一样瞧着徐元佐。
徐元佐略显迷茫地回视安掌柜。
第二十四章 不忍心
安掌柜的眼睛常年在银蒸汽下熏蚀,以至于有些泛红。他终于顶不住徐元佐天真迷茫的目光,道:“照规矩,我说这是假银,就不会给你倾销了。”
“唔?这是为何?”徐元佐的确没想通其中缘故:“是怕我纠缠么?”
“呵呵。”
安掌柜显然是不用怕人撒泼无赖的。
他道:“你果然不通世事。你想,若这银子是真的呢?”
“真的……”徐元佐顿时明白过来了。
肯定是有人做过这种事:将客人的真银子说是伪银,客人如果信任了他们,还在他们这里倾销,自然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吃银水了。
“我不信安掌柜这样技艺超凡的大宗师会骗我这点小钱。”徐元佐道。
有这样能耐的人,依仗着安六爷的财力,要想弄点伪银牟利,那也是上千两的级别。难道会站柜台等着坑个傻子三五两碎银?
这都对不起教他手艺的师父啊!
都不起他学艺时候吃的苦啊!
安掌柜显然有些局促。
“我是个傻子,呵呵。”徐元佐憨笑道:“换一家铺子,人家没安掌柜这么好心肠,那才真的会骗我呢。”
此言一出,安掌柜竟忍不住心生怜悯。他捏起柜台上的五两小锭,轻轻掂了掂,交给徒弟:“去换。”
牛大力一脸像是吃了屎塞牙缝里还不能漱口的表情,叫道:“二舅!那是我昨日从铺子里支走的!”
安掌柜干咳一声,面带尴尬,斥道:“瞎嚷什么!反正你们都是扔到窑姐身子上的。”
徐元佐心有余悸:大明的金融秩序得有多可怕!
“安掌柜……多出来的银子请给我兑成铜钱,方便花。”徐元佐补了一句。
安掌柜老脸略红,只给徐元佐送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还算是没傻到家。
这种情况之下,谁还放心用银子啊!
徐元佐心中直叫。
安掌柜的地位自然是不用亲自动手,接下去的工作就统统交给了徒弟去做。徐元佐知道这行当水深,不是自己眼睛盯着就能防住的,索性傻得让人不忍心欺他,连看都不看。
安掌柜倒是几次欲言又止,果然是动了好奇之心。
等银锭交付的时候,徐元佐看到六锭雪花足色白银站在一排,还真是颇为壮观。
“最上一等的白银带金花,产自闽浙、两广、云贵、交趾之地。你这银子是倭银,所以不可能带金花,煎过成锭之后有粗丝松纹,也算上好的银子了。”安掌柜先免费送了些看银子的常识,终于问道:“你这五两银子是自己挣的,为何要贴给东家?”
徐元佐正仔细听着,见他发问,方才道:“接了伪银是我自己眼拙没本事,东家交代的事却得不差分毫给他办妥。”
安掌柜竟然破天荒地咧了咧嘴,像是在笑。
徐元佐看得有些发毛,包了银子和换来的铜钱,告辞要走。
牛大力追到外边,叫住徐元佐:“我真不知道二舅连自己人都坑。”
“无妨。”徐元佐笑道。这点上他很相信牛大力,察言观色对他来说已经入了门径,以牛大力的功力绝对瞒不过他的眼睛。
“这样,改日我还你一锭。”牛大力咬牙道。
徐元佐笑道:“就算那是伪银,也不是全伪的。”他道:“你补个五钱银子给我就是了,唔……最好换成铜钱。”
剩下的银子换了两千八百文铜钱,在三公斤上下,背着还是有些分量的。
“你要那么多铜钱干嘛?”牛大力笑道:“就因为怕被骗?”
“我一个傻子,走哪都要被骗,还是小心些为好。”徐元佐呵呵一笑。
“你真是傻子。这话说出来岂不是平白得罪我!”牛大力上前一扯徐元佐的银袋:“放手!”
徐元佐乖乖放手。
牛大力轻而易举地背在肩上,送徐元佐回去,黯然道:“到了郡城才发觉这世上人心险恶,什么样地人都有。若是少长个心眼,真是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他叹了口气:“还是朱里小地方好啊。”
徐元佐只是点头,也不说话。
“你在徐家做什么的?”牛大力问道。
“跑腿打杂。”徐元佐道。
“一个月多少工钱?”牛大力又问道。
“三钱五分。”徐元佐道:“我打算让东家付我铜钱……”
“你也真是……”牛大力一时找不到形容词,突然看傻子一样看着徐傻子:“你、你……五两银子跟三钱五分你算不出哪个多啊!跑腿打杂和账房先生你算不出哪个好啊!你真是傻子啊你!”
徐元佐心中暗道:是你看不出哥的雄心大志啊!他憨憨一笑:“陆夫子做的中人,不能让他尴尬。”
牛大力一时语塞,撇了撇嘴,嘟囔道:“要是我,有这么这么这么好的美差放在眼前,管他陆(六)夫子还是几夫子呢!”
“呵呵。”
“你能不傻笑么?”牛大力十分无语。
“能。”徐元佐认真答他,又忍不住补了一个:“呵呵。”
接下去的路程牛大力果然不愿跟徐元佐说话了,埋头想着自己的事。说实话,今天能从仇老九嘴里挖一块肉出来的确是个大胜利,可以说是一雪前耻。不过这份胜利却是来自于一个傻子,这让牛大力的幸福感大打折扣。
而且总有种亏欠了傻子的感觉。
——我牛大力顶天立地一个男儿汉,去占个傻子的便宜?
牛大力心中总有些不舒服。
徐元佐一路上不说话,却是在“阅读”牛大力。
从他时而抿起嘴唇,能够读到他内心的纠结;
从他时而竖起的眉毛,能够读出他涌动的豪情;
从他陡然暗淡的神采,能够读出他的失落和迷茫……
阅人如读书,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徐元佐突然想起了戴田延说的:非得弄瞎双眼,不让外部的锦绣繁华迷惑,才能打开心眼,看到另一个世界……他缓缓闭上眼睛,听到牛大力的微喘,进而感觉到牛大力身上散发出的热气……果然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砰!
徐元佐扶着额头,睁开眼睛。
他撞树上了。
牛大力不可思议地看着徐元佐:“我眼睁睁看着你撞上去的……”
“那你不叫我?”徐元佐捂着额头,还真心有点疼。
“我就是想看看你傻到什么程度了。”牛大力满脸关切:“我看你算账的时候还挺好一个人啊,莫非你这傻病也是看时候的?”
徐元佐扶着额角,哀怨地看了牛大力一眼:我现在可没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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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少爷
牛大力将徐元佐送进了披云门便转头回去了。他在打行还是根基不稳,刚吃了仇老九锅里的肉,必须得尽快消化,否则说不定哪天又得吐出去。
徐元佐倒是不担心在城里被抢劫。虽然现在大明的治安状况不好,但是城池之中还算是净土,没人愿意在官府衙门跟前惹事。他信步回了宅子,却见不大的宅邸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还有几个小厮站在车旁,显然是来了大人物。
徐元佐想了想,还是打算从后门进去,又担心后门上了锁,自己却还没有领到钥匙。正当他有所踟蹰时,门外等着的小厮却冲他叫道:“那位小哥,你可是我家新来的伙计?”小厮边说边扯出马车上的牙旗,上面果然是白底黑字的“徐”字。
“正是,我就是新来的徐元佐。”徐元佐飞快衡量了一下站柜伙计和奴仆小厮的地位,相信自己应该算是位高的一方,不过对面是东主的贴身人,所以保持良好态度很有必要。
“少爷在里头等着,你快进去吧。”那小厮道:“就等你那儿的银子了。”
徐元佐连忙进去,见到门子还没开口,门子就让他速速将银子送到正堂去。
徐家有三位少爷,一般只说“少爷”便是指徐阶的长子徐АU馕恍飙'少爷今年三十九,但只要徐阶一日不从“老爷”的位置上退下来,他就必然还是“少爷”。
此时此刻,徐ё谡蒙希槐哂胄斐舷辛模槐呤辈皇钡仡┫蛎磐猓匀皇窃诘热恕�
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侍立在徐砼裕淙幻挥新渥淖矢瘢春孟癖茸谙率椎男斐细衅啤�
徐元佐一进门就发现了堂上这不和谐的气氛,控背弯腰走到徐诚身边,不声不响地将银子放在徐诚手边的案几上。
“银子总算来了。”倒是那侍立徐肀叩闹心昴凶涌诹耍骸霸醯卣獍隳ゲ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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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诚却干咳一声:“元佐,这是咱们徐府的下人。徐盛。”
“下人”两字显然狠狠刺激了那中年男子的自尊心,颇有些恶狠狠地望向徐诚。
“噢,看着不像下人。”徐元佐自然明白徐诚的意思,憨然帮腔,更不忘再重音标注一下“下人”。
“看样子的确不像。”徐诚干笑一声,脸上老皮微微一扯,倒流露出一股老狐狸的意味。
徐淙幻挥凶呖凭僦罚且蛭旖椎纳矸荩晒偕袷耍谟揖级礁际拢谌烁戎啊<尉溉吣晷飙'原本是要迁云南广南知府,徐阶上本请求改秩,吏部才改职为尚宝丞。
徐У纳甘切旖椎姆⑵奚蚴希谛飙'周岁时便去世了。因为这重缘故,徐阶对长子更是着意培养,政府中有事都要叫徐Р斡胙啊�
徐У娜诽熳什淮恚尉杆氖暧朗俟Щ穑旖拙偌鲂飙'入督大工。
永寿宫工程浩大,工期仓促,建材短缺,又时值冬季施工,难度极高。徐Ь≌估矸敝尉绲娜问虏鸥桑富邮Чひ郯嵩四臼盍希约撼銮だと耍龈鋈戮屯瓿闪擞朗俟亟ā�
这等故事在后世文字中可能寥寥数语,但对于当事人而言,这三个月却是毕生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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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元佐根本不用去四处打听,脑中就已经浮现出了种种文字,对主座上那位魁梧健壮的中年人了如指掌。他以前世的心理学,加上今世的阅人术,自信对徐У男睦碜刺辛肆私狻�
现在这位干练的少爷一言不发,看着徐诚奚落徐盛,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徐盛在徐府下人的身份之外,更看重的是徐家商行的大掌柜这个头衔。前者让他不得不伏低做小,后者却让他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
“没有尊卑上下的东西。”徐盛咬牙道。
“就是。”徐诚应声接过话茬:“少爷还没开口,下人就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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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盛眼中冒火,躬身对徐У溃骸吧僖勖侨×艘泳涂煨┕グ桑嵌嫉茸拍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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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您不知道。”徐盛道:“那黄员外是杨公公的义子,最恨等人,可偏偏又得罪不得。咱们家北面的商路都要靠他照拂的。”
“阿猫阿狗都是员外。”徐о竭嬉簧鹕矶孕斐系溃骸澳阋黄鹑グ桑膊恢雷碓侣ト缃袷忠杖绾瘟恕!�
徐诚这才跟着站了起来,朝徐⑽⑶飞恚溃骸笆恰!毙此肿蛐煸簦骸氨弦樱研!�
徐元佐心中还有各种疑惑,又见徐盛脸上泛出一丝奸笑,大脑差点当机。还好他手上不慢,一把搂过案几上的银子,撤后一步,跟在徐诚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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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少爷,银子。”徐元佐道。
“不,响的那个。”徐实馈�
徐元佐道:“是铜钱。”
“背那么多铜钱干嘛?”徐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