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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七月仲夏,苦炎酷热,陈阁老府上,所有人都面露愁容,整个宅院里悄无声息,令人感到十分压抑。
“水……水……”陈六公子躺在雕着兰叶的罗汉床上,偶尔传来痛苦的**声,在这样的气氛下显得格外愁苦。
他已经病了五六天了,身上一会冷,一会又变得狂热,而且总是呕吐吃不下东西,原本白胖的一个人,如今几天下来就形瘦似鹤。
陈夫人心疼的不得了。
“大师到底请来了没有啊?”陈夫人催促传消息的下人,在屋里急的团团转。
陈公子这个病,城里稍有名气的大夫都请来了,全都素手无策,后来有人说七月乃是鬼月,可能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
于是陈阁老亲自去请在法华寺修行的道衍法师。
道衍法师可不仅仅是个和尚,人家懂易术,还会诊脉,一个人得了病,能不能死,什么时候死,一搭手就能摸出来。
这些还只是小部分。
道衍法师从龙有功,被皇帝封为太子少师,虽然是位出家人,但也是位极人臣。
“老爷能请来吗?”陈夫人心中忐忑。
傍晚时分,宅外等待已久急促的马蹄声终于想起了。
“来了吗?”陈夫人睁大了眼睛翘首以望。
“来了,来了。”跑的快的小厮风一样赶过来报信。不多时陈阁老和一个白胖胖的和尚就出现在陈夫人的视线里。
和尚生的魁梧,八字眉,一双闪电一样亮的眼睛,绿豆那么大。
其貌不扬却让人一见便无法忘记。
“公子在哪呢?公子在哪呢?”道衍一边走,一边大声的问。声如洪钟。
陈六在房里听见声音,背部微微抬起,眼睛发出希冀的光。
“大师,我的孩儿病的起不来了。”陈夫人带着管家连忙迎上去,诉说着陈公子的病情,泪如雨下。
“快带我去看公子。”道衍急急说道。
进了屋,道衍二话不说就替陈公子诊脉,屋里所有人都屏气敛息。
“尺脉有,关脉在,这人三月内死不了。”摸完脉,道衍对着屋里凝视着自己的目光说道。
一听死不了,陈夫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去一点。
“那麻烦大师开个方子吧。”陈阁老也很高兴,吩咐下人准笔墨。
道衍却连连摇头:“不会。”
“啊?大师不是说小儿有救吗?那怎么不开方子?”陈夫人顿时急了。
“我只是说他三个月内死不了,我又不是郎中,我不会开方子。”道衍一摆手,很坦诚的说。
会诊脉,不会治病,你说气人不?陈阁老也看出来了,这位大爷是真不会开方子。
“那大师有没有什么通天的法术,可以医治小儿的病症。”道衍虽然从不上朝,但也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就算陈阁老无故遇见了,也不得不低声下气和他说话,何况还有求于人。
“通天的法术倒是没有。”道衍揉搓一圈光头,想了想道:“不过办法倒是有一个。”
“您快说什么办法。”陈夫人是真心疼儿子,一听大师说有救,也顾不得矜持,凑上前急忙问道。
“冲喜啊。你们这些大户人家有什么病事不是最喜欢冲喜了吗?”道衍一副这还用我教的模样说道。
“冲喜?”陈夫人一时没了主意,这可关系到儿子的终身大事,她和丈夫面面相觑,问道:“找谁冲啊。”
“我也不知道啊。”陈阁老在朝中极有威望,若是在平时想嫁入陈府的人家都能组成一个军队,现在嘛,哪个公卿之家会将好女儿嫁给这么一个病秧子,指不定哪天就守寡了。可是如果娶个低门第的女子,陈夫人又有些不甘心。
“怎么你们还想挑啊?”道衍哈哈一笑,拍拍陈阁老的肩膀,陈阁老差点站不牢。
“我告诉你们,要想冲喜,此女必应运而生,却是个祸子,生母亡,父不慈,命呈大落大起才行。”
“上哪找这么一个人啊?”陈阁老连连拱手:“还请大师明示。”
道衍眼珠转了转,一拍脑门道:“吏部文选司,林家。”
001 梦境
花团锦簇的院子里,东厢房下,青藤爬满乘凉的架子。胖嘟嘟的小女孩眨了圆溜溜的大眼睛,小肥手一伸,就揪下一片翠绿的的叶子。
“虫,有虫。”童音稚嫩,小女孩咯咯笑着,还摊开手中的叶子给奶娘看。
叶子上粘着两条肥绿的青虫,肉呼呼的并不吓人,可那也是虫啊,小孩子怎么能玩虫子呢?
奶娘就端着饭碗要哄下她手上的叶子:“五小姐乖,虫虫咬人不能玩,五小姐吃糖,不要虫虫…”
“不吃,要……给娘……亲看。”小女孩只有两岁,还不能流利的说出完整的句子。
她将叶子攥在手间,不再给奶娘看,还从奶娘胳膊下穿过去,咯噔噔就往厢房里跑。
“娘,娘,虫虫……”
娘亲不在东厢房,娘亲到哪里去了?娘亲是不是不要她了?小女孩有些急。
小短腿跑的更快,在院子里到处找母亲,奶娘就在后面追她,她理也不理。
终于在正屋找到了母亲,母亲手扶着大肚子,脸上挂着两行泪,坐在黄花梨木调着花开富贵的罗汉床上,有个锦衣翩翩的男人坐在母亲对面。
“孝玨她怎会是祸子,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孩子而已,是那些臭道士在诬陷她,诬陷我们的孩子,你快将他们打出去。”母亲哭道。
父亲蹙眉,问道:“孝玨出生何日?难道你忘了吗,那些道士哪里胡说了。”
“孝玨出生破城之日,那又如何?”母亲突然站起来,也顾不得护着肚子,颤声道:“皇上清君侧,治天下,我儿出生,这是应运而生才对,是大富大贵之人,怎么会是祸子。”
“行了。”父亲亦站起来,红着脸道:“这种无耻的话也就你们周家人说得出口,皇上刚兵临城下,你哥哥就迫不及待的开城门,他早就忘了岳父是怎么护卫先帝的,真是不忠不孝,这本是国事,嚷出来亦是大逆不道,我不想和你这无知妇人说,奈何你和你那贼哥一样,贪恋权势,不仁不孝。”
“贪恋权势,不仁不孝?”母亲哭笑道:“哥哥不开城门,你想让我周家死绝吗?难道你就跑得了,没有哥哥开城门,会有你今日的风光,既然你林家如此钟君卫国,为何不从先帝一起殉国?还做什么当朝的士大夫?”
父亲被说的恼羞成怒:“我死你你能得到什么好?还有我今日的风光都是我自己拼出来了,和你周家可没有关系,你那哥哥整天被人骂的缩头,如今又被皇上贬道槙蛮之地,他能帮我什么?他只能害的我受拖累,被御史弹劾。”
父亲越说越气:“我林家世代清流,就因为娶了你这莽夫之女,毁了清白,我休了你。”
“啪!”母亲打了父亲一巴掌:“林世泽你终于说出这句话了,你买通道人,利用母亲,说我的女儿是祸子,不就是和那狐狸精有了首尾,所以想停妻再娶吗?”
母亲家族是武将出身,母亲会些拳脚,父亲被他打了一个趔趄,怒瞪着母亲,却没还手。
片刻后父亲好像想通了什么,叹口气,哀求道:“宝儿,你带着孝玨回老家去吧,岳父死了,大皇子是残的指望不上,哥哥如今也是自身难保,咱们家靠山倒了,我娶了文娴林家就有保障了。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你和孝玨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啊。”
这是伏低做小了,也不知道有多少真情在。
母亲脸上带着讽刺的笑不说话。
父亲很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劝道:“等我坐到三品就去接你回来,好不好?”
母亲叹了一口气,蠕动着嘴,没说什么。
又是东厢房青藤架下,这次没有奶娘,也没有虫,小女孩觉得心里很不安,好像丢失了什么。
她想啊想,丢了什么呢?
是母亲又丢了。
今天院子里很安静,祖母来过之后就再没见过母亲。
祖母一来母亲就会哭,她要给母亲擦泪去。
她又咯噔蹬的跑,首先去推东厢房的门,东厢房没人,她又去正房。
今天正房的门紧闭着,她一用力,没打开,使劲去推,还是打不开。
怎么会打不开呢?她心惴惴不安,她哭喊着,喊来下人给她开门。
院子里突然热闹起来。
“二夫人,开开门啊……”
“二夫人您不能想不开啊……”
“二夫人上吊了……”
各种杂乱的声音此起彼伏,她听不懂,也不想懂,只知道门开了,一个女人背对着她,晃悠悠的在房梁上打秋千。
那女人穿着通红的衣裳,裙角下露出绣花鞋的鞋底,鞋底面料华贵精美,女人整个人更像是飞起来的蝴蝶,那鞋底就是漂亮的触角,风一吹,晃荡荡,晃荡荡……
这不是她的母亲,不是她的记忆,那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连着她的心都是疼的。
林孝玨想从无边的黑暗中睁开眼,可无论怎么努力都闯不出这个梦境。
四周猝然间变得明亮起来,还是母亲住过的小院,屋檐下零星挂了两条白绫,看起来像是办丧事却一点也不隆重。
没有人说话,只有穿着孝衣的仆人跪在正屋的门槛前。
此时也无人照顾小女孩,她蹬蹬蹬就要往屋子里跑。
中年慈祥却很憔悴的仆人拉住她的小胳膊:“五小姐不要进去,我们不要打扰夫人。”
“弟……弟……”小女孩急的小脸通红,僵持着小身板要往屋里跑:“娘亲,生弟弟。”
“哇哇哇……”屋子里突然传出婴孩的啼叫。仆人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夫人生了。”下一刻泪水一下子浸没了她苍白的脸,她抱起小女孩冲进屋。
紫檀色没有合盖的棺材里,婴儿的哭声越来越急骤。
仆人放下小女孩,从母亲的红裙子下抱出一个皱巴巴的男婴。
“是弟弟啊。”“母亲不知用怎样的精神,用死去的躯体生下肚子里的弟弟。”小女孩哇哇大哭,她将目光挪向母亲的脸,母亲往日的明媚笑颜已经不在,如今只剩下模糊和淤青,唯有眼角有一滴珍珠大小的眼泪还可以清晰见到。
“娘。”
“不要。”
“不要抢我的弟弟。”
光影如梭,转出一个漩涡,院子里一下子多了很多凶神恶煞的老奴,她们将小女孩拦腰抱起,塞到一个恶奴的胳膊下,小女孩的世界完全是倒立的。
“棺材子呢?徐四那老货呢?”她们四处找着弟弟和慈祥的老仆而不得。
“弟弟不见了。”小女孩无声的笑,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到转着,母亲住的院子仿佛好高好高,渐渐地,闪着徐徐光辉的琉璃瓦离她越来越远。
“将这个孽障给我送到庙里去。”耳边充斥着吓人的叫骂声和无助的踏踏声,小女孩坐着马车消失在白色的光晕里。
“我不是林孝玨,她不是我,我是谁?”林孝玨无声惊醒,她坐起来,映入眼帘的是方桌上跳跃的烛光。
“是哪里啊?”她想说话,一张嘴喉咙却刀割一样疼,她只发出一个啊字。
002 歹人
林孝珏终于醒了,因为嗓子吃痛,发出啊的一声。
“就知道啊啊啊,你这小哑巴。”一个绿衣女子拧着腰走向她,说着一口她莫名能听懂的方言:“可算醒了,再不醒我还以为你见阎王去了呢。”
举手投足,带来一股胭脂浓郁香气,林孝珏蹙一下眉头。
“病傻了?瞪着眼睛看着我干嘛?”绿衣女子用手点着她的脑门:“醒了就从床上下来,我要睡觉了,像鬼一样。”
“铛……”铁盆落地的声音,一个穿着道袍的小丫头匆匆忙忙从门口跑进来挡在床前:“路遥姐,小姐刚醒,今晚就让小姐睡床吧。”
“那我睡哪?你敢让我睡地铺?”路遥眼睛一横说道。
“可小姐病着呢。”小道童低着声音,脑袋也渐渐低下去。
“又不是要病死了,她命贱着呢。”绿衣女子说着,衬小道童不被,噔一声掐了林孝珏胳膊一下。
“嘶……”林孝珏倒吸一口凉气,吃惊的看着路遥。
“看,还知道疼呢,死不了。”
小姐是哑巴又不是傻子,是知道疼的。
“小姐,我扶您过去。”小道童弯腰心疼的搀着林孝珏,她惧怕路遥大丫鬟的身份,无奈说道。
林孝珏顺着她的目光看,离地面一尺高的地方搭了一个一人宽的板铺,上门铺着一张草席,还有一床灰色被子随便丢在草席上。
“啊啊。”林孝珏指着喉咙又摆摆手。
“小姐您渴了?”小道童扶她坐到桌边的木敦上,又给她倒了碗白水。
林孝珏一连饮了三碗。
“看,哪来的病?跟牛一样。”路遥铺好被子,依在枕头上说风凉话。
“路遥姐,小姐好歹也是主子。”小道童低头噘嘴嘀咕着。
“主子?!”路遥一翻白眼,声音立刻尖锐起来:“你自己看看这小哑巴哪里像主子?谁家主子会被丢在山庙里不闻不问?都十几年了。连个屁都不会放,死了都没人理,还连累我也得住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山上的鸟都拉屎。”小道童低声反驳。
“你跟我闭嘴。”路遥一噎,继而嘟囔道:“一个小哑巴,一个二傻子,你们主仆给我快点收拾,姑奶奶要睡觉了。”
“好端端的小姐成了哑巴,上辈子一定造了不少孽……”
“姑奶奶在林府的时候是伺候三老爷的,太太都得敬着我,小哑巴还跟我摆谱,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路遥对着镜子碎碎念些难听的话,开始卸妆梳头。
“小姐您饿了吧?”小道童习以为常当做没听见,她端过一小碗水米粥,笑着对林孝珏道:“您都病了一天了,快吃吧,我特意给小姐留的。我刚在圣姑像前祈祷了,祈祷您晚上会醒过来,还真灵,您真的醒了。”
她十五六岁的样子,容貌还没张开,并不如路遥那么艳丽,但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很阳光。
林孝珏捏着筷子一粒一粒的捞米吃,嘴角弯了弯,却发现脸上的皮有些僵硬。
喝完了粥,小道童要伺候林孝珏就寝:“小姐,铺子太窄了,您一个人睡,我去柴房里睡。不用怕,您一喊我就过来了,您别舍不得喊我,这些年您都没喊过呢。”
“……”林孝珏点点头,却不去床边。
“小姐您不困吗?”
“叨叨叨。有完没完了?再出声我掌你的嘴。”小道童细细的声音吵到路遥睡觉,她不满的骂了起来。
“小姐,灯我给您留着,您找点睡,我先出去了。”小道童缩缩头,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线一样的细。
林孝珏点点头。
空气闷热无风,像是南方的夏季。空山上的夜色很黑,珠光微弱的火无法将窗外点亮。小道童关了门出去,林孝珏便无法再看见她的背影。
刚才吃饭时,若有若无细碎的声音又一处传来。
“哗啦”。庙宇后门,一个道姑打开角门上的锁,笑逐颜开的迎接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顺便接过她塞过来的银子。
“哎呦大官人呐,您真是太客气了。”小道姑娇俏说道,手中暗暗掂量着银子的重量,少说也有二十两。
“呀,怎么还有一个人啊?”确定银子给多了,小道姑一抬头,见何三身后又钻出一个猴瘦的男人来。
“这是我兄弟,带他来尝尝鲜。”何三**一笑,问小道姑道:“你确定昨儿个我在溪边看到的小娘子就在庙里?”
“错不了。”小道姑塞给何三一个纸包,边引他们往后院走边道:“叫路遥,林府刚送来的丫头,长得妖着呢,我见了都想摸一把。”
“还是让哥摸你吧。”何三朝小道姑胸前捏一把,小道姑娇嗔的打他一下。
“大哥,快点去见没人吧。”小道姑长得不怎么好看,瘦猴迫不及待想见路遥,催促打闹的何三。
“这边。”何三也占足了便宜,领着瘦猴要往林孝珏的院子里钻。
“等等。”小道姑叮嘱他道:“这次可不能向上次一样出人命,不然师父不好交代。”
“放心吧。”何三不在乎的摆摆手,和瘦猴逼近林孝珏的窗前。
应该是屋里太热,窗户并没有关上,何三依着墙歪着脑袋往屋里瞧。一节烛火还在桌上点着,借着烛光可以看清楚他所熟悉的简陋房间。板铺上侧躺着的小身板应该是那小哑巴,正能看见她的背影。何三嫌弃的瞟了一眼,目光迅速锁定床上的倩影。
倩影也是背对着她,一半纱帘挡住了她的头,青丝在纱帘里若隐若现。腰以下的地方搭了一条毯子,但依然能看出倩影身材的玲珑有致。何三吞咽一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