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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挑衅。
林孝珏很看不起的扫她一眼,没理他。而是视线再一次落在吴氏脸上,且更为严肃。
“相公,是你的。你救他,还是,不救?我能,救人。”她说道。
施岚云这里就觉得自己十分被嫌弃,老脸顿时就不忿红起,但吴氏和林孝珏正在交涉,他也不能冒然打断。
“他死,守寡的,是你,没人,能替。你还,不……信我吗?”林孝珏继续逼问道。
这话简直戳人心窝子,太难听了。
众人一时又面面相觑。那大汉怒的两眼冒火,但没想着动手。
“擒贼先擒王吗?”施岚云双目不自觉的微微眯起。
最在意李浩性命的是吴氏,吴氏又是掌家娘子,同不同意让她医治,只有吴氏说了算。
她为什么那么想医?就不怕惹官司吗?
而且吴氏出了名的吝啬,她会肯出五十两银子救李浩吗?
这个毒舌女子提出的交易,突然引起了施岚云的兴趣。
“他的命,重要?还是,你的,钱重要?”林孝珏清冷的盯着吴氏的眼睛。
“小姐果真能救治我相公?”吴氏被她看的仲夏天全身翻冷,她喃喃问道。
“能。”林孝珏眼皮动了动,肯定的道。
吴氏有些被她说动。
“坏了。”施岚云心叫不好,他发现这女子很擅长攻心。
别看她说话磕磕巴巴,又难听之极,可每一句都很有目的。
她根本不是疯子,很聪慧啊。
那她为什么一定要医治这个将死之人?为了扬名吗?如果被她治好了那不是打他们少施家的脸?
施岚云很紧张,心中念咒:“不要答应她,不要答应她。”
“救不救,全凭你,可没,多少,时间了。”林孝珏催促吴氏快做决定。
吴氏仔细打量和她将话的女子,她虽然形象落魄,但有一双真诚执着的黑眸,幽幽看不出悲喜,只有坚持。
她的话也像是不懂事的孩子,难听不合时宜,是任何聪明人都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说的,但却说进了她的心,让她莫名信服。
施大夫已经说了相公不能医,莫不如就让这女子一试。
吴氏抹了一把泪痕,咬牙说道:“就让小姐一试。”
010 张氏医馆
吴氏同意让这位不明来历的女子医治自己的丈夫,铁公鸡拔毛,就这么一瞬间,周围的人全都静下来。
“吴娘子这样会不会太鲁莽了?”施岚云看似好心的提醒。
“是啊嫂子,不能让他治,这不是拿大哥的命开玩笑吗?”大汉附和着,急的跺脚。
林孝玨眼皮一垂,没说话。
吴氏仿佛也为自己答应的太快而有些后悔,她胳膊拢紧儿子,结结巴巴道:“那,那怎么办?”
“这家不救,我们去南头的冯氏医馆去。”大汉说走就要去抬板子。
“没等到,就死了。”林孝玨冷哼一声
“你……”大汉回头怒视她,被她噎的说不出话。
“小姐这是何必呢,他们爱走就走吧,你手上不是有钱吗?这钱咱不赚了。”小道童觉得林孝珏就是为了钱,心疼的劝道。
当然她也很怀疑林孝珏刚才露的那手是哪学来的?
对于小姐会讲京腔她倒是不怀疑,她的母亲是林孝玨的奶娘,林孝玨被送到家庙的时候,她的母亲就带着她一起跟过来的,母亲就讲京城话,她也会。
后来母亲就死了,她和小姐也没人依仗了,所以小姐哪里学的医术呢?
人太多,小道童没有问。
“再耽搁,可就,没命了。”林孝玨脸色越发难看,没理小道童的心意。
吴氏离她比较近,好像能感到她的急切,不亚于她对相公的担心。
若这小姐真的懂医术,还真是个热心肠的人。
她一狠心,说道:“就依小姐所言行事。”
吴氏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次谁都不好劝。
“那眼下,需要,一处,医馆,安置,病人。”林孝珏目光看向吴氏说道。
吴氏看向施岚云。
“施大夫……”
“你们这人都要死了,可不能抬进我们医馆里。”还没等她说完,施大夫一摇头,伙计已经跳出来。
“娘子,不是老夫不近人情,实在是李相公无药可医,请娘子不要为难老夫。”施岚云说的很诚恳。
吴氏心有委屈,可总不能强迫别人。
“打他,你,为什么,不打他,的嘴。”林孝珏眼皮一掀:“他诅咒,你的,相公。”
又来了。
又开始咬施大夫了。
施岚云还没说话,大汉已经不耐烦的说道:“你不要太欺负人了。”
“算了,小姐也是救人心切。”施岚云不介意的摆摆手。
“装。”林孝珏嘴角一动:“如此,大善,你怎么,不开馆,救人。”
“小姐何必自欺欺人。”施岚云脸色也沉了:“小姐想让老夫开馆不就是想踩着老夫扬名吗?这人救好了是你的名,就不好却要损我少施家的名,小姐的算盘大的可真响。”
原来如此。
众人发出了然的嘘声。
“呵呵。”林孝珏的笑声很刺耳:“谁稀罕,借你的,医馆。”
日渐毒辣,照在少施医馆金灿灿的牌匾上,异常耀眼,对比的,它对面张施医馆的深木匾额就显得十分破旧。
林孝珏讽刺味浓的留下一句话,就独自过了街道,走向张氏医馆。
“那是张氏医馆啊。”众人纷纷议论:“怎么要抬去张氏医馆吗?”
张氏医馆当家大夫名唤张岳敬,其兄本在京城开医馆,但因为医案官司被砍了头,以至于张氏医者声明尽毁,张大夫虽然开着医馆,但无锡县人自打知道其兄的恶行,再无人来馆医病。
张氏医馆门前可谓门口罗雀。
“嫂子你看,这女子是张氏医馆的托,咱们不能让她医治,她这是要取哥哥性命啊。”大汉和吴氏嘀咕道。
“原来这这样。”经过大汉的提醒,施岚云终于捋出了头绪。这女子是故意试探他呢,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将人抬到少施医馆里。
但有一点他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施岚云这里揣测,林孝玨已经走到张氏医馆的门口。
“张大夫肯开馆吗?”众人看着她敲门,都翘望着对面的动静。
“谁会开?张岳敬那老鬼确实不识时务,但也不至于让濒死之人进馆,除非他疯了。”施岚云几不可查的撇嘴。
医治不死病,李浩是真的没救了,若是拒诊谁也不会责怪大夫,但是若是有大夫要逞强,非要试一试,结果死了,那病人家属想追究,也要吃人命官司的。
小道童此刻也很紧张,不知道该盼着小姐能说服那个张大夫好,还是不说服的好。
此时张大夫已经带着徒弟走出来。
母亲的描述中,张岳敬医德高尚,对医术不求甚解,只是由于兄长的影响,很是郁郁不得志,四十三岁的年纪,头发已经白了多半。
林孝玨看着前方精瘦微黑的男人,脑中努力回想母亲的样子,却只能记起眼睛。
她心虽急,但面上毫无波澜,微微颔首道:“周氏女,想上门,求医,张大夫,可否……行个,方便,借贵馆,一用?”
张岳敬在屋里也知道这边发生的事。
看着眼前这个形容落魄的女子,她说自己能医,年龄太小了,他有所怀疑,但素养还是让他肃然的回礼。
“小姐可知李官人病情危急?”
“病在脆……脾。知。”林孝玨声音越来越沙哑,吐字很是费力,听者也要用心听才能懂。
张岳敬听她不仅知道伤者伤势严重,而且还知道具体位置,先是一愣,对她年少医术的怀疑也就去了半分。
“那小姐可知某家医馆名声并不好。”他有凝重的问道。
“知。先生,兄长。错在不……求解。”
同她那句一非神圣不能一个意思,兄长医治的那个人也是内脏受伤。后汉书华佗传中有记载:“若疾发于内,针药所不能及者,可刳破腹背,抽割积聚。”兄长就是信了这句话才做出如此惊人之举。
兄长饱读医书,怎会是无学识之人?
张岳敬再提深刻体会到这女子的刻薄,但他是老实人,也不恼,依然很认真的问:“小姐是否真能救治李官人?”
“是也。”林孝玨目光无波。
“有几成把握?”
“三成,如果,先生再,耽搁。就只剩,一成了。”林孝玨说的也不是很有把握。
“小姐,人命岂能儿戏?”张岳敬一拱手:“下馆名声不佳,若是……”
“若是,人死了,你我都,逃不了,干系,所以……先生,怕不怕?”还没等他说完,林孝玨已抢过话将利害关系当中说出。
这女子真不傻,原来她都明白其中的道理,但还要医治。
莫非她真有救人之能?
施岚云脸露凝色。
“师父,别听她吹,我看她和张老头是一伙的。”伙计猜到师父所想,在师父耳边小声道:“说不定他们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只要张老头敢开馆,咱们就盯住他,李浩一死就去报官,到时候张氏医馆不就是咱们少施家的囊中之物了吗?”
张氏见不得人的医学秘法就是用刀子救人。
张老大在京城活活破开一个人的肚子,那人疼死了,所以张老大也被砍了头。
这事一段时间成为杏林界的笑料。
当然是在他们少施家的推波助澜下,所以他们家能有什么秘法?
伙计说得对,让他们医治,让他们摊上一名官司。
张氏医馆可是他们施家的死对头,张老大死了,张氏医馆也没落了,可他想买了张氏医馆和张氏的秘方,张岳敬死活都不肯卖。
他宁可眼睁睁看着张氏赔钱,没有一个病患,也不肯将医馆关门。
就活该他去死。
“快开馆吧老不死的。”施岚云又念起咒语:“佛祖这次您一定要帮我。”
“张大夫你到底开不开馆救人啊?”张岳敬还在思考,有一人已嚷嚷道。
如油锅入水,一石激起千层浪。
011 生死状
张大夫的犹豫使人很着急。
“开不开啊?”有人开始询问就有其他人跟着问。
“怎么会开?”吴氏心里也明白相公不可救,只是不死心而已。
但她是妻子,砸锅卖铁救治丈夫都可以,可人家大夫凭什么要搭上自己的名声。
即使已没什么好名声了。
吴氏对于张岳敬是否开馆是不抱任何希望,谁都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她拢着儿子不自觉淌眼泪,感叹命运多舛。
这小姐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她是真想救人。张岳敬看着眼前这个力排众议的落魄女子有一丝丝敬佩。
医者就是这样,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为的就是不让人命眼睁睁在自己眼前陨落。
万一有救呢?
他的家风就是这样,不然兄长也不会摊上人命官司。
那他要不要答应女子的请求,开馆救人?
若是开馆,人死在馆中,加上少施医馆的排挤,他可能会落得和兄长一样的下场。
若是不开馆,那他还算得上什么医者?还讲什么医德?
矛盾中,张岳敬已经做出决定。
“师父……”陶省三深深了解师父的脾气,一间师父抬头他就明白师父要收人了,刚要劝。
“开馆吧。”施岚云凛然一挥袖,打断他的话。
板子上的李官人气若游丝,吴氏娘子泪痕满面,李小公子目光懵懂畏缩,
陶省三心莫名就软了下来。
“诶。”他一转身就去开馆。
张大夫的哥哥是有污点的,可信吗?
林孝玨让吴氏将李浩安置到馆里,吴氏又开始犹豫了。
张大夫不开馆,有人觉得不近人情,开了馆,又感觉有阴谋。
林孝玨隐忍着解释道:“张大夫,眼下,最好的,金创,大夫。我需要,他的,帮助。”
不论京城的张大夫,张氏医馆确实是无锡县最好的跌打损伤医馆。后面看热闹的人也听见了她的话,不自觉的附和点头。
“别啰嗦,抬进来。”吱呀一声,医馆的门开到最大,林孝玨对吴氏说道。
张氏医馆名声不佳,虽然李家人心有顾虑,但还是将李浩抬进张氏医馆里。
张氏医馆曾经是相当有名气的跌打损伤馆,人一抬进来,张敬岳就老道的让陶省三将人安排到病房。
“我救人,就要守,我的,规矩,否则,不救。”进了门,林孝玨又讲起了条件。
人是你非要救的,馆也是你让开的,别人随不甘愿,但一切也都听你的,如今人都抬进馆了,可谓万事俱备,你又讲规矩?
那大汉感觉林孝玨得寸进尺,可能会狮子大开口,嚷嚷道:“你有什么话能不能一气说完?莫非想加银子?”
“医治,过程,不准,打扰。不得,观看,尤其是,你。”林孝玨还是波澜不惊的语调说道,只是言语有些无情。
这女子可真横,但医治创伤确实不要围观的好,张岳敬祖上传给他们手艺的时候,特别强调了这一点,说有病邪会伤害病患,这也是他们张氏医馆和别处不一样的地方。
他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别人不懂。
张岳敬再次确定这女子是懂医术的,又有些为病人家属的无知感到无奈。
“小姐如此也是为了病人着想。”他和蔼的解释道。
“没听说哪个大夫救人不让人看的,难道救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们可是家属,不让看我们不治了。”大汉却哼道。
“小姐,别治了,我害怕。”小道童不理解的凑到林孝玨身边,小声嘀咕道。
她觉得救这个能可能会后患无穷,起码这个大老粗就不好惹。小姐为什么要给自己惹麻烦呢?
林孝玨秀眉立即蹙起来,搭在她有些木讷的脸上,很不协调。
她没理小道童,而是瞪着那大汉,哑着嗓子道:“你想他,死?”
“他死,你能,霸占,财产?”一声比一声刻薄。
这是诬陷,大汉觉得四面八方的目光都看向他,他脖红脸粗的怒道:“你休要血口喷人。”
吴氏眼珠转了转,不知在想什么,大汉越发局促起来,他急急的解释:“嫂子,你别听他胡言乱语。”
“那就,出去。”林孝玨这次的声音更严厉。
大汉怕她再说出难听的话,想出去又不甘心,正犹豫时就听身后有人道:“说能救人,还要银子,可万一人救不活呢?银子不是打水漂了?”林孝玨扫了一眼,是个传着对襟长褂的青年,他侧着头和人议论,一直没有正过脸。
他这一句话,人群又开始议论纷纷,李家人仿佛也觉得就这么受这小姐摆布不妥,那大汉又来了精神。
“是啊,治好了我大哥,五十两银子,我李家分文不少,愿意付给小姐,可若是治不好呢?”
他说的很得意。林孝玨脑中有一个词汇闪过,一波不平一波又起。
“好个,兄弟,情深。你真为,你哥哥,着想?那我便,成全,你,心意。”她讽刺的看大汉一眼,转过身去柜台处端起笔,刚要下笔好像又想到什么。
“先生,口否,借您,弟子,一用?”她问向张岳敬。
“小姐有何事情,吩咐就是。”张岳敬看了陶省三一眼,陶省三很知趣的走到林孝玨身旁说道。
其他人也很好奇的看着她的举动。
林孝玨将笔递给陶省三,看着李家人郑重其事的宣布:“我立,生死状。若救不,好人,任凭而等处置。”
生死状?看个病要玩命?这样的大夫闻所未闻。
“豁。”人们又爆发了:“这小姐急眼了。”
林孝玨撂下狠话,愿意以命相抵,李家人再说什么就有些不通人情了。吴氏转着眼珠,心想:“留下字据也好,治好了人她乐见,治不好也不亏,她方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林孝玨宣读,陶省三唰唰写下中规中矩的字迹。
书写完毕,林孝玨刚要画押,刚才那个对襟男子又开口了:“小姐初来乍到,我等都不相熟,要是人没救活小姐跑了,大家上哪追去?”
林孝玨目光略向他,他混在人群中却始终没抬头。
“是啊,你这生死状可能是废纸,我等连你姓谁名谁都不知道,万一你冒充别人的名字呢?我们上哪找人去?”经人这么一提醒,大汉又来劲了。
林孝玨肃然的站着没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她是谁?她不是林孝玨,她是姓周的,可是她是谁呢?
张岳敬在不远处观到这小姐气息有些乱。
“那某立状,尔等可以相信了吧?”他一掀褂角,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柜台前,拿过陶省三手中的笔,重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