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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再进来,看守的太监已经把外面的锁头挂上了。
“王爷?王爷,真的是您。”
入口的小门上开了个门楣,只有那一束光可以投射到屋里,十分昏暗。
汉王适应光线后,看见墙角稻草有个东西动了。
“少施晚晴。”
“王爷。”那东西喊了一声,就大哭起来。
汉王捏了捏鼻子走过去,定睛一看,少施晚晴身上带着手镣脚镣,蜷缩在角落里。
他蹲下来道:“你给太妃用的是什么药?方子呢?”
少施晚晴向前一抓,哗啦一声,抓住他的肩膀,她语气焦急道:“王爷救救臣妾,太妃离不开臣妾,臣妾死了,太妃也活不成。”
汉王道:“所以你方子到底是什么?交给本王。”
少施晚晴一愣,看着汉王,她有片刻失神。
汉王沉下脸道;“你谋害太妃,还与父皇有染,你对得起本王吗?”
话语虽重,但语气没有多少怒意,一听就不像是男人对自己女人说的话。
少施晚晴慢慢放开汉王,摇着头道:“王爷,臣妾好苦啊,周清野害我至此,您问都不问一下,就只知道要方子,您从来没有对臣妾有一点点怜惜,一直就是在利用臣妾。”说完,她抽泣不听,声音凄凉,十分可怜。
汉王道:“你失节在先,本王也没有将你处死,还留你这么久,才让你钻了空子陷害太妃,本王对你还不够仁至义尽吗?”
少施晚晴猛然间抬起头;“王爷,臣妾失节是因为谁?因为谁?难道不是因为您吗?臣妾是您的女人啊,您为臣妾讨过公道吗?漆黑的夜里,你什么时候关心过臣妾,你外面留恋着周清野,家里照顾着周清媛,连汉王妃那么粗鲁的女人您也曾承恩与她,臣妾呢,臣妾呢?”最后三个字,她是吼出来的,垂着胸口,链子哗啦啦响不停。
汉王不耐烦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本王也救不了你。”
少施晚晴依然是伤心至极的样子,道:“您自身难保,臣妾真不该指望您来相救,方子臣妾也不会交出来的。”
汉王急了:“你说什么自身难保?”
“王爷您一点都不关心方才的经过吗?江南柳,叶小未成阴。人为丝轻哪忍折,莺怜枝嫩不堪吟。留取待春深。”少施晚晴念着词句,声音凄凉无比。
汉王道:“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念这东西?”
少施晚晴冷笑两声;“这是皇上思念周清野时写的。”
汉王自然也知道词句的意思,惊的说不出话来:“父皇,父皇……”
少施晚晴语调突然认真的问:“王爷,是周清野告诉您我有方子的吧?”
没有,她说眼前这个人要是死了,太妃就没得救了,她说太妃已成瘾,所以有药就可以控制。
太妃是父皇的软肋。
汉王闻到一丝危险的味道,眉心蹙起:“你什么意思?”
少施晚晴道;“知道皇上秘密的人只有臣妾和孙公公,孙公公怎么样了,臣妾不知道,但是臣妾想,皇上一定不会放过臣妾,而您是最后一个见到臣妾的。”
所以这个秘密,已经泄露出去了。
而知道皇上秘密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汉王想到自己方才见到的那俱尸体,剑还在淌血,尸体死不瞑目。
原来是这样的秘辛让九五至尊亲自动手的。
他气的脸色铁青,站起来踢了少施晚晴一脚:“贱人,临死也要害本王。”
他正好踢中了少施晚晴的旧伤,少施晚晴一阵咳嗽,好久才缓过来气,大笑道;“就算臣妾不说,也是说了,哈哈哈,王爷,真的是臣妾在坑您吗?”说完她又放声大哭,四周安静,她的哭声犹如失去孩子的母兽,凄厉无比。
汉王无心看她,明显的此地不能久留,他咬了咬牙,不甘的捏着拳头,这才转身离去。
1066 重生
汉王出慎刑司大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大刘公公带人过来,手里端着行刑毒酒。
二人距离十步远,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汉王心下骤冷,大刘公公是父皇的心腹,肯定会跟父皇说的。
他脸阴沉的要下雨。
大刘公公走到他面前微微颔首:“汉王。”
汉王欲言又止,最后一抬手;“免礼。”
大刘公公再次颔首,是行辞别礼,然后带着宫人进了慎刑司。
他现在什么都不说,那是因为回去后要跟皇上说。
人走后,汉王气的手上不停地颤抖。
直到清晨阴沉的冷风从夹道中穿过,将他吹醒,他才垂下胳膊。
想了想大跨步迈着,直奔太妃寝宫。
“周清野,周清野。”
一进殿,他便四处寻找,扰的宫人纷纷探头观看。
可是他什么都不顾,还是喊着。
太子从太妃那边出来:“四弟……”
“周清野呢?”汉王攥着拳头,一脸怒气冲冲:“让她出来,她是不是想我死了她才甘心,总是背后阴人,你让她一剑杀死我岂不痛快?”
这种愤懑好似没头没尾,但是细听之下,不是找对方麻烦,而是让对方给自己一个痛快,什么人会有这样的要求?
绝对不该是皇帝的儿子。
这个弟弟被人算计后也绝对不该是这种态度。
除非,他是真的动了心。
太子不自觉的用拇指按了按嘴角,这是他不高兴时的惯用动作。
不过外人是都不知道的。
他抬头道:“四弟,跟妹妹又闹矛盾了?可是她不在这,已经走了。”
“走了?”汉王指着里屋:“娘娘还病着。”
“娘娘是瘾不是病,所以妹妹走了,去见父皇了。”
见父皇三个字,让汉王松弛下肩膀,目光也变得无神,表情是一种无能为力的心灰意冷。
“为什么是见父皇?”他十分委屈的说着。
阳光照在飞檐之上的琉璃瓦,瓦片反射着五彩霞光,春末的一天,连庄重的建筑好似都活了一样。
真是一个好天气。
林孝珏站在大殿门口等着皇上召见。
殿门突然开了,大刘公公从屋里走出来,许是没适应灿烂的阳光,他眯了眯眼睛。
林孝珏上前一步;“公公早。”
大刘公公躬身行礼。
“公公免礼。”
大刘公公这才站直了,道:“公主直接出宫去吧,皇上劳累一天,休息了。”
林孝珏方才还听见皇上在里面传出声音。
所以皇上是不想见她。
放着太妃的病不过问,昨晚的事也不问具体经过。
只要是相干人等都不见。
说明皇上已经知道,自己的心事被人发现了。
所以他再也不想,也不肯,见这些人。
不过林孝珏有准备,她不是朱高燧,皇上虽然不见她,那是因为难为情,无法面对自己,也无法面对她,跟被人看穿秘密不同。
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
她笑了笑道:“劳烦公公给父皇带个话,本宫要随未婚夫君回老家祭拜父母,近日可能就要离京。”
大刘公公道;“奴才会代为通传,这是大事,皇上会理解的。”他说完,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在做着什么肯定。
皇上也希望她能走远一些,大刘公公刻意的提醒,林孝珏会意到了。
再次颔首,然后离去。
宫门前笔直的街道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两班侍卫立在门口,腰挎大刀,一动不动,表情如泥塑,与高然耸立的宫墙相互衬托,将四周环境显的愈发威严肃杀。
这个皇宫,怕是再也不用进来了。
林孝珏回头望一眼深深的御道,笑了笑,转回头。
“你站住。”
身后传来不服气的声音。
林孝珏心想,刚说再也不用看了,就要回头。
她转过去,见是汉王怒气冲冲跨着大步。
四周侍卫虽然不动,但不是死人。
林孝珏很有礼貌的低下头:“四哥。”
汉王:“……”
不过这一提醒,让汉王回过神,他暂时卸下脸上的怒意,要林孝珏跟她走。
林孝珏摇头:“小妹一夜未归,家中人会十分担心,必须赶回去,不能陪四哥多做停留。”
说完,笑嘻嘻的看着汉王,眼角全是调皮之意。
汉王气的脸色铁青:“你家人什么时候管过你?你彻夜不归的时候还少吗?”
林孝珏笑道:“所以呢?”
汉王道:“所以呢?”
“所以我就是不想跟你说话,不想理你,还听不懂吗?”林孝珏倏然冷起脸,转身就走。
汉王道;“清野,我要去云南了,父皇再次给我下了通牒,让我立即启程。”
林孝珏回头一笑:“我早就预料到了,你不去的话,就等死吧。”她说的十分平静。
本来这陷阱就是她挖的。
汉王这次没有发怒,眼睛向上堆着,嘴角却在向下,神色十分苦涩。
“你要跟兰君垣回去了?”
林孝珏脸上没有一点感动之色,道:“是啊,这下再没人拦着了。”语气竟然还带有欣喜,十分没心没肺。
汉王一甩袖:“他就那么好,那么好,比我好?”
林孝珏想了想,回头正视着汉王,天边的白云慢悠悠飘在汉王头顶,像是一顶好看的帽子,蔚蓝的天空之下,他斧凿石块的脸上神色黯然,如此相得益彰的背景板,让他有种忧郁的美。
但是他从来都不是忧郁的人。
林孝珏低头冷笑,再抬起头,道:“你今天去见少施晚晴了吗?”
汉王脸上更不好看了,但是没说话。
林孝珏又道:“两世为人,她只有这一次是死在我手里,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会跟你在一起吗?是再也不会。”
汉王吞咽了一口,眯眼看着他,眼中好像多了一丝不满的仇恨。
林孝珏点点头:“就是这个原因,上辈子我十七岁跟你,二十七岁惨死,正正十年,这辈子认识你三年,加一起十三年,你都没有帮我除掉一个少施晚晴,还说喜欢我喜欢的昏天暗地,可是我才认识李固信三年,少施晚晴连带少施家都被我灭掉了,所以上辈子不是我无能,只是我选错了人。”说完一抬胳膊;“以上。”勾唇笑着,笑容十分得意,是那大仇得报的痛快之感。
汉王还要再说什么,她已经转身迈开步子,昂首挺胸,姿态还是那么坚韧如松,随她步子而翩然起舞的裙摆是那样欢快,自信的光芒从她周身散发出来。
选错了人,汉王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蹲下身子,为什么心这么疼?
1067 回家
青山隐隐,流水悠悠,蓝天白云之下,细河沙铺就的官道,像一条悠闲的灰色长龙,蜿蜒在极美的景致之间。
一黑一红两匹骏马,慢悠悠的抬着蹄子走路,不时还要打下响鼻,像是也沉浸在这美景之中。
黑色骏马之上,一位少年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少年俊美中有些阴柔之气,但翠羽般的眉毛又为阴柔的相貌添了许多英气,十分耐看。
那匹红马上的青年跟少年气质截然不同,星辰一般的桃花眼十分勾人,无尽情意悉上眉梢,温雅和煦,他像是兰芝,或者玉树,让人一见便生亲近之感。
他怀里抱着个男童,要比少年怀里的女童大两岁。
这四人正是李固信抱着周若林,林孝珏带着王智慧。
李固信要回乡下葬父母的尸骨,前一天林孝珏未回,他就在宫门口等了后半夜,等林孝珏一出来,就把人接走了,知道了宫里发生的事,他带林孝珏立即启程。
他们身后跟着带刀的劲装侍卫,为了回老家,林孝珏领了公主仪仗,累赘的东西不要,侍卫都带着。
去往山东的路山高水远,怕路上不安全。
侍卫之后就是周家商队,商队跑了三年,各地大小的山头都有交情,比侍卫还令人放心。
双重保障,只为能平安到达老家,毕竟他们还带着孩子。
王智慧穿着粉嫩的花裙子,伶俐可爱,她头依靠在小姨的怀里,目光不时看向大舅舅和小哥哥,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姨,为什么你们都像男孩子,就我像女孩子。”
林孝珏一向说男人女人要平等,可是她出外却换男子装束,这不就表明出门的时候,多少有些歧视女装?
李固信斜乜林孝珏,表情揶揄,心想看你如何给孩子解释。
林孝珏道:“因为裤子方便,裙子骑马不方便,慧姐是乘马的,不用骑,所以不用换。”
并没有歧视,只论功能。
李固信收回调侃她的心思,摸了摸周若林的头。
这次带两个孩子出来,也是为了让他们多见见外面的世界。
林孝珏极有耐心,也不忙着赶路,孩子们有什么疑问,都细心讲解,或者她看到有故事的风土人情,也会停下来讲解一番,所以他们行了七日,并没有离京城有多远。
中午没有赶到集镇,在岔路口遇到了茶棚。
一行人下来休息。
大家正喝着茶汤谈论着闲事,身后忽地一匹快马奔来,马蹄翻飞,激的所到之处尘土飞扬。
大家听见声音全都回头看。
那马上的人中等身材,上半身贴着马背,一双精明的目光看着前方。
林孝珏和兰李固信同时站起:“是王二哥。”
来人正是王再生,等追上队伍,王再生撇开缰绳跳下马车,他前脚走开,马儿后脚就躺在地上口吐白沫。
什么事这么急?
大家神经都紧张起来。
王再生在茶棚最边上的四角方桌前找到林孝珏。
他由于焦急赶路,所以气喘吁吁。
林孝珏先问道;“是宫里出了事吧?”
王再生一愣,眼里充满疑问,难道公主已经听说了。
林孝珏又让看茶棚的老者给王再生上了一碗茶汤:“不急,先润润嗓子。”
王再生坐下来,呼吸才算通常,哑着嗓子道:“是太妃娘娘病了。”
老者上来茶汤,王再生端起来喝了一大口,王智慧和周若林并在坐着,好奇的看着风尘仆仆的王二舅舅,小模样实在可爱。
可是林孝珏和李固信此时正在相觑,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
李固信道;“莫非咱们还要打道回府?”他言语中含着一股淡淡的不情愿,再好脾气的人,事关生身父母的事,谁还愿意迁就别人呢?
林孝珏摇摇头;“不必。”
王再生放下茶碗诧异的看着自家公主,如果公主不回去,他赶上来通风报信,还有什么必要。
李固信道:“不回去皇上不会生气?”
因为侍卫都是后来的,林孝珏放低了声音道:“我出来时大刘公公怎么说的?”
示意她走吧,可以走远一点。
李固信眉心拢起:“可是事关太妃的病。”
林孝珏心中有个小算盘没有告诉李固信,她不想给太妃看病。
皇上对她虽好,但是那个老女人,先是想把她嫁给李宝库,后来又破坏她和李固信的婚事,后者虽然是受到少施晚晴控制才做的,但是谁能保证,她清醒的时候就不乐意为之呢?
她非常乐意与她为难。
这样的老婆子,仗着自己的身份,不把别人的事当回事,没什么好值得尊重的。
而且在给太妃解毒的时候,她就解释过,太妃的毒瘾解不了,少施晚晴一死,太妃会生不如死。
年轻人病痛少或许还能戒毒,老年人如何承受得了?
如果当时皇上听不懂她什么意思,太子也会明白。
可这样还是放她出京城,或许皇上没想过太妃会那么严重,但肯定也没太在意这件事。
林孝珏笑着摇头:“没事。”
她这般胸有成竹,大家休息一阵,继续向前赶路。
只有王再生一人需要赶回京城。
回去就不用像来时那么急,他跑了十天就到了。
到了的时候,听说太妃已经命在旦夕。
还是那金碧辉煌的宫殿,站在外面空地上,能听见殿里正房传出撕心裂肺的求饶声。
伺候的宫人听得心惊胆战,谁也不敢近前伺候。
皇上沉着脸站在屋里。
他对面,是生他的亲生母亲,母亲跪在他面前;“皇上,求你给我吧,把药给我,给吧……”她求饶声时而可怜,时而咆哮,完全压抑不住脾气,像是疯了一般。
皇上让人把她扶起,但是她只能在地上痛苦的滚着,白发散乱,衣衫不整,没有一点身为皇帝母亲的威仪。
皇上不忍再看,走出房门,大厅里一排太医站候着。
皇上问道:“都没有别的办法治好太妃的病吗?”
太医们背着几篇书,最后的结论是臣等无能。
皇上这次倒是没有发脾气,只是一脸失望。
这样的皇帝,让太医们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