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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丞说晚上。
陈大人就觉得这个金河疯了。
还没等他发话,梁玉强在对面喊着台上;“金御使,您真的会求雨吗?”
金河就怕被人问到这个,他赶紧站起来,见其他大人也都站起来,心中一突,这个时候更不能承认,仰着脖子道:“怎么不会?本官这不是在求雨?”
梁玉强道:“那你的青词写的是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还没听见,是不是写的不够好。”
他写的李白的一首诗。
金河慌了,他本来就不会写什么青词。
金河支支吾吾答不出来,梁玉强是得了林孝珏的人送的信的,今日绝对不会下雨,所以十分坚持的要青词内容。
金河因是外行,连借口都不会说,青词既然是给老天看得,又怎么会给人看?
他都想不到,被孤立在台子上,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渐渐的,质疑声更多,文武百官吃够了苦头,还憋着气,就开始指责他了。
引得圈外的百姓都听见,大家一听下雨无望,就骂起来,走二十多里路来求雨,这大太阳,不是捉弄人?
太子派来的人赶到的时候,天坛下已一片混乱。
他是白来了,这还阻止什么?
又赶紧调转马头,顶着烈日回去送信。
金河居高临下,但是四面八方都是攻击他的声音,他又怕又恼,不知如何应付,一时间不知所措,头上太阳又烈,感觉晕乎乎的。
这时不知道是谁骂他沽名钓誉。
他刚正不阿的名声在外,怎么会变成沽名钓誉?这是他最忌讳的词语。
四个字像是四根针一样,扎在他的心头。
他想解释自己不是,可是真不会求雨,不能承认。
这时候场子都悔青了,不该侥幸的,就不会有这些质疑,可是承认的话,还会有今天的风光,还会有那么多同僚羡慕吗?
金河像是漂浮在浪潮中的小船,思潮一会起,一会落。
脚下又像是踩在棉花上,找不到重心,头晕沉沉的,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意识越来越混沌,突然砰地一声,栽倒在求雨台上。
四周发出惊呼,随即又一片死寂,等周围的人又反应过来,监丞大喊:“不好,金河御使晕倒了。”
有人议论不是被骂的吧?大家都看向梁宇强。
监丞跑上求雨台,一探金河鼻息,看向台下:“中暑了,金河御使中暑了,快来人救人……”
求雨的人还能中暑,真是让人笑话啊。
派出去阻止的人回来说已经乱了,过一会撤回来的侍卫又把乱相一描述,比之前还乱。
乱到后来,大家好像都忘了是去求雨的了,以为是批斗金河御使的盛大会师。
太子早已回到东宫,在御书房听闻此事,气得咬紧了牙齿。
叫着冯公公拟旨,把金河降职,打发到南京去。
之前的国都在南京,南京有着跟京城一样的官员职务,但是都没有实权,一旦谁被打发到南京去,就是送去自生自灭了。
冯公公知道金河这次是自己作死,但没想到太子竟然这么干脆,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留。
太子板着拇指上的扳指,这个金河,要不是他的名声太正派,出发太重影响不好,他都想弄死他。
不会你为什么要逞能呢?
林孝珏后来的话给他提了醒,一旦金河求雨失败,传言是不会像之前一样那么认命,之前旱情没这么重不说,金河这次求雨是跟林孝珏的入狱有关。
成功了林孝珏的罪名能坐实。
不成,岂不是金河跟他一起诬赖了好人?
太子差点将扳指捏碎,这个表妹,突破口在金河,也亏她想得出来。
他就这样中了圈套。
1182 暗斗
钦天监,监丞王守成跟三位天文科的灵台正在自查天象表。
三个月没下雨,皇帝去打仗,太子不能罪己,大臣们找不到发泄的地方,所有炮火都对准钦天监。
钦天监嘛,老天爷的事,怎么能一问三不知。
真是,捞油水的是钦天监就从来没有过,想给孙子买串糖葫芦都得靠给宫里的娘娘净殿拿打上钱来买,好事找不到,不下雨的破事就全赖在钦天监头上了。
看了一会,王守成将表格暗暗一摔,其实就是轻轻放在桌上,但是心里带着怒气呢。
他又不是天老爷,谁知道什么时候下雨。
不看了。
他身子仰在椅背上看着上方的虚空发呆。
楚灵台问道:“监丞大人,您怎么了?”
监丞道:“我在计算啊,这到底什么时候下雨呢?”然后低头点着手指,嘴唇上下动着,好像念念有词,但是没有发出声响。
楚灵台看向周若山:“周兄您是不是也会算天象,哪日能有雨?”
周若山心想,我算的也不准,还是孙女结合五运六气,那个算出来的才准。
他摇摇头:“这个时候,我也不敢保证有雨。”
就是了,就算是有预感,也不敢断定,万一没有呢?
金河的事还没过去呢,百姓都在骂。
这时门开了。
监丞抬起头看着来人,是监里通报的小吏:“什么事?”监丞问道。
小吏道:“因为金御使求雨的事,这几日渐渐有百姓来咱们钦天监门口问天象,今日看门的说没有结果,把百姓惹烦了,聚集了好多人在门外闹事。
说是不下雨都是因为永安公主有冤情,钦天监还跟金河勾结假装求雨,助纣为孽,天就更加不下雨了,百姓让您出面给说法,什么时候能下雨。”
监丞站起来,像是吞了鸡蛋一样震惊:“我们跟金御使勾结?让我给说法?”
这是哪里跟哪?
如果觉得永安公主冤枉,去大理寺好不好,他又不管狱刑之事,至于勾结,那更是无稽之谈了,太子让的。
监丞摆着手:“让他们闹去,跟咱们钦天监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话虽这么说,真闹大了能把责任推给太子吗?
金河也不用推了,已经调去南京,贬了。
监丞说完,就知道这件事不能善了,又道;“还是先派人去跟宫里说一声,咱们这边先顶着吧。”
不管要怎么做,先让太子知道准没错。
周若山听了监丞不耐烦的话,抿了抿嘴唇,低头偷偷的笑了,金河被贬,林孝珏却还在狱中,是时候反击了。
没等钦天监的人去宫里送消息,东宫的冯公公就亲自带人来了。
监丞听见消息,赶紧带人去迎接。
他们钦天监啊,最高品级的官员才七品,整个监的人加一起,也不如一个一刀割了的残疾人。
冯公公却不是来摆谱的,也不是来为难人的,当然,也不是来喝茶聊天的。
他神色凝重,见监丞等人都在天文科的楼下等着,看了一圈道:“逸风呢?”
这个逸风,可以说是他们宫里的老人看着长大的,一直就住在钦天监,虽然有官职,也当是钦天监的孩子,大家都是直呼其名。
冯公公接着又问道:“难道已经不在钦天监了?”
逸风做出了手榴弹后皇上要把他调到工部当侍郎,逸风好像不当,调令也没下,但是逸风经常要去工部指导作业,或许就不在钦天监了。
监丞道;“逸灵台在观星台,已经半月没下来了。”
其实逸风很忙,跟他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天文科开会,也从来都不到,但他是钦天监的孩子,大家也从来不与他攀比。
冯公公一听逸风在观星台,心中隐隐有些期待,如今街上竟然流传旱灾是因为永安公主有冤情,永安公主为什么会入狱?当然是金河构陷。
但是亲自下令让永安公主下诏狱的是太子,如今有金河挡着,百姓骂的是金河,若是过些日子再不放人,可能骂的就是太子了。
太子的心思别人不清楚他却清楚,要让太子方永安公主,有些不甘心。
所以现在太子急需一场雨来平息民间的不平声。
那么京城除了永安公主,这个逸风最本事了。
逸风在观星台半个月没下来,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冯公公叫着监丞:“带咱家去看看逸风。”
观星台按照规矩,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毕竟是跟星宿交流的地方。
所以冯公公只带了一个贴身的护卫,另一边跟的是监丞,三人由着监丞领路,侍卫断后,一起上了观星台。
楼梯狭窄而陡,呈盘旋样,监丞走在上面倒是很轻松,他习惯了,一边扶着扶手,一边回头叮咛冯公公:“您小心了。”
冯公公真有点害怕,这楼梯中间还不间断的,一直五层楼那么高,爬向观星台,他仰头问道:“逸风是在预测雨水吧?不然呆在上面半个月不下来干嘛?”
他其实是安慰自己,要不是,这楼梯不是白爬了?
监丞哪里知道,逸风经常一呆在哪里就去半个月,一个月,有时候一季度半年都可能,鬼知道那小子到底干什么。
他笑道:“要说我们钦天监,就逸风是最有天赋的,我呀,主要学的东西太杂。”
钦天监不光有天文科,还有别的呢,所以这下不来雨,也不怪他。
至于逸风到底在干什么,他也不用说清楚,反正逸风最有天赋,让冯公公自己体会去吧。
冯公公也是宦海浮沉十几年的人,虽然在内宦,这种官腔他听得多了。
也不恼,逸风就算没有预测到也不要紧,据说逸风养着一只蛤蟆,对云行雨施预测的极准,逸风没有准备,就问蛤蟆,太子殿下需要一场雨,这次说什么都得探听消息回去。
之后监丞又说了几句废话,冯公公随便答应几句,三人就到了观星台顶了。
冯公公还以为他要找一找才能找到逸风,但不知这观星台场地极其宽敞,除了防护用的四周围栏,其他地方一马平川。
抬头望,蔚蓝的天空什么遮挡都没有,是极好的观测点,这如果是晚上,星辰满布,一定十分漂亮,难怪他是观星台。
逸风就坐在观星台正中间放置的观星器具之前,一个小马扎,他垂头丧气的。
监丞先走过去了,声音很不解:“逸风,你这是怎么了?”
逸风抬起头,一张呆呆的脸难得有了表情,委屈的看着监丞。
这孩子可从来没有呆板之外的表情,有他也没见过。
监丞真急了:“这到底怎么了?”他还是很关心逸风的,逸风师父死后,是他把逸风照顾到这么大,逸风才没饿死。
冯公公心里咯噔一下,不是预测到不好的结果了吧?
他也走过去,问道:“您这是怎么了?“虽然是孩子一样的存在,但是逸风今非昔比,人家有才,皇上太子都高看一眼,他也不能太怠慢了。
逸风摇摇头。
监丞站直了摊摊手。
冯公公蹙眉,他还是不知道逸风到底怎么了。
恩,监丞也不知道。
他低头看着逸风道:“如今旱情严重,逸风啊,咱们小事先放在一边,咱家问你,你可预测了天气?到底什么时候下雨?”
逸风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不会。”
冯公公声调都变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不知道你那只蛤蟆呢?你去看看它,问他什么时候下雨。”
逸风这时直起腰,冯公公这才发现,他方才一直捂着肚子:“你是不是病了?”
逸风突然摊开手掌:“婷玉死了。”
一只长满花纹、有一个手掌那么大绿蛤蟆伸着腿,露着白肚囊呈现在冯公公和监丞眼前。
监丞倒吸一口凉气。
冯公公脸色灰白:“婷婷怎么会在这时候死了?”
所以逸风这么反常,竟然是为了蛤蟆在难过。
1183 西北来信
东宫书房,周遭的气氛沉重如水银,陆宏站在太子的书案前,不自觉哆嗦一下。
因为方才那个向来和声细语的太子殿下,突然一拍书案,砰的一声,比他惊堂木还响。
也难怪,陆续的有百姓到大理寺,和个个府衙门前喊冤,替永安公主喊冤,都说这旱天就是上天的警示,太子抓错了人,让太子把永安公主放了。
国之储君,一言九鼎,岂能说关人就关人,说放人就放人,关人是真的有成书之案,还有御使死谏,放人什么理由?
就老天给警示就放人了?那还要大理寺这些刑典之所干什么?好人坏人都交给了老天爷得了。
于公,陆宏是很反对这种声音的,简直就是对他十几年来兢兢业业办案的亵渎,与私,他当然希望永安公主能出狱,那些书他回去看过,言辞激烈了些,要说触动那些酸儒的利益差不多,反书,就有些冤枉。
可看太子这态度,是不想轻易放人。
太子发泄一通,心中还是堵堵的,他抬起头看着陆宏:“有没有可疑人物?不是有人在煽动民心?都是自发的吗?”他那个表妹,惯会玩这样的伎俩。
陆宏道:“越禁百姓越不依不饶,源头查不到。”
就算是有人煽风点火,到现在这个程度,大家盼着雨已经盼红了眼,只要是有可能下雨的方法,都愿意尝试。
况且永安公主又不是恶人,现在每天有多少人排着队到永安公主的店铺后面去提水啊,没有永安公主,这旱情会更严重。
放永安公主出狱,已经是全民的心声了。
太子也有锦衣卫的情报,他知道,自打金河求雨失败,他就已经处于劣势了。
他的好表妹再稍微使一点点手段,就能闹的民怨沸腾。
她不就是想让他屈服,放她出狱吗?
他可是太子,如果连个女人都赢不了,以后如何赢得天下。
太子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就不放林孝珏出来,他不信这旱情真的是为林孝珏鸣不平,要知道林孝珏入狱的时候天就已经是旱的了。
想及此,他抬起头交代陆宏:“发通告下去,天灾与永安公主无关,既不是永安公主引起的,也不是因为公安公主冤枉,蒙古草原也在闹旱灾,不然怎么会有边境之战?他们鞑靼和蒙古,可不相信永安公主。再有怪力乱神者,刑狱伺候。”
陆宏领会了太子的意思,就退下去了。
过了一晚,太子没听说百姓收敛,但也没有扩大失态。
接连三日亦如此。
其实百姓就是想要一场雨,只要能下雨,他们才不会管永安公主出不出来。
太子如是想着,也认为百姓不会闹的太过火。
怎么说他都在积极抗灾,比父皇在的时候还认真呢。
又过了五日,旱情还是继续,百姓的抱怨一如往常,不过这时候,太子已经顾不得旱情的事了。
西北来了信件,皇上到达大同,鞑靼就跑的没影了,于是皇上如之前一样,带领军队深入草原,可是没找到鞑靼部落,皇上自己病了。
信上说已经接连五日不起,算算信件到答京城的日子,这些天,不知道是不是更严重了。
太子心沉沉的,如果父皇死在外面,交接的旨意赶不回来,朱高燧趁机谋反怎么办?
他赶紧叫来冯公公和锦衣卫的心腹,这个消息一定要封锁住,不能传到外面去。
交代完,太子独留下冯公公,这个太监在他小的时候就跟着他,是比父皇还值得信任的人。
太子道:“下旨让韩大人从江西回来,他是内阁的人,还管着礼部。”万一父皇真的有好歹,别的内阁大臣他信不住,需要韩大人帮他写诏书,登基的相关流程,也得韩大人回来组织。
冯公公当然希望太子早日登基,他听得血热沸腾,说是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激动。。
太子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他的父皇,还不见得会死呢。
冯公公也知道这一点,忙收敛了想法。
想正事,万一皇上驾崩了他们需要做什么。
当然最重要的是封锁消息,让太子顺利登机,方才派出去的人就是封消息的,京城没事,那万一消息直接从西北传出来呢?
冯公公想到这里,手抚上胸口道:“殿下,圣上那边不会公布病情吗?”
太子用看傻瓜一样的目光看着冯公公;“行军在外,最怕军心不稳,别说宣布,恐怕不是父皇身边伺候的人,都不能知道消息。”他之所以能收到消息,是因为父皇身边有可靠的眼线。
冯公公更急了:“就是啊,圣上不可能大肆宣扬自己的病情,但是万一圣上身边有云南的人呢?会不会通风报信?”
方家败了,少施家垮了,江西案扯出来的都是方家的余孽,给朱高燧敛财的,但是现在都露出了马脚,朱高燧的实力会越来越小。
他能翻盘就得需要一些特殊时期,父皇病重,这算一个,若是他不能及时得到消息,他的胜算就没多少。
太子听了冯公公的话微微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