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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路相逢-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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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江允正短暂的闪神,她终于还是挣脱了他。
  前方是古色古香的长廊,她的脚步是前所未有的快。这栋上个世纪的老建筑,承载着太多的岁月风华,到如今依旧古朴典雅,只是又有谁会记得过去这里住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曾经的云香鬓影那样繁华盛大,也终究被替代,更何况区区一段爱情。
  总会过去的,她想。坐进计程车里,只是报了地名,并没有再去观望江允正的身影。因为她知道,他是不会追出来的,一如当年分手的时候一样——他的骄傲远胜于她。
  她在二十三岁的时候与他在一起,此后虽然只有短短一年,却也终于体会什么叫做幸福。
  和徐止安恋爱时,也曾感到快乐,那是一种全力追求自己所爱的乐趣,就连对待挫折都仿佛甘之如饴。
  想来是真的勇敢,才会在起初时那样不顾一切,只想奋力抓住,只想一直相守。也因此才触碰了一些禁忌,那些属于一个高傲少年想要保留隐私的特殊禁忌。
  可是江允正不同。
  和他在一起,她仿佛突然退出了追逐者的角色,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带她吃饭,带她打球,带她参加朋友的私人聚会,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妥当,她几乎什么都不要想不要做,便能享受到被人宠爱的滋味。
  他和她说话的时候,笑容虽不深,却一如春水般动人。
  那个时候两个人是真的好,至少在旁人眼里看来确实如此。
  她已经与江允正身边的一干好友混得很熟,程子非总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她,打趣说:“林诺,真有本事!”而他自己身边的女友倒是换得十分勤快。
  其实这也算是一句颇带暗示意味的话,江允正每每听了,却连眉毛都不曾稍动,林诺也只是装傻。
  不问他的过去,只看将来。那时的她是这样想的,并且自认为足够聪明和成熟。
  可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其实连将来都没有。
  也只是极偶然的一次,才知道江允正是不愿结婚的,她按捺不住追问原因,而他彼时恰好刚从公司回到家,语气疲惫,草草应了两句便挂掉电话睡去了。只当她是单纯的好奇,完全没往心里去。
  而起初林诺也确实不怎么在意,总觉得自己也还小,结婚的事太过遥远。就这样相处,每天过热恋的日子,未尝不好。
  可后来不知怎么的,终究还是忍不住,再度问了一次。
  当时两人刚从餐厅出来,已经进入深秋的C城华灯初上,坐进车里,暖意融融。
  她其实正有些许困意,却还是强打精神聊着天,话题绕了一圈来到正题上,顺势便说:“上次你都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想结婚?”想了想,又装作不太在意地问:“还是说,你们这种男人都是不婚主义?”
  江允正将车开得很慢,两侧不断有车子超过去,亮红的尾灯在他们面前渐行渐远。她的语气也算平淡,但他还是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的含意在夜色之中不甚分明,她却心下一懔,仿佛自己刻意装出来的轻描淡写轻易就被识破。
  他看着前方说:“我不相信婚姻。”
  这样的语调才是真正的云淡风轻,那么随意就丢出一枚炸弹,清俊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的心里陡然沉了沉,某种模糊的意识跳出来,一时却又抓不住,只是觉得他的表情平静得近乎漠然。
  突然无话可说。
  一直以为他只是与许多男人一样,暂时不喜欢束缚,或是不愿早早担起家庭的责任,却从没想到竟是出于对婚姻的完全不信任,似乎那样稳固的关系在他看来十分可笑,甚至嗤之以鼻。
  事后许思思听说了,问:“你就没试图弄清楚,为什么他会这样想?”
  怎么没有?她比任何人都好奇这其中的缘由。后来好几次又绕回到这个问题上,江允正终于有所察觉——又或许他是早有发觉,只是一直隐忍不说罢了。
  他看着她,淡淡地问:“你很在意这件事?”
  她点头,复又摇头,不免笑道:“我可没有逼婚啊。我还这么年轻,就算你想结,我还不愿意呢。”许是说得太真实太轻松,江允正倾身过来吻了吻她的额头,说:“那就不要想那么多。”仍旧当她是一时好奇的孩子。
  至此她才看出来,他是真的不想谈,如若再纠缠下去,只恐怕平添无趣。也终于知道最初听说他不相信婚姻时,心里冒出来的模糊念头是什么。
  原来她和他,终究还是两条路上的人。
  可是仍旧继续着,一径地贪恋他的温度和宠爱,总认为时间尚早,却不知正是在这日复一日之中越陷越深。
  直到某一日,他们参加完一场婚礼,归来的途中她若有感触,叹道:“这样的婚礼简直是所有女人的梦想,新娘真幸福。”语气之间不无艳羡。
  江允正先没答话,过了一会儿才说:“一个仪式罢了,并不能真正保障什么。”
  “可存在总是合理的。”她略有不满,反驳他。
  他扬了扬眉,倒是平心静气:“任何事情都有变数,感情也不例外。没有真正无坚不摧的关系,所以婚姻有时候也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形式。”
  她有满腔的不服,心却一分一分凉下去,好半天才问了一句:“那么,如果你爱的人偏偏要追求这种所谓的形式呢?”
  他想了想,倒也似乎并不是专门针对她,只是十分客观地陈述一个事实:“如果不能达成一致,我会放她走。”
  他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那样平静,却又字字如重锤。她坐在暖气充足的车里,一瞬间手脚冰凉。
  原来有些观念是根深蒂固的,旁人再如何尝试,也无从改变。
  可是事到如今,似乎已经有些迟了。她想要抽离,却已是力不从心。
  从那以后,江允正的一举一动,他的眉眼和喜怒,他抽烟的样子睡着时的姿态,竟然全都成了她想看而又不敢去看的巨大矛盾。
  这才发现,之前自我安慰和沦陷不啻为饮鸩止渴,始终仍是不免要分开的。
  终于等到有一天。林诺至今还记得,那天是周日,天气格外晴好,街道两旁的树木挺直,叶子绿得像被洗过一般,泛着青翠的微光。
  她起了早,开门走进江允正公寓里的时候,他还没有起来。他平时极少睡到这个时候,想必是真累了,于是她挽起袖子悄无声息地跑去厨房做早餐。
  只是心血来潮,又或许是一切早有预感,竟然在切面包的时候割破了手指。
  刀很锋利,因此虽然动作并不快,却仍旧划了很深的一道口子。血迅速涌出来,汩汩地流,他听到惊呼声从卧室里出来,连睡袍的带子都没来得及系上。
  她看着他漆黑深亮的眼睛,突然觉得疼痛难当,却明白并不是那道伤口引起的。
  江允正找到药箱,拉过她的手,微微垂下的脸上不见丝毫惺忪睡意,嘴里只是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却说:“我们分开吧。”
  那么突然,江允正着实愣了一下,药棉上浸着血渍,他轻微地皱起眉看她。
  她又重复了一遍,冷静得连自己都暗自惊讶,可是这句曾在心里千回百转的话一旦出了口,内心的某个地方便开始慢慢龟裂。
  最后,他只是给她足够的时间考虑,但看她态度坚决,终于还是放了手。
  关于分手的理由,他一句也没有问。她要走,他便让她走。因为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虽然有过那样多的快乐与轻松,却也还自认为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自恃少了她,自己的生活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况且,在她之前,恐怕没有人会这样主动离开他。
  事后唯一知情的许思思只说了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确实,她想要的,他根本不会给。
  徐助理刚刚拿到会所替他准备的简餐,就见林诺脚步迅速地走了过去,并且拦了辆车匆匆而去,连个招呼都没打。他来不及阻拦,但也第一时间站起来,心里知道大概是谈崩了。果然没过多久,江允正也从里面的回廊走出来,一言不发。
  他立刻跟着,等到两人到了车上,气氛也不见缓和,暗自打量江允正的脸色,竟带着稍许凝重。
  他知道这个时候沉默便是最好的态度,于是很快发动了车子,驶进主干道。
  其实为了这次约会,原定于下午之后的所有安排都被提前一一推掉,谁知突生变故,此时行驶在如流水一般的车阵中,显得有些漫无目的。
  江允正却兀自看着窗外刷刷而过的风景,并不说话,只是在想,原来林诺也会撒谎。
  又或许是自己当时真没意识到,竟然从没想到她是在骗他。
  ——……我还这么年轻……可不愿意结婚。
  他甚至还记得她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又黑又亮的眼睛瞪得有些圆,鼻子微微皱起,一脸的纯净认真,仿佛在说全天下最真的真话。
  然后,他便相信了。
  只因为她从来都是如此真实,喜怒哀乐总能被一眼看穿,就如同当年与徐止安分了手,那样郁郁寡欢的模样,低迷的情绪几乎都能蔓延到他的心里。
  她那么真性情,因此在他面前也从不说假话,或许那是唯一的一次,却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原来她还是传统的。婚姻于她,才是最终的归宿。
  所以当她提出分手的时候,他虽然惊讶,却从没往那方面想。
  从认识一直到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他自认为对她已经足够好,就连一帮朋友私底下也常常开玩笑:怎么就被一个黄毛小丫头套住了呢?
  他当时是真的气,仿佛受了羞辱,只因为自己从没亏待她,甚至对她比对以往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好更细心。
  他那样对她,而她却恰恰是唯一一个主动要求离开他的女人。
  他做事向来只看结果,到了这一步,任何理由都是多余,况且也确实不想再听。只是心里的怒气压不下去,所以才会说:“如果你真的决定了,那么以后我们都不会再见面。”语气倒是平静异常,其实这根本不是他的作风,过去也从来没有对谁说过这么决绝的话。
  车子又开了一段路,江允正才回过神来,周围是熟悉的江滨景色,落日在青黛色的远山之间一点一点沉下去,已经快要消失不见,自己的寓所就在不远处。
  他突然笑起来:“这个点回家?我还没吃晚饭呢。”
  徐助理暗暗松了口气。这位顶头上司心情阴郁的时候总是很难伺候,这时终于开口说话了,而且语气缓和,实在是再好不过。
  江允正接着说:“找个地方,我们点东西。”
  两个人去吃自助餐。
  其实私底下,他们也是朋友关系,没有外人的时候相处起来并没有太多的规矩。
  徐助理早就觉得饿了,立刻去取了食物,坐下来才发现江允正似乎没什么食欲,至少吃得不多。
  座位挑在了吸烟区,江允正点了根烟,突然问:“最近和女朋友相处得怎么样?”
  徐助理一愣,才点头:“还不错。下周可能会从老家过来,待一阵子。”
  江允正笑了笑,似乎突然起了兴趣:“你们在一起也挺长时间了吧?有没有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徐助理也跟着笑起起来,“我是想再过两年,可是家里一直催,她也挺着急的。女孩子嘛,担心的东西多。所以只好顺着她,打算明年年初把事情办了。”又吃了点东西,才又说:“到时候还要请假回老家一趟。”
  “没问题。”江允正淡淡地应他,不再说什么,只是侧过脸去抽烟。
  他们的位置临着窗,整面通透明亮的玻璃墙,餐厅顶棚上是成排的无数小灯,温暖明亮的灯光映在玻璃上,仿佛万千星辉在闪耀。
  隔着一条道路,便能望见波光粼粼的江水。有一段时间,江允正似乎看着外面出了神,直到一支烟就要燃尽,他才转过头来,淡淡地说:“车子的事,你去帮帮她。”
  虽然他说得没有头尾,但徐助理很快心领神会,点头:“知道。保险公司和修理厂那边,我都会继续跟进。”

  理智与情感

  一段时间过后,林诺的额头终于可以拆线。
  因为之前从没有过类似经验,在医生有所动作之前,她是真的有点怕,一直问:“会不会痛?”执着可怜得像个小孩子。
  年轻的医生被她问得有些烦了,很是无奈,戴着口罩瞪她,手上的动作却更加麻利。
  其实没多大痛觉,甚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拆线过程便顺利完成了。只是留下一道疤痕,不长不短的位于额际,透着新鲜伤口的淡粉色。
  许妙声特意送了一瓶祛疤精华液,嘱咐道:“早晚各一次,坚持使用。”
  林诺笑眯眯地接过来,又用手去拨刘海,对着镜子端详了一番,说:“今年流行BOBO头?干脆改天我也去剪一个,遮住也就看不见了。”
  过了两天,她居然真的去了。
  其实也是一时兴起,便趁着午休时间打车去平时经常光顾的理发店。坐在车里,看一旁的司机师傅娴熟地挂档超车一边还能谈笑风生,她才深刻觉得,或许老爸送一辆车给她简直是暴殄天物,此时此刻,那辆一向以安全著称的美国车正躺在修理厂里无辜地接受大改造。
  店里生意很好,一楼早已坐了几位烫发的女顾客,按摩椅上也躺着人。设在中央的玻璃楼梯蜿蜒回旋,即使在白天也亮着幽蓝的光。林诺便上楼去找相熟的理发师,只是刚刚上到二楼,目光随意一瞥,却不禁愣了愣。
  此时坐在靠近楼梯口位置的客人也正从镜子里望过来,两人的视线恰好对上,林诺稍一犹豫,对方却已经回过头来。
  似乎只是想要确认,因此头发上还带着泡沫都顾不得,看着眼前年轻的脸孔半晌,才终于迟疑道:“你是……林诺?”
  其实林诺只是觉得对方面熟,这时听她叫出她的名字,记忆才仿佛一点一点真正复苏,可仍旧不能相信——或许只是不敢相信——因为除去一张半陌生的脸,现实与往日的形象实在很难重叠。
  但是,她还是很快笑了笑,想了一个最为恰当的称呼,应道:“是。徐伯母,好久不见。”
  是真的很久了。
  那一次在医院里,狭小简陋的病房,斑驳脱漆的床头柜,还有那两张写着沧桑艰苦的中年男女的面容。
  因为隔得太久,也因为只见过那么一次,林诺几乎都已经忘记了。
  负责接待的小工手里端着杯子迎了过来,可是她却仿佛还处在某种惊讶之中,是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重新遇上徐止安的母亲。
  眼前的妇人与记忆中的形象有着太大的差别,经历两年硬生生的时光,脸上的皱纹却似乎反倒少了大半。
  最后还是徐母朝她点头,微微笑起来,她这才发现,原来至少还有一样东西是没有改变的。
  那个笑容,仍旧和善可亲,还是带着一点点谦虚的样子,同时也有打量。只是太着痕迹,难免被她一眼看穿,就好像当年在病房里,她也是这样接受着他们略带好奇的善意的审视。
  只是从那之后,她便再也没见过徐止安的父母,她甚至不知道徐母是何时出院回家的。徐止安从来不提,更加没有带她回过他的家。
  所以,其实两人四目相对之余,也没话可说。林诺最害怕这种气氛,于是问:“您是一个人来的?”
  徐母连忙摇头:“我自己怎么会来这种地方……”突然顿了顿,似乎有话却又不方便说,只得十分突兀地打住。
  气氛有些尴尬,林诺只觉得挑位置远近都不合适。看了看表,时间是有的,她却还是对候在一旁的小工说:“Jimmy是不是在忙?本来还想换个发型,可是大概来不及了,要不我这个周末再过来吧。”然后才转头对徐母说:“伯母,我先回公司了。”
  徐母“诶”了声,其实也不怎么习惯年轻的洗头小工一直在自己的头顶上又抓又按,想和林诺再多说两句,却苦于起不了身,眼见对方要走,皱了皱眉头一时之间无所适从。
  林诺点了个头转身要走,却在将要下楼的时候,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止安前不久回来了!”
  她着实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只觉得脑子里有轻微的轰鸣声,嗡嗡作响,连店中音响里飘出的音乐也被一并掩盖掉。
  过了一下却又听见徐母说:“要不你再等等吧,他很快就到了。”
  她有些怀疑,也不知徐母是否清楚当初两人分手的前因后果,此时看来倒似乎仍旧希望一对旧时恋人见上一面,究竟又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
  几年前的事,也说不清谁错谁对。又或者,大家都有错。
  现在她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到底还是年轻,年轻到甚至有些幼稚,所以才会患得患失,才会那样的计较和认真,也正因为如此而无法完全理解徐止安的举动和选择。
  在那个时候,他的梦想近在眼前,几乎触手可得,又怎么可能轻易就那样放弃掉?
  后来她渐渐理解他,他却已经去了国外进修,再后来,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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