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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桃木梳-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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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公和外婆刚成亲就参了军,长年在外打仗,偶尔回来这里一趟,后来当了个小军,娶了个姨太太就再没回来看过外婆,村里人说,外婆一直是等着外公的,等了十几年,没等回外公,倒等回了外公的姨太太,三年自然灾害时,那个姨太太带了两个孩子来这里,村里的老年人说,那姨太太刚到这儿的时候都瘦得炕出相貌了,把两个孩子托给外婆后没几天便死了。”   
    “后来呢?”周于谦心知那两孩子就是她妈跟她舅舅,当年内战时,这种家庭惨剧比比皆是。   
    “后来外婆也没改嫁,农忙时,村里人干完自己的活儿,就来帮外婆,时常也会接济些米啊粥的,那年头给点儿粥米可不容易了,外婆常跟我妈和舅舅说他们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她平静地叙述,脸在他胸口上擦了擦,又道:“那么多年,没听说过外公的消息,村里人说他可能死了,也可能去台湾了,那都是猜测,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妈和舅舅自懂事起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从不跟外婆问外公的事情,可每当村里人说起外公死了的时候,妈和舅舅还是伤心的,外婆就跟他们说:没死,你们的爹在台湾活得好好的。妈和舅舅犯了错的时候,外婆也说:你们再做些悖时的坏事,等你们的爹回来就不带你们去台湾了。妈说外婆自己也不相信外公还活着,但她要让儿们相信。”   
    “我妈结婚后生了我,开始还好,后来爸爸就不怎么守本份,直到妈那次抓到爸爸和张琳的妈妈——舅舅和妈不知道多难过,和表舅舅把两人打了一顿。其实,妈妈和舅舅的格都跟我外婆一样的善良,但他们总有刺心的事,爱我外婆,敬我外婆,却又恨自己的亲生母亲害了外婆一辈子!”   
    听到这里,周于谦如同被悔恨的箭矢穿心而过,她是因他才受了五年的伤害呀,只随便想想她五年中的任何一天,就足够令他心魂俱碎了。   
    “妈其实就是给我气过世的,她跟舅舅最恨姨太太、这些字眼儿,因为这总让他们想起自己的身世和苦命的外婆,所以,妈怎么接受得了一个当的儿。”她咬唇,哭得小声,说得有些断断续续。“于谦,你知道吗?妈生那病生不如死,辛苦地活着还不是放心不下我,尽管她怀疑我,可她还是想陪我一天是一天,于谦,你想想,我妈一死了之就可以解脱了,可我自私,非得出卖了自己让她生不如死地陪我活着,到最后还是被我活生生地气死了!”   
    “来茴,对不起,对不起——”他狠狠地抱紧了她,此刻他真恨不得能回到五年前,他会无条件地帮她,她要什么便给她什么,就算是她和谢家逸最后会走到一起,他也不愿她那么痛苦地陪他五年时间。   
    “你不用说对不起,本来你就不欠我的,可是于谦,虽然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却没办法面对那些事,如果妈妈还活着,我们能瞒着她一辈子,那还可能,但现在,除非我忘了—”黑沉沉的房间里,她抬起泪光斑斑的脸,说得有些语无伦次。“我也知道我做得不对,一边说着要离开你,一边还抱着你,可只要你在我身边,我都是这样矛盾,知道吗?这很痛——”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周于谦怕惊动了其他人,忙用食指抵在她唇边,痛楚的颤声道:“别说,别说,我都知道,我不勉强你了,我只要你幸福,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越深,房间里的哭声渐渐隐没了,周于谦抱着哭得昏死过去的她,这恐怕是她妈去世后,第一次真正地发泄出来,他的手指怜惜地在她脸上摩挲,心仿佛一寸一寸地碎裂了,他明白,往后的日子,他还会爱她,比以前更爱,然能再理直气壮的爱。   
    是否,每个人在年轻时都要愚昧那么一回,然后,爱的时候再饮尽自酿的苦酒。   
    打开手机,借着微弱的蓝光,他从她的眉看到她的睫毛,尔后,又看着她唇,极自私地,他吻了她。   
    天大亮,窗外是明透透的白光,来茴睁开浮肿的眼睛,有细细的雪飘落,今天是除夕,下雪是个好兆头,她伸了伸懒腰,蓦地想起自己还在于谦的房间里,忙侧首看,空空的,正在这时,桥声响起,她心里一惊,要是舅舅和舅妈还不知道怎么看待她,胡乱地理了理头发,幸好昨晚合衣睡的,披上大衣开了门。   
    门外是她的表弟,给了她一张纸条道:“周大哥有事走了,爸怎么留也留不住,他一早跟我拿了纸和笔,写个了条子让我转交给你。”   
    她神情恍惚地接过表弟给来的纸条,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一页,横着写了几行隽逸的钢笔字——   
    尽头最终成空,   
    而快乐优伤是必要经历的;   
    如果你需要我,与你一起承受那些经历,   
    我在南岭,一直在!   
    如果你忘记了,那么,   
    请允许我这样要求,在你还记得我时——   
    为我珍重!            
    窗外落下的是雪粒子,一粒一粒,像是她的眼泪,落得又急又快,垫了窗台薄薄的一层纯白,忧伤在窗外那条小路上延伸,她遥望着层层的白帘子,那人的踪影早已遍寻不着,山间空茫茫的,心似乎也遗落在那里,被冻得结了层冰,僵硬的,麻木的,也是易碎的。   
    纸条被泪湿得皱巴澳,飘落在地上,她不敢捡,那是她锥心的痛,触到一次,便痛一次,她不是真的想他走的,过去的记忆,不只他有,她也有,那么深刻地印在最疼的地方,可他却先她一步走了,他们一同盼望的除夕,被她搞砸了。是,这是她选择的,但谁说这是她愿意的?   
    给母亲上坟后,来茴帮舅妈准备了年饭,少了周于谦,吃饭时清静了许多,她夹了冻豆腐习惯地旁边的碗里送,换来的却是小表弟嚷嚷:“,我不吃豆腐!”   
    “哦,我忘了!”她又夹回自己碗里,埋头刨了口饭,嚼了几口,连同堵在喉咙的酸楚一起咽进肚里。   
    她频频出错,舅舅给她一杯白开水,她以为是白酒,“他不能喝酒”这句话便冲口而出;吃鱼时用筷子剔了鱼皮,送进嘴里才想起自己是从不挑食的;她不时地把纸巾递给旁边的表弟,“嘴边上沾了油”,她说,表弟看她像看怪物,“,农村人没这么讲究!”   
    她吃不下了,农村人没这么讲究,讲究的是他,即使身在农村的破房子里,他还是保持着优雅,也许,他早就想离开了吧,说不定昨晚她说那些话正成了他离开的借口。她没良心地想,可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替他辩解,正方反方在脑中激战,一顿饭吃完,胜利的总是周于谦,他赢了,走都走了,还让她食不下咽。   
    男人永远比人果断,当人说离开时,一定是还留恋的,她们口是心非,即使知道非离开不可,行李打包好了,仍要野最后的时光”为借口赖上个三两天。   
    而男人,总是潇洒的,即使他爱着,他舍不得,开门的时候绝不含糊,走时也不拖泥带水,连他的足迹也寻不着半个。   
    来茴想,人是那么矛盾,男人是那么明确;人在爱与忘记之间挣扎得那么辛苦,男人却是只要个结果,爱就爱,不爱就走得远远的。   
    偏偏她还爱着远去的他,他然再出现了。   
    年初的三天,她都在寻找忘却的方法,一次次回忆涌上的痛楚,一次次比以往更甚的憔悴,她觉得自己就是在作茧自缚,只希望,痛苦挣扎的时间短一些,而蜕变成蝶的那天来得早一些,最好是——   
    过往,再不回首。   
    初四,她回到城里,打开门便吃了一惊,客厅里的新家具摆得整整齐齐的,和妈妈的几帧合照放大了镶在相框里,钉在墙上,墙壁是新粉刷过的,还能闻出新漆的味道,走进自己的卧室,雪白的实木单人,铺了她最喜欢的浅绿单,窗帘也是淡绿的,旁边装了台挂式空调机,一盆没开的吊兰倒悬着,长长的藤蔓沿着窗缘垂下。   
    电器也是新的顶好的,她在屋里旋了一圈儿又一圈儿,粹个房间奔到那个房间,像炕够似的。原本还发愁回城里要在酒店住上一段时间,这可好了,省了她多少麻烦事儿,累了就可以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困了就躺上眯会儿。   
    她为白捡来的便宜兴奋着,趴在阳台栏杆上,头埋在手臂间,暖烘烘的太阳晒着后颈,像围了条毛绒绒的围巾,没一会儿,客厅传来钥匙在锁孔转动的声音,她想也没想就唤了声:“家逸!”   
    开门进来的是张琳,她看到来茴愣了愣,随即蹦到阳台上,嚯嚯笑两声:“,你回来啦!”   
    来茴想到除夕前一天她匆匆离开,第二天爽了约,有些愧疚地道:“对不住,那天舅舅来,我去他家了,你那天没等多久吧?”   
    “没怎么等,只等了一会儿谢大哥就来了,他跟我拿了钥匙——,这是我跟他布置的,还不错吧!”   
    来茴笑着点头。“嗯,不错,你们累坏了吧!”   
    “我没做什么,就陪谢大哥去一个家俱城转了几圈,他是个人物吧,不然过年还能找到工匠,也让人家俱城给他开门做生意?”张琳说话时头一点一点,额前长长的金头发轻轻拍打着颊,她笑敌了眼。   
    “嗯,大概是吧!”来茴拉她到客厅坐下,说道:“你等等,我去给你倒水!”   
    “不不,别忙了,锡来还你钥匙的,马上就走,还有个伴儿在下面等我呢。”她把钥匙给来茴,神不自然地道:“锁你最好换了,爸妈都涌匙的——”   
    来茴的心被她的话扯疼了一下,提醒注意自己的爸妈,关系混乱成什么样,怕她的心思也是复杂的,说出来也觉得很丢脸吧,这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坏孩子,她俩感情从来就生疏,她为什没帮自己的父母,反而对她这个陌生的好呢?   
    张琳大概也为自己的话头疼,坐不下去了,她拍拍大腿起身,独特地笑两声道:“那我走了,是要长住下来吧,以后我经常来找你,行不?”   
    “是要常住的,你有空就来玩!”她本来是想问她要不要住过来,但一想到她家那两老人心里就不舒服,况且,她们之间除了血缘关系也没有过感情上的交流,让她住过来是给自己找麻烦,于是,话到嘴边还是给咽了回去。   
    但她怎么也料不到,这个血缘上的亲,找麻烦的本事大大超出了她的想像范围。   
    几天时间,谢家逸除了里睡觉才回家,其余时间都陪着来茴。两人趁此机会把城里大大小小的景点玩了个遍,新开的食铺子,特的织锦店轮番光顾,哪一处都是她曾在A城魂牵梦萦的,兴奋是兴奋,谢家逸对她也关照得周到,可不知怎的,她一不留神还是会想起周于谦牵她手逛街的情景,有时甚至想,如果身边的人是他就好了。   
    她觉得自己坏透了,但总是克制不住,幻想他能让自己暂时的满足一会儿,尽管过后要失落很久才能恢复,她仍是在这样,在一喜一悲的煎熬中乐此不疲。她对着家逸勉强地笑,她在人群中眺望相似的身影,她特别地寂寞,因为这个城市里永远也找不到与他相似的身影,每个身影都清楚地告诉她,他已经离开了。   
    深一个人时,她也后悔,如果那晚她不说那些话,或许他现在正躺在旁边抱着她,所有的家电也会是他们一同去选购的,他选他喜欢的大件家俱,她选她喜欢的小摆设品,那这个房子会是什么样子?这样一想,她就睡不着了,打开灯将他留的字条看了一遍又一遍,每笔每划都在脑子里记熟了,熄灯前还会再复习一遍。到了下半若睡不着便是最难熬的,这时她总会冲动地想立刻回到A城,回到南岭别墅,她甚至会想像电视剧里的情节,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表情,他的动作,他会对她说些什么。   
    但天蒙蒙亮时,她又开始了理智的分析,自己这种状态是典心分手后遗症,初时难熬,过了便是云淡风清的,当初跟家逸分手不也是如此,而现在,她不是照样了另一个男人,为了另一个人男人痛苦?   
    她就这样煎熬着,实在熬不下去的时候,她就对自己说:现在不是好时机,即便要回到他身边,也得等自己彻底看开了才能回去。   
    她这样欺骗自己,放宽了心胸过日子,倒不像从前那么难熬了,她还是很想念他,甚至是刻意地去想念他,或许在潜意识里,她自己也害怕哪天真的淡忘了他,那么,从前的一切都不复记忆了。   
    自从来茴单独回到城里,谢家逸就估出几分他们分手的可能,以他的格是要问出个确定的答案才爽快的,但来茴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他惴惴不安,问是不敢问了,他只能把握好机会,晨昏定省,嘘寒问暖,对周于谦只字不提,尽管他几次都按捺不住,险些起了话头。   
    明天初八,他就要回A城上班,而来茴也没跟他说过以后的打算,他是希望她同他一起回A城的,但因为他自己也没做出回老家陪她平静渡日的牺牲,那种自私的要求一直没说出口,现下眼看就要离开,他仍是没想出个两全其的办法,心里焦急,跟来茴吃饭也是心不在焉的。   
    “你在想什么呢?面都泡胀了也没见你吃一口!”来茴拿筷子在他头上敲了敲,担忧地问道。   
    家逸挑了几根面条私嘴里,无味地嚼了几口道:“我后天上班,明天该回去了!”   
    来茴夹面条的手顿了一下,片刻后应了声:“嗯。”   
    “你还会回A城么?”他想了想,还是问了。   
    来茴摇摇头道:“不知道,可能不会了吧,回那里做什么?”   
    家逸差一点就冲动地问她:那我呢?不是答应过要考虑我吗?然而,他也只是嘴皮子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来。   
    “明天几点的飞机?”来茴问。   
    家逸正要回答,面馆的一个隔间里传出叫骂声,不到一分钟,里面冲出几个扭打的孩子,他见来茴的表情一僵,仔细看了看,那个几孩儿中有个被人揪住头发的不就是张琳?几个人打得难分难解,抓脸袭胸,手脚并用,面馆里的客人都兴味十足地看热闹,却没一个人上前拉劝架的。   
    来茴看着张琳被一个胖妞压在地上,脸和颈子被胖妞的长指甲抓出密麻的血痕,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是,胖妞抓过瘾了,接过旁边一个孩儿递来的烟头,吹落了烟灰,火灼灼的烟头就要往张琳脸上烫,来茴想也没想就冲过去推开她,拉起张琳。            
    张琳一见来茴怔了会儿,尔后倏然垂下头,垂得的,那样子像在找地洞要立刻钻进去一样。还没惭愧两秒钟,那胖妞爬起来就一把揪住来茴的头发,使了蛮力一拽,来茴没被人打过,只觉得头皮像被刮了一般地吃痛,顺着跌到地上,胖妞一手扯着她的头发,一手揪住她的领子,往桌边拖,看那凶狠的样子,大概是要提了她的头去砸桌子。   
    谢家逸立刻冲上前要救来茴,却被两个看热闹的男人拦住,他们不屑地对他道:“人打架,男人看着就行!你要是跟人动起手,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家逸焦急地吼道:“滚开,他妈的你们滚开!”。两个男人非但不听,干脆一左一右地把他架住,他只顾着挣脱,两男人力气大,他挣不脱了便往其中一个男人脸上揍了一拳,三人也打了起来。众人见多了场热闹,个个神清气爽地瞪大眼睛,欣赏加戏。   
    “砰!”的一声响,再伴着人凄惨的叫声,打打杀杀的人全停手了,呆呆地看着胖妞捂着出血的头怪嚎,倒在地上的来茴蓦地坐起身,两眼发直地瞪着砸了人后,跟板凳一起摔到地上的张琳。   
    “先送她去医院!”谢家逸推开纠缠他的人,费了大力才抱起那个胖妞往门外走去。   
    张琳被地上的血吓到了,也被自己吓到了,“哇”地便哭了起来,来茴爬起身想安慰她,却只是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叹了口气,带她去了医院。   
    更麻烦的事还在后面,胖妞的哥哥是当地出了名的地痞杨二重,循规地的老百姓对他是又恨又惧,恨他平日三不无时便打发手下的小弟来勒索些钱,想不从,又怕他一条傈不要害了自家命,惹上他就像是惹上一条瘟狗,众人见了便绕道而行。   
    按理说这样的人早该被收拾了,偏偏他又懂些江湖义气,手下跟他差不多烂的兄弟敬重他,唯他的命令而马首是瞻,几年来,他纠结了一股势力,兴风作浪,百姓胆儿小,怕被报复,不敢报案或是作证,这般纵容导致他的势力愈加壮大,开起了总会贺下赌场,敛了大笔不义之财,他摇身一变,也成了市里不可小觑的人物。   
    张琳长得漂亮,辍学后便跟几个孩儿瞎混,认识了杨二重的几个小弟,其中一个便是胖妞的男朋友,因为胖妞其貌不扬,他借自己和杨二重的特殊关系玩弄了好些孩子,在外混的孩儿都不怎悯,直到他把主意打到张琳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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