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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以前相见时,她总是那么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或者就一直低着头,所以他才没能见过。
“死罪——”
太监就要耍出狐假虎威的德性向她发作,莲容却缓缓站起身来,全身散发出凌然不可侵犯的气势,让他竟不由自主地向后缩去。
“滚,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她淡然说了这么一句,那太监脸都青了。
他不停地偷看皇上的脸色,但龙鹏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也看不出有雷霆大怒的样子。
“你是谁?”龙鹏问。她绝对不是“莲容”,而是别的什么……
“这问题真难答,”莲容笑着,眼中却闪着毫无暖意的寒光,“我有过很多名字,也有过很多身份,比如三十年前我叫玉儿,六十年前我叫娉婷 ,一百三十年前我叫宜兰……现在我叫莲容。”
“你是妖怪?”龙鹏问。
莲容轻笑:“你愿意怎样说都可以,不过我是人,即使有活过很久的记忆,我还是人。”
龙鹏看着她,许久不再说话。
“怎么?你不想再问什么了吗?”
“你不就是在等朕来,告诉朕一些事情吗?”
莲容掩口而笑:“真是,每一世都这么聪明,怪不得每次都有新的办法将他折磨而死,妾身佩服……”
龙鹏一挥手,身后跟随的内侍悄然退下,自己慢步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一笑,后退几步,与他离得远了一些:“莫离我这么近,我会害怕。”
“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又近一步,她再退一步。
“你是谁!”
莲容仰头看着榕树在夜间暗黑的树冠,轻声道:“每一次,每一次,他变成厉鬼,要索你性命,我便把你引到这榕树之下……”
榕树下,引鬼哟……
“我望他能亲自杀了你,斩断与你这没完没了的苦难情缘,但他永远都狠不下心,下不了手。”
如此之恨,如此之恨。仅仅是被背叛而已,为何会恨得连地府都去不了?
因为还相信你,还爱着你,爱之山有多高,恨之渊便有多深。沉淀得啊,恨不得啃其肉,寝其皮,恨不得亲手一刀一刀杀了你才好。
“我是什么人?我是他的母亲、姐妹、朋友、仆从……在做玉儿时,我是他的女儿,被你这狠心的生父和她一同被打死。”
龙鹏觉得心中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些许呼吸不畅的感受让他极不舒服。他疑惑道:“你却又是如何得知的?”
莲容冷笑一声却不回答,目光又转回了他身上,忽然一字一句地道:“十世情缘,是我骗他的。”
龙鹏一震:“什么!?”
“十世情缘,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她边冷笑边道,“即便是有,我一个小小的魂鬼又怎么可能知道?”
“你……”
“他的记忆只从与你一起的第一世开始,”她道,“但那并非他真正的第一世,只是与你相爱那一世之前的事情他都忘了,或许除了你之外,其他所有的东西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吧。”
龙鹏有些烦躁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牵扯那许多废话!”
她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地,面容竟似阴鬼一般阴森可怖:“这不是废话,我要告诉你你应当知道的事情。”
看着她的面容,龙鹏竟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吗……我和他的情缘只有一世……只有一世而已,可是他却在那时遇见了你。”
俊朗的侠士与温柔书生交身而过,侠士回身,眼睛紧紧跟随书生的身影,面上满是惊艳的表情。书生却始终没有回头。
“他如此爱你,却没有胆量说出口,只能在远远的地方遥望你的身影,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满足,也比和我在一起满足。”她双手紧紧绞扭着衣袖,几乎将它绞烂,“可是……”
可是书生死了。
死于痨病。
而侠士则做了一件傻到了极点的事情,他甩下自己怀孕的妻子和还没出生的孩子,偷走书生的尸体,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自尽了。
妻子无人照顾,连孩子出生时难产,挣扎了三天都没有人知道,终究出血而亡。
恩爱十年,却不及那无言的一面。
是多情?是无情?
多情自古空余恨……
多情总被无情恼……
“我不怪他,我不怪他,”她已经将衣袖撕扯得破破烂烂,自己却浑然不觉,“那不是他的错,所以我求他,和我再续来生的情缘,前生欠我的便清了。可是他不要!他只要和你一起,无论你是什么人他都要和你一起!无论你如何待他他也要和你一起!”
可是他们没有缘分,只有前生那一回眸便是全部了。
他痛苦万分,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去投胎,阎罗殿中,他受遍酷刑也依然坚持要与那个甚至不知道他存在的人在一起。
阎罗王说可以,但是无缘无份的人无法在一起,若是硬要在一起,便必然生生世世为那书生受苦,以幸抵不幸。这种苦痛会一直一直延续下去,直到他再也受不了,亲手杀了书生,让那由痛苦中纠缠起来的尘缘断裂了为止。
“可他为什么不杀你!为什么不杀你!杀了你就能解脱了!为什么他不要!”她失控地对他尖声厉叫起来,“那我要怎么办!他欠我的我已化作与他十生的缘分!这是最后了!这是最后的缘分了!我才是没有时间的那个!他和你还要纠缠永生永世!你凭什么!你有哪里好!让他追逐你没完没了!”
龙鹏静静地听着,没有表情,身体也没有分毫动摇,就好像一尊塑像。
“你无话可说吗!”
“不是无话可说,”龙鹏道,“这种怪异之事,朕是不会信的。”
没错,真的太怪异了,先是龙鹫,然后是这个忽然出现的女人。什么前世,什么十生,即使有又如何,更何况他根本就不记得!她的这番话虽解开了他些许的疑惑,但是却有更多的疑惑生长出来,在他心中挥之难去。
莲容好像冷静了下来,微微露出一个与龙鹫相似的冰寒笑容,道:“你信与不信都与我毫无关系,我只要你把这些话听进去,等适当的时候,告诉他。”
“什么适当的时候?”龙鹏不明白她的意思。既然她知道,应当直接告诉龙鹫就好了,为什么要绕这一圈,先来告诉他?
她却不看他,将视线又移向上方。他以为她在看那黑沉沉的榕树,然而仔细看时才发现,她的目光原来是在一个空无的地方静静停留,就好像在那里站了一个看不见的人一样。
“断了罢,”她叹,“我恨不能他第一世便断了才好,可是他不要。他硬是生生世世承受下这苦,却忘了自己目的为何。我告诉你这些便是给你选择,你或者迫他断了,或者便许他这一世情缘,或者……再背叛他,让他的痛苦继续下去。”
“朕并不信这等无聊之事……”
“你信不信与我何干!”她尖声打断他叫道,“再有何不满你找他去!我已没时间了!”叫完,她却又似后悔一般往身后看一眼,将声音压低了一些,“他在里面,你去看他吧。”
龙鹏举步往内殿门口而去,走了两步,却忽然觉得怪异,回头问依然站在原处没有移动的她:“你说没时间,是什么没时间了?”
她依然没有移动,仅仅背对着他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你去看他,我明日再告诉你。”
龙鹏心中那种怪异之感依然无法释怀,但时间已经很晚,他决意还是依她所说,明日再问。
他消失在路的另一边,依然站在原地的她再次发出一声叹息。
——我问你,他不曾为你做过任何事,你为何爱他。但答案其实我比谁都明白。
——因为你不曾爱过我,我却始终都愿意做任何事——只要那是为你。
“明天……没有明天了……”她惨笑,“我泄漏了地府天机,连你们都来锁我了,我又如何能活到那时。”
值得吗?可是不想再看你受苦,或许便是值得的吧……
——所以我将我身换你,生生世世,从此脱离这人肉皮囊,坠入畜道轮回。
——从此再不相见。
她的身躯渐渐矮了下去,从后方看,就像有一部分钻入了地底似的。
——不过,其实我还有更重要的话没有说。
——不过我不会告诉你的。
——不会告诉你其实你也爱着他
——爱了他九生九世,却只有在失去之后才知道。
——是否今生也将是同样结果?
——真想看看……
——真想看看……
她的身体——不,只剩下了一堆衣服——仿佛被人脱下一般萎缩在一起,一阵风吹过,有灰的碎屑飘舞起来。一个淡淡的影子从灰中如烟尘般浮起,跟随着一黑一白两道幻影,无声地消失在暗处。
龙鹫从噩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梦呢?已经忘了……可他知道一定是失去了什么东西,一定有什么东西消失不见了!
“莲容!莲容!”
四周一片黑暗,他叫着莲容,一边摸索殿内物事一边往记忆中的门口走去。
莲容为什么不在……平时只要叫她一声便会很快出现的,为何今天没有半声回应?……不,等一下!他为什么会在床上?他什么时候睡着的?为什么他对此没有丝毫记忆?只记得莲容送来一碗银耳粥,他喝了以后……之后便再无记忆!
他恐慌起来,声音也越发凄厉了:“莲容!你在哪儿!莲容!玉儿!娉婷!宜兰!你在哪儿!不要吓我!没有你我怎么办!莲容!”为什么腿这么无力?为什么全身都抖得无法控制?
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人背对着外面幽暗的光线大步走了进来。
“龙鹏!你把莲容怎么了!”龙鹫的腿终究软得支撑不起来,不由扶着离他最近的椅子滑跪下去,眼泪也掉了下来,“你是不是杀了她!是不是!是不是……啊啊……莲容……啊啊啊啊啊……”
龙鹏大步走到他面前,双手扣住他的双肩轻易便将他拎了起来,盯着他的眼睛道:“我没有杀她!是她——”
“一定是你杀的吧!我知道!我知道!她不见了!一定是你杀的吧!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撕心裂肺,肝肠寸断,那是失去了骨肉至亲的声音,任谁也伪装不出来的痛苦声音。
龙鹏抓住他攻击自己的双手,似乎想向他吼出什么,却终究还是放轻了声音,道:“她走了……”
“不可能!”
“她说她累了,爱你九生九世太累了,她今生想过自己的日子……”
“你胡说什么!你胡说什么!这种话一定不是她说的!你杀了她——”
“因为我对她说我爱你。”龙鹏的声音异常柔和,龙鹫的挣扎忽然平静了下来,表情惊愕,“我对她说我爱你,今生今世决不会再背叛你。她很高兴地笑,然后就走了。”
走了,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他躲在暗处,亲眼看着她的躯壳化成灰尘飞去。
“不……不对……你骗我……”
“我爱你。”她消失了。
“你骗我……”
“我爱你。”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像她那样对你来说如此重要。
“我不会再受骗了……”
“我爱你。”她终于再也不存在了!
温热的嘴唇在黑暗中覆了上来,龙鹫被顺势压倒在地上,龙鹏拉开他的腰带,手指潜入了他的私秘之处。
二人激烈地纠缠接吻,不知不觉中,龙鹫便已经被赤条条地放在铺展开的衣服上。他的身体仿佛会在黑暗里发出萤光,苍白的皮肤在暗色的遮掩下有着朦胧的光晕,龙鹏一时间竟看得呆了,将手放上他细嫩的脸,滑下颈,抚过肩背,在他的腰部停住,一只手便将他托起,舔吻他的腰眼,濡湿的舌头又向下往他的下体攻去。
龙鹫全身都在颤抖,不是喜悦也不是愤怒,而是恐惧。莲容真的走了?她为什么忽然要走?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要给他下药?为什么在这种时候……
不……这一定是……
耳边忽地闪过了一丝微细的声音,是一个熟悉的女人温柔而又悲伤的叹息——只有叹息声,没有其他的语言,然而龙鹫却立即明白。
……谎言!
他用力将腿向上一顶,正好顶在龙鹏的胸口处,虽然身体因为莲容药物的作用还是有些无力,但是对龙鹏来说已经够用了。猝不及防的龙鹏因为剧痛而弓起了身体,龙鹫紧接着又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将他打得翻倒在一边,自己爬起来随手抓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赤裸着腿脚往外狂奔而去。
全都是谎言!
“莲容!莲容!”他四处喊着莲容,龙鹏从后面追上来要拉住他,他回身又是一拳,“滚!”
他第一拳就已经很重,第二拳比第一拳更重,龙鹏被打得仆倒在扶栏上,眩晕感很久都消失不去。
龙鹫打开慑王殿的每一扇门,把每一个角落都看遍,一边找一边喊,却没能发现那抹他期待的身影,甚至连一片布也没找到。
最终,他来到了莲容消失的榕树下,她留下的衣物已经被龙鹏命人扔掉,躯壳的灰烬也被风吹走,“莲容”这个人最后在慑王殿留下的痕迹,已经被完全抹灭了。
“莲容!你在哪里!”他不知道莲容现在在哪里,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她最后残留的部分应该就在这儿!
榕树下,引鬼哟……
“莲容!”
引鬼哟……
“我知道你已经死了!告诉我是谁杀了你!告诉我!”
引鬼哟……
“我帮你杀了他!我今生今世一定要杀了他!”
龙鹏被龙鹫打得已经完全失去了皇帝的风范,半边脸颊发出黑紫的颜色,唇角渗出一道暗红色的血迹,加上目光中闪烁出的怒意凶光,整个人看来就如同野兽一般。他循着龙鹫的声音追到两棵对生的榕树那里,龙鹫正声嘶力竭地叫着莲容的名字,让她说出凶手。
他上前一把抓住龙鹫的肩头逼他转身面向自己,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将他打倒在地。
“你就如此爱慕那个贱人!”他对匍匐在地的龙鹫吼道,“你到底是为我转生还是为她!”
“我就是为她又怎么样!所以你杀了她!你又杀了她!你这个禽兽!”龙鹫的身体骤然从地面上弹跃起来,挟带着凄厉的风线向他攻击过来。
杀了你……
今生今世……
一定杀了你!
他的手指已经险险接近龙鹏的颈项,龙鹏连闪避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看着那杀人凶器接近自己。然而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龙鹫忽然发现自己阿和龙鹏之间飘过了一道白影,他一愕,狠厉的攻击竟僵硬地停在了半空。
那白影是个“人”,应该是……因为它有人的轮廓,但是却没有脸,也没有清晰的身体形状,只是一片薄薄的白影,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挡在龙鹏身前,可是那只是霎那间的事情,龙鹫的动作一旦停住,它就消失了。
——莲容……为什么……
龙鹫倒了下去。
莲容之前给他下的药现在仍然在他体内起着作用,只是刚才突然萌生的勃然怒意让他冲破了某道防线,然而这种奇迹是不会一再发生的,因此在最后残留勃发的力量被强行遏止住之后,他便由于后力不继而倒在地上。
龙鹏什么也没有看见,更不知道有“人”救了自己,只知道龙鹫在最危险的时候忽然失去了所有力量,只能跪伏在地上恶狠狠地看着他,用眼睛怒斥他,用仇恨的表情杀他。
龙鹏忽然笑了起来。
多么熟悉的眼睛,多么熟悉的表情。
背叛吗?忘了吗?怎么可能……一切都忘了,只有这么熟悉的表情是不会忘记的。它一直在心底的最深处隐藏着,即使遗忘了一次又一次的记忆也藏在那里,只要等到合适的时候,就会被记忆从最底层翻出来。
虽然其他的都想不起来,但只要记得这双眼睛就足够了。
他抓起龙鹫裹在身体上的外袍,一只手便将他翻了过来,然后将那件唯一的遮蔽物用力一撕,露出下面赤裸白皙的躯体。
“龙鹏你这个混蛋!”龙鹫嘶吼,“我活着杀不了你,死了也要找你!我不会放过你的!”
龙鹏骑在了那具几乎让他体内的兽性涨满至最高点的身体,双手撑在龙鹫头部的两侧,躬下身体想去亲吻他的嘴唇。龙鹫咬牙一偏头,让他的吻落了个空。龙鹏用右手掐住了他的下巴,用几乎捏碎他骨头的力量将他扳得面向自己,用力将嘴唇压在他的唇上。
这根本不是吻,而是怒意、恶意和笑意混合而生的东西。龙鹫想要挣扎,然而身体却没有半分力气,连双手的推拒也被龙鹏的另一只手捉住用力按在胸前,他全身上下唯一可以攻击的东西只剩下了一样,那就是他的牙齿。他用力咬了下去。
龙鹏痛哼一声退开,然而下唇已经留下了深深的齿痕,正往外渗着细细的血丝。
“好大的胆子。”他笑着说。龙鹫脸上顺手就是一巴掌,然后反手一掌,又一掌……
尽管龙鹏这十几个巴掌并没有用上全力,却还是把龙鹫打得双颊火辣辣地痛,过大的冲击让他头昏目眩,连本来就已经不甚清晰的意识也模糊了起来。
“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