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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嘀嘀咕咕的声音愈加频密了,莲瑨也愣了,目光透过帷帽纱巾投射在阿财的脸上,一瞬也没离开,看着她咕噜噜大口吞下两大碗的汤药,然后满意地打了个嗝,笑容灿烂地起身,“大哥,我吃饱了。”
莲瑨方回过神来,拨了拨帷帽,掩了眼底异样的神色,“嗯”了一声,将铜板放置在食案上,牵过阿财的手往外走。
牵手……牵手……
阿财由最初的忡怔愕然很快便笑眯眯地反握他的手。
她从未学过礼节教条,更没有什么少女的矜持贞洁观念,可道理还是懂一点的。
然而,大公子温暖的手,她不舍得放开。
两人身着胡装,魏国乃是各族人口杂居的地方,异族人行为举止超脱豪放,人们早已见惯不怪,对这等异族男女当街牵手,倒是不以为然。
备好干粮清水,绑上马车,便不再停留燕昌城,于暮色中踏上了西行的大路。夕阳斜映,将车影拖得悠长。
落日辉煌,映入眼底如同抹上金光璀璨。尽管绚烂过后便是无尽黑夜,然,前方无论是遍布荆棘还是康庄坦途,都将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马车碾尘西去,旧日往事掩埋心底。
34。终将是注定
阳春三月麦禾鲜,柳岸青青拔新苗。
一辆华丽马车从宫城南坤门缓缓驶出,行至南大门市朝口,车停了,衣着鲜亮华贵的公子跳了下来,径直就往前走。
又跳下一名小书僮,追了上去,“公子——公子!等等我!”
那公子袖袍一甩,折扇指向小书僮,“别跟着我,你回去!”
“公子,你又溜出去,回去老爷问起我可如何说才好,上回东竹可是为了您挨了一顿板子呢,您就瞧在东竹屁股没好全的份上,回府吧——”
“怕什么,皇上昨儿刚回京,我爹就让传了去,估计没半夜三更也回不了家!我说了你别跟来,否则我就告诉爹是你怂恿我出去的。”
“公子——”小书僮立马住了脚,瞧着自家公子走远了,才小声嘀咕,“你太无耻了……”
韩子翊沿着河边走,无限烦恼。
天空阴霾未散,天气回暖,已有画舫悠闲在河面上飘荡,琴音渺渺,歌声缭绕。这是京城独有的一排奢靡雅韵风气。
可是如今看来只觉得更为烦躁。
他一直是独爱这种风雅,甚至是风流,这就该是他们这种少年贵公子理应过的日子。逍遥自在,风流而不下流,奢雅而不糜烂。
他丞相老爹为此恨得牙痒痒却拿他没办法,
可一切都变了,从珏死了以后,一切都变了。
他自恃聪明绝顶,却不知世间险恶,人心狡诈。珏枉死,贺兰婉甄也追随其后,阿财遭人陷害,一场大火,将听梅居也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切,他韩子翊都束手无策,原来,他所拥有的,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的小聪明而已,上不得任何台面,帮不了任何朋友。而一直嘲笑的迂腐老爹,那才是拥有大智慧的人。
他在整个事件当中,唯一所做的,就是送了两封信,救了一个人……
小皇子拿到信,抿紧了唇,不发一言,韩子翊只看见他将信握得紧紧的,指节发白。
小皇子年纪比韩子翊还小上几岁,可小小年纪身上散发而出的压迫感有时却大得惊人,竟让人不寒而栗。
韩子翊心里发毛,背上生寒,赶紧走人。
连小皇子的贴身侍从名阳瞅着气氛不对,也跟着溜了出来,跟韩子翊多嘴,说是昨夜儿更不得了,小皇子听见那小书僮中箭受伤,在殿上都拔剑了,被皇上斥了回寝宫,今儿东麟宫的人谁不是提心吊胆儿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惹火了那小魔王。
正准备出宫呢,皇宫玉总管又来了,说是皇上偏殿传见。
韩子翊估摸着又是信的事儿。
于是跟着玉总管去了偏殿御书房,他老爹也在旁,看都没看他一眼。
皇上可没有小皇子那么阴晴不定,可也是神色难测,只问他信是怎么来的。
韩子翊当然就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从半夜偷跑出府,贿赂狱卒,到那一滩烂泥的阿财,写遗书,反正是一个细节都没遗漏,偶尔瞟眼偷看他丞相老爹,千万别做出出格的事来,在大殿上当皇帝的面打儿子……
皇上可没管韩子翊的心思飞得有多远,又问了一句话,“阿财说了她的名字是彩翎?”
韩子翊点头称是,刚抬头,忽见皇上就阖上双眼,韩子翊恰好瞥见那眼眸未及闭上的情绪激荡以及一丝痛色。
跟着皇上就挥手让他退下了。
彩翎……彩翎分明就是女孩儿的名字。
这连皇上都为之动容的名字,身后必定隐藏了不少不为人知的秘密,阿财这笨小子,背负这些,真不知是祸是福。
这番离去以后,还有可能再见面么?
韩子翊望着河水出神,脑海中跳跃的只有这一句话,“离去之后,我们还能再见面么?”
他想问她,可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那双莹绿的猫儿眼填塞满了心尖,泛着苦水一个劲往咽喉上涌,昨日。她说让他想办法送她离开平城,韩子翊就一宿没睡好。
不是一宿在想着怎么把她送出城,而是在想怎么哄骗她留下,留在他的身边,前儿已经用了伤口未痊愈做了借口,今天,又该拿什么去说呢?
可是,全城都贴满了通缉她的告示,她……形象又是如此鲜明。京城,即便是母亲的旧居,也不是绝对安全之地。
韩子翊绕着河边来来回回走了不下一个时辰,顿住了脚步,紧接着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迈开大步朝着河边旧居走去。
“离去之后,我们还能再见面么?”
“我们还能再见面么……”
东麟宫内,俊美少年手握玉玦,喃喃自语。面前摆着一个壶口破碎的小罐子,是从那片废墟灰烬中捡来的。
早就知道她这个破习惯,喜欢将宝贝银钱都藏在罐子里,埋在地下,真是个粗人,庶民习性。
这墨玉玦,他当然认得,那是父皇送给她之物,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可自从贺兰珏因玉璧而被谋害之后,那笨蛋就把墨玉玦取下藏到罐子里了,说是财不露眼,真是傻得掉渣,让人想掐她。
怎么有人就能傻成这样呢,原本这么朝气的一个人,总说自个是打不死的蟑螂,怎么就能绝望到什么都不在乎的地步呢?
这不是让人揪心嘛,等找回来了,非得狠狠揍她一顿不可。
少年目光停留在手中信笺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稚气未脱。
学了这么久,还写成这样,写信就罢了,还写遗书——“阿财相小全周住了”、“保重,对不起,彩翎”……
彩翎,是她的名字么?彩翎——
“彩翎,不管你逃去了哪里,我都会将你挖出来,我们,一定会见面。”
“害你的人,一个也绝不放过!那一箭,迟早要他十倍偿还!”
小皇子将两张信笺摺叠好,和墨玉玦一道放入怀中。名阳进来掌灯,瞅见他凤目中寒湛湛的阴霾,从瞳孔里渗透出一丝冷戾。手指不禁哆嗦一抖,那烛泪就滴落在手背上,烫得心都颤了。
泰常十九年三月初十,满城的桃花都开了,过了寒冬,灰白的平城被这姹紫嫣红点缀得像含苞的少女,又焕发了生气。
自从皇上边关巡防回京之后,平城上至朝廷官员,下至庶民百姓,都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惶恐不安的心情随着笼罩京城上空的浓雾一般,渐渐消散而去。
明元帝很快对京城所发生的爆破袭击事件进行了处理。处理了案件也处理了人,教贵士族庶民百姓错愕的是,首当其冲之人,竟然是颐王拓跋元邺。
贵士族们惶然,庶民百姓拍手称快,力赞皇上不徇私。
处理如下。
颐王拓跋元邺于帝离京巡防期间,监管不力,侧重偏颇,未及时觉察城中隐患,以致酿成今时之患,免去颐王京城禁卫军统将一职,于春分日率五万步军前往西北重镇凤城泉关换防,三年不得返京。
简单点说,就是皇上将颐王贬到西北边关吹黄沙去了,还三年不准他回京……
这事情,看来皇帝是恼了,先拿御弟开刀,剩下那些有京城防护职责的官吏大臣们无不暗地里惴惴,担心脑袋上的乌纱帽戴不稳了。
果然,发配了颐王就往下追究责任了,一下就逮了十几个大官出来,降职的降职,罚俸的罚俸,反正是将那伙不尽职的人整治得妥妥帖帖。
皇帝的怒火更是直指了掌刑狱案件审理的大理寺。妄度断案,草菅人命,勒令大理寺将书僮阿财谋杀一案推翻重审。
说到这案子,可真是诡异得很,自从市朝口刑场上犯人逃走之后,主审这起案件的大理寺卿没两天就得急病死了。皇上要翻案重审,那两个主要证人,船夫马老大和阿财的兄弟傻锅忽就凭空消失了。
既然皇上都说这案断得不对,接任的大理寺卿自然就明白了,于是通缉书僮阿财的告示很快就撤了下来,换成了个寻人告示,知情者上报的还有赏赐,反正皇帝的意思就是找到人了,好好的带回来,不准动他一根汗毛……
新任大理寺卿接到皇命时是一头冷汗,这差事可真不好办。
至于京城那数起爆破案和谋杀案,皇上另着官员去查,很快就查出了盛乐歌舞坊和竹锦苑的问题来,具体查到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反正那两处被查封,人也抓到了不少。
后来传出是私怨,都是异族人……玩这么大就是为了杀太尉贺兰长守,人都杀了,自然主犯早就跑了……
于是皇帝为了安抚大族贺兰氏,追封太尉贺兰长守为正一品霁侯,准世袭。这才让哭哭闹闹的贺兰太后消停了。
京都轰轰烈烈的一场喧闹,就暂告一段落,魏都平城又恢复了往日的旧貌,繁华富庶安定。当然茶寮饭馆,街头巷尾少不得诸事八卦者津津乐道,也都当作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来看,来说了。
城北郊外梅林的听梅居,却不知被谁悄悄给修建复原了,可是过不多久又传出那儿闹鬼,有人亲眼在梅林里见着了公子珏的鬼魂,于是,那儿就成了个禁忌之地,再没人敢乱闯进去。
京城三大公子,死了一个,发配了一个,另一个,沉寂了……
沉寂可不是什么坏事,沉寂的小皇子愈加沉迷武学,且跟随皇帝学习用兵之道,机关阵法的精要。然而,给他请的名师俱都是没多久就卷铺盖走人,并非是这小魔王又整治人了,而是飞速就把那些个名师胸中墨水点点滴滴掏了个空,还青出于蓝,于是名师们还不走干嘛,等着丢人吗?
“小皇子的才智当真是例数九川各国,无人能及,唯独欠了历练及火候,将来的成就,必无可限量。”
这话是右相韩非说的,魏帝拓跋嗣听得是一脸自得,心道:这还不是我管得好,管教这孩子真比管个国家还让人头痛。
韩非立于旁翻白眼,也心道:那当然,国家你啥时候操心过?还不都是我在操心,我可是呕心沥血啊。
哎呀,韩非你就别计较了,能者多劳,再说你儿子最近也不错,转了性了。
唉,我还不是为了专心管这国事,没时间管教儿子,幸甚幸甚,他最近吃错药了,省心不少。
一番心理交战,做臣子的自然很快落于下风。拓跋嗣对他软硬兼施这一套,他可是吃了近二十年了,憋屈啊……堪比孺子牛也不为过。
所以古人说了,交友要谨慎。
两人讪讪对视一笑……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穿州过郡,趟沙漠、渡草原,兜兜转转竟然走了一个月,方到达敦煌郡,这主要归结于阿财这路痴,以及大乡里出城没见过世面的玩心。
他如今驾驭马车是得心应手了,可竟然为了追一只漂亮的麋鹿而驾着马车撞进密林;为了追雨后彩虹在草原上迷失了方向;听了别人胡诌的一个传说就巴巴地进山里找神水……
当然,就他一个人折腾莲瑨还能对付得过去,偏偏是两人刚出燕昌城没多久,就被盯上了……
盯上他们的是三只鸟,小蓝、大金、小金。它们离开京城以后并未飞远。一人三鸟相聚,抱头痛哭不已,恍如隔世一般……
阿财要去的地方,那三只小尾巴当然也会跟上,反正就是一路上闹得没个消停。
于是一路上玩玩闹闹耽搁了不少时间,行程自然也耽误了……
若不是莲瑨忍无可忍将某财和那三只鸟一块丢进车厢里,自己充当车夫,估计就算走上半年,也到不了敦煌。
莲瑨觉得自己是太过纵容阿财了,总是见不得她明明是装出来的委屈样,这臭小孩死乞白赖的功夫越来越高明,当初怎么就觉得她可怜了呢?分明就是扮猪吃老虎,比雪狐还狡诈。
千辛万苦终于到了目的地,莲瑨循着联络记号找到了鸣沙山下的一所别院。
人家阿昌伯和雪狐早半个月就来了,见他们还未到,那是担心得不得了,发散了属下四处去寻找,如今胜利会师了,这才松了口气。
阿昌伯询问他们在路上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以致耽误了近半个月才到。莲瑨目光又在阿财身上挖洞了,某人躲在大公子身后羞愧地吐舌头。
瞧见阿财穿着女装,雪狐和阿昌伯也不觉得意外,那当然了,阿财的衣裳还是阿昌伯给准备的呢。
最让阿财发怵的是那神神叨叨的雪狐,自从他们进了院子,他的狐狸眼睛就骨碌碌地在打转,噌一下凑到了阿财的面前,不住地夸她漂亮,“果然是男生女相,天姿国色,当初我还真没看错呢。不如这样吧,我在域北再开一家竹锦苑,捧你当头牌,如何?小阿财——”
阿财脸色蓦地就变得雪白,“不去不去!我生是大公子的人,死是大公子的鬼!我才不要去你的地方做那种事儿呢!”
雪狐哇哈哈地大笑,面具随着面颊肌肉上下抖动,“小阿财,成语可不能乱用喔——”
莲瑨脸上也是不住抽搐,拍了拍阿财紧握住自己胳膊的手背,打发他去卸了马车上的东西,去收拾收拾屋子。
阿财这才瞪了眼雪狐,被打发出去了。
敦煌已经是临近魏国边境了,这几年同西域诸国没什么征战,边关平静祥和。这里,西域与中原往来的商品交易非常频繁,是个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城镇。且此地人人尚佛,城内城外寺庙洞窟林立,空气里,飘着浓浓的香火味。
阿财自离开平城以后,对外边的一切景观民俗都有挥之不去的好奇心。时不时发出疑问和惊叹,却料不到大公子莲瑨学识竟如此渊博,好奇宝宝的问题他均能一一解答,尤其是讲述北域各国的民俗风,简直就像是个土生土长在北域的异族人。
阿财想啊,大公子的母亲是域北人,他应该对母亲的故乡也是很向往呢。大公子虽然昏睡了四年,可他懂得的不比公子珏少,甚至是有过之,他就像一个隐藏得很深的宝库,挖得越深,就越是教人惊喜,也越令人恍惚。
跟随了大公子这些时日,连思想简单的阿财也察觉到,莲瑨携同阿财逃命的举措,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他的西行,是一种必然的回归。当他望向漠野苍穹,目光流露出浩瀚如大海般的深沉;仿若野心昭然,却从容淡定,将一切凌然掌握于手心。
这样的人,无论往后会经历什么,成功的狂喜和失败的悲伤均不会落在他淡漠难测的眼瞳中。
莲瑨的信仰,是一切终将注定。
35。心跳如雷鸣
小院落位于敦煌镇城南鸣沙山下的月牙泉边,距离城镇闹市区颇近。
小蓝带着大金小金躲进了附近的树林里,要知道无论是在中原还是塞外,金雕均属于绝世神鸟,若是出现在城镇里,难免又会引起混乱。
且此地仍属于魏境,那三只鸟曾经在平城东大街出现过,说不定还遭到了悬赏通缉,一切还是小心为上,莫给大公子添了麻烦。
小院另有仆役,阿财只需把大公子的住房收拾得一尘不染便可,然后便没别的事了,坐在月牙泉边发呆,百无聊赖……
塞外与中原的风光迥异,此处景观更是奇妙无比,山泉共处、沙水共生,远远看去沙垄相衔,山峰如刀刃,连绵起伏如虬龙蜿蜒,又似大海中的波涛涌来荡去,甚为壮观。
而院落旁的月牙泉被沙山四面环抱,岸边白杨成林,水如晴天澄澈,泉水中鱼儿游弋嬉戏,因俯瞰水面酷似一弯新月而得名。
看风景看至日落,暮色将沙山染成了金山,在内室商议大事的那几个人不见出来,也不让人进去……
看见有侍仆往里送膳食,阿财去帮忙,结果人家说,里边主人交代了,不让外人打搅……
哼!又是那只臭狐狸,外人,外人,竟然说阿财是外人。早知道当初他频繁往来听梅居的时候,也挡驾不让进去。
这会儿竟有种寄人篱下的落寞感生了出来,大伙儿各忙各的,就属她无所事事。
仆役给阿财另准备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