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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前传
序 一场梦儿
清澈的溪流中映出一个摇曳的人影,一个小人儿,不过五六岁的模样,正一动不动地蹲在溪边,一张小小的瓜子脸,面颊上还积着少许的婴儿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直直地盯着水中的倒影出神。
这是谁?我伸出手摸向水面,水中的人儿也同时伸出手摸向我,我心中大惊,猛地收回手,她也同时收回手。我顿时重心一歪,坐到了地上。
我分明记得自己躺在卧室里那张舒服的大床上睡大觉,可眼前的这一切……
我惶恐地站起身,四下张望。
一棵垂柳在我身后不远处随风摇摆,一只灰兔正趴在草丛中自顾自地大肆咀嚼,几只小鸟惬意地在树梢间盘绕,蓝蓝的天空不见一丝云彩,一派鸟语花香的大好春光。只有我,我低下头无奈地瞪着自己目前这裹着一身青布衣裙的小童身体,绞尽脑汁地试图回忆起倒底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远处隐隐传来女子的嘻笑声,我决定放弃自己无边的胡思乱想,去找到一个能与我交流的人问问清楚。
一路寻声沿着小溪顺流走下来,发现水流已是越来越急,水面也渐宽,不时还会跃起几条不知名的红鱼。终于走不下去了,人声也已近在耳边了,原来这条小溪开始飞流直下汇入一个三米下方的水潭。碧绿的潭水边上三个年轻的女子玩兴正浓,一边戏水,一边肆无忌惮地调笑着。
我呆呆地看着她们,更确切地说是在盯着她们头上挽的发式以及身上穿的衣裙发呆。
一个紫衣女子正对着一个背对着我的白衣女子说着什么,突然啊的叫出声来,我一惊终于回过神来,同时也发现三个女子已是齐唰唰地看向了我。三张年轻的面孔均呈现着健康的肤色,所不同的是那个着白衣的略显苍白,也更为俏丽些。
不待我看得更清楚,紫衣女子已是气冲冲地开口道:“小傻妞,你竟敢来偷听我们姐妹的私房话,你是不是皮子又紧了!” 我吓得不由倒退了一步,还不待我反应过来,另外一个黄衣的女子已伸手拽住了紫衣女子,轻声道:“肖师姐,她还小,别吓坏她,再说掌门极护着她,别找麻烦了” 她不说还好,那紫衣的女子闻言却是愈加愤怒,打断道:“我就是看不惯掌门她老人家这么护着这个小傻丫头,更别提她那个不知羞耻的娘亲,把我们峨眉的脸都给丢尽了。” 黄衣女子急道:“快别说了,言多必失,小心被别人听道了,犯了掌门的禁令。” 那姓肖的女子极为轻蔑地冷声笑道:“还不是掌门她偏心,那贱人去了这么久,还把她视为峨眉最杰出的弟子,我们这些人再努力千倍也比不上那贱人的分毫,我……”冷哼一声,那一直没有开口的白衣女子打断了她,冷冰冰地说道:“肖师妹,你与这傻丫头生什么气,她自幼就混沌未开,又懂得什么!柳师妹,你去把那丫头带着,我们也该回去了。”黄衣女子轻声道:“是,伍师姐。”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黄衣女子身形一纵便跃过了三米高的瀑布,轻飘飘地落到了我身边。她略为迟疑了一下,轻叹道:“傻妞,你又乱跑了,别怕,柳姨带你回去。”我仍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拉住我的小胳膊,见我没有丝毫反抗,不由露出差异的神情,我心中自然而然地想到:她们口中的小傻妞平时在此情况下定是挣扎不休吧?她又用古怪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几眼,才在已将走远的紫衣女子不耐烦的催促声中带着我快步赶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处于一种惊慌而茫然的状态,开始的一天我还在抱着希望,当这里的白天变成黑夜时,我就可以从梦里醒来,回到我生活的那个时代去,回复我成人的身份,可是黑夜降临后,我却仍是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并因为无法入睡而趴在窗边盯着满天的星星直到黎明。第二天白天我强迫自己躺在硬硬的极不舒服的床上,努力地尝试着入睡,但当我在黄昏时分从睡梦中醒过来时,沮丧地发现我仍是躺在硬硬的木床上,仍是那副五六岁的小童模样,只不过不知谁何时在木桌上给我放上了一碗饭菜。我思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我睡得太沉了,正在做一个很长的梦,是否醒过来并不由我的意志来决定。好在我本来就随性,既然想通了,便决定不再沮丧,好好享受这个梦。
可当我终于雀跃地第一次踏出几天来都不曾出过的小屋后,新的烦恼接踵而至。这里的人都不理我,看到我也当做没看见,只有那个几天前见过的肖姓女子看到我时面孔上才有了反应,她以一种极为厌恶的神情盯着我,仿佛在盯着一只过街的老鼠。我反复思量了一下,决定在没有摸清形势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于是我谨慎地从她身边远远地绕开了。
我转来转去,几进的院子很快便被我转遍了。其间,我只在一个有着颇大空地的院子里稍微停留了一下,十来个七八岁到十来岁不等的女童正在两个中年女人的教导下舞动着拳脚,其中有几人颇为突出,身形轻灵,不由令我想起了那个黄衣女子飘然跃上瀑布的身影。可是坐看右看,我竟觉得自己的手脚不自觉地也要跟着她们舞动起来,于是连忙跑开了。
最后的一进院子里,一个朴素的小石屋孤零零地立在里面,屋门紧闭,四际安静无声,只有两个灰衣的中年女子一左一右站在门前,与我大眼瞪小眼地凝视着。她们均不出声,仿佛木雕泥塑一般,但眼中的神情却是分明表达出:不准妄动!
我考虑再三,正拿不定主意是去是留时,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从石屋里传了出来:“让她进来吧。”
眼前的老妇人看起来真得是很老了,岁月在她身上已留下了深深的印迹,满头的银丝,遍布的皱纹,但眼睛却异常的明亮,宛若少女般清灵。此刻,她正慈眉善目地上下打量着我,眼神中还透着一种颇为古怪的神情,丝丝的喜悦,丝丝的怜悯,丝丝的忧郁……
“洛儿,看你眼神清澈,灵气逼人,可是混沌已开了?”
迎着她满是期待的目光,我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整件事情如此诡异,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三缄其口。然而我的不语却仿佛使她更加高兴了,开口说道:“苍天有眼,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婆婆知道你定是十分困惑,不知道你现在身处何处,不知道在你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一边笑眯眯地说,一边伸出手来慈爱地抚摸我的头,我则是越听越惊,难不成她还真得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我连忙露出一副困惑兼渴望的神情,眼巴巴地盯着她。
见我如此,她竟轻声叹息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过你不必过于执卓于自己的身世,需知你一出生便已注定坎坷,但婆婆观你面像,却是注定有大智慧大福碌之人,因而这几年来,人人都道你傻你疯,婆婆却是从未如此,原本婆婆早就该闭关修炼了,但却放心不下你,现在你神智已归,婆婆也就放心了,只是婆婆这一闭关,短则三五年,长则十余年,掌门之位也将传与弟子,峨眉之大却恐怕也再无人能容得下你了,所以婆婆要将你送到你亲生父亲那里去,不管怎样,他定会好生待你的。”说到这里,她的目光中隐现忧虑之色,接着说到:“你的父亲江平远,他……”,到此她竟欲言又止,不由得令我觉得顿时生出有什么地方不妥的感觉,但我传递过去的询问目光却只是令她长叹道:“罢了,罢了,成事在天,你父辈的恩恩怨怨也无需我这老婆子来多言,有些事情还是等你自己去寻找答案吧!只是有一点,婆婆要你一定记住,往后不管怎样,不管你知道了什么,千万不要怨恨你的母亲。”
我离开石屋后,心情已是颇为沮丧了,我原本是以为将会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奇事,解除我的困惑。但她的话却让我原本高昂的情绪一落千丈。总体来说是相当于什么也没说,只不过有一点稍微有些价值,就是我肯定会很快离开这里,被送到我所谓的父亲那里去。想到她对我的身世只字不提,我就不由想到这里面定是藏着什么秘密。但转念想到能离开这些忽视甚至仇视我的人,我的心情又有些轻松起来。哎,想来我那所谓的母亲定是做下什么被整个峨眉上下所仇视的事情来,连带着我也无辜地受到牵连,只除了老婆婆,对了,还有那个黄衣的柳姓女子,相比他人,她对我的态度倒还好。
哎,江洛儿,江洛儿,这个名字可真是别扭,实在想不出什么人竟给我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刚才真应该问问老婆婆。
第一部 家事篇
第一部 家事篇
第一节 陷入泥潭
江洛儿百无聊赖地趴在船舷边,盯着算不上湍急的河水出神。
离开峨眉山已经快十天了。自从那天半夜,婆婆将自己悄悄地交给那个神秘出现、颇为诡异的小老头儿后,自己就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不是星夜赶山路,就是在马车内颠来倒去,现在可好,又闷在船上。本想趁机打探一下自己倒底是来到了哪里,可那个可恶的老头不但本人言语不多,而且还带着自己越走越偏僻。
江洛儿想到这里,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想想自己现在除了叹气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她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形消瘦的老者此时正静静地立在她身侧不远的地方,老者面貌极为普通,恐怕将他放在人群中瞬间就会找不出来,但此时他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江洛儿,一双原本极为平凡的眸子竟变得异常明亮起来。
老者的心中是越想越惊,且不说自己先是受教主密令到峨眉山接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女童,后又受峨眉掌门重托,誓要护得她的安全,令他实在是想不通倒底是什么人能够受到这黑白两道两位宗主的如此重视,这还不算,更加令人吃惊的是这个小童儿本身,看她神态,观她举止,怎么看都实在是诡异之极,就如此时,看她那一副踌躇满腹的神情,谁敢说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六岁小童儿!
长长的走廊上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老者正带着江洛儿缓缓地向深处的一间黑漆大门走去。 左右每隔不远便立着一名身着劲装、表情肃穆的壮汉,令人不由顿生压力。江洛儿亦步亦趋地跟在老者身后,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时地左顾右盼, 显然并未被此处庄严的氛围所吓到,只是心下略奇,这样的气势可不寻常。
密不透风的房间内摆满了书架,各类书籍整整齐齐地摞在架上,一个灰衣男子正驻足于房内唯一悬挂的一幅泼墨山水画前,长久的凝视,无语无声。 老者和江洛儿都静静地站在一旁,老者是深知这位教主脾气的,当他还是少教主时,就已经很是令人捉摸不透了,这几年接任教主后,更是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自知在这间他最为心爱的书房内,没有他本人的许可是不可妄动分毫的,而江洛儿则显然是被这硕大的房间以及满目的书籍所吸引,正一心一意地东张西望。一时间,光阴仿佛静止下来,四周寂静无声。
时间一长,江洛儿颇觉不满起来,犹豫片刻,盯着灰衣人坚如磐石的背影, 开口道:“你就是洛儿的爹爹吗?我早饭还没吃呢!” 江洛儿早已打定主意,既然没什么其他办法,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好好享受一下作为这个江洛儿的人生。而她身旁的老者闻言却不由身体一震,即使是他这个一向自诩心思缜密,泰山压顶也能不露声色的人也被这句话惊得瞬间失色。灰衣人则是轻叹一声,缓缓回过身来,但动作之慢令江洛儿不由得怀疑他正在借此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已经算不上年轻了,看年纪已近四十,举头投足间充盈着一股温文尔雅的书生气,任谁初见之下都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个人就是江湖上令人闻之色变的魔教现任教主——江平远, 关于他的传说数不尽数,有人说他在三十岁时,一身修为就已进入先天化无的武者最高境界,也有人说他其实武功修为一般,但心智极高,更有人说他是文武全才,武功心智都称得上是当代的楚翹,但不管怎样,他在几年前继任魔教教主之位后,卓越的文滔武略之能得以充分的发挥,短短几年间已使魔教上下原已积承百年的几股势力争雄的局面大为改观,各方首脑虽然私下仍不免明争暗斗,但却都不约而同地臣服于他。现在,这个江湖黑道的风云人物正用一种难以表述的复杂神情紧紧地盯着江洛儿。
江洛儿神情泰然地回视着江平远,心下琢磨,这人看起来倒是一表人才,而且气势不凡,尤其是那双眼睛,啊,那双眼睛可真是…… 想到这里,不由开口接着说道:“你的眼睛长得同洛儿可真像。” 江平远闻言不由心中苦笑,这孩子倒是不客气,听起来倒像自己成了她的晚辈似的。心下却颇觉她甚有其母之风,不由欢喜起来,眼神中更是前所未有地露出了慈祥之色。
一旁的老者已是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了,忍不住偷偷打量这均是不再做声的一大一小,不由倒吸了一口气,原本并没在意,主要是连想都没敢往这方面想,可是现在仔细看来,那小女童的一双眼睛竟真是与教主的有着九分的相似,都是一双修长飞扬的凤眼,唯一不同的是教主的双眸深不见底,高深莫测,而小女童的眸子则是清亮透测,但却又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看到平时不假颜色的教主竟露出如此的慈爱之色,进而联想到教中将会因此而产生的巨变,老者的神情先是由震惊转为了惶恐,近而又由惶恐转为了欣喜。屋内的气氛愈发的不同寻常起来。当他从自己的沉思默想中回复过来,猛然发现江平远与江洛儿这对刚刚相逢的父女,正用那两双仿佛从一个摸子里刻出来般的眼睛齐齐盯着他看,两人眼中的神情又是颇为的相似,都是一副仿佛洞查他心机、了然于心的神色,他的额头上就不自觉地见了汗,露出了满脸的尴尬。心中不由嘀咕,要说教主他明白自己所想也是情有可缘,但这小小的童儿却怎么也是如此的神色呢?现在要是有人说这小女童不是教主的亲生女儿,那自己头一个就不信,看来真是虎父无犬女呀,她这么小小年纪,却如此地不凡。心下惊诧万分,不住地频频偷眼打量江洛儿。要是他知道江洛儿此时不过是因为看到他刚刚神情叠变,心下猜知他定是打着什么鬼主义,进而不自觉地露出了然神情的话,他定会转身找个地洞钻进去。
老者弓身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说道:“属下邹琰恭喜教主,此次能够迎回大小姐,乃我圣教上下的无上喜事,且观大小姐小小年纪便已具非常之像,更胜教主当年,真乃我圣教之幸呀……”
还未待他说完,骤变突起,一个女声由远而近地从房间的一角传进众人耳中:“邹左使你在胡说什么,什么迎回大小姐,大小姐明明每日都伴在我身边嘛!”随着话音,那个角落里的书架竟转动起来,顷刻间便露出了一个小门,门内款款走出了一个妇人,妇人的手中还紧紧牵着一个小女童。
江洛儿只觉眼前一亮,只见进来的这妇人面孔白晰、柳眉入鬓、杏眼含春、朱唇点点,身材更是修长妖娆,她的到来仿佛令这间原本有些阴暗的房间转瞬间便明亮了百倍。不由心中暗赞,心想光彩照人便不过如此吧。只是此时这妇人面露愤然之色,自进房间起便盯向江洛儿的一双明眸更是愈显阴沉,不由令江洛儿顿生不妙之感。
邹琰自这女子声音响起,便在心中苦笑,心下暗叹,这该来的真是一刻也躲不过呀!偷眼瞧向身前静立的江平远,不由心中更是叫苦不跌,看教主平静如水的神情,想是早已发觉她们的行踪,加上自己对教主的了解,恐怕他正是有意借自己之口将事情滩开来吧。想到此,邹琰暗中叹了口气,收敛起心中繁杂的想法,面向已走近的妇人与小童恭身一拜,道:“属下邹琰参见教主夫人,参见小姐。”
妇人却是并未理睬他,此时已是转而紧紧盯向了江平远,神情古怪之极,眼神凌厉、双唇紧抿,半响儿才一字一句道:“平远,你有何话说?”
江平远却仍是一副如常的神色,缓缓开口说道:“夫人不是已听得一清二楚了吗,何需再问。”想了想,又伸出手来摸了摸身旁静立的江洛儿的头顶,仿佛无心般地继续说道:“洛儿倒还真是颇具我像啊!”
妇人闻言,原本那一副怒气冲冲、兴师问罪的神情竟转瞬暗淡下来,面色更显苍白,身体也隐隐有些颤抖,目光中隐现水色,一时无语……
此时她手中紧紧牵着的那小小的女童儿似是感觉到了不妥,极为惶恐地望着她,又有些敬畏地看向江平远,似小老鼠般轻声唤道:“爹爹……”
妇人闻声身体巨震,而江平远却仿佛未曾听闻,仍是慈祥而平静地抚摸着已开始有些不厌其烦的江洛儿的小脑袋瓜儿。半响儿,见江洛儿已是有些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