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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父,唐坊的工坊应该已经开始回迁了吧?”
他微一思索,从驭龙手上接了茶,放在了陈洪面前,不知道他除了生意还能愁什么?
“文锦堂弟他在泉州城,一切可好?”
他以为陈洪在愁他的庶子。
“……”
陈洪重重地叹了口气。
自从季青辰不回泉州,又愿意少拿八珍斋的股份后,陈洪觉得他的日子终于过得顺心
了几天。
尤其是楼大人让他把开建新河道的风声放了出去,楚扬河道那边的僵局马上解开了。
江浙各地的粮商、盐商、船帮大佬们一看还有别的地方可以赚钱。自然就不非抓着西河道码头不肯放。
所以他也没在意楼大人向季青辰向亲的事情。
“二侄儿,打从四月里,楼大人和我说起了他订错了亲的事。我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去的。”
陈兴拉着陈文昌的手。让他几边座椅上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喜欢你那求亲求来的媳妇,她看着也没有起外心的意思。所以楼大人虽然亲自上门和我说这件事,我就是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但一个字都没劝过你。我从没要你退一步,不要和楼大人争。”
陈洪是接了楼云的消息,匆匆赶到了京城里。
陈文昌耐心听着他说着,诧异道:
“叔父突然来京城。难道还是为了我和青娘的亲事?”
“这一次不一样。季家那个二弟一直在高丽没有回来,听说是投了金国了。”
不出陈洪的所料,陈文昌顿时一惊。站了起来。
“叔父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然而不等陈洪回答,他在椅前来回走了两步,顿时想起这几天季青辰那边似乎是生了病的消息。
“她是为了这件事?竟是真的生了病。却不叫我知道?”
他看向了驭龙。
驭龙被他脸上的神色吓住了。连忙跪了下来,叫屈道:
“公子,我每次去为公子传信,季坊主都说她一切都好。她那屋子里都是仆妇,要不就有蕊姑娘、许七娘子,小人怎么能真的看到她?”
“二侄儿。”
陈洪这时候哪里还有功夫听这些,拉着陈文昌,
“她不亲自和你说。却叫楼大人来和我通了信。当然是她的好意。她这意思就是告诉你,这事儿她不连累咱们家。要退亲她也接着。反正楼大人保着他们家呢。”
“叔父说的哪里的话?”
陈文昌刚才的纸条只写了三四个字,却是打算要写几句诗经里的“东家之子,宜家宜室”的诗句。
他知道季青辰看了一定会高兴。
她在陈家田庄里起的小蒙学,安排礼聘了他那位朋友的事,他刚刚才知道。
那位朋友特意在御史御门外等着他,再三谢过了这番好意。
“叔父不需再说了。她必是不愿意退亲的。”
陈文昌斩钉截铁地说了这一句,陈兴也板下了脸,道:
“她要是不愿意退亲。那她就是坏了良心。咱们家是什么人家?说差了咱们是泉州城的海商,上百家祖宗的家业传下来,从没有和绿眼睛的金国人打过交道。更不要说是结亲。”
这一路上,他早就打好了腹稿,准备了说词,
“说好了些,咱们陈家虽然是败落,但向上数个十多辈,也能和戏文里的陈朝国主攀上血脉族亲。咱们怎么能和金国人扯上关系?祖宗在地下都要羞死的。”
陈文昌本来还要疑心她和楼云之间有了什么默契,听得这里,却有些哭笑不得。
“叔父,那都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修族谱时胡编出来的事情,叔父怎么还拿到嘴里上来说,叫外人听见了笑话咱们。”
修谱族时想着法子攀上有名的好亲戚,那是例行的规矩了。
陈家祖上不过就是泉州城里有几间海珠铺子的小富商,靖康之变市舶司生意萧条时,陈家一时好心用极便宜的价钱买了七八条船,让船主抵了债。
结果,等到朝廷整顿港务鼓励贸易时,渐渐地把家业做大了起来。
所以,陈家和陈朝后主陈叔宝那是绝没有半点关系。
说到这里,陈文昌就要出门。
“她既是生了病,我当然要去探望。叫她知道我绝不至于为此退亲,她的病就好了。”
他也不觉得她行事妥当,脸色并不好,
“我也要问问她,我从不多问她以前的事,她却为了什么事要和楼大人暗通消息?她生病了反倒瞒着我。她到底是想成亲还是不想成亲了?”(未完待续。。)
182 疑心吃醋
陈洪当然明白,季青辰就是因为二郎在金国的事,所以和楼云通了消息。
这事情八成还是楼大人先查出来什么不妥当,着急去和她说的。
但他哪里肯告诉陈文昌?
为了这侄儿娶老婆,他也是冒着得罪了楼云的风险。
现在天上掉下个退亲的理由,楼云看着又是非要娶这季氏不可的意思,他陈洪再不识像,他在泉州城也不要做生意了。
然而他左劝右劝,陈文昌总言而之并不听他的,反倒还有话要说,道:
“叔父只管放心。我的性情她知道,我怎么能愿意和金国人扯上关系?她只要没有要退亲的意思,她是一定要把二郎劝回来的。”
陈洪根本拦他不住。
眼见这倔脾气的侄儿就要出了厅,飞赶着去探望生病的季氏,陈洪恼起来,骂道:
“你只管去!我去和你孙师傅说,看他打不打你的板子!”
陈文昌一怔,刚刚下了阶的脚步果然滞了滞。
外面正是后暑炎热的时候,知了在书斋外槐树浓荫里吱叫个不停。
陈洪拦了他一场,已经是一头一脸的汗,把一身新裁的蓝色灰绸子大衫都汗透了,
胡须上都要滴汗出来。
“你别以为我这堂叔不读书,我说的话你就不当回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孙师傅
平常教你些什么?不就是什么天理人欲吗?
陈兴一口喝开了盏里的茶,嗓门就更大了一些。他在明州城,把这桩子养官伎案打听了不少,现在也大声嚷嚷了出来。
“我就不信了,他连王仲文养个外室他都要弹劾,他就会看着你和金国人扯上关系?你为了个女人,家里人你不要了,你连师傅也不要了?书上的道理也不要了?我看你读的是什么书!”
“……”
陈家别院里住着的十二三个士子,如今还有四五个没离京,陈文昌并不想和叔父吵起来。
他嘴上不好去驳。免得这堂叔真的跑去找孙昭。
他思前想后,还是退让了一步。
他转头回了书房,不理陈洪。把刚才那一封给季青辰的短信匆匆写完。
他差了驭龙拿信赶紧去季家问病情。
驭龙早就准备着要去,连忙应了,赶着就出堂去,陈文昌看了堂里的陈洪一眼。知道他坐船劳累。让伏虎侍候着他去沐浴歇息。
他唤着驭龙到了别院门口,驭龙知道他有话吩咐。
“公子?”
“她弟弟并不在家。只有许七娘子和几个妈妈。”
陈文昌沉吟着。
他虽然没有见过许淑卿,却当然知道那是季辰虎要娶的妻室,
“你和许七娘子说,把药王堂大夫写的医案和开药单子拿过来给我看看,也好叫我放心。”
驭龙知道回来后还免不了挨顿骂,现在正是立功的时候,自然是用心记住了。
“还有……”
陈家院子在南城祟新门的圣后庙附近。妈祖圣后的庙宇里寄居了不少福建籍的士子文人,离着陈家不过是一条街的距离。
陈文昌站在门前就看到圣后庙前的旗杆。他在京城里也算得上交友极多,消息灵通。
他左思右想,季青辰要退亲的事居然让楼云先知道。
必定是楼云去看过她了。
他虽然不悦,但脑子却还没糊涂。
他自己见着楼云还要带笑打招呼,感谢人家当初镇压士子叩阙时的人情。
无论如何,楼云当时没有一棍子打在他头上,反倒是拉了他一把。
季青辰的官位还是他举荐的。
对于季青辰让三郎出面去拒绝了楼云的求亲,京城里人人知晓,他觉得已是满意了。
他头一件就想到这两个月,孙师母替他们打理亲事。
师母把季青辰以前准备的礼服、喜婆、酒席、花轿几乎是每一处都重新安排了一遍。
孙师母说这些是外面光鲜,实则太不合礼数。
季青辰没写纸条来抱怨,他也就没在意。
现在想起来,他心里终于有了些不安,叹气道;
“还有,你去问问季娘子。这些日子是不是心里不舒爽?以前亲事上的事情我都是顺着她的心意来,如今一骨脑都改了,她是不是一直委屈怨着我呢?”
说到这里,他还是皱了眉,
“楼大人的事,你也问一问。”
驭龙见得他脸色不好,知道是对楼云和季青辰有来往极为不悦。
因为他忙着在外面奔波的事,家里十几个朋友要安顿,好不容易有闲功夫也是在书房里清静。
亲事托了孙师母,家里有管事,季青辰也安安静静忙着她在太仓的事情。
他压根不知道她这些日子和谁在来往,在做些什么事。
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驭龙知道陈文昌是吃了醋,他飞快地到了季家,这回果然就不一样。
他隔着竹帘子问候了季青辰。
横长的阴影空隙里,他看得到帘子里摆满了绿萝玉兰,坐着的女子人影似乎颇有精神。
过了这些天,阿池和姬墨都已经回来。
他们带来的消息是,季辰龙跟着金国使团在京城郊外的班荆馆住了下来。
季青辰的病也已经好了。
她看着帘外的驭龙,对陈文昌的不悦心知肚明。
楼云知道了季辰龙的事情,一定明白她会有退亲的准备,所以他会透过陈洪去说这件事。
她要是和当初在枯梅渡亭里一样,,坚持着自己先去和陈文昌说聘礼嫁妆的事,让楼云不要抢在她之前找陈文昌。
楼云因为无法拒绝。他就不得不忍着。
但这回,她偏偏没提。
陈文昌如今通过陈洪的嘴才知道退亲这回事,他当然是要不高兴的。
“和你们公子说。我不叫他知道我病了,是因为这几天他忙着的事。”
王仲文那边的弹劾结果也出来了,岳霖岳大人是岳飞的孙子,平生最恨的就是“莫须有”的冤案。
孙昭弹劾王仲文养官伎,这既然仅是风闻而无捉…奸…在…床的实证,岳大人就毫不客气地上奏了个“查无此事”。
陈文昌早忙活了一场,他应该是失望的。
要知道。岳霖可是孙昭的好友。
先皇孝宗在时,为岳飞平反。朱熹、张拭、孙昭那一系人都是鼎力支持的。
然而王仲文养官伎的这件案子上,岳霖并没有站在孙昭那一边。
就连官家最后也说了一句。说这件事仅是“秀才争闲气。”
在这样的结果下,她其实挺不拿准,现在去请陈文昌过来商量这门亲事,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如今。耳听驭龙隐晦说着陈文昌不高兴她和楼云来往。她反倒是松了口气。
陈文昌心里还是有她的。
尽管他平常几乎不关心她到底在干什么。
季蕊娘在她身边站着,旁听到这里,却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这十一岁的女孩子以前就听季青辰说过,将来她要是长大喜欢上了什么人,顶好不要试探来试探去。
一男一女的事情,要是从两心相知,变成了非要拿个外人去试探互相的情意时,两人的情份就已经不牢靠了。
知心解意之类的。就更说不上了。
这哪里还能去做夫妻?
季青辰在这个时候,当然是没注意到季蕊娘的疑惑的。
听着驭龙在说着。公子谢过季坊主在陈家田庄办蒙学的事,她终于也笑了起来,摇着手里的唐扇子,道:
“回去和你们家公子说,他的心意我记住了。我家里的事,我不至于叫他为难的。”
“是,小的就这样一字不差地回禀。”
驭龙听了就明白,如公子所料,她果然是要把二郎从金国叫回来的。
只不过,季青辰把话说得含糊,是因为楼云深知不能透出季辰龙现在的行踪,所以陈家并不知道季辰龙就在金国使团里。
“季娘子还说了什么没有?”
陈文昌坐在书房里,从驭龙手上接过了药王堂的医案,又仔细看了药单子。
果然她是心中郁气,又贪凉才受了寒。
“季娘子说,孙师母的安排,虽然叫她不能用上自己喜欢的喜服,凤冠也不够时兴。但人家也全是看在了孙师傅和公子的情谊份上,才里外辛苦忙碌。她自然没什么可埋怨的。只是这样一来,事事重新安排,亲事要拖到九、十月里去了。这也不是她的意思。”
“她要是非喜欢那一身凤冠衣裳……我记得是……”
陈文昌一愣之后,不由就开了口,然而他除了求亲那一年多的时间,如今哪里有闲心记得这些琐事。
好在驭龙马上接上,道:
“公子,季娘子挑了十多回挑到的是呈庆绣坊的喜服。”
“她要是喜欢呈庆绣坊的凤冠衣裙,我就去和师母说就好了。这不过是小事。”
陈文昌叹了口气,把药单子压在了镇纸下,
“楼大人的事,她怎么说?”
驭龙知道这话不好回答,早在回来的一路上就打了反复斟酌过了。
他把季青辰的话委婉地表示了出来。
“季娘子说,楼大人查知了二郎在金国那边的事情。并不是她和楼大人说的。楼大人这个人情她少不了要还。到时候再来和公子商量。”
陈文昌听得这两句,提到了和他一起商量还人情的事情,当然就分出了里外亲疏。
他微笑之余,眉头却仍是皱着。
“她就说了这一句?”
他仍然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我不是让你带过去一封信,她的回信呢?身子弱不好动笔?”(未完待续。。)
183 心内宫内
“公子放心。季娘子身体大好了。”
“既然是这样……”
陈文昌的眼神更加疑惑。
驭龙知道季家那边捎回来的口信,话太少了些。
季娘子以前恨不得一天传个三四封短信、纸条给公子,说些心事,再加上商量亲事,活活跑断了小厮们的腿。
公子总是让他们带口信,好不容易有了时间,他也要七八天才回一次纸条。
现在,公子想要季娘子回信了,难道他这小厮还好意思开口,非要人家马上写一封?
但这话他不敢说。
他只能把藏着没说的两句话也一口气说了出来。
就算陈文昌少不了要生气,他也顾不上。
“……季娘子还说,楼大人只是进院子在外堂上坐了一刻钟。她身边的人都在的。她那时病得头痛的,不是为了二郎的事绝没有见他的道理。另外,楼大人不过是新近几个月开始来求亲,才这样多事殷勤,她心里明白得很。”
陈文昌听得楼云去探了病,心里不快之时,却比不上季青辰最后那句话。
“……”
他果然就发了呆,一时间还没把事情想通,茫然道:
“她这话里的意思……”
“……小的不知。”
驭龙装傻当不明白,只在心里接上一句,季娘子这是用你自己的话安你的心。
这不就是求亲的时候,要叫人知道他的人品性情。所以才这样殷勤?
季娘子话里的意思就是,反正楼云也撑不了多久,她不会和以前一样上当只看眼前的殷勤。
更何况一成亲。和楼云打交道的事自然是陈文昌替她出面。
她的事一切有你陈文昌作主。
——你有什么好吃醋的?
“……”
陈文昌脑筋一转,就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他坐在书斋里,沉默着没有出声。
书斋里静得只听得到呼吸声,驮龙缩着脑袋当自己不存在。
这话面上好听,琢磨起来就不是那个味,活像是直接打着公子的脸,他要是公子他也得发怒。、
季娘子看着贤淑。骨子里就是个不肯让人的外夷女人。
泉州蕃坊里,为了一些小事和丈夫公然争吵打闹的蕃女多了去了……
……
接下来的十几天,季青辰一边打听季辰龙的事。一边等着陈家别院里的消息。
陈文昌半点动静也没有,以前四天一次的纸条也没有了。
她就知道,陈文昌恼着她了。
她心里未尝没有悔意。
她不傻,不想和陈文昌争吵。尤其知道他只能顺着来不能对着干的倔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