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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傻,不想和陈文昌争吵。尤其知道他只能顺着来不能对着干的倔脾气。
然而。她这回可没有闲功夫换了车衣,坐着厢车偷偷去陈家别院看动静。
她得到了宫中中贵人来传达的旨意:
官家召她垂拱殿陛见。
接着就是通义郡夫人谢氏来赐衣袍,中使们出宫向她讲解进宫的礼节。
宫中八月十五的中秋宴,主客不可能是她季青辰,而是包括季辰龙这小译从在内的金国使团随员们。
他们要随着金国正使到官家的垂拱殿中饮宴。
她出席的名义就是个小小的海外蕃首,坐宴的位置应该是远到了垂拱殿的门边上。
但这却是名正言顺和季辰龙见面的机会。
傍晚的时分,金红的太阳还悬在宫城的蓝绿琉璃瓦檐上,十五的圆月却已经在运河边青黄柳梢上露出了浅白的影子。
天空蓝黑得如东海的海涛。
她早早就换了簇新的九品文林郎的官服。坐了船沿着盐运河向皇城和宁门赶去。
然而她坐在船上,手里却还在翻着陈文昌前些日子纸她传的几张纸条。
“书房品文。与友闲谈。”
那纸条上的话,都是差不多相同的**个字,说着他一天的境况。
再配上他写纸条时的一手好字,简直就是像印刷机印出来的纸条。
她知道,那天她不应该和驭龙说那几句话。
她明明是觉得,陈文昌天天在外面和朋友打交道,并没有胡来,他答应过四天写一次纸条给她也从不失言,这样就足够了。
他听到二郎的事,毫无退亲之意,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她怎么就非想着,他宁可闲着和朋友说话,也从不想着问一问她最近干了什么,遇上了什么事。
求亲时,他还知道送荔枝腕绳给她,还知道说起将来在院子里种她喜欢的花。
现在她写纸条过去,他都没空回。
她心里难过,就忍不住要说几句刺人的话,叫他也不开心。
她自己都知道,这样图个嘴上痛快,惹得陈文昌生气,真是蠢到没法救了。
“蕊娘……”
她抬头唤着季蕊娘,却发现她忘记这孩子已经回明州城了,此时只有柱妈妈看向了她。
她心里更落寞了些,叹了口气,道:
“等回去,妈妈派个人去陈家,唤驭龙过来一趟吧。”
“是,大娘子。”
柱妈妈应了一声,却又看了她一眼,这位长年沉默不出声的巫祝平静说着,
“大娘子前几日不是还吩咐了,二郎的事没有确定前,不要和陈家来往?让陈公子心淡一些,将来未必不是好事。”
季青辰一怔,几乎都不记得自己吩咐过这样的话。
看着柱妈妈那毫不起眼的中年妇女的脸,她自己都不禁要怀疑起来,难道她让驭龙说起这些刺人的话,还是为了陈文昌好?
她完全是为了二郎万一出事的时候,不要太连累了陈家?
固然这才是最妥当的安排。但她现在心知肚明的却是自己的心情。
——和陈文昌的这门亲事,她已经是迟疑了。
“那是另外一回事。还是准备唤驭龙来吧。”
她沉稳吩咐着,世上的事情岂能全都一帆风顺?
她既然开始了。就要尽力与陈文昌好好地相处下去。
……
夕阳落了下去,楼云站在学士院前的,远远看着她的身影。
她接了皇城司的宫牌,由中使领路走进了皇城和宁门。
学士院就建在了皇城门与宫城南门之间,他并没有走上前去和她说话,而是从学士院里先走一步,进了宫城。
夜色中。季青辰远远看着两名中使提着红灯,弯腰倒退着出了宫城外的值守学士院。
就算她没认出今晚值守的学士是楼云,却也知道前面那名年轻男子在宫城里还一身常服。他必定是专为官家拟旨的翰林直学士之一了。
在他面前引路的两名中使,从始至终,都弯腰倒走,用红灯照路。
听说。宫中只有翰林学士才有此殊荣。
“敢问史内辖。娘娘们的居处,外臣们也能进来?”
季青辰接了谢府的小道消息,知道谢道清派来接她的小内侍姓史,是谢尚宫派到谢道清身边的心腹人,所以十分客气地和他结交着。
她也照着宫里的规矩,把宦官内侍都尊称为了“内辖”。
前面丙盏红灯笼,一直保持着二十步的距离,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着。
南宫城直接通向了妃嫔们的后宫。北城才是垂拱殿的外朝所在。
史内侍探了头,仔细看了看楼云往前走的方向。小声笑道:
“官家在后宫有一处后殿叫延德宫,专为了夜里读书、批文所用。前面的学士大人应该是今晚值守,被官家召去后殿问政。所以才走在咱们前面。”
沿着御花园里的锦胭廊,楼云一直走到了延德殿的岔廊口,才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看了一眼,她走过来的身影清楚入目。
锦胭廊上悬着月泡大宫灯,照出了季青辰一身浅青色的官袍方心圆领。
官袍上绣着三寸大小全枝花的图样,衣摆前短后长。
只看她的脸,黛眉美眸,乍一看就像是一名颜色清艳的少年俊杰。
然而她并没有戴官帽,而是按了谢道清的暗中口信,梳着中规中矩的圆发髻。
钗环严守规矩,金、珠一律不戴,只用了九品外命妇不避忌的青玉钗。
她耳下戴着的,也是谢道清赏出来的裹银琥珀耳坠。
她的官袍圆领外还挂着一串女饰彩玉珠子。
这样奇异的打扮,楼云深知是谢道清的叮嘱,倒也觉得这位通义郡夫人果然灵慧。
虽然在他的眼中,今晚的季青辰果然是美人如玉,比平常女装时还要诡艳了三分,却也不会让官家犯一些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他放了心,转身而去,下廊走进了延德殿中。
“坊主,娘娘正在伴驾,坊主只要低着头,如实回答就好了。”
季青辰的目的地也是延德殿,史内侍小声地叮嘱着,在锦胭廊口就停住了脚。
“……”
季青辰并没有想到,在到垂拱殿见到季辰龙之前,还要先沾着谢道清的光被官家召见。
然而她被后殿女官引着走进后殿时,已经发现了楼云正站在其中。
他向她使了个眼色。
而她也看到了殿中女官们和她一样身穿男式官袍,脖子上挂着色彩不一的漂亮玉珠串,区别只在于她们头上戴着黑漆弯脚官幞帽,帽上簪着朵朵盛开的绢制花朵。
她顿时也松了口气。
凡是进后宫的女子,免不了都有些神经过敏。
但亲眼看到了宋代宫中女官们的男式装扮后,她觉得,她这身打扮很安全。
她听教礼节的中使们说过,大宋的内宫制大半传自于唐时,从武后则天的时代就规定了女官着男装。
妃嫔当然是着女装的。
“唐坊蕃首,文林郎季氏进见——”
唱名的女官声音没有想象中的尖利,反倒带着夜晚的清明。
季青辰停在了殿中,眼睛盯着倒映烛光的玉石砖板,眼角的余光只看到左右两侧各六张的红垫靠背椅。
此外,就是女官们的薄黑绢靴,还有楼云绯红色的官袍前摆。
伴驾的谢道清不知道在哪里,她伴着的官家就更不见影子了。
但楼云那眼色让她知道,官家召她来,是真有事要问。
她双手作揖,一躬到地,冲着没有人的正中红垫大靠椅行了大礼。
教她礼节的中使,并没有告诉她见皇帝要三叩九拜。她当然就从善如流了。
就在这时,脚步声却从她身后突然响起。
赤红团龙纹的衣袍的男子从她刚刚走进来的殿外走入,步向了正中的红垫靠背大椅。
他在灯下的身影几乎与她擦肩而过。
嗅到了官家身上似有若无的香熏,季青辰再是沉稳,背上的冷汗一瞬间就渗了出来。
她终于明白,刚才她进殿前,在廊口看到殿前的一处古拙的假山花圃,曲复中隐约有花在月光下盛开,花香浮动。
她那时嗅到的花香并不是花香,而是官家身上独有的龙涎香料。
官家当时正在殿外赏花,看着她走了进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184 宫中奏对
“免礼。”
明显年轻的男子声音在殿中响了起来。
她缓缓把腰伸直些,继续低着头,按着中使教的礼节轻声回答道:
“小臣谢陛下。”
“虽然是海外归来,却和别的夷部不同。听说你是随宋僧长大的?可懂得佛理?”
殿上仍然没见着谢道清的影子,季青辰却感觉出眼前这位宋朝皇帝在后宫似乎很放松。
他开门见山地和她扯着闲话,这当然是难得的皇恩。
她知道些佛理的事,应该是谢道清告诉他的。
“小臣不敢说知佛理,却自知是与佛有缘,才让臣得到宋地高僧的教养。这也是陛下的威德所在。”
听到她最后的马屁,官家淡笑了起来。
他又仔细问了宋僧在海外的事情,听闻十二名老僧都已经故去,自然也有些嗟叹。
倒是空明出身的山西金阁寺,这位官家比她季青辰还清楚。
金阁寺在北宋时,算得上是天下佛宗。
他推算着年纪,知道空明其实是靖康之变后出生的宋人了。
更是惋惜这十二位逃国的老僧。
她自然也要陪着说上几句佛经,除了在空明身边的耳濡目染,她也早有准备。
她打听过:
宫中有佛寺、道观不下七八座。
官家在每日起床洗漱后,都会由一女尼一女道引路,到宫中佛、道两观烧香。然后再去垂拱殿上朝听政。
而从高宗起,临安城四代官家都把他们在宫外的潜邸王府捐出,建了道观。
当朝官家捐的嘉王府就在城南清波门附近。如今唤作佑圣观。
所以,她低着头,顺着年轻官家的兴头,接了几句玄奘西行,鉴真东渡这类的佛门传说,当然少不了要拍马屁。
楼云深知她讨好人的巧嘴,倒也不担心她失言。只是含笑听着。
她在官家面前说起,唐代一位西行、一位东渡的高僧,他们能有如此德行。自然是盛世名君的治下才能有的百世善果。
就像如今,有空明这样不忘故国的高僧,就有当朝官家这样的圣君。
楼云忍不住微笑,在官家的假谦逊中。他附合着季青辰的马屁。
季青辰进宫前是早有思虑的。说这些话不仅是为了讨好皇帝。
接着,她把别在衣领上的飞天佛钗取了下来。
女官从她手上接过这钗形的袈裟扣,呈到了官家手上。
因为看到了那佛钗背后印着东大寺的残余汉字佛印,官家也吃了一惊。
东大寺正是鉴真东去扶桑后所建,史书里已有记载。
所以这飞天佛钗已经有三四百年的历史了。
她只是要让官家更加确信她的身份。
“看着像是唐时的工艺,楼卿,你以为如何?”
官家明显不认为这精巧的袈裟扣佛器是扶桑所治,仔细在手上看了。又递给了楼云。
楼云早见过她抱着嫁妆箱子擦银器的样子,所以回到大宋后。他就开始收集金银佛器。
他本来是想,随时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现在正巧有官家问起,他当然就侃侃而谈。
他从唐时的佛器一直说到五代十国的各地佛宗。
这三四百年来,从北方的龙门、云岗石窟的佛像雕工,他延伸说到了吴越的寺院风格,他严肃认真地指点着这袈裟扣。
他鉴定出这佛器上,飞天女的眉目是北魏工艺,但折叠的机关却应该是南方工艺。
季青辰还是头一回听到他说了这许多的学究话,微带惊色。
上面的官家自然含笑点头,露出“我家养的翰林学士果然很有内涵,没有白花银子”的满意神色。
楼云维持着学究脸,暗中瞥到殿中的女官们也纷纷倾耳细听。
楼云自然不是要引起她们的赞叹,他才不会傻到在宫中和官家抢风头。
但他在西南夷山里身经百战的经验告诉他,追求女子时,讨好巴结是下下之策。
他的上策从来都是展示出自己英俊帅气,展示出自己狩猎天天有猎物的强壮,展示出他出寨做交易时,回回占便宜的聪明。
这些才是让女子们产生爱慕之心的根本。
更加上他和女子打交道时体贴温和,不时说上几句逗趣的笑话,让她们见着他就开心。
如此一来,西南山寨里喜欢他楼云的蛮夷女子简直是前仆后继。
在大宋也是一样。
只有楼大、楼春那些笨蛋小子,才以为天天和女子口花花,巴结讨好就是泡妞密技了。
那是用来哄楼铃那样不懂事小姑娘的,不是用来追老婆的。
楼云对季青辰眼中露出的吃惊神色,表示很满意。
眼前季二郎和金国人有牵扯的情况下,他根本不用担心陈、季两家马上成亲。
他前阵子有些焦虑的心情已经稳定下来。
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吸引季青辰的注意力。
他才不要听楼春他们的劝,偷偷摸摸,寻着机会去接近她。他更不需要顶着破坏人家订亲关系的名头去讨好季青辰。
他光明正大去求亲,而他只要足够好,他就不怕季青辰不喜欢他。
没错,他本来就比陈文昌强上一百倍!
没错,季青辰只要眼睛不瞎,就应该选他!
季青辰虽然听不到楼云傲气到天上去的呐喊心声,却感觉出楼云对佛器了解得如此之多,这绝不是他在扶桑时就学会的。
然而,此时她无暇去多想这些。
官家听说这是空明留给她的嫁妆后,笑着把这佛钗回赐给了她。
他还答应了。如果时机合适,允许她去山西金阁寺把空明的舍利安葬。
如此宽厚体恤,几乎叫她想不起。眼前这一位是五年前逼退了亲生父母,登基为帝的人物。
光宗太上皇与皇太后,都已经在退位三年后病逝了。
她在这位官家面前,可不敢掉以轻心。
“你宋话的口音连朕也听不出来是哪一地的。朕每日在这殿中见两位要外任的外朝官,怎么耳朵今日居然不灵了——”
季青辰听得心中微凛,正要开口来解说自己的口音,然而这位官家却又不像是在怀疑。反倒岔开了话题,笑道:
“楼卿,看来是朕有些倦了。”
说话间。他站了起来。
季青辰知道,北面垂拱殿里的中秋宴,是去准备的时候了。
官家不喜欢去见金国使团,但他再想留在后宫看美貌妃子们。今天也必须得去垂拱殿摆这一夜的中秋宴。
这位官家没有马上问她东海女真的事情。倒让她觉得,他颇为沉得住气。
“季文郎也随朕来吧。”
因为这句话,她就只有跟着官家一行人,随着他绕过屏风,向前殿走去。
悉索的衣裳声中,她的眼角余光能看到伴驾的谢道清被女官们簇拥着,退在了一边。
曾经提着鸡蛋来她家的那名谢氏女子,现在头戴着宫中妃嫔的高圆四角垂花冠。穿着八裙的玉色绢裙,深红折枝花绣的帛带上缀着珍珠花粒。
冠上垂下来的六瓣串珠花颤颤。在玉板地砖上勾勒着谢夫人低垂的头。
楼云明显也低着头,紧随着官家。
她当然是落在后面的,所以能看到这延和殿的屏风上,果然如谢老大人说过的一样。
屏风上画着全宋地图,各地县、州、府的名称外,地图上还标了地方官的名字。
出了前殿,就是一片空敞的教场。
从孝宗皇帝起,官家平常听学士们讲学后累了,就是在此地打马球和射箭。
这类活动的目的也很明确。
全是为了以后北伐时,皇帝至少能骑马和射箭。
踏上了横穿宫城的锦胭廊,这长达几里的宫中格木廊道在起伏的丘陵中起伏不定。
偶尔高起时,她在爬山廊上可以看清凤凰山下的这座临安宫城。
因为是夜晚,与山势园林交错而建的宫室里,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