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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哥不是已经去了?怎么就有了你们俩以前有过婚约的事?”
说起旧事,黄七哥何尝不叹气摇头。
他苦苦劝过了,王世强不肯听他又能怎么样?
王世强饮了一杯酒,默默不语。
他在普陀寺第一眼看到楼鸾佩,固然是惊艳于她出身大家的容貌气质,更要命的是他想起了他十岁时的旧事。
那一年,他考中蒙试第一。
座师楼大公子召他在楼府书房叙话,曾经勉励过他:
“虽是庶子出身,父母无依,但人生在世志向两字最为要紧。以你的资质,只要踏实为人,刻苦用心。绝不愁没有出头之日。需记得我赠你百年作为表字,就是要你记得人生百年,循序而进,终将功成。”
他那时生母重病,父亲有了新欢,又是个纨绔性子,待他已经不比从前。
好在他考上了第一,族里叔伯们都高看了他一眼。
“你好生读书,将来年纪长成在殿试金榜题名,我便把亲妹许给你如何?”
座师楼大公子是这样笑语着的。
那时,摆在他王世强的眼前是一条刻苦攻读,三试登殿的人生大道。
他的志向当然是要像楼大公子一般, 经学深厚又兼文采风流。
不求高官厚禄,但求上能铺国,下能养民,将来闲退在家,还能得天下英才而教之……
他的妻室,除了明州楼氏之女,座师先生的幼妹,又有谁配得上?
然而人事岂能没有起伏?
多少年前,他落泊到了东海之上,经商打拼的时候,几乎已经不再去回望这些妄想。
那时,天子门生的美梦早已经逝去。
他怀着满腔的失落,踏上了边夷海外唐坊的海滩。
他记得,在月光下看到了那季氏女子时,他才看到了人生的另一道曙光。
……(未完待续。。)
345 小小蛮夷
王世强坐了船,出了西京城一直到了黄河曲口,接住了坐船由运河进入黄河的季青辰。
“我来接你了。”
他微微笑着,
黄河上的河风吹起,带着黄土平原上泥土的气息。
在楼云强烈要求和暗中运作下,楼铃跟着她来了,陪着她下船去了西京城里的白云观。
到了晚间,楼云的船紧跟着就到了。
他是天子钦差,一下码头,根本懒得去和王世强等西京军衙里的官员应酬。
他就直接去白云观里进香,表示一下他只讲公事不徇私情的态度。
暗地里,他高高兴兴地寻了季青辰说话。
在此之前,楼铃已经砸了钱把白云观所有的客舍院落,都包了下来。
如此一来,黄七郎和王清河都不可能在白云观里来寄居,为王世强说好话了。
他一肚子的自鸣得意,觉得自己是算无遗策。
西京城里的军营哗变,他来了,黄七郎也来了,当然就不用担心。
到时候他写个奏表上去,请官家安枕无忧就好了。
官家无忧了,王世强等西京留守官员,自然就不会觉得他楼云傲慢无礼。
他们反倒会觉得,他这一副不徇私情的假样子做得太到位了。
没料到,他手捧着一块和田玉块,准备去老婆面前献宝时,正看到她出了寄居的院子。
季青辰梳洗打扮,清艳动人地走了出来。冷笑着看了他一眼。
楼云一呆。
她终于去了道服,头戴了醉红胭的花冠子,冠上坠下一枚细白玉。点缀在她黛绿眉间。
她桃腮杏眼,粉红绫帛双重,飘飘临风,换了一衣西北边地束腰的纱罗粉白长裙。
她外罩了一件淡紫绫子的及腰小背子,露出修长洁白的颈线。
玲珑起伏的胸前系着的同色紫花纱直垂到地,又被风吹起。
楼云的眼睛盯着她水色潋艳的红唇,还没有回过神来。她就已经提裙一路出了白云观。
他连忙追在了她的身边。
因为色迷心窍,他完全没看到楼铃一个劲地向他递眼色。
“青娘,要去哪里?我陪你……”
她压根不稀得理睬他。冷着脸到了门外坐了车,吩咐道:
“去城南的芙蓉园。”
“……”
楼云一呆,站在道观门前气得脸色都变了。
她打扮得这样好看,跑去王世强的别府里。她到底心里还有没有他楼云?!
他为了她追到了西京城。又事事顺着她的心意,她就没有半点感动?
仿佛为了回答他心中的质问,女车绝尘而去。
恼恨伤心之间,楼云恨不得马上就走。
谁要在这西京城里吃她的冷眼?
但他脚下生了根,只怕又和上回写和离书一样暴怒乱来,到底只能伤心。
“阿哥。”
留在了白云观的楼铃见得他这副难过的脸色,犹豫上前,悄声道:
“刚才王副相府上。有一位姨娘来求见夫人了。”
“姨娘?”
楼云一怔,知道王世强府里现在只有文氏一个侍妾。“来的是明智?”
说罢,他拖着脚步往回走,把手上的和田玉盒子顺手塞给了楼铃。
“喏,拿去玩。”
楼铃当然不知道明智是谁,她只知道来的是文娘子。
身边还带着她的女儿灵姐。
楼云呆呆坐在了季青辰的客舍内,看着四面空空无人,想着他要不要回去算了。
一场夫妻到了如此地步,实在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阿哥。”
楼铃抱着玉盒子走过来,把玉放在一边,倒了盏润喉的温茶放在他手上,
“我听夫人问了文娘子好些话,比如阿哥你以前在明州时,是楼大小姐手把手教着你临贴写字,还有阿哥你的衣裳、鞋袜都是楼大小姐替你准备的。宋人年祭的礼服冠帽你不会穿,还是楼大小姐亲自替你……”
卟的一声,楼云被喉咙里的茶水呛得剧咳连连。
他终于只能暴跳如雷,摔茶叫道:
“王世强他是非要和我抢人吗?要不是看在王夫人的面上,我——”
身为三榜进士的清傲让他没办法继续说出来,楼铃在肚子里替他补足了:
砍了他的手,吊起了他的人,挑了他的脚筋放了他的血,把他当成狩猎时的血食猎头。
活的血食能在冬日里引来十七八头山狼,它们正饿得眼睛发绿,足以让他死无全尸……
这是楼云在山里时经常干的。
出了山到了明州楼家过了十多年,楼铃就觉得云哥那就是变了个人。
宋人常夸他的话就是学养深厚,风度翩翩。
完全不像个蛮夷。
“……”
楼云按捺着凶性,眼珠子都要红了。
他觉得,上回大散关外的三箭还是太手下留情,压根没让王世强得到教训。
……
然而文氏压根不是王世强差来的。
季青辰的车还没到芙蓉园,文氏就忧心仲仲地让丫头带着灵姐儿去休息。
她去了王清河的院子里走动。
“文娘子,这是怎么了?”
王清河认识了她七八年,知道她是个小心谨慎的性情。
如今见得她面如土色的模样找上门来,王清河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季娘子她,难不成容不下灵姐儿?”
她只能探问着。
“并不是……”
文氏打从离了白云观,一颗心就卟卟乱跳着。
她带着灵姐儿去拜见季青辰,那当然是为了讨王世强的欢心。
她早就想得明白,王世强于她没几分情意。
他连江止云都没留下,只是因为不想让灵姐没亲娘庇护才把她留在了府里。
为了灵姐儿将来能在主母面前有体面,她只能顺着来。
那怕有朝一日楼鸾佩突然回王家,她也暂时顾不上。
“大小姐一向是疼灵姐的。所以我不怕将来她对这孩子不好。但我到了季夫人面前,也是为大小姐说话。说了大小姐四五岁时,听着大公子说过把她许给老爷的事。我也是想求着季夫人退一步,让老爷去把大小姐接回来。”
文氏含了泪,心里惶惶不安,
“我没料到季夫人突然问起了楼相公在明州家里的事。我只是想说他们是兄妹之情,才把那些日常里的小事说出来……”
说完之后,季娘子的脸色变了。
她也知道糟了。
如她这样陪着楼鸾佩一起长大的贴身丫头,当然觉得这些小事是楼鸾佩把楼云当成个不懂事的小蛮夷,照顾这个没父没母什么都不懂的孤儿族兄。
楼云那会子最会干的事,就是揍人打架,拨刀子见血。
外加在宅外淘换旧物,天南海北做些不知赚了没赚钱的小生意。
为了他这些坏毛病,十三四岁的楼鸾佩骂了他不知多少回。
“君子不言利!”
楼鸾佩这辈子都不知道拐子长什么样,却偏偏还怕楼云这凶蛮子在外面被拐子拐了去。
她又觉得他不用心读书,时时带着他在书房里,不许他一个人出门。
就像大公子把大小姐带在身边时,一样的照顾。
那时候大公子毕竟公务多,要在官衙里,楼鸾佩最大的乐趣就是管教楼云,教他多识字好写文章。
“人生在世,志向两字最为要紧!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即使以往只能识得二三百的字,每日多识十个,一月就是识上三百,月月不断一年就能破题写文。为人处事贵在恒心!”
这是少女楼鸾佩最喜欢教训楼云的话。
这也是楼老大人平常在书房里教导大公子,后来大公子教导庶弟和各房子侄的话。
但要是不知道楼鸾佩从小是在书房里跟着父兄长大,衣裙鞋袜都是在大公子院子里让长兄一手包办,谁听了她和楼云相处的情形都会和端仪国夫人一个脸色。
觉得两个少年男女意情深重,同姓背礼。(未完待续。。)
346 养兄为子
“都是大公子去得太早了。”
文氏也不敢把这些说给王清河听,只央了她在季青辰面前为灵姐儿说好话。
她告辞了出来,她一路自语哭着一路回自己院子,
“老爷眼里只有继夫人,哪里知道大小姐小时候那场病来得古怪。老爷就从不想想,大公子那样知礼的人,怎么就把大小姐天天带在身边,衣食住行别人都不许碰一下……”
文氏哭了一路。
而季青辰到了芙蓉园,本来是去见王清河的。
她还是特意选了王世强不在芙蓉园的时辰来。
然而也许就因为王世强不在,引路的丫头在芙蓉花丛里左拐右转,把她引到了一处曲苑池桥前。
她就看到刚才那灵姐儿款款立在桥头。
“夫人。”
王世强的长女七岁,眉眼和文氏极像,甚至带着些木讷。
但她双眼睛里的精神气儿叫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在楼鸾佩膝下养大的。
就算是木讷,也能从木讷里生出几分沉稳。
“季夫人。季夫人与楼相公匹配,自然也有政事堂里的一品诰命。何必逼走我的母亲,让她在普陀寺里的清苦度日?”
灵姐儿静静曲膝敛袖,深施一礼,“听说夫人也是年幼失母,还请垂恩顾念一二。”
失笑间,季青辰不知道这小娘子嘴里的顾念一二,是让她顾念楼鸾佩。还是顾念她这嫡母养大的庶女。
季青辰懒得和她废话,道:
“你刚才跟着你姨娘来,我问了几句你平常的女红和识字。你答了一句你练字时还临过云舅舅的字贴,你是故意和我提的吧?”
这庶女可比她生母狡猾多了。
“夫人说得没错。母亲和我说过一些她在明州娘家的往事。还请夫人看在云舅舅在明州楼府时与母亲的同族骨肉之情。规劝父亲……”
季青辰没空听灵姐儿多说,只顺着她的话问了一些楼鸾佩在明州家的事。
尤其是她和“云舅舅”的事。
这灵姐儿毕竟年纪太小,就算为人谨慎还是被季青辰拐着恋就套出了话。
“母亲会说起大舅舅的事情。她四五岁时,生了一场寒症,是继母没有照顾好让她着了凉。大舅舅那时去了京城考试,中了状元回来时。母亲已是垂危。所以大舅舅就禀告了外祖父,把母亲移到了大舅舅的院子里教养……”
“……”
季青辰一路听着,就知道楼鸾佩这病一定是继夫人没照顾好。
否则明州楼家这样的书香礼教。仆婢养娘成群,楼老大人还没有死,怎么可能让一个二十岁的长兄亲自养着一个四五岁的妹妹?
楼大公子吃什么,楼鸾佩就吃什么。
楼大公子制新衣。楼鸾佩就同样的料子跟着制新衣。
听着像是兄长慈爱。兄妹情深,但按常理一推想,她就知道楼老大人必定是心里不安。
继室疏忽,下人们无礼,差点害了女儿。
这位书香大家的家主在愧疚之中,才会向出色的嫡长子退让。
他任由了长子把楼鸾佩带在了身边,让儿子和女儿一起在书房里跟着读书。
至于楼大公子没有让妻室齐大夫人养妹妹,那就更容易理解了。
齐大夫人是旧勋武人出身。读书不多,心思也不够温柔细腻。
齐家和成夫人三姐妹那样的京城旧族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楼大公子觉得他自己养比妻子养得好。
二十岁的年轻人。能指望他中状元,却未免能指望他在这些家事安排得四平八稳。
他明显把楼鸾佩养歪了。
“你大舅舅的性子,只怕和你父亲有几分像吧?”
季青辰这样笑语着。
“大舅舅从小就是明州城有名的才子。”
灵姐儿很自豪地说着。
说罢她还眨了眨眼,不知道这位夫人提起父亲王世强是为了什么。
然后她还是点了头,道:
“母亲也这样说过。”
楼大公子和王世强,都是出色才子,从小就有些不按规矩来的自作主张。
“我也听你云舅舅说起过一些明州旧事……”
想起楼老大人娶继室时,是四十岁的年纪娶了十八岁的年轻夫人。
老夫少妻,也难怪他没脸在嫡长子面前叽歪什么礼教规矩。
季青辰也明白这书香大家里,怎么会出了个楼鸾佩。
“楼鸾佩,是把楼云当儿子养吧?”
她暗暗冷笑着。
手把手教他写字读书,衣裳鞋袜无微不至,参加祭礼的衣冠也要她楼鸾佩亲自教导。
“她的性子太像大公子了……”
她终于明白了楼云的这一句话。
“青娘,我于楼鸾佩,绝无男女之情。”
楼云最初未必没有觉得楼鸾佩很可爱很美丽,现在也对她一直感激在心。
但楼云是个极傲气的人,他连她婚前先订了陈文昌都能记上好几年,他岂能受得了一个比自己小的美少女天天教训?
她更是想起了上回楼鸾佩暗中策动了对她的弹劾。
这位大小姐根本不是个正常的大家闺秀吧?
这时,她就古怪地想起了王世强。
“你父亲,平常与你母亲……”
她难免就觉得王世强绝不可能受得了楼鸾佩。
然而她转念一想,王世强那可是生母早逝,嫡母不良。
指不定人家就缺母爱。
……
她一路冷笑着,也不管这是在王世强的别府了。
她打发了灵姐儿,直接叫人唤了以前跟着她去成都府的左成。
芙蓉花七月盛放,如织如锦,她立在花圃边,问了王世强的书房在哪里。
左成不敢拦她,守书房的王信也不敢拦她。
她就直接闯了进去。
当着左成和王信的面,她熟门熟路在他的书房里左翻右找。
不一会儿,她就找出了他在唐坊货栈书房里一样的暗格。
左成和王信已经吓得退了出去,她一把从暗格里翻出了王世强的一叠子四五十封的密信,她一封接一封抽出打开仔细地看。
“夫人……国夫人……”
左成早就溜了,王信毕竟是守书房的,只能在门外结巴着,
“老爷马上就回来了。国夫人想要问什么朝上公事,直管和老爷说。老爷必定没有什么不许的。国夫人手上那些是老爷往年和秀王世子的通信……”
秀王世子,那当然就是现在的官家赵端宁。
他努力暗示着,最好不要看。
季青辰的手一顿,面无表情回头看了他一眼,淡定道:
“我看看你们家王副相这几月有没有和普陀寺里的王夫人通信。指不定就夹在这朝上
公事里,倒叫我走了眼。”
“……”
王信听得她这样说,只能陪笑。
他知道王世强为了娶她,表示他的悔改之意,答应过绝不进普陀寺的条件。
而季青辰一边看信,一边就在心里冷笑,嘴上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