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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自漫漫景自端-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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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那个时候,她那么急切的想要见到他。

    哪怕一句话不说,见到他,也是好的……可是还是来不及。她到了的时候,他的班机已经起飞。

    后来她再打电话,他就是很忙。手机总是不在服务区,家里,永远是陈阿姨在接电话。等到她回家的时候,看到他的房间,清冷的味道,她知道,他很久不曾回到过自己的房间了。

    再后来呢,再后来,她已经不需要跟他解释什么了。

    小水滴,蒸发了——在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在她还没有来得及爱之前,蒸发了,带着她的疼痛,带着她对未知的未来的恐惧和担心……

    现在,这种疼痛又来了嘛?

    自端知道自己的手一直被铁河握在手心里。他的手总是很热,可是这会儿,怎么变的这么凉?

    她很努力的睁开眼睛,只来得及看清楚他的脸,可是很快的,他的脸淹没在穿着白色袍子的人影中,消失在帘幕之后,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振作振作,没事没事…… 消毒水的味道,氧气罩……她的眼前一片黑。

    最后的一个念头,就是她不能让孩子有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佟铁河被拦在了急诊室外。

    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他觉得手上黏黏的,一直不敢看。此刻,他看着,额上冒出了汗,一口气不知道该送出去,还是该吸进来,他扶住了墙壁……

    急诊室里出来了医生。

    佟铁河转过了身。

    看着佟铁河可怕的脸色,医生倒是安慰了他一下,说已经稳定了,等下送去病房观察。

    佟铁河心还没有放下来,就听医生说,病人的身体状况很不好,是不是有在看专科医生?如果有在看专科医生,及时把病历转过来……需要会诊。

    佟铁河抬手按住了太阳穴,他点头,说我会,我马上联络,拜托医生,我太太千万不能有事。

    医生看着佟铁河,只是说,我们当然会尽力。

    佟铁河看着护士将自端从急诊室推了出来,他急忙跟上去,想要叫她,可是看到她紧闭的眼睛,又没有叫出声……他跟在床边,往病房去。

    她这样,被医院白色的被单裹着,只露出她苍白的脸来。细瘦的手臂,扎着针管,那针管像是扎在了他的心上。

    佟铁河握了自端的手。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十三)








    那一次,他也这样守在她的病床边,却没有握住她的手。

    那时候他的心情,远比现在要复杂的多。

    李云茂,那时候刚刚来北京。他们念书的时候常开玩笑。云茂说,有一日你这个贪财鬼要是发达了,记得投资给我建医院;他说好啊,就是你这一科有点儿特别,我们国内不缺妇幼保健医院……他当时没想到,云茂真的有这个志向,把他的医院办成顶级的专科医院。他还真得支持。祖父总跟他讲,让他多做些善事。这应该算吧。

    跟云茂聊的投机了,从餐馆转回家里。他不怎么带朋友回家的——有事情,有聚会,他多数时间是习惯在外面办;他也知道自端会应对的好,但是自端不喜欢。不过云茂,是他过心的朋友。他想介绍给自端认识。

    浚自端下来的时候,他发现她的状态有些不对,也许是心情不好?他在她和云茂打过招呼之后,让她上去休息了;她才刚转身,云茂就问了他一个问题,问他们是不是还没有baby。云茂没有刻意压低嗓音,他知道自端也许听得见,还是那么说了。他抬起头,正好能看到她,脚步似是慢了一点,也只是慢了一点,接着转身上楼——他心里倒是突然的希望她在这个时候,能回头看他一眼的。可是没有。

    他于是开玩笑,说Alex你别这么敬业行不行?你问到我私隐了你知道嘛?李云茂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他说Tony,看到你太太,我吓了一大跳。

    他笑着,给云茂倒酒,说,我太太,的确吓坏了很多人。所以我爱把她藏起来。

    藐云茂又大笑,第一眼看上去,和Daisy像。可是再一眼,差别不是一点两点。

    他瞟了云茂一眼。说了句,还用你说。

    云茂笑,喝着酒,后来说了句,当初只见了照片,还真担心来着。

    云茂那晚酒喝了不少,话也挺多,后来他让人把云茂送回去了,回来,他自己坐在那里,一直坐到半夜。家里真安静。他也不想动。听到身后有动静,他回头,看到了自端——天气还没有很凉,她已经穿上了厚毛衣,一头长发散着,整个人看上去毛茸茸的……特别柔软乖顺。他像被电到了,半晌,都不动。就觉得脸上越来越热。只是她看起来有些生气的样子,不知道在恼些什么?他有时候反倒喜欢看她这样子。他借着酒意,跟她发癫。他在她心里,想必是越来越像个很会无理取闹的酒鬼了。而且她慢慢的开始学会对付他的办法,那就是他越闹,她越安静……真让他气馁。

    他跟着她上楼去的,虽然看出她的拒绝。倒在她的床上的时候,他心里还算明白,那枕头那么柔软,他的脸全埋进去了,一动都不想动。其实他上来,还是想做点儿什么的,但实在是困极了。她坐在旁边,声音那么低,好像是问了他句什么,他听不清——要不要什么?他不要什么。舒舒服服的在她床上睡个觉,他就觉得很不错了。

    那晚他睡的舒坦极了。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房里了。他懒懒的,在她房里转悠了半天才去洗脸。一进去,就看到地上有样东西。弯身捡起来,是个空了的小纸盒,他看着上面的字样,眉头一皱。他四下里仔细看了看,没有发现别痕迹。

    他看着那个小盒子,看了半晌……忽然心里烦躁。已经过了上班的时间,他不想去,交代陈北回公司。他在家里呆了一天。给她打电话,她的手机是关掉了。

    他问陈阿姨,阿端最近有没有说不舒服?

    陈阿姨想了想,说没有。

    他“嗯”了一声。没有不舒服。那就是他想多了。他似乎是应该松一口气。

    陈阿姨微笑,说阿端最近情绪都不错。又说阿端要去澳洲两个月,家里要冷清一阵子了。说这话的时候,陈阿姨并没看他,好像在自言自语。

    他点点头。心想其实她在家里,家里也够冷清的。

    恰好他母亲的电话来了,聊了一会儿,交代给他一些事情,他一一的应了。最后他母亲说,阿端去悉尼,让五姨照顾她……他没跟母亲说,阿端最近情绪这么好,未必不是因为好不容易可以有机会出去透口气。他只让母亲别操心这个了。他会安排。他母亲提醒他多关心阿端……他揉了下眉心。

    自端是傍晚的时候回来的,看到他的时候就有点儿发怔,大概是这个时间在家见到他,有些意外。他憋了一天的烦躁,在看到她的时候都冒了上来,可还是耐着性子,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他说。他自己也觉得语气可能有些怪怪的,但是控制不了。她说没有。只说起了下个周要出国的事。他看出来她没说实话。但是她不想说,应该有不想说的理由。她一向是,不想说的,他问也问不出什么。他觉得自己也许是小题大做了,根本不会有什么事情。直到他抵达了波士顿,心里还是在惦记着她,而且越来越不安——她第一次离家这么久,会不会不适应,会不会害怕?他十几岁就开始独立生活,对那种孤独深有体会。

    他后来还是缩短了行程,特意留出了时间去了悉尼。

    以后的几年里,他偶尔会想起来这件事,他会想他那一趟是不是去错了。如果他不去,会怎么样?

    可他到底是去了。去之前他往自端的宿舍里打电话,没有人接听,他想可能是都上课去了;他打她的手机,关机的,他想她的习惯保留的还真是好,只要是上课她都关机……到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他直接到她宿舍去找她了。

    去的路上他竟然想起来,以前他也是去过她宿舍的。跟劫匪似的,进学校去,就为了问问她要不要回家去。她宿舍里人已经跑了一大半,她还一个人窝在那里。看到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大概能了解她那时候的想法——和一个城市一同沉寂下去,不再醒来——这也是很莫名其妙的的事,有时候,他能感受到她的一些想法。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十四)








    有一点小小的兴奋。不知道他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她会不会和那时候一样,迷迷顿顿的、带着一点儿惊慌、带着一点儿无措?会不会有一点儿开心?他这样,算不算给她“惊喜”?

    他好像是有些傻气。可是他想这么做。

    她没有在宿舍,她的室友是个印度人,听说他是来找Jing 的,只告诉他Jing在医院。

    他立即问出了什么事在哪家医院。她的室友说了医院的名字和地址,其他的便不肯说了。他也顾不得再问,好在医院就在她宿舍附近,并不难找。他在问讯处查找“Jing-Ziduan”。一间一间病房的看过去,他就觉得心跳越来越急。他神色也许是有些特别了,有护士拦住了他,问他来看望谁。他说他在找Jing-Ziduan。旁边护士站里有位男护士听到,看了一下电脑,特别问道:“Jing还是Jin?”

    浚他耐着性子,说是Jing。我是Jing的先生。

    男护士点点头,让他去413-B,说是B床的Jin。

    他问护士她现在怎么样了?

    藐护士说手术还是很成功的,只是以后要小心一些。药物流产仍最好在医生指导下……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了。那些天以来,心底里或许有过的一点点的期待——偶尔冒出一点点,就被他打消的期待——消失了。透过病房的玻璃门,他可以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她。床头灯光很冷,罩在她身上,也显得她很冷很孤单。他走过去,并没有特意的放轻脚步,他甚至想要吵醒她,尽管他也不知道在她睁开眼睛看到他的时候,他要怎么开口跟她说第一句话。

    他想起那晚她慢下来的脚步,他想起她在他耳边低声的呢喃,他想起她欲言又止的神态,和最后的沉默不语……

    心底渐渐的起了风暴。

    那风暴席卷他的心房,他很想把她从床上抓起来,问问她怎么可以这样?就算是她不爱他,就算是她总不能接受他,就算是她不想跟他捆绑在一起,就算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意外……孩子,总是无辜的。

    景自端你怎么会这么狠的?!

    他几乎难以克制他想要把她摇醒、想要质问她、甚至想要伤害她的念头,于是急忙转身离开了病房。

    憋闷、狂躁。

    他在空旷的街头走了很久,直到累了,他停下来,发现自己竟然又站在了医院的大门前。救护车急匆匆的呼啸而至,有车祸的伤者送到。他闻得到空气里的血腥味。堵在胸口的一团浑浊的气体无处可去,一直在那里涤荡。

    他在台阶上坐下来。渐渐的让自己冷静。冷静下来他就在想,他只是想到了自端狠心不要这个孩子……如果她清清楚楚的问他呢?他会怎样?她不想要,她害怕这样的捆绑,她对着他哭、对着他说“不”,他又会怎样?他心里翻腾的都是她别扭又痛苦的表情。他一次一次的靠近,她一次一次的推开。精疲力竭。

    他对着云茂说的那几句话,她一定是听到的;他的那句含混的“不要”,给了她理由。于是她便做了这样的决定。他忽然觉得他能理解她了——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决定。他不能只怪她。可是明白归明白,他还是不能释怀。



    更深露重,湿气氤氲,让他身体渐冷……

    天亮之后他去了五姨家里。他跟五姨说拜托您去看看阿端。她在医院。五姨见到他突然出现已经意外,听他一说更是吃惊,连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是说您千万别问了,都是我的错,阿端现在已经很难过,您就好好儿照顾她、安慰她一下。还有这件事您千万别告诉我母亲。

    五姨一肚子疑问,倒是都压了下去。每天都去医院看自端。回来,跟他说说自端的状况——总归是还好、挺不错。

    他听了觉得放心些。越是放心倒越有一种酸楚。

    他的五姨一直是单身的,好像这样的事,也觉得不太方便和他这个甥男讨论,在他,倒是真觉得这是省了一重麻烦。

    他研究着食谱,从网上搜了来,打印好了,贴在橱柜上,学着炖汤。五姨厨房里材料齐备,他搜罗着,看到有很多是他母亲从国内给五姨寄来的,都没开封。包括虫草燕窝人参,省了很多时间和力气出去买——只是看着这些的时候,他想起母亲的嘱咐来,也忍不住心底生寒。若是被他母亲知道他们两个这样折腾呢?还是瞒着吧。都瞒着。连他们两个自己也瞒着好了。

    他一会儿抬头看食谱,一会儿低头弄食材,忙的满头汗。这些他也不会做。一点一点的学,一点一点的做……他只是想这么让自己忙碌一下,他就可以少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不是关心她。真不是关心她。

    只是等到看着汤煲里冒出的白汽,看着无论试了几次,都绝不会比照片上好看的食物,他就开始想着她是不是能多喝一口。五姨说,她身体还好,但是胃口不好,不怎么吃东西——她从来不是挑食的人。怎么会吃不下东西?现在不该是轻松的心情?

    他咬牙。

    五姨去之前,总是要先尝一口,才把保温瓶合上。一般都不做评价。

    他知道五姨心里很多疑问,但是她不会问他。对他的行为,大概统共就说过两句话:一句是“你们俩这算什么”;一句是“难为阿端还能喝下去这么难喝的东西”。

    他只听着,不语。

    五姨话不多。可是五姨说的对。这也就格外令他难堪和难受一些。

    他只在凌晨的时候去看她一眼,呆一会儿就走。会给她带一束花去。从五姨的花房里剪的。他晚上根本也睡不着,就在花园里走走。五姨花园里就只有这一种花。他记得到了黄玫瑰盛开的季节,五姨花园的盛况。他没给她送过花——这样亲手给她剪一束花吧。花也没有剪几朵,倒是把他手上扎的都是伤。坐在她病床边的时候,还会觉得手火辣辣的疼。

    就是手疼。没别的。



    这样静静的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睡的沉沉的,他心就沉下去了,沉到无波无嗔的境地去……他在心里对她说: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咱们就这样吧。阿端,暂时,就这样吧。

    她可以出院了,他也就走了。那天和五姨一起出门的时候,五姨淡淡的问了他一句,真的不一起去?

    他拥抱了一下五姨,什么都没有说。看着五姨的车离开,他往相反的方向去了机场。上飞机前他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身后有一串轻巧细碎的脚步声,像她的——她每每跟在他身后的时候,总是格外的安静,可是他听得到她的脚步声,熟悉她脚步的节奏,就那么一点点的距离,只需要一个转身,能看到她脸上温柔的笑容,即使,眼睛并没有在看他——身后什么也没有。

    上了飞机他便戴上了眼罩。回北京的路途遥远漫长,他有太多的时间需要消灭。只是耳边有婴儿的啼哭声,让他烦躁;听到年轻的妈妈在哄着孩子,低声细语,轻轻柔柔,更让他不舒服。他把眼罩取下来,坐直了,索性盯着舷窗外——他知道自己快要失控了。

    “给你。”

    他略转了一下脸,一只细白的手掌在他身前,掌心是一对嫩绿色的耳塞。他的目光顺着这手掌看过去,半晌,两个人都没有出声。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心形的脸,大大的眼,额上的发旋儿,唇边的梨涡儿……好几年不见了,在这里、在这时,遇到,怎么这么巧?

    他却没有接那对耳塞,婴儿的啼哭声也没有停止。好像在那十几个小时里,它就一直在哭泣。受了无尽的委屈一般。哭吧,能这样哭,未必不是幸运。

    下飞机的时候,女人也没有跟他说话,只是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脚步,清浅细碎……

    佟铁河握住自端的手。

    看着她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默默的,他滚烫的唇印在她的手背上。

    他不敢再松手了。

    听得到身后有敲门声,他知道是有人来了,可是他不想回头。万一他一回头的工夫,她醒了呢?

    “小铁。”关友梅走近了,伸手按住了儿子的肩膀。她轻声说,“小铁你出去一下,需要你见见阿端的医生。”

    他抬了一下头。

    关友梅镇定的对他点点头,说:“阿端的医生,需要你见一下。”

    他仍是握着自端的手,眼睛瞅着母亲。

    “小铁我在这儿看着阿端,只有几分钟,你去吧。”关友梅了解铁河的心情。她又是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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