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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自漫漫景自端-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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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你早被那女学生革了命了。我打听着去她的学校,我看着那青裙白衫,乌黑的发辫,抱着一叠子书,从学堂里,飘然而至。我的心啊,怦怦的跳,就只想着,唉,我咋才看见你呢?”佟子坚嘴角挂着微笑。回忆,让他的脸上,看上去,如年轻的小伙子那样,满满的,盈盈的,都是幸福。
    铁河看到发怔。
    “可是啊,她真是不想嫁我来的。一直到我都掀起了她的盖头,她瞧着我,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入洞房的之前,你太婆悄悄跟我说,尕娃,等她把耳环摘下来,放在梳妆台上,你去,把你的帽子扣在上面,这样,这辈子,她就都听你的了。我就笑。我是留洋的哎,我能信这个?你太婆说,尕娃,她家一定也是这么教的,等你的帽子先脱下来,她把耳环放在你的帽子上,好教你,以后都听她的……”
    堙铁河听着,已经入神了。
    “这可真是不好办。我不脱帽子,她不摘耳环。我盯着她的耳环,她盯着我的帽子……两个人就那么坐着,悃的打跌,谁也不先走那第一步。我啊,后来实在是受不了,我就说,我先睡去,你也早点儿安歇。她没言语。我把帽子摘下来,放在她的梳妆台上——以后都听她的,也没什么要紧。我看着她的眼,我知道,这辈子,只要她是我的人,就行;家里的事,本来就是女人做主,我不争这个。那一晚,我去书房睡的。清早起来,怕人发现,我悄悄儿的跳窗子回我们的洞房,她都还没起呢……小铁,你知道嘛,我看见了什么?”佟子坚微笑着看铁河。
    铁河摇头。
    “我的礼帽,摆在左边;她的耳环,摆在右边。”佟子坚笑出来,“你奶奶,她是水家的小姐,从小是被《列女传》缠着,被牌坊压着,被四书五经泡着的。出去念几年洋学堂,跟着人家搞学运?我以为,她是凑热闹罢了。可是不,她真把平等搞到家里来了。那之后,无论是我去南京,还是重庆,一直到延安,她都陪着我走过来的。小铁,你奶奶,我以为,是这世上,最奇特的女子。遇上了,是我这一生的幸事。”
    铁河觉得身上暖烘烘的,不知道是屋内的温度高,还是被爷爷的述说暖了心神。
    “是我的幸事。可是,是不是她的?我不敢说。只是,这一生,我认了她,我不负她;她认了我,她没负我。一直到她走的那一天。小铁,你奶奶走的那一天,我没太难受……她活着的时候,我待她好;她走了,我没什么遗憾。我只当她早走几天,去那边等我了。但我没想到,让她一等这么些年,我还死皮赖脸的活着呢,活的都不耐烦了,还是活着,答应她了,得做到啊,得替她看着你们这些小猴崽子,都是她留给我的小猴崽子。”
    “爷爷……”
    华语第一。
    “人哪,活一世,不易。这一世,遇到可心儿的人,也不易。小铁,爷爷跟你说这些,你可能觉得,这都什么年月了,爷爷和奶奶是这么过的,你们断不能够。你们现在讲什么,讲爱情,讲感觉,讲过把瘾就死……屁,我一辈子没跟你奶奶说那能让她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话,我那是疼她,不劳烦她还得拿扫帚去扫地。”
    铁河“扑哧”一下笑出来。
    “你还别笑。你们现在,动不动就说什么,小三小四的,你当我们那会子没机会?进城换老婆的,有的是!都是炮火里冲过来的患难夫妻,说抛了就抛了,我看的还少?这都什么跟什么!到什么时候,也不能违背了个道理。”佟子坚目光炯炯,看着铁河。
    铁河脸上还在笑着,只是,他转开了目光。他听出了爷爷的弦外之音。
    “小铁,阿端爷爷那里,我护犊子,我说,你们阿端,进门六年,都不肯给我们佟家添个孙。我明白,我这叫混不讲理。到底怎么回事儿,没人比你和阿端清楚。爷爷说,想抱重孙,那也就是一说;我一把孙子,不差你这一个。要怎么着,你想明白了再去做。实在不行,不要勉强。”
    铁河的心“突突”的跳着。爷爷忽然跟他说这个,让他心惊。
    “往好处去做。爷爷还是等那一天。无论如何,景家的阿端,还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儿。”佟子坚长长的舒了口气,“一口气说这么多,跟临终遗言似的。累死我了。”
    铁河还没回过神来,只听爷爷接下来说:“憋的慌,去厕所。”
    铁河忙站起来,“我背您过去吧。”
    佟子坚撇撇嘴,想想,真的坐起来,腿慢慢的挪下床,伸出手臂来。铁河转过身去,让爷爷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轻轻的把爷爷背起来——爷爷身型很高大的,可是,背起来,竟然这么的轻,好像空有一副骨架似的——他站在床前,有好一会儿,没动。
    “小铁,还记得小时候,爷爷带你回西北吗?”
    “嗯。”铁河点头。
    “你才五岁吧。爷爷带你去军马场,你喜欢的什么似的。凌晨三点,你吵着还要去看马。”佟子坚笑起来。
    “嗯。”铁河又点头。
    给他吵的实在没办法,爷爷起来,带着他去马厩。天蒙蒙亮,爷爷用背的,背着他,在一个又一个马厩里看着那些英俊的军马……那时候,爷爷的背,多宽厚多温暖。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佟子坚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笑意,“如今,换你背爷爷了。”
    铁河扶住爷爷的腿,慢慢的往卫生间走。祖孙俩都没再说话。他站在卫生间外面,等着的工夫,抬眼看了看窗子,透过薄纱帘,看得出外面天已经蒙蒙亮。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
    又一个天亮。
    阿端,你回家了没?
    。
    
    正文 第七章 木与石的偎依 (二十八)
    
    自端在医院里,惟仁的身边。
    顾悦怡看着坐在惟仁的病床边的自端。
    她接到电话,赶来医院的时候,惟仁正在CT室检查。她一眼就看到了守候在那里的三个人,桑珊、皇甫钦一脸的焦灼,看到她,急忙的迎上来,絮絮和和她说着刚才的状况;而自端则站在CT室外,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门口,像是生怕错过了惟仁出来的那一刻。她听着桑珊的话,注意力却一直在自端身上。
    知道她来了,自端只回头看了她一眼。
    就就只一眼。顾悦怡从这一眼里,看到了太多的东西。她就知道,自端,怕是什么都已经明白了。很奇怪,她竟忽然之间轻松了好些似的。
    她默默的,和他们一起等候在检查的惟仁。检查的结果,还要隔一阵子才能出来,惟仁的状况也暂时的稳定了,她让桑珊和皇甫钦先回。桑珊不肯。她了解桑珊的心情,可是,她也明白,眼下,对惟仁,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她没有料到惟仁的身体状况是这么的差,已经犯过一次错误,不能再犯第二次。她于是坚持。
    皇甫钦挽着桑珊的手臂,说咱们先不在这儿呆着了,咱们去见见关友松,关友松今天正好有手术,这会儿该结束了。她听着关友松的名字,觉得耳熟,一时没反应过来,就由着他们去了。她的一颗心此时都在惟仁身上,只要惟仁没事,她不管那么多。心里对桑珊也有些怨气——这是她养大的儿子,相依为命了很多年的儿子,如今,还是要回来跟她抢……
    堙她捏着眉心。
    抬眼,看到自端在做同一个动作。想必,心里也是焦灼痛苦的厉害。
    像这样一起为一个人担心焦虑,在她们俩,除了景和仰,还有惟仁——顾悦怡也明白,景和仰,恐怕此时是更加不为自端谅解的人——因为他们,她和自端如此的接近;也是因为他们,她和自端如此的壁垒分明。
    惟仁一直在沉睡。
    病房里,安静极了。唯一在动的,就是输液管里隔一秒才会滴下的药液。
    顾悦怡翻检着茶几上惟仁的物品。钱包,手机。那只钱包已经有些破损了。他还在用。这个孩子,向来节俭。早先的生活,都艰苦。当她摆脱了那段令她窒息的婚姻,带着惟仁回来,跟父母挤在一起,待业、就业、进工厂,吃了不少苦。惟仁从小体质就不好,常常生病。她的工资也低,想要给他补补,都难。可这孩子多懂事、多容易满足,从来不跟她提过分的要求;生病的时候,他难受,给他吃个糖水桃罐头,就特别的开心,再喂药,多难吃的药都一口吞下去。甚至跟她说:妈妈,我好想天天都生病,那样我就能天天不用去幼儿园、也能天天吃罐头了……她抱着惟仁,哭都哭不出来,只觉得恨:为什么,她会过的这么的惨?
    那天,她带着惟仁去儿童医院打针。她看到了让她终生难忘的一幕:她心心念念的男人,陪着他的妻子,带着他们的女儿,在打预防针。那孩子很小,不到一岁,穿着粉色绸子的小棉袄,正哭的凶,应该是被针扎的痛了,他的妻子,急的满头汗,不停的哄着,只是不见孩子住声。他伸出手来,把孩子抱在怀里——他……他那么冷峻的一个人,也会抱着孩子,左亲右亲,疼的什么似的,一直到孩子破涕为笑,他脸上紧绷的表情才松了一些……而他那个娇美的妻子,在一边看着这父女俩,表情是那么的满足。多么美好的画面。多么美好,美好的能捏出汁水来似的。
    她紧紧的抓住惟仁的小腿,抓的惟仁疼了,哼哼唧唧的,几乎就要哭出来,她都没察觉。她就只有一个念头:多么美好的画面……那本该是她的。他身边的位置,本该是她的。
    。
    她忘了自己来医院是干什么的。背上背着一个正在发烧的、需要打针的孩子,却默默的、远远的跟着他们一家三口。哦,不,不是,一家三口,身后还有拎包的保姆,随行的勤务员。她记得自己那股咬牙切齿的劲儿。一直到很多年很多年之后,仍然忘不掉。清晰的好像发生在昨天。甚至午夜梦回,她睁开眼睛,有无数次的,暗暗的夜里,她的回忆,缠绕在那个位置,怎么也过不去的位置。
    她一直跟着他们走出了医院大楼,看着他们上了车。他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安顿好了妻子和女儿,他扶着车门,就在他转身要上车的一刹那,他回了一下头。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她知道,就是这一眼,令她做出了一个改变她一生命运的决定。让她放了手的、死了的梦,又回来了。
    漫长而又痛苦的一条路,尽头是他,是她想要的他,她知道一旦迈出第一步,她没有回头的可能,还是那么一脚踏了出去。
    有时候,一刹那,就是一生。对了,错了?她不去想。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她知道的很清楚。沟沟坎坎儿,她都能跨过去,只要,眼前是他。
    顾悦怡叹了口气,随手打开惟仁的钱夹子。
    左边,有一张照片,惟仁和承敏,背景是东京塔,还有灿烂的樱花。承敏的笑容,比盛开的樱花还要美好,她身边的惟仁,安安静静的,和平常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或者比平常还要拘谨,因为拍照的那一瞬,承敏忽然的贴近?
    顾悦怡细细端详。手指抚摸着照片。要是没有那紧急任务,承敏,现在已经是她的儿媳妇了。不过,在她心里,是早认定承敏是儿媳妇的了。那孩子,懂事,有教养,知进退。最重要的是,她爱惟仁。她知道惟仁。她宽容惟仁。
    还求什么?不管怎样,她都想促成这段姻缘。对惟仁,她心里是存着内疚的。正因为如此,她就更希望惟仁能幸福。她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凌晨四点。还有几个小时,承敏就会回来了。
    想到这里,顾悦怡瞥了一眼低头沉思的自端。
    自端……对惟仁来说,那该是过去了的风景。
    她收回目光。
    发现钱夹子里的照片有点儿歪,她稍稍整理。有点儿黏滞,她索性将照片抽出来。抽出来一张,下面竟然有一张小小的卡片。顾悦怡将卡片也抽了出来,打开,原来也是照片。只是,经过精心的修剪,并且,被叠在了卡片里;不会磨损,也,不会轻易被发现。她拿的近了些,想要看的更清楚——满满的,都是笑容,惟仁在笑,自端在笑,偎依在一处的年轻的两个孩子,笑的如同把全世界都拥在了怀里……那笑容如同火山喷发时涌出的岩浆,对着她的方向,涌了过来,携着风,带着热,卷着滚滚浓烟……
    她“啪”的一下合上了钱夹子。
    。
    
    正文 第七章 木与石的偎依 (二十八)
    
    “自端,你该回去了。”她语气平缓,见自端没有反应,她又加了一句,“出来久了,铁河该不放心了。”
    自端看着顾悦怡。
    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她呢。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有意无意的在回避着两个人的相处。因为惟仁的缘故,也曾经想过亲近她;可是,她鲇鱼一样的圆滑性子,永远戴着一层面纱的脸,让她望而却步。
    可怕的女人。
    就这个女人,她,真会骗人。她把他们的生活,都搅和的乱七八糟。
    她骗惟仁,她骗妈妈,她骗爸爸……哦不,爸爸不算。爸爸心甘情愿。这是爸爸的选择,这是爸爸自己挑的妻子,是他自己要过的生活。过这种经过了设计的生活。不但他自己要过,也让她过。
    她有些不寒而栗。
    堙她觉得自己胸腔里,满满的,像是灌满了酸涩的液体,又沉重,又难受。拖的她动不了,一动都动不了。
    这个女人,她在提醒自己什么?
    不用她提醒。她心里从来没这么清楚过。
    顾悦怡看着自端那双像极了景和仰的眼睛,这样子牢牢的盯着自己,她有些心慌气短。她不想自端再继续留在这里,和自端共处一个空间,她觉得不舒服。让她内心深处,有很大的不安定感。好像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被这样一双眼睛射出来的光,照的无所遁形,包括自己心里,那样阴暗的角落。
    她从来都不喜欢自端。每看到她,常令她想起那个场景,自端还是小小的婴儿,被景和仰和容芷云宠爱的抱在怀里。那是一个家,他们三个,是一个家。而她的,是拼凑起来的,儿子,不是亲生的;丈夫,是抢来的。如果没有自端,她可以骗自己,这些都是真的;可是骗不了。偏偏就是骗不了。
    她终于听到自端清清楚楚的说:“我是要走。”
    自端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跟前来,从她手中,抽出那张卡片。看着,她几乎听得到自己牙齿之间发出的摩擦声。
    过了好久,她的目光,转向顾悦怡,“我是要走的,但是,没有用的。有些事情,您是阻止不了的……您阻止的了他娶我,可是阻止不了他爱我;同样的,您赶得走的,是我的人,赶不走的,是我的心。”
    顾悦怡觉得眼前火花四射,自端的脸,在这一刻,被她眼前的火花灼的有些模糊。
    好多年了吧,她都还记得,记得自端眼里的泪光,她说“阿姨,我爱惟仁……求您了,让我们在一起。”
    她爱惟仁。她求过自己。像一只美丽而脆弱的蝴蝶。撞在了蜘蛛网上的蝴蝶,翅膀被粘住了,还是要挣扎,挣扎的那么凶狠,以至于伤痕累累。
    顾悦怡十指交握,死死的扣住。
    她看得到,这六年的变化。
    这只蝴蝶,不止是变得更美,还变得更坚强。或许,一直是坚强的,只不过过于忍耐,把翅膀,都缩了起来。
    自端把卡片叠起来,整整齐齐的放进了钱包里,再把另一张,覆盖在上面。慢慢的合上,慢慢的安放。手指,抚摸着钱包那细腻的皮子,微凉,像他的手。握久了,会暖,也像他的手。
    “都旧了……他还舍不得换。”
    华语第一。
    顾悦怡身体一震。
    “很便宜的,这个。他要工作了,想送给他一份礼物。我得仔细的选,要他喜欢,还不要被他批评乱花钱……若是他爱奢侈品,反而容易了。开始在一起,也想过,他怎么这样呢……他怎么跟您这么不一样。后来知道的,惟仁,他像外公。耿直,善良,简朴。呵,真好,不像您。”钱包被她握的热了。她想着,这个被用旧了的钱包,无数次在他手上,在他手心里,她的心,陡然一痛。
    自端的目光,再次回到顾悦怡的脸上,定定的,瞅着她。
    “阿姨,这些年,您怎么能安眠?”她的声音,清晰而沉着,“怎样安眠?”
    顾悦怡精雕细琢的眉,此刻,有些弯曲。
    “换了我,真是做不到。我会夜夜辗转,寝食难安。”自端抬手,拂了一下额前的刘海,“我妈,您是不是觉得她特别笨?真笨啊,竟然会被您骗成那样。可这会儿再想想,她也真聪明。能早早的摆脱你们。这些年,她真没怀疑过什么?我看未必。跟你们如斯纠缠,才是真的毁了一生,不值得。你们的爱,太可怕了。把能毁的,不能毁的,都毁了。阿姨,那还是爱吗?”
    自端喘了口气,定定的看着顾悦怡。
    她也不是等着顾悦怡的答案。她知道顾悦怡不会回答。她也不需要顾悦怡的回答。她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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