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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墙角负责做记录的工作人员程锋暗暗地攥了一下拳头,在心里欣喜地喊了一声。
作为行动方案的编写小组成员之一,刚刚大学毕业一年的程锋自然知道这份方案中间包含着多少无奈的妥协。体会到工艺和材料重要性的,绝不只有秦海一人,程锋他们在基层企业做调研的时候,曾经多次听技术人员谈到这方面的问题,也有不少人大声疾呼,要求把材料和工艺问题纳入重点工作。
然而,这样的呼声最终并没有在方案中体现出来,只是在“具体措施”的最后位置上,简单地提了几句,也就是用于应景而已。究其原因,不外乎领导只关注产品,不在意工艺和材料,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在编写小组的内部会议上,程锋曾经提出过这个问题,希望把材料和工艺的重要性再提高一些。小组里的其他的同事对此只是付之一笑,连讨论一句的兴趣都没有。会后,一位对程锋颇为照顾的老大哥总算是给程锋做了一个解释,他告诉程锋:每一次这样的行动过后,领导最希望看到的,就是研究出了多少多少种新机型,那些散发着工业之美的柴油机、拖拉机、中耕机等等摆在领导面前,就能够让领导喜笑颜开。反之,你搁一块圆盘刀片在那,说硬度多少、强度多少、使用寿命多少小时,领导能看得懂吗?领导看不懂的东西,能成为下面的政绩吗?
程锋是个聪明人,他听懂了老大哥的解释,此后也就不再坚持自己的观点了。他只是照着领导的指示,把各种能够出彩的东西写入方案,至于这些东西到底能够解决什么问题。原本就不是他这个级别的工作人员需要关心的。
今天的讨论会,前面那一段的进展,与老大哥向他预言的情况完全吻合,领导和专家都对各种“填补国内空白”的设备大唱赞歌,没有人关注这些设备的性能如何、工艺如何、材料如何。程锋只能认真地履行着作为一个记录者的职责,把大家的溢美之辞完整地记录下来。准备写入向上级汇报的材料。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看起来甚至比程锋还要年轻的小伙子打破了会场上的和谐,他毫不留情地指出这个方案完全没有新意,根本不足以解决国产农机最关键的技术差距。
听到秦海的发言,程锋的心里莫名地激动起来,同时也为这个同龄人捏着一把汗。他知道,在秦海的身边坐着的正是主管农业机械化工作的副部长,他会接受秦海的意见吗?一个副部长与一个小年轻之间的级别落差,足以让这个年轻人的前途变得一片灰暗。
更神奇的逆转出现了。在秦海完成他的发言之后,崔部长竟然没有勃然大怒,反而给予了积极的评价。尽管领导们经常会有各种说话的艺术,明褒暗贬,或者明贬暗褒,都是极其正常的。但程锋能够听得出来,崔部长对于秦海的观点是发自内心地赞赏,他甚至于直接把秦海总结的“新材料、新工艺”六个字重申出来。确定为这次行动方案的基调。
这一刻,程锋对秦海充满了羡慕和嫉妒。他在心里幻想着,如果站出来提出这六字直言的不是秦海,而是他程锋,那么崔部长的表扬是否就会落到他的身上呢?作为一个普通的科员,如果能够在这样的会议上得到副部长的亲口表扬,对于他未来的发展将会带来怎样辉煌的影响?
当然。程锋也知道这只是一种幻想,他没有机会站到秦海那个位子上去发表自己的看法,他也没有胆量违背司长、处长们的意志去发表与众不同的观点。他能做的,只是坐在角落里,为自己的同龄人暗暗鼓掌而已。
相比程锋的幸灾乐祸。王长松的心里则是叫苦不迭。方案中的缺陷,他也是明白的,也许他的体会不如秦海那样透彻,但秦海说到这个程度,他如果再想不通是怎么回事,这个副司长也就当得太失败了。
听到崔洪春大力支持秦海的观点,王长松知道自己这桩活干砸了。这个方案毫无疑问是要推倒重来的,一个已经提交到副部长面前的方案,被全部推翻,这种情况在部委里是极其罕见的,他王长松算是爆了一个冷门了。
更糟糕的是,推翻他这个方案的人是秦海。崔洪春早就要求过他,方案的制订必须请秦海参加,他忽略了崔洪春的要求,最终闹出这样的乌龙,这就不能仅仅用能力不足来解释了。机关的事情,因为能力问题而犯错误,还是比较好过关的;因为工作态度问题而犯错误,那可就是罪不可赦了。
要怎么样补救才能过关呢?崔部长会不会抓住今天的事情不放,对他的工作能力提出质疑呢?王长松在心里紧张地盘算着,头顶上隐隐已经冒出汗珠了。
“今天这个讨论会,开得非常好。”崔洪春开始做总结发言了,“大家对于方案中存在的问题,提出了非常尖锐的意见,帮助我们发现了工作中存在的问题。长松,会后你们要认真归纳与会代表们提出来的宝贵意见,再补充进行一些更深入的调研,务必拿出一个更符合我国实际的行动方案。在这方面,陈教授和小秦同志应当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些有力的支持。”
听到崔洪春的话,王长松微微松了口气。从崔洪春的语气中,王长松知道他并没有过于恼火,对于自己的失误也给予了理解。毕竟这个错误是连崔洪春自己都没有看出来的,用一句“当局者迷”来作为托辞,似乎也算合理。
心里虽然是这样想,但王长松还是赶紧站起身来,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做着自我检讨:
“崔部长,我们的工作做得不细致,整个方案考虑欠周,我向您作出检讨。我们在会后一定会认真总结经验和教训,积极听取大家的意见,对方案进行彻底的修改。……陈教授,秦海同志,非常希望你们能够给我们更多的指点,帮助我们尽快完善方案,完成崔部长交付给我们的任务。”
“哈哈,王司长太客气了。”陈贺千打着哈哈,对王长松笑道,“我和小秦都是来学习的,我们都是门外汉,说的一些话不一定正确,还请王司长见谅。下一步的工作,王司长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就是了,我身体不好,有时候不一定能够做多少事,小秦年轻,应当是能够随叫随到的。”
我怎么就能够随叫随到了?秦海听着陈贺千替他表态,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当然知道陈贺千这话是在替他圆场,毕竟他这一通炮火,把王长松打得太惨了。如果不说几句场面话,以后大家就不好相见了。别看现在他有崔洪春撑腰,王长松不得不向他低头,可人家毕竟是个副司级干部,他只是一个没级别的小青工,双方撕破了脸,对秦海没什么好处。
“陈老师说得对,我只是一个小学生,刚才口无遮拦,什么地方说得不对,还请王司长和各位专家见谅。下一步有什么需要跑腿打杂的事情,王司长尽管吩咐我就是了,技术上的事情我不懂什么,干干体力活还是可以的。”秦海极其低调地向王长松说道。
陈贺千和秦海说到这个程度,王长松也没啥话好说了,只能跟着一起打哈哈,充分发扬了恭维与自我恭维的精神,使会议在一团和气之中落下了帷幕。
“小秦,你今天的发言,指出了我们前期方案中的致命缺陷,我们非常感谢啊。你看你还能在京城呆几天,我们想请你过来全面地参与一下方案的修改,你看方便吗?”
走出会议室之后,王长松拉住秦海,郑重其事地向他发出了邀请。
秦海点点头,说道:“王司长下了命令,我岂敢不服从。我还能在京城呆三天,王司长看看我什么时候过来比较合适?”
“那我们就抓紧时间吧,明天就开始,如何?”王长松说道。
“没问题,我明天准时到司里报道。”秦海答道。他相信王长松对他的邀请是真诚的,不论王长松心里是恨他还是服他,到了这个时候,都必须仰仗他来收拾这个残局。经过这几天的查阅资料,加上前一世的经验,秦海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帮王长松他们提出一个真正有效的行动方案,优先开展新材料、新工艺的研究,使国产农机的技术在较短的时间内赶上国际先进水平。
至于说这样做能够给秦海自己带来什么好处,以及这一次折了王长松的面子会给秦海带来什么隐患,秦海其实并不在意。他是一个游离于体制边缘的人,有技术,也有经济实力,王长松就算怀恨在心,日后要给他使什么绊子,恐怕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手段。
“秦工,崔部长请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一名工作人员走到秦海身边,低声地向他说道,秦海认得出,这位正是崔洪春的秘书,也是个曾经对自己有些怨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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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需要一些成果
秦海来到崔洪春办公室的时候,见陈贺千已经到场,正与崔洪春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热烈地讨论着什么。看到秦海进来,崔洪春笑呵呵地伸手示意了一下,秘书赶紧给秦海找了个凳子坐下,然后自己也在一旁坐下来,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小秦,今天你这一通炮,可是把我们轰得不轻啊。”崔洪春带着笑意对秦海说道。
“崔部长,我考虑不周,太过莽撞了,我向您做检讨。”秦海赶紧装出一副犯了错误的样子,假惺惺地说道。
“陈教授,你相信他是真的想做检讨吗?”崔洪春指着秦海,对陈贺千问道。
陈贺千知道这两个人都在虚张声势,但心里也暗暗感叹。崔洪春能够和秦海开这样的玩笑,说明他是真心地欣赏秦海,一个20刚出头的小年轻,能够得到副部长如此垂青,真是太幸运了。再看秦海,面对着崔洪春这样一位高级干部,居然能够不慌不乱,谈笑风生,这份从容淡定的心态,也实属难得。
听到崔洪春问自己,陈贺千只得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小秦还是太年轻了,处事经验不足。今天会上的发言过于轻率,还请崔部长原谅。”
崔洪春摆了摆手,说道:“年轻人有点冲劲是好事,再说,小秦今天说的并没有什么错,需要我原谅什么呢?对了,小秦,刚才散会之后,我看王司长把你找去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叫我明天到司里去,和他们一起商议一下修改方案的事情。”秦海回答道。
“这件事就得麻烦你了。”崔洪春当然知道王长松会这样做,如果王长松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道紧紧抓着秦海不放,那也未免太迟钝了。他说道:“王司长他们做的那个方案。还是有一些可取之处的,也不能全盘否定。你提出来的加强新材料、新工艺研究的观点,要补充进去,具体如何做,就是你们去讨论了。”
秦海点头道:“我明白,我会向王司长和司里的其他领导多多学习的。”
崔洪春道:“唔。那就辛苦你了,这个方案要尽快拿出来,时不我待啊。”
“我会尽力的。”秦海应道。
崔洪春交代完这件事,然后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说道:“陈教授,小秦,我专门把你们二位请过来,其实是想向你们请教一下。你们觉得,我们如果把新材料、新工艺确定为追赶国际先进水平的主要目标。达到这个目标,是否有可能?如果可能的话,需要多少时间,多少投入?”
崔洪春不是一个完全外行的领导,材料和工艺的重要性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所以他才会在会场上大力支持秦海的意见。然而,冷静下来之后,他又开始有些不踏实。按照原来的方案。三五年时间里,农机系统可以拿出一批新型设备。这是可以作为政绩反映出来的。如果把主要目标定为新材料和新工艺,万一到时候拿不出什么令人瞩目的成果,他就有些不好交代了。
其实,王长松他们没有把材料和工艺的研发作为重点任务,多少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材料的研究有时候十年八年都难以见到成效,这会让主管领导的面子十分难堪。每个领导都有自己的任期。那种在任期内无法见到成果的项目,是领导最不喜欢的。崔洪春虽然是个有远见卓识的领导,在这方面也做不到完全免俗,他也需要一些东西来支撑自己,毕竟他也是需要向他的上级负责的。
“材料是百年大计。很难一蹴而就。西方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的一些知名材料企业,都是有上百年的历史,形成了无数经验和专利的积累,我们要想在短期内赶上以及超过他们,恐怕不易。”陈贺千沉声说道。
作为一位知名学者,他与官员打交道也是很多的,崔洪春一说话,他就知道对方担心的是什么了。对于这个问题,他必须要事先给崔洪春打好预防针,毕竟新材料研究这种事情是没法打包票的。
秦海同样能够理解崔洪春的心理,他甚至比陈贺千更早地考虑过这个问题。陈贺千说完之后,秦海接过去说道:“陈老师说得对,材料学的研究需要有长时间的积累,别人搞了上百年时间,我们起码也得有三四十年,才能达到与别人平等对话的水平。不过……”
“不过什么?”崔洪春敏锐地抓住了秦海话里的转折之意,他把陈贺千和秦海请过来,想听的其实就是这个“不过”。
秦海微微一笑,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把新材料、新工艺的研究分为几个阶段,每一期争取能够取得一些看得见的成果。如果我们采取有所为、有所不为的策略,集中力量突破一些技术难关,同时兼顾对其他技术问题的积累,就可以保证科研成果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这样也有利于激励科研部门和生产部门的信心。”
“对了,我想说的,正是这个。”崔洪春欣然附和道,“我担心的,就是在很长时间内无法看到成果,影响了整个系统的自信心。如果能够在比较短的时间内拿出一些成果……不需要很多,只要有三五项能够达到国际先进水平的技术,那么就能够有效地激励大家的信心,同时也能够让部长和中央领导看到咱们计划的可行性。”
从崔洪春的内心来说,激励下属的信心只是一个次要的目的,而让部长和中央看到计划的可行性,才是主要目的。不过,他不能在陈贺千和秦海面前说得如此直白,把激励信心作为一个理由提出来,会显得更加冠冕堂皇一些。
秦海当然明白这其中的诀窍,事实上,提升信心这个理由,也是他有意提出来给崔洪春作为梯子的。听到崔洪春的话,他沉了一下,问道:“崔部长,您所说的比较短的时间,大致是多久?”
“三个月,可能吗?”崔洪春问道。
三个月?秦海在脑子里快速地思索了一番,农机方面涉及到的材料,主要都是金属材料,有一些技术问题,秦海倒是有比较成熟的思路,如果找一家研究机构,稍稍提点一下,三个月之内拿出一两项达到世界先进水平的成果倒也不难。
就比如说,一些耕作机械上使用的传动链条,国产产品的使用寿命明显低于进口产品,其主要原因在于制造链条的钢材强度不够,如果换用后世发明出来的某种型号钢材,就能够有效地提高其使用寿命,使之达到国际先进水平。秦海无法准确地回忆起这种型号钢材的配方和冶炼工艺,但大体思路是知道的,只要找几名研究人员照着这个思路去做一组实验,就能够解决配方问题。
问题在于,区区一个链条的材料选用,并不够出彩,很难达到崔洪春所希望的目标。想想看,部里开办公会的时候,你能郑重其事地向大家介绍某个链条的质量问题吗?
可是,要拿出足够惊艳的成果,就不是三个月能够做到的了,纵然说秦海有金手指能够作弊,也得有一个合适的时机才行。
似乎是看出了秦海的为难,崔洪春微微一笑,向秘书做了个手势。秘书心领神会,从崔洪春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到了秦海的手里,说道:“秦工,请你看看这份通知。”
“国际耕作机具博览会?”秦海接过文件,扫了一眼开头,不由得一愣。
崔洪春的秘书递给他的,原来是一份来自于世界粮农组织下属的一个农机专业协会的会议通知,通知称三个月后将在巴西举办一次国际耕作机具的博览会,邀请世界各国的农机具生产厂商前往参展。再往下看,还有一段更有意思的内容,称在本次博览会上,将进行各种耕作机械基础配件的耐用性竞赛,这是充分展现各厂商技术实力的一项比赛。
所谓基础配件,包括犁铧、耙片、旋耕机刀片、中耕机锄铲等等,这些配件都属于易耗件,会在耕作过程中因为与土壤的摩擦而逐渐磨损。提高这些基础配件的耐用性,除了可以降低配件成本之外,还可以提高耕作的连续性,减少设备维护所需的人力支出,因此各家配件厂商都在不遗余力地进行这方面的研发。
基本配件的耐用性,说到底就是材料和工艺的水平。博览会开展这样一项比赛,其用意就在于鼓励各厂商积极开发新材料和新工艺,激励国际农机具技术水平的发展。
如果中国厂商能够在这样的比赛中取得优异的成绩,不必说拿到冠军、亚军,哪怕只是前五名,也足以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