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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也不做作,干脆而坦诚地答道:“是。”
哀哀叹一声,情之一字,倒教多少人肖混!
她听闻我的叹息,青黑了脸,切齿道:“不劳姑姑提醒,奴婢自知身份低见,姑姑又何必以践踏奴婢为乐!”
听她语气冷硬阴寒,我懵了一刻,原来我的感叹,竟被她听成了轻蔑。
我直视她那双隐现怒火的眼睛,徐徐道:“既然你自觉低见,为何不提高自身?如果你自己瞧不起自己,便不要指望别人也瞧得起你。”
言罢,我悠然品茶,任由她的目光扫在我身上,管她是怨毒还是探究。
绿珠确是个聪明人,那次谈话过后,便日日看到她手捧诗书坐于院中苦读的身影,她认的字不多,常常有看不懂的地方,我也乐于教她,虽知她动机不纯,但读书总是好事,我也常借书中句子说些道理敲打她,希望能够慢慢使她心态平和。常来常往间,她对我的态度倒也亲切柔和起来。
年后,胤祯分了府,而康熙仍旧将弘明养在宫中。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开比也比不过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来年不发芽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来年不发芽
头天夜里走了困,下午在房中补觉,也不知睡到什么时辰,房外一阵嘈杂把我吵醒。翻身欲再睡,却是久久难以成眠。我皱着眉头,不悦地听着不知是哪个在唱歌,竟将这中国名曲唱得没有一句在调上,听来让人觉得如百抓挠心,简直想要用头撞墙,以求解托。
我拉开防门,眼见院子里宫女、太监一个个被这声音折磨得表情痛苦,却是无人敢说一个字,只得一遍遍的听着,身心饱受煎熬。
而发出这堪比杀猪的声音的人,正是我的好外甥--弘明。
“停!别再唱了!”我大喝一声,将众人及我自己于水火之中解救出来。
弘明停止歌声,不解地看着我。
我挥挥手,示意旁人退下,只见一众人皆是如蒙大赦般迅速散去。
“姨娘!”弘明走过来,拉着我的手,撒娇道,“外甥正唱得兴起,姨娘为何不让我唱了?”
“谁教你唱的这歌?”
弘明眸光闪亮,脸上的骄傲难遮难掩,“是阿玛!姨娘,额娘说我唱得比阿玛唱得好听!”
我万分同情地看着弘明,难为这孩子,空有一腔表演的热情,却没得着个明白人来教。
我第一次随康熙南巡回京,胤祯听说我唱了首歌颇得康熙欢心,便要我教他唱。打那以后,我便警告他再不许唱歌。听他唱歌,简直与自杀无异,破锣嗓子外加五音不全,好好一首歌被他糟蹋殆尽。没想到他居然不知悔改地把弘明也带沟里去了。
我拉着他在石凳上坐下,慢慢说,“这首歌姨娘也会唱,姨娘教你唱好不好?”
弘明兴奋地点头如捣蒜。
我先唱了一遍,跟着一句一句地教弘明。
我的手支在石桌上撑着头,眉头不自觉地越纠越紧,想来,胤祯教给他的调子已经深深植入他脑海,想要改正,为时已晚。
待他唱完整首,我呼出一口气,方觉轻松少许,微笑着对他说:“如今不过二月天,唱这歌倒不应景,姨娘教你唱首别的。”
雪霁天晴朗腊梅处处香骑驴把桥过铃儿响叮铛响叮铛 响叮铛响叮铛 响叮铛好花采得瓶供养伴我书声琴韵共渡好时光
弘明学得极认真,可是……
我拍拍弘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白起啊,你四伯父筝弹得极好,你八伯父抚琴也是一流,还有你十三伯父,笙管笛箫样样皆精,往后,你还是跟他们多学学这些吧,啊。”
弘明撅着嘴,还带了点委屈似的,“四伯父太严厉,连弘时、弘历、弘昼都怕他;八伯父整日里不见人;十三伯父也是,连门都不大出。”
胤禩?
我拉过弘明,问道:“你八伯父他为什么不愿见人啊?”
弘明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好像是正月里,玛法不给八伯父俸禄了。”
“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弘明不知道原因,但我想我知道。历史终究没有改写,我已懒得再去思量究竟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即便万无一失,结果也不过是殊途同归。
“对了,你见过弘历?他长得什么样?”
一听到弘历,我便想起婉乔温柔的模样。
“他呀,矮胖矮胖的,又丑又调皮。”弘明鼓着腮帮子,一副愤愤的样子,“上次去八伯父府上赴宴,那小子弄了我一身的水,害得我……”
弘明说着说着突然用手掩了口,眨巴着眼睛看我,不再吭声。
我想这其中大概有什么让他难堪的细节,也不再多问,将他轻轻搂过来,对他说:“小孩子小的时候都这样,你小的时候也很调皮呢,常常把口水弄在姨娘身上。”
弘明抬起头看我,“真的吗?”
“那可不!”我笑着柔柔他的头,继续说道:“弘明,你要记得,弘映、弘暄是你弟弟,弘历、弘昼同样是你弟弟,你是哥哥,要让着弟弟们。孔融让梨的故事,可不光是讲给你听听就算了的,知道吗?”
弘明在我怀里点头,朗声道:“嗯,知道了。”
我将他搂得更紧些,弘明啊弘明,你阿玛的路在雍正年便走到了头,可是你的路还很长很长啊!
胤禛不时有信来,绿珠也不再偷看后才给我,一来她不敢,二来我看过后都会大大方方交给她,让她替我收起来。
胤禛的信根本不是什么信,都是他写的一些诗,甚至万寿节写给康熙祝寿的诗,也要抄送一份给我。不知他安的什么心,莫不是想让我替他编纂御制诗集吧!反正他的信我从来都只看不回,更没把这些诗集合成册的自觉。
倒是绿珠,对他的每首诗都烂熟于心。不知她究竟是聪明还是傻,守着这个无望的梦,将它当作自己在深宫生活的寄托,每天都活得那么充满希望。
弘明对于学唱歌有着极大的热情,日夜不休地央着我教他,弄得我一个头两个大,每天耳朵里都是嗡嗡声不断。
对于这种危害自己及他人健康的事,我是断然拒绝的,奈何他缠功了得,又得了他阿玛耍赖技术的真传,使得我最终败下阵来,向他妥协--一个月教一首。结果仍旧是算漏了一步:他会的歌虽少,可招架不住天天在你跟前唱啊!
不过,这时日一久,我感觉他好像进步不小,可再看宫女、太监们依旧苦不堪言的表情,我明了,进步的不是他的歌艺,而是我的忍受能力。
我苦笑着摇头,带了点央求的意味,对弘明说:“白起啊,往后学了歌,唱给你阿玛一个人听就好。”
弘明一言不发,赌气地瞪着我,在我即将再一次妥协的时候,他大声将太监、宫女全数喊了出来,扯着嗓子吼起了他学过的所有的歌。
我坐在石凳上,愧疚地看着院子里那一张张堪比苦瓜的脸,心中感慨:天哪!瞧我造的孽!
日子在弘明的鬼哭狼嚎中一点点溜走,当他学会第二十首歌的时候,已是康熙五十五年九月。
秋意渐浓,院中的两株西府海棠,结了满株的累累红果,配着经了风露的翠叶,煞是动人;角隅几颗桂树,花开正好,簇簇缀于叶间,馥郁芬芳;宫墙下植了腊梅,等到入冬,便会开出万朵嫩黄小花,香气怡人。凝神静看,我这小院的景致也是极好的,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红梅,红得那样艳、那样浓、那样妖娆……多少次魂牵梦萦,总忘不了最初的那片梅花林啊!
“姑姑!姑姑!不好了!”弘明跟前的一个小太监连冲带撞地跌进院子。
尚未询问何事,后面跟着涌进来四、五个太监,其中一个抱着弘明,急急冲到我身前。我定睛看去,弘明面色如土,眉头紧蹙,眼睛半闭,嘴唇煞白,双手死死按着肚子,口中不断喊疼,样子痛苦不堪。
“怎么回事?”我大声呵问抱着他的太监小连子。
“回……回姑姑的话,小主子……小主子方才在书房,原是好好的,突然……突然就喊起了肚子疼,奴才们便将小主子抱了回来。”小连子惊怕之下不免口吃,不过倒还说得清楚。
“抱小主子回房!请了太医没有?”我一面招呼着他把弘明抱回房间,一面问道。
“已着人去请了。”
“姨娘!疼!姨娘……”
弘明躺在床尚,疼得来回翻滚,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不断冒出。我绞了冷帕子替他擦汗,此外再无计可施。我心急如焚,只恨那太医脚程太慢!
“来了!来了!太医来了!”
不知谁的一声呼喊,我忙向房外看去,只见一个二十四、五岁,身着石青官服的年轻太医匆匆踏进房门。略见了礼,太医搁下药箱,步尚床前替弘明诊脉。
弘明仍在床尚打滚,那太医几次都没抓住他的胳膊。
情急之下,我回身指了立在房内的人,吼道:“你们两个,还不快过来按住小主子!”
话毕,回头时碰上太医的眼睛,那里面光影一轮,有什么东西闪烁出来,我冲他微微点了下头。
两个太监将弘明双手双脚按定,弘明仍自挣扎,腰肚左右上下的扭动。
太医低头静心诊脉,面色倒是平静,只眉间微微蹙起。
我看看弘明越发涨紫的脸,又看看那太医,心下紧张,连带手中帕子都纠缠在一处,却不敢出一声,怕扰了太医诊断。
太医收回了搭在弘明脉处的手,我紧张地看着他,他微微一笑,让人甚是安心。
“姑姑不必担心,小主子想是吃坏了东西,在下开剂方子,小主子服下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说罢,他又从药箱里取了一粒药丸塞进弘明嘴里,“这是安神镇痛的药丸,让小主子先行睡下。”
我点点头,谢道:“有劳大人了。”
那太医脸上神色滞了一刻,旋即跟着小太监出去了。
我召来小连子,细细问了一遍,才知道原是弘明闹着要吃宫外的零食,估计是吃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他们每人自罚一个月的俸禄,众人皆是不敢有微言。
我看着弘明慢慢安静睡去,嘱咐了旁人好生看着,起身去小厨房看看药煎得如何,却不料竟是那太医亲自守在火旁,心下对这个年轻人又多生几分好感。
“这等粗重的活怎好劳烦大人亲自动手?”
他看到我进门,愣了一下。
我微笑着走过去,向他行礼,下蹲的趋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止住,听得那太医连声道:“不敢,不敢。”
我起身站定,那太医直直盯着我,我面色有些赧,自觉刚才在屋里喝斥太监时确有些粗鲁。
“未知大人高姓?”
“你……我姓常。”太医凝了下眉方才道出。
我略颔下首,礼节性地唤了一声“常大人”,此外再无话好说,又不好就此离去,只看着煎药的小砂锅汩汩冒着水泡,小厨房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我去瞧瞧小主子。”我被常太医盯得有些恼,找了借口离开。
“姑娘可是姓颜?”身后传来常太医急切的声音。
我转身看他,他表情真挚,不像是有意搭讪,方缓缓说道:“奴婢姓完颜,并非姓颜。”
他有些失望,喃喃道:“姑娘与在下一位故人十分肖像。”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点了下头,便出了厨房。
这常太医倒是尽责,日日来请脉。
待弘明服药睡下,我将常太医请到了外间客厅,问道:“不知这药还要再喝几天?”
弘明这孩子太闹,每次总要我好话说尽直到最后发怒,他才肯把药喝了,现在看他好的差不多了,索性断了药,免得一院子的人跟着遭罪。
常太医眼见我刚才给弘明喂药的困难模样,这会子想了一下,说:“小主子病已大好,只身子骨还有些弱,不如改以食疗。”
我顺心微笑,“如此甚好,真是有劳大人了。”
常太医不说话,只是盯着我瞧,这几日,他总是这样有意无意地打量我,我知他许是又想起那位故人,遂问道:“奴婢与大人的故人真的长得很像吗?”
常太医点了点头,凝了神色,半晌,吞吞问了一句:“姑娘当真不姓颜吗?”
我欲摇头,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仔细端详眼前之人,微觉此人眉眼似曾相识,却又不记得认识此人。
“恕奴婢唐突,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常太医平缓吐出三个字,“常富贵。”
闻言,我瞪大了眼睛,将这个常富贵左瞧右瞧,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端稳的年轻太医,就是当年流落街边的小孩。
“富贵……”眼眶微热,激动之下竟发不出声音。
“真的是你。”相比之下,富贵倒是很平静。
我点点头,擦了泪,感叹道:“我都认不出你了。”
富贵也微微点头,“你倒是没怎么变。”
“对了,你酿和平安还好吗?你怎么会做了太医?你有二十四了吧,娶了妻室没有……”
他乡遇故知,我心里煞是欢喜,连珠炮般问了一串问题。
富贵一一答了,原来他些年也是有喜有悲。自从家境好转,他便跟了京里一位名医学习,后来又进了太医院;平安嫁去扬州;常大娘病故;富贵娶了妻室,早年间难产母子均未保住,富贵到现在也没再续弦。
多年未见,乍听这些消息,不免心中唏嘘,韶光容易把人抛,十六年了啊!
“你……”富贵看着我,有些赧,顿了顿,“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让我也很是不好意思,低低说了一声:“玉筝。”
他在口里默念了几遍,又问:“你怎么从四十四年便断了消息?”
我摇摇头,微微一笑:“一言难尽啊。”
他还要再说什么,我瞅见绿珠正向厅内走来,便道:“有劳常大人了,您慢走。”
富贵错愕看我,此时绿珠已进得门内,我吩咐绿珠送他,转身进了内堂。
第六十一章 巧儿(上)
今年的秋天似乎特别短,依稀记得霜叶刚红,梅尚未发,鹅毛大雪已不期而至,刚入十一月,天气已经这样冷了。
房内拢了两个炭盆,不是内务府分的黑炭,而是银炭,有弘明带来的,也有绿珠拿来的,炭燃得正旺,却没有刺鼻的呛味,几缕白烟蒸起,慢慢化为无形,偶有两声“哔剥”的爆炭声响起。手插在手笼里,还是当年胤祯送我的那个狐狸毛的,那时候是怎么也不愿用的,如今竟是愈发的怕冷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心变硬了。
“姑姑,前儿四爷来的信,您还没看呢。”
绿珠挨着炭盆烤火,不时抬头看我,我知她必有话要说,只作浑然未觉,坐在榻上自己跟自己下五子棋,小妮子坐了不过半个时辰便沉不住气了。
懒懒“嗯”了一声,仍然看着棋盘,“你不是已看过了,还催我做什么?”
胤禛的信我是越发懒得看了,有时一封信一放能放上三四十天才想起来看,倒是把绿珠急得团团转。
“我……”
绿珠急欲辩解,我反倒笑了,温言道:“写了什么?念来听听。”
绿珠听我并无责怪,徐徐吟道:
夜寒漏永千门静,破梦钟声度花影。梦想回思忆最真,那堪梦短难常亲。兀坐谁教梦更添,起步修廊风动帘。可怜两地隔吴越,此情惟付天边月。
听完,我回头看绿珠,她面若烟霞,眉目含情。
无话可说,只得赞一句,“你倒记得真切。”
绿珠肃了脸,问道:“这么些年,爷给姑姑写了那么许多信,姑姑为何一封也不回?”
我看进绿珠的眼睛,婉声问道:“你想让我给他回信吗?”
闻言,绿珠紧抿了嘴,不再说话。
“八爷和十三爷最近怎么样?”
“奴婢不知。”
我不吭声,只面无表情地盯她,她的脸微微转白,小声说道:“听说八爷八月里染了伤寒,病了好些日子;九月万岁爷北巡回畅春园前一天,命八爷离开畅春园别墅,回家中养病;不过十月初,八爷便好了,万岁爷吩咐复了八爷的俸禄。十三爷还是老样子,见天儿的不出门,腿上的病也是一时好一时不好的;正月上十三福晋生了位阿哥,八月里一位侧福晋又给爷添了个阿哥。”
绿珠絮絮说着,胤禩的起落,胤祥的哀乐,没想到我竟可以这样平静,心内无波无澜。
如今我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就是把弘明带好就好了。
我端了榻桌上刚沏的普洱,吃了一口,淡淡说道:“入冬了,小主子往日的膳食怕也该改动改动了,明儿个去请常太医来为小主子请平安脉。”
“是。”
富贵来后,分别替我和弘明诊了脉,我一向健康,弘明也是整日里生龙活虎的,诊平安脉就跟体检一个道理。富贵重新拟了膳食单子,又嘱咐了伺候伙食的嬷嬷几句。
“常大人辛苦,喝过茶再走不迟。”
我把富贵请去客厅喝茶,他又跟我交待了些冬季防病要注意的事项。我看他眉宇中有淡淡的忧虑,想他也许心中有事,转头对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