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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咦,管艳姐姐为何要对小海这样好?难道因为小海太可爱,她就如当下戏台上正在唱的,对小海一见钟情了?嘻嘻~~
“臭丫头,你还当真看戏看上瘾了?”
“戏真的好看嘛,那个武生好俊,翻十几个跟头都不喘的哦。还有那个青衣,也好漂亮,水袖甩得好……咝~~” 好痛喔。
管艳姐姐再在小海腰上拧了一把,“看戏的人越聚越多,你不趁此时走,更待何时?”
“……戏很好看啊。”而且,好不容易占了一个离戏台最近的位置,不看戏多浪费。
“再好看,也要你留着脑袋才能看!”
她是真的不想小海被人取了小命?“管艳姐姐,你很喜欢小海是不是?”
管艳美脸一板,凤眸一瞪,“谁说的?”
我垮了脸:“你不喜欢小海?”
“像你这样时而又笨又呆,时而又吵又闹的小丫头,谁会喜欢?”
“呜呜呜,小海没有那么差啦……”
“住嘴!”
“喔。”哭先放着,看戏要紧,那个武生真的很有看头哦……
“笨丫头,你不会真的为了看戏,命都不要了罢?”
戏台上的武生高高举着拳头,正追打调戏民女的恶霸,英雄又威武,博台下人喝采声不绝。对此很是崇拜的小海也高举了拳头,豪气干云地道:“管艳姐姐放心,让你又爱又恨的小海不会死!”
“谁对你又爱又恨来着?”管艳嗤一声,“难不成你以为秋长风对你又爱又恨,一定会赶来救你?”
“不管他救不救,小海都不会死。”
“你又在嘟念些什么?”小海方才的一声咕哝,正逢上周围人群又一波的叫好声涌起,管艳拧起黛眉追问。
“小海说……嗯?”台上又是在唱什么大戏?
武生在,青衣也在,怎突然止了鼓罢了弦,一群人尽对着另一群人举躬作揖,赔笑卖乖? 问题是,这群未着戏服未上戏妆的人突然间跑上戏台做什么?而且,而且,他们……
“娘的,本来以为是个漂亮娘们,怎是个公的?”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抽出塞进青衣襟口的手,又一脚把人踹开,“真是浪费本少爷的情绪!”
“大爷,您消消气,吃这碗饭的本来就都是男人啊……”一矮胖老叟恭着腰上前。
“娘的!”油头粉面货又把那矮胖老叟踢翻在地,“听你这么说,是在笑本少爷没有见识是不是?”
“大爷!”矮胖老叟滚爬起来,满脸不改的谦卑笑纹,“小老儿不敢,是小老儿失礼在先,到了大爷的地界儿,没去拜望大爷,您坐得高看得远,就莫给咱们一君风尘中打滚的人一般见识了,小老儿今儿个在这镇上的鼎丰楼设一桌,请大爷务必赏光……”
“务必赏光?你这个下贱的老东西还敢命令本少爷,本少爷扒了你的皮……”
要扒人皮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腕,停在半空。“大爷,留人一条路,日后好相见。何必欺人太甚?”
“你——”油头粉面货先怒后笑,而且,是极下流下作的笑意,“本少爷当是谁?原来是惩恶扬善的英雄?你在戏台上对调戏你家娘子的恶徒不是拳头硬身手好么?本少爷刚才亲自‘**’了你家娘子,怎么不见你挺身而出?是不是本少爷一露面,你那活儿就‘不中用’了? ”
他这话落,立在他身后家丁作扮的人发出一阵哄笑。而戏台下的观众,有人对这场戏外戏兴趣盎然,有人暗暗咂出不不平之声,有人敢怒不敢言,也有人为避麻烦拔脚离场。
戏台上的武生,顶着那脸浓墨重彩,浅俯首,略垂眸,“大爷,莫道人间无报应,举头三尺有神明,得饶人处且饶人,为人为己留三分。”
“吆喝,你竟敢在本少爷面前念起戏词来了?看本少如何教训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戏子!”油头粉面货回首招呼身后家丁,“你们把这个孬包英雄给我压着,让他从本少爷的裤裆下钻过去!”
这人上台找茬滋事,莫非就是因为人家演得是路见不平拔道相助的事?那个被武生饰演的英雄踩在脚底的恶霸,该不会激起了他身为同类的某些同情联想?
但见几个家丁分杵在武生左右,架其臂,摁其头,迫其就范。而武生挺立八尺之躯,高昂冷硬头颅,强屹不动。油头粉面货看得火起,又指叱后面的人去踢打武生膝节……
小海我……善良发作了。
话说,随着小海出来的有恁多护卫,虽然职责不是保护,应该也不会容别人伤害罢?至少,在确定小海的价值前,不会让小海恁快就死翘翘。既然如此,嘿嘿……
“咄,何处歹徒,光天华日,朗朗乾坤,竟敢强抢民女,行非作歹!”这词正是方才武生的戏词,我说来顺口极了。而且,为显示正义凛然,小海是在跳上戏台之后,双手掐腰,冷眉横目高声喝出的,气势巍巍不可欺啊……
“他娘的,这是哪里来的小蹄子……嗯,虽然只有三分姿色,本少爷不嫌就好,纳了!”
他娘的……呸呸,小海才不要骂脏话!这只油头粉面的软脚货比戏里的恶霸还要恶哦,竟然没有被小海的正义气势给骇到?
管艳姐姐,帮忙啊。眼看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围拢过来,我以目色向台下人求援。
管艳双手抱胸,老神在在。
呜呜,管艳姐姐的意思小海明白啦——祸福自招,与人无尤,谁让小海不自量力,替人出头?但那几个伏在暗处的庄内护卫也不帮忙么?
“不要脸,分明是看人家英雄气宇轩昂,仪表不凡,你自卑自怜又自贱,嫉妒心发作,才上台生事,还装什么少爷,充什么大爷!”我一边张口大骂,一边在戏台的人群间游走穿梭,和几个家丁绕着弯子。
“你这个小蹄子,下贱货,本少爷非把你这……”
我哪会听他骂完,回道:“你分明就是一只不折不扣如假包换的软脚虾,窝囊货!”
“你们这几个废物,再不把她给本少爷抓住,本少爷打断你们的腿!”
“还是一只欺压下人狂吠乱哄的疯狗,不,狗狗很可爱,你是疯猪,一只大疯猪!”
“贱人,本少爷今儿个不弄死你不姓李……”
“你姓李啊?真是污辱了这个姓,可怜和你同宗同祖的人!”
“王五,你到这边去堵!李四,你那边去追!谁抓到这小贱人,她就归谁了!”
归谁?什么意思?小海嘴里仍然在骂,但眼睛也看得出,他这一喊下来,他的家丁们登时踊跃了不少。尤其有一人撕下小海的一截袖衫之时,那群人发现极浑浊的笑声,围追堵截的更形疯狂。
而小海也更高兴。越乱越妙,再乱一些,小海便趁隙逃出,逃回那庄子,让这恶霸与那庄子结上梁子……
“抓到了,抓到了,少爷,咱抓到了!”前面的人堵住去路,张开臂要等我自投罗网。
“追到了,追到了,少爷,是我是我!”后面的人追到脚跟,探出手欲捉我背上散发。
哧溜——
我从面前人腋下钻过,再回身踢他小腿,如愿地见他身子前扑与后面收势不及者跌成一团。小海咭咭怪笑时却乐极生悲, 手腕被人擒住——
“小贱人,我看你还能怎么折腾?本少爷给你几个花样要你玩……”
我仅是一愣的工夫,这厮的身形突然飞上天去。紧接而来的,是噼噼剥剥的声响,这是……
“啊呀,那边墙倒了,戏台也要塌了!”
随着台下的一声惊呼,灰尘弥漫爆起,小海脚下地面先晃后裂。
“走!”极近的一声沉喝,随即,小海腾空而起……嗯,是被人揽着腾空而起。我侧首,去看出手相助的是何方神圣,灰尘弥漫中——武生?!
“你……”
“别说话!”他脚尖点在一树枝上,拔身而起,带着小海,远离那方戏台及躁杂混乱。直到身后场景彻底远去,他方稍顿了身势,又一个起落,驻足在一道透天的楼廊上。
这是……
他推开了一道门,将我放到靠门最近的椅上,“这是客栈,戏班下榻的地方。”
喔。那……
“暂时是安全的,那群蠢货不会那么快查到这里。”
喔。可是……
“戏班的人久走江湖,此类事经历多了,晓得最妥当的应对法子。”
喔。咦……
“我是个唱戏的人,最擅长领会人的眼神表情。而且,你想什么,并不难猜。”
喔,难怪。
“不过,尽管在下如此了得,我还是喜欢与人以言语交流,你为何只张一双眼睛滴溜乱转,反闭紧了一张嘴儿不说话?”
是你不让小海说话。我控诉。
他先自一愣,继而,“哈哈哈……你也太宝了罢?小丫头,不,该叫你宝丫头才对!哈哈哈……”
哼,你……你带着戏妆大笑,很难看。我噘了嘴,继续以眼神控诉,并附以反讽。
他收敛笑意,“我准了,你可以说话了。”
“我不喜欢和带着面具的人说话。”他见得着我,我见不着他,多不公平,小海生命中有一座臭山头就够了。
“小丫头。”他倏地凑近,吓得小海向后仰首,但一双重墨勾画的眸仍逼到了小海额前,“别尽说人人,莫说己。难道,你便没有面具?”
“什么意思?”
“你当真想看我的真容?”
“……有点。”
“看了,不要后悔哦。”
“……”嗯,一般发生此类告诫,被告诫者多会后悔,所以,“那小海不……”看了。
“不,你要看。”他掀起坏笑,很坏很坏的那种,坏到骨子里坏到血液里的那种,“既然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就要为你自己的话负责,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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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天呐,这个人,这个人,他是……
“听出我的声音了?”他从怀里取出一块方巾,塞进我手里,“帮我卸妆。”
“……我不。”
“不?”
“我又不是你的丫头。”
“可是,我喜欢让你为我卸妆。”他拿起我垂到肩上的小辫,以辫梢轻扫我的颊,“我很想知道,当你的手底下一点一点出现那张你意想之中的脸时,你会是怎样的表情?”
“你的声音……”
“我既会唱戏,变换甚至模仿各种声音自是长项,有何奇怪?”
“不奇怪不奇怪,英雄您忙着,在下告辞!”
我走得急,人家却不着急,不到三步,捏着人家手里的那根发辫已把我牵回原处。
“小海,我声音甫变回正常,你便听出了我,我该说你对我印象深刻,还是小海的耳力非比寻常呢?”
“随便随便,您高兴就好……”
“我不高兴。”他拉来圆凳坐我面前,“帮我卸妆。”
“有什么好处?”
“……赏银一两?”
“十两。”
“抢比较快!”
“好!”我站起来,再走。
他把我摁下,“去哪里?”
“去抢啊。”
“……秋长风用你做丫头,是为了气死自己么?”
怎么都这样说?“是为了气死小海。”
“哈哈哈……”
这人又笑,顶着一脸油晃晃的墨彩,也不怕长了皱纹未老先衰?
我同情的眼神不影响笑者心情,这人直到笑到力尽气竭后,才旧话重提:“没有银两也要帮我卸妆。因为你,耽误了我的大事,必须补偿。”
“大事,你有什么大事?”我的手里握着方巾,而他抓着我的手,迫乎胁迫地拭着他一张脸。
“哦,小海想听?”
察到他眼内跃出的那一丝坏芒,小海不祥预感再次跃上,忙不迭摇头,“不,不想听。”
“可是,我想说。”他不怀好意地眨眸,凑近来,一手压着我躁动的肩,“将秘密与朋友分享,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我一向以让自己人生充满快乐为活着的根本,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倾诉分享的机会,尤其在倾诉分享的对象是小海的时候……”
他哪来恁多的废话!“我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啦啦啦——”
“此话说来话长,从哪里说起呢?”
“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
卑鄙!这厮以掌心捂住了我的嘴,而他,声线悠扬,带着伶人特有的抑扬顿挫,侃侃道来:“对了,就从你的主子和管艳的主子说起,这两个人,是整个皇室后辈中最出色的两个,自小,便被拿来比较。天长地久中,不知在何时,这两人竟形成了微妙的瑜亮情节……”
“……唔唔唔……卟厂腾……”不想听!
但不管我如何挣扎,他的声量终能不疾不徐地传进我耳里:“……皇上找到我时,我是极不愿意揽下这活儿的,你想,本侯又不像长风和远鹤那般自找苦吃,上辈子积德落在帝王之家,尽情享受该是唯一追求,没事唱唱曲儿,做做画儿,岂不乐哉?若接了命,本侯与世无争逍遥一世的作风岂不受到破坏?但有句老话说得好,皇命难违啊。何况,如此一来,日子会更有趣也说不定……”
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
“于是乎,从十二岁,我就……然后……还有……”
呜呜呜,不想听,仍然全都听了,这个与他家兄弟秋长风一样卑鄙的东西,他他他……
话尽语歇,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一半润口,剩下的浇湿了方巾,一边拭面一边坏笑,“故事好听么,小海?”
“你说出了这些天大的机密,不怕小海泄露出去?”
“傻丫头,秘密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泄露的嘛。”
“……呃?”
“这样才好玩不是?”他抛来一个媚眼,“我把自己心中的块垒向小海倾诉,我胸中豁然畅快。小海如果哪一日嘴里不严走露了风声,你的平淡日子必然不再平淡。一举两人得,是不是很好玩?”
小海断定,这个人有病,很严重的病。
“和小海共同拥有秘密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好哦。”他拿一张卸得七七八八的脸欺来,“小海,经这一番推心置腹,有没有觉得和本侯一下子亲近了许多呢?”
有……才怪!我撇开脸。
“小海,如果你不说话,本侯再说另一个秘密给你听……”
说话说话!“你扮武生,就是为了到此处监视秋……”
“嘘,小海,这是秘密,要防隔墙有耳哦。”
“……”皇家专出怪胎不成?
“话说,你打乱了本侯的布局,本侯却善良地和你分享秘密,如此高恩厚德,你准备如何报答?”
“咬死你可以么?”
“好好好,小海来咬。”他将脑袋欺得更近。
“你洗干净了再说!”这左一块青、右一块红的,谁能咬得下去?
“好!”这厮应一声,竟当真跑到墙角的盆架前撩了水净面。而后去而复返,仰着一张洗罢拭净的俊脸,“咬罢咬罢,尽情的咬!”
这厮……欺着小海不敢是不是?我猛然跳起,脑里想着恚兽嘶吼的模样,张牙就是一口!
“唔——”他捂着颈蓦睁了一双俊眸大吼,“你竟真下得去口?”
不然哩?我咬完就跳开,逃到门边以策安全,舌尖的咸腥让小海好是得意——小海总也能尝尝别人的血了咩。
“臭丫头,被我抓到你就死定了!”
笨蛋,谁会等着被你抓?我拉了门便跑。
“咄,小小毛贼,哪里跑!”那厮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随后就追。
这时间,楼下响起喧闹之声,步声涌急沿楼梯传来。
“快点,收拾了东西马上离开,这地方不大歹人不少,咱们惹不起躲得起!”
“但侯师兄……”
“别管他了,那个人一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不是看他功夫好,嗓腔难得,谁会用他!”
“师傅,这样不好罢?万一侯师兄被人抓住……侯师兄?”
楼梯口,被人抓住的是我,抓住人的则是他们口中的“侯师兄”。我逃没几步,就被他牢牢把锁在了两臂之间,好在戏班子的人及时出现。
一身行头尚在的青衣满脸娇羞,秋水流波,“侯师兄,原来您早回来了!咱们正在担心……”
“外面情形如何?”
“正乱着呢。好像是两拨人在找人,两拨人还打得热闹。”
两拨人?我心念一动,听他在耳边道:“有一拨人是捉你的罢?如果此时把你交出去,会不会有赏银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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