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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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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对着本侯的脸,在想长风?”秋皓然蓦地将脸欺近,唇挂一抹坏笑。

    我佯作未闻。

    “这些天了,你一直都忙,现下闲下来了,不想从我这里问问长风的情形?”他眼珠子滴溜转着,“本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哦。”

    “他怎样了?”

    秋皓然夸张瞪眸:“你还真问?”

    这厮以为他是在唱戏么?“不说就算了。”

    “小海想听,本侯自会说。但你听后难过,本侯概不负责。”秋皓然虚张声势半天,见我不颔首不应声,好不丧气,却仍是道,“他啊,四个字可以概括,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的雄心勃勃,一如既往的孜孜向前,一如既往的光芒万丈,一如既往的赚尽女人的心酸眼泪……

    “只是啊,他可能被你真地伤透了,从你那天莫名消失后,他对你只字未提。他向皇上叩首,为私闯行宫的鲁莽请罪,但他的解释是,听闻有人刺皇弑驾,才会慌不择路而来。就连皇上,也觉得莫名其妙。唯一的注解只能是,伤到极处,有心遗忘。”

    伤到极处,有心遗忘?如果沧海不是巫人,该有多好,我可让娘也将我过往洗去,就如从来没有爱过,就如从来没有受伤。

    “我犹是不解啊,就和他说起你。你猜他如何?一个丫头而已,提她做什么?”秋皓然挑眉眯眸,摹着秋长风的神情口吻,清清淡淡地说罢,拿眼睨我,静看好戏。

    我一笑,“本来就是一个丫头而已。”

    在秋长风重新形成的记忆里,小海的确只是一个丫头而已,与他随手赠人的侍琴侍画,与他大苑公府里每一个奴妇仆婢,别无二样。

    秋皓然挑了挑眉,“听说,这个年底他就要迎娶怜星过门了呢。”

    这只全城相公小猴子,对在人的伤口上撒盐怎如此热衷?

    “楚怜星年纪也不小了,早该娶人家过门不是?”好好的一位正室沦为侧妃,秋长风欠下的情债此世可还得清?

    “还听说,水若尘,就是渭北王的郡主,也有意与他联姻。皇上为此,还辗转反侧了一阵。”

    这是哪年的老黄历?“若联姻得成,他更添助力,皇上准备以什么法子阻拦?”

    “别忙别忙。渭北王并不中意长风。渭北王早年与大武公曾共征沙场,结下生死交情,而远鹤是大武文唯一所出。远鹤上门求亲,当然要比长风多了优势。”

    “水若尘会肯么?”以她对秋长风的痴迷?

    “真若渭北王强硬起来,做女儿的不肯也要肯,身为郡主,自小长在那样的家族中,她不会不懂得这个中轻重。小海,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你凭喜好而活。再光鲜的外幕之下,不得已的事层出不穷。尤其那个由皇权为最高点建领出来的世界,想要随心随性,更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如果有一日皇上让你娶一个你不喜欢的女子为妻,纵是你再不得已,为了你的前程,为了你们的所谓大义,也会娶?”

    秋皓然得意泛笑,“本侯不同。”

    “如何不同?”

    “当年,皇上给我一道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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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密旨诸事,便是小海被扮成武生的秋皓然硬逼着听下去的皇族密辛。

    一日深夜召见,皇帝将一道密旨交予时赐侯爵不久的秋皓然,上曰其须时时搜罗秋长风、秋远鹤谋反佐证,一旦事实确凿,可即时先斩后奏,不必赘请。

    皇命当然不可违,而他又不想惹上另两个如狼似虎的同宗兄弟,便有意小事声张,使两人有所惊察,提防了他。由此,小猴子开始了在三边游走的鬼混生涯。

    自然,不管从谁的眼睛来看,他终还是与皇帝站得最近。

    秋皓然何尝不知?依他的话说,他是皇帝在秋长风、秋远鹤两股势力外特意辟出的另一股制衡力量,亦是皇帝推出去分散二人目光的一方标靶。纵使再多的装傻露拙,身处在虎狼之中,为自保,也不可能毫无动作,而只要他有动有作,皇帝的目的便已达成。

    当年秋长风下江南察官银弊案,皇帝另有一路分移视线的明面钦差吴辅弼。而秋皓然,却是那位明面钦差的暗中谋士。记得,秋长风曾不无讥讽的说过“谁做谁的掩护呢”,想来,谁是明谁是暗谁是雀谁是蝉,在皇家,在官场,从来不好定论。

    就看这只小猴子罢。好歹也有一副全城相公的皮囊,恁多年来,为做各样暗谋,从戏中武生到街头小贩,从骗财郎中到整蛊道士,却无一不为,可谓辛苦。但,照他的说法,体味百样人生,其内别有乐趣,姑且为之。

    “你想,那道密旨能要别人的命,何尝不能要我的命?本侯冒着生死接下,当然不能忘了向皇上趁此讨个赏赐。于是,给我除此外的绝对自由,便是那另一道圣谕。”

    “绝对自由?”

    “不再为官,不必上朝,随时离京,还有,婚姻由我。”秋皓然舒适依在椅背上,伸展四肢,“本侯已经为皇上的江山做了一颗恁大的棋子,另外的小棋小子敬请另寻他人。唉,本侯再次确认,将秘密告诉小海真是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有人分享的感觉,真是妙哩。”

    我轻嗤,“你那时居心不良。如若皇帝得悉小海成了知情者,必起杀机,你只不过想借小海将坐山观虎的皇帝也拉下水而已。”

    “嘿,被小海看穿了。”秋皓然抚抚尖巧下巴,“只是啊,小海的嘴竟阖得恁紧,对长风一个字未漏,好是扫兴哦。

    “你怎就肯定我一字未漏?”

    “明摆着呢。不管是长风还是远鹤,虽猜测出本侯是皇上的人,不过是加以提防而已。如果他们晓得我手中有那道密旨,你想,他们会如何待我?我还不早如长风一般,镇日受刺客青睐么?小海啊小海,你对长风当真不够厚道。”

    “他对我,何尝厚道了?”

    夕阳渐没,天地间只剩雪光幽微。我抱膝而坐,将下颚顶在膝上,在黑暗中尽情释放落寞,“你们每个人说我狠,无非就是以为,秋长风肯爱小海,已经是小海天大的造化。怎从来没有想过,我想不想要他那样的爱?他明知不能给我想要的生活,仍然要百般牵制,将我拉进他的世界,他对我,何尝公平过?”

    秋皓然悠然音线里陡添了愧意,“小海……”

    “我逃过,躲过,但最终还是如他所愿。只因你们皇家人,太习惯掠夺。”

    “小海,对……”

    “对不起我的不是你,你不必代他说。何况,没有那一段挫磨,我不可能有重回巫界的勇气,也不可能和我娘团圆,就当成必须付出的代价也好,为了我娘,我甘之如饴。”

    秋皓然浅微叹息一声,“接下来,你如何打算?永远留在巫界么?”

    “我会永远留在巫界,在找回冯婆婆后。”这座巫山,也许当真要伴我终老。

    “你那位冯婆婆正在无云大师的普济寺养伤。”

    我一怔,“你说,我的婆婆是被无云大师所救?”

    “是。那时,远鹤以寺内三百僧众的性命相挟,大师必须出面向你一搏。混乱中,你的婆婆中了符帖坠河,大师因早就悉出她身上有避刚之物,料得无有大碍。本想当时即告知你详情,是你不想听个仔细,且不肯听大师多说一字就匆匆离去。大师只得根据刚罩所传递出的所在救下了她,并带回寺内好生疗愈。我随苍山前来巫界时,我们曾和冯婆婆见过一面,她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当时跌下水时,被石锋划破脚底,暂不良于行。”

    “可是,婆婆的气息时强时弱……”

    明白了。婆婆既身在佛寺,传递巫讯必然艰难,那时强时弱的来讯,必然是婆婆百般设法下的联络,以安慰沧海的惊惶失措。

    “你带路,明天就走。”

    “去哪里?”

    “接回婆婆。”

    “你在命令我?”

    “不可以么?”

    “可是……”

    “没有可是!”

    秋皓然咝咝有声,抱肩佯作个冷颤,“哇,好有巫界统领的架式哦。难怪这几日,尽有别族人到巫族跪拜,哭着求着要见你这位能驾驭神兽神鞭的巫神指定者。”

    “少顾左右而言他,去做准备,明天动身。”

    “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说!”

    “你若真做了巫界首领,有一日,势必与长风为敌。你该晓得个中因由罢?”

    我……晓得。这也是近来我纳在心底不想碰触的禁忌。在秋长风记忆里有小海时,我尚且不能使他改变什么,莫说如今的这个。若他有一日得其所望,巫界必然成为他下一个目标。那人,的确是巫界的大敌。不管我做不做巫界首领,他都是。所以在早些时候,苍山、苍天便选择了与他对立。

    “还有,这一次你回去……”

    “说好了只有一句话。”

    “不听你会后悔哦?”

    “听了会更后悔。”我起身进庐,阖门前,“慢走,不送。”

    话必无好话。秋皓然这厮最大的嗜好,怕就是破坏别人的好心情。今夜,我还想在娘的怀里酣眠,才不要如他所愿。

    ~~~~~~~~~~~~~~~~~~~~~~~~~~~~~~~~~

    “山哥哥,你好是英勇哦,你合该是咱们巫族第一勇士!”

    “就是嘛,那日英儿躲在家门后看山哥哥将那些人打败,真是又担心,又高兴呢。”

    “凤儿则是与有荣焉的不得了,那个英雄,可是咱们的山哥哥呢。”

    “山哥哥这一回回来,可不能像上一次偷偷溜掉,害人字有掉了几天的泪……”

    “对嘛,山哥哥,你不能太坏哦……”

    昨夜说了今日便走,但哪有恁容易。单是娘,就抱住我拖了半天时光。而苍山,是我不能一走了之的另一个牵扯。只是,我的到来,怕是打扰了臭山头的美趣。

    尽管,一早就确定了自己对苍山的感情,但目睹此形此状,仍然不太舒适呢。尤其,见着被一群莺莺燕燕环围在当心的苍山颇享受颇怡然的笑脸,差点就让沧海按捺不住一拳扁出的冲动。

    “山哥哥……咦,沧……哦,不,云首领,您来了?”一位莺儿还是燕儿的,发现了站在门边的我。

    云首领……真是无力,我一再说了打死我也不去做那劳什子的首领,怎每个人都像是没长耳朵?

    “小海?”苍山抬眼,站起身,喜笑颜开,“来了不发一声站在门口做甚?快来快来!”

    我抬步缓进其内,“因为,你在忙啊。”

    苍山笑睨了一眼有那些因我的到来或拘谨或端庄的女子,“她们一向这般调皮,头疼呐。还是小海厉害,只一出现,便让这群麻烦丫头老实起来。”

    调皮也好,麻烦也罢,却乐在其中不是么?就是她们,让苍山没在兆河出现罢?当然,也少不得一些巫族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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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驱除邪祟,非一蹴而就的工程。因之,娘不能随沧海共出巫界。

    由此,沦海上路时,是四人同行。

    沧海,管艳,秋皓然,苍山。

    臭山头执意随行,无人能赖得过他的缠功,而有了他,这一行的确欢悦不少。听着他科打诨,指天划地,想到娘亲在巫界殷盼,婆婆在前方相待,我以为,这必是一趟愉快行程。行走间游山玩水,那是我从来不曾有过的闲兴。

    如果,没有遇到“刺客”的话。

    那时,我们投宿在一户憨厚朴实的农家,我与管艳同榻,因身下木床着实硬了些,辗转到大半夜,方有了一丝睡意,此时,听得窗外低语窃声。

    “确定是她么?”

    “应该就是,虽没看着脸,但那身段话声可是和那张纸上说得一模一样,又是自南边来的……”

    “万一不是咋办?”

    “傻老头子,不是,顶多就是弄错了。可要是真的错过了,你不后悔?”

    “后悔后悔,喝一口就能长生不老,错过了谁不后悔?”

    而后,门闩被拨开,两道并不高明的步声尽可能轻微的靠近木床。我睡里侧朝墙而卧,是以放心睁开眼睛,看着墙上被淡微光线映出的两道鬼魅般的憧影。

    “……老婆子,你点灯,不怕将她惊醒了?”

    “啐,你以为别人都像你这个老头子似的笨?晚饭时我特地在他们粥里加了足量好睡的药,就那天从邻村黄大夫那处为你开来的……”

    “嘘,别吵!”

    睡在外侧的管艳翻了个身,抱住我,睡息平稳继续。

    “……这两个人的身段差不许多,哪个是?弄错了咋办?”确定了无事,窃声再起。

    “蠢老头子,不会两个都要啊?各放她一大碗血,总不会错罢?”

    在两只手向我臂上探来时,我半坐而起,而管艳也不紧不慢地起身,“二位,有事么?”

    “啊呀!”有两张憨实面孔的老翁老媪夫妇“咣啷”将手中油灯摔在地上,厉声尖叫。

    门被推开,苍山与秋皓然衣装整齐地踱了进来。想来,他们也早早食出了晚餐里的异味,加了提防。也对,如果轻易被一对平凡的农夫农妇给暗算了,恁多年的江湖和皇家饭也就白吃了。

    “说罢,怎么回事?”将那对夫妇点了麻穴委在地上,苍山挑脚坐于二人之前,问。

    老翁老媪一迳哀告求饶半晌,却无一字正题,被失了耐心的秋皓然一脚踢翻,“再罗嗦,割去舌头!”

    不愧是皇家出来的,这气势,端的不一般。

    “是是是,小老儿什么都说,什么都说……几天前,咱们跟自家门前拣到一张纸,上说,天神怜悯众生,特派了天女降世,天女身上的血,可让咱们凡人长生不老,还细述了天女模样,就跟这位姑娘……”

    老翁指着未戴帷帽的我,“就是这位姑娘啊……小老儿见到天女了啊……”

    老媪双眼贪婪望我,“天女,您是上天派下来救众生的,咱们……咱们夫妇都有大病,您慈悲慈悲,救救咱们罢,您是天女啊,给咱们两口就行,不然一口也行……”

    “无耻!”管艳扬手,将老媪劈倒在地,犹不解恨,再掀足将人踹了出去。

    苍山置手两人头顶,洗去所有相关记忆,使其陷进深睡,而后,面带阴冷道:“看来,当真不能太仁慈。”

    “臭山头,是大巫师他们?”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之前不将你公之于众,是不想他人分了他们的渴想。如今眼见自己的贪欲无望,就将你推到这风口浪尖上,着实歹毒!看来,我的确不能再与你们同行,我需回去处理一些事,以防他们害了川姨。”

    是,这正是我要说也想做的,娘虽术力高强,但心太善良,就算有苍氏首和恚兽,也只怕防不胜防。我撑起泛凉的手脚,轻抱住苍山,“一定别让那些人害我娘,一定。”

    他轻吻我额头,“你前途也一定小心,还是将脸变一下。皓然……”

    “我明白。”秋皓然颔首,“我会保护她,你万事小心。”

    互道珍重后,苍山以移形术速返巫界。

    我也失去了看山看水的兴致,本想缩地成寸早一日接回婆婆,秋皓然忽道:“小海,想不想看看人生百态。”

    “人生百态?”

    “他是想让你看一下,人们会为了你的血做一些什么样的事。”管艳道,“就像有些人为了什么藏宝图、武功秘笈会做什么一般。”

    接下来,我的确看到了。

    我和管艳,都扮成粗壮男子,一路行来,所睹所见……丧心病狂。

    所有面容俏丽的妙龄女子,无不成为诸人觊觎所向。在一家饭栈,我眼看店家在上菜之时,陡地从袖里取了一刀,割伤一白衣女客的臂,张口就往那道伤口叮吸上……

    就连偏女相的男子,也未能幸免。几位恹恹病者跪倒在一清俊书生膝旁,祈求赐血疗身。书生尚在懵然,已有粗壮男子扑来……

    但这些,犹不算什么。

    一家破庙门口,一貌美女子无力俯卧,臂上腿上伤口崩现,痛苦**。而她四边,跪着一些人,边诉着一腹苦衷,如一身重症难治,如长年苦痛难捱……边直接以牙咬破她身间完好处,吸得一口红艳……

    这是个什么世界,这是一群什么人?尽管,我救了那些沧海的替罪者,尽管,我罚得那些贪婪者将一世痴呆。可是,所见的,睹的,那些如恶魔一般将最卑下最阴暗最丑陋彰露出来的人群,仍使人梦魇难断。

    “小侯爷让你看那些,是让你更了解人性罢。不是只有巫界的人有颗贪婪心肠。”管艳执我手道,“也不是只有外界的人有野心万丈,你如果想寻一方净土,可说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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